——我看到了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没有看到。
只是一个安静的居室。简陋得很，连客厅都没有，小得甚至有些可怜。呈现出几年未有人住的状态，肮脏得不行。到处落满灰尘和蜘蛛网。放在角落的是小小的电视桌，桌面上还留着我用刀刻出来别扭的“天才”字样。上面布满了尘埃。墙上是我亲手画的简笔画，我的Q版图像，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篮球，傻傻的模样。卧室的窗户边挂着一只几乎成了灰色的小晴阳。上面的笑脸歪歪扭扭。那是我亲手做的。因为彩笔快没水了，被我愤怒连涂几次，小晴阳有三层眼皮。
——我看到的是什么？
是被一扇破旧的门关住的，我曾经的所有记忆。是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
那个男人。
那个笑容桀骜不驯的男人。
那个总是把手□口袋里，慢腾腾地走着的男人。
那个回家时，在昏黄的路灯下和我嬉闹着的男人。
那个在我赖床时，掀开我的被子踹我起来的男人。
那个在我无聊时，想方设法变出钱来，拉我去打保龄球消遣的男人。
那个在我写不出作业时，无奈笑着帮我解决的男人。
那个在我发脾气打群架时，二话不说就会冲进来帮我的男人。
那个在我受伤之后，仔细地在我脸上涂药水贴创口贴的男人。
——我看到了什么？
是总是淡然而邪气地微笑着，喜欢耸肩的男人。是自负得不得了，生气时浑身霸气，却对我总像对小孩一般照顾的男人。
他蜷缩着坐在那个角落里。时光是在他身外穿梭的线。阳光从他身体里切过，照射出其他实体的影子，和空气中的尘埃。
他望着我，眼圈红了。
是谁让他这样哀伤？
是我么？
是我吗？
……
不，我没有看到。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怎么会看得到呢？
他早就离开了。
他早就消失了。
我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这一切，是幻觉，是梦境。
被我抛弃了很多年，一直被我记起的梦境。
我只是被汹涌而来的回忆，被那巨大的浪潮席卷着带走了。
“我看不到你了……”
我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看不到你，怎么办？”
我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他了。
“但你必须来见我。”
“快给我滚出来。”
“本天才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了……”
“可是你在哪里啊……”
仙道用一种让人看不透的眼神，残酷地射向浑身颤抖着几乎站不住了的三井：“但其实樱木在失忆前和流川没有任何关系。真正与他同居的那个男人，在三年前的车祸中不幸丧生了。他的名字叫做——水户洋平。”
作者有话要说：艰难地上网更了……
今晚大哭一场，昨夜大哭一场……
更的文也伤心的=。。=
樱木啊，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洋平……我求求你，快出来啊。”
泪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爬满了我整张脸。我哭着靠在墙上，任身体无力地慢慢滑落。
一直颓废地靠在墙上的水户，缓缓地站直身体。他望着瘫坐在墙角，因为痛哭而不断抖动着肩膀的红发少年，湿了眼眶。樱木花道，他在哭泣。他哭得那么伤心，仿佛被自己的记忆割伤了。水户朝他走了过去。他的每一步沉重无比。缓慢而艰难。樱木花道的哭喊声在他听来，就像一把年代久远，生满了锈迹而完全钝了的刀。它在凌迟自己的心脏。一声一声。一刀一刀。戳的那么深。
“水户洋平！你快给我滚回来！”
“洋平……我求求你，快回来吧……”
“洋平……我求求你……”
樱木的情绪崩溃到了极限。声音渐渐嘶哑了。水户觉得连自己仅剩的魂魄都要被毁灭了。被这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呼喊震得粉碎。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好像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樱木……你记起我了么？”
水户走到了红色头发的少年面前，低头望着他。樱木的脸皱成了一团，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突然，他把手握得紧紧的，不断在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自己杀死一般，每一下都用了狠劲。
“樱木……”
“你记起我了啊。”
水户蹲下身来。他蹲在了樱木的面前，看着樱木充满了自责和悔恨的，痛苦不堪的面容。
“樱木……你别这样……”
樱木依旧在残暴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樱木……我就在这儿啊……”
水户几近绝望地说着。可是，红头发的男人，看不到也听不到。
他伸出手去，想要用力抓住正在不断伤害自己的樱木花道。可是颤抖的双手，才刚接触到樱木的身体，一下子变透明了。这双手，穿透了樱木花道乱挥舞着的手臂。一秒钟之后，十个指头清晰的模样才渐渐显现。
“洋平……你在哪里……”深陷在回忆中的男人，依旧生生不息地哭喊着自己逝去了的挚友的名字。
水户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渐渐变得毫无光彩，如夜一般死寂。
他……根本触碰不到眼前这个，自己日夜守护着的男人。
他哪里还有资格。
“樱木啊……我就在你的身边啊……”
水户喃喃着。向来理智的他终于在那一秒钟崩溃。他终于，无法抑制地跪倒在红发少年的面前，颤抖着双唇，失声痛哭。
“樱木啊……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啊……”
不如分开吧
空气像凝固住了一般。两个男人沉默着，互相凝视着对方，眼神里都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神色。
僵持。固执着到底谁才是真正错了的人。然而仙道望着三井愈来愈惨白的脸色，原本冰凉的心被纠得生疼，气势便渐渐弱了几分。他头一次见到三井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在极度惊慌的情绪之下，反而宁静下来的模样。
“不错。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三井冷笑了一声。
“在失忆之前，樱木的确一直与水户住在一起。”
“而三年前，真正出了车祸的人，是水户洋平。”
虽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当三井亲口承认时，仙道还是觉得这一切离奇得不可思议。
“三井，你和流川……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我承认便是了。”三井冷冷地打断仙道，而后说道，“流川和我，的确在樱木严重失忆之后，隐瞒了水户已死的真相。”
“我们用谎言做赌。如果这个赌输了，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一切了。”
“可是，仙道你知道吗？”三井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绚丽而孩子气的笑容，“樱木相信了我们。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相信，流川就是他的爱人。他也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和流川之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我们赌赢了。”
“接下来的事情，多亏了流川的父亲。流川先生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关系和力量，警方，医院，学校，都在低调处理水户的事情。同学们都以为水户只是转了学。不多的知情者都保持缄默，车祸又发生在夜深人静之时……我们成功地隐瞒了过去。当然，为了拖住时间去做这些，我们还拜托了医院，把樱木作为车祸的伤患来医治，大大延后了樱木回校的时间。其实樱木只是在过程中被碰伤了脑袋，身体方面完全无恙。”
“而剩下瞒不住的，只有篮球队的，和樱木平日里经常接触的人。比如赤木晴子。比如樱木军团。有什么办法呢？我和流川只能拜托他们。拜托他们千万别在樱木面前提起‘水户洋平’这个名字。拜托他们，阻止别人在樱木面前提起‘水户洋平’这个名字。拜托他们和我们联手，创造一个没有‘水户洋平’的，樱木的新世界。”
“我们又成功了。”
三井的笑容就像是用刀刻在脸上的一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所有的人都答应了我们的要求。那是因为他们有够了解樱木花道的个性。”
“真正理解樱木个性的人，是断然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所有人都愿意为那混小子隐瞒真相。”
“樱木的个性？”仙道满脸疑惑。三井“嗤”了一声，仿佛觉得有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呵呵，你当然不懂。你不是湘北的人，你怎么会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怎么知道那些家伙多么心疼樱木，又有多么信任我和流川？”
“信任”这两个字从三井口中一说出，他与仙道都仿佛被刺中了要害。尴尬的沉默了一阵，三井才继续说道：
“这些，你当然不知道。你那时是陵南高深莫测的王牌，樱木所受到的这一系列变故，就算传到你们那边，也只会是一句轻飘飘的‘听说湘北高中的樱木花道出了车祸失忆了’而已。”
“三井……我是不知道。”仙道受到了伤害，隐忍地皱起了眉头，“可这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没有人要求你要做什么？！”三井咬牙，狠狠地打断了仙道，“这一切本来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无视仙道受伤的表情，三井自顾自地继续下去，“而后我们去了樱木和水户的家。我和流川连夜把那间又小又破旧的合租房里，所有樱木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你猜我们搬去了哪儿？”
“……”
“我们把这些东西，全数搬到了流川新租的小公寓里。流川从他家的别墅里搬了出来，因为他打算和樱木在这个小公寓里开始新的生活，从而代替水户洋平在樱木原本生活中的位置！”
“我们，就是要混淆樱木的记忆。让他彻底忘了水户洋平。”三井的声音，突然像破碎的玻璃一般。
“我们偷偷搬家的那天，天下着大雨。许多行李在被搬下来的那一瞬间就被暴雨冲湿。楼道又窄又暗，进出十分困难。那艰难的场景至今为止我还是难以忘记——流川在楼梯上滑了一跤。他的脸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怎么也停不下来。当时我的手上脏兮兮的全是雨水，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医用的工具。用了整整一包纸巾也止不住那家伙满脸的血——触目惊心。我们俩都愣在了那里……听着外面巨大的雷雨声，看着流川脸上源源不断往外冒着的血，只觉得浑身发冷。是的……那就是我们的罪。”
“仙道。你猜对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和流川一手策划的。”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三井从回忆中清醒。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一种让人无法看透的眼光盯着仙道。仿佛在等待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口。仙道被他死盯着，只觉得喉咙干涩极了。但他灵活的脑子动的飞快，立刻揪住了三井话语里的漏洞：
“不对。三井你还有事情没有说。你一直在故意忽略什么。”
“仙道，你够了没有？”三井望向仙道的眼神，如同一片死寂的沙漠，“你成功地解开了我如伤疤一般丑陋的秘密。你还想怎么样？”
“是，你很聪明。你的的确确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
“你聪明。优秀。又……有我很喜欢的长相。你那么完美。”
三井神色极冷，缓缓地走向仙道。他伸手攀上了仙道的面颊，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让人心醉的面容，喃喃道：“其实你知道么，当你露出那种了然一切的笑容时，特别像水户。虽然这不是我爱上你的理由，却是我特别注意你的原因。”
“可是……我们永远这样无法信任对方。我总是无法信任你，在很早以前，就有一个女孩告诉我——我是一个极缺乏安全感的人。而你到底是有多么不信任我……我在今天才知道。”
三井如同在叹息一般，手指已经轻轻摩挲上仙道的双唇。
“既然我们都过得这么累的话……”
仙道被那冰凉的手指触到，一阵危险的感觉从脊背传来。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溺水般求救的声音：
“三井……我不想……”
三井的手狠狠捂住了仙道的嘴。
“那不如分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把四个人都虐了=。。=
下章彻底虐花流=。。=
一切只是骗局
天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红头发的少年哭累了，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脸上还留有未干的泪痕。
水户坐在他面前，端详着少年俊朗而又熟悉的面容，而后起身。
樱木在梦中不安分地抖动了一下。嘴巴像孩子一般鼓着，嘟囔着梦呓：“洋平……不要走……”
水户的脸上拭去了泪痕，恢复了一贯的理智。他回头，深深地望樱木最后一眼。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门。
花道。
对不起。
练习赛。流川顺利抢断，快攻到对方的篮下。正要上篮，手一滑，球脱手了。
观众席上立刻议论纷纷。观众们都没有想到王者流川居然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队友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在意。
流川只是愣愣地望着自己因为打篮球而长满茧的手，内心突然缀满了不安。
迷迷糊糊地清醒。脑袋一阵混沌。我只觉得胸口冰凉，走出那间破旧的房子，下楼。坐上电车，回……现在的家。
躺在米白的沙发上。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天花板发着呆。沙发是狐狸挑的，他喜欢干净的颜色。多少次回家，我看着狐狸的身体深陷在这个沙发里昏昏欲睡地等着我。我总会笑面入春地扑过去搂住他。这座小公寓，我和狐狸不知不觉已经生活了有三年之多。依稀记得，第一次推开这个家门，我看着房内的摆设，那种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感受。现在终于明白这复杂感受的缘由。因为这一切只是骗局。
好夸张的骗局。
我把头深深陷进沙发，在极怒中努力寻找一丝冷静。
门口“咔嚓”的一声。狐狸回来了。这声音让我浑身一震。平日里，只要听到这声音，我必然是喜悦地扑向大门，拥抱狐狸。但此刻那开门声一响，所有的回忆便像猛兽一般扑向了我，让我无法动弹。心脏在这僵硬中渐渐冰冷了下来。
“白痴？”狐狸应该是看到门口我放着的鞋，试探地喊道。
我内心溢满愤怒和疲倦。沉默着不答。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换上拖鞋之后柔和的脚步声朝我传来。我闭上了眼睛。头感受到旁边的沙发一种有人坐下的下陷感。我感觉狐狸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着。熟悉而又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是狐狸身上的味道。
“白痴，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睁开眼。看见狐狸坐在我的头边，那双闪亮的眸子，正低头看着我。
不由得咧开嘴笑了笑，倒着伸手抚摸上他的面颊，皮肤的触感真好：“狐狸，你今天做什么了？”
“打练习赛。”
“赢了吗？”
“嗯。”
“呵呵呵呵呵……我的狐狸果然是最棒的。”我坐起身来，由衷地夸奖他。
狐狸似乎觉得我的语气有些奇怪，认真地看着我的脸，眼里多出了一些敏感。
“……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我没怎么啊。”我干笑了几声。视线望向近在咫尺的狐狸。他显然打完球赛之后洗了澡。穿了上次我们一同去买的阿玛尼白衬衫。头发黑得发亮，蓬蓬松松的很是可爱。不解的表情之下，脸颊上肉嘟嘟的，像个小孩。
狐狸……真的很好看。我们对看了一阵，我突然往狐狸那边靠近了一些。而后双手用力地捧住狐狸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