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瓶飞车的慢镜头,以及心底由衷的感慨:真特么帅,要是自己也能那么帅就好了。
就这样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自家浴缸浮浮沉沉了半个小时,直到水已经有点发冷了,吴邪觉得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他穿好衣服,顶着毛巾走出浴室。
闷油瓶依旧在看着天花板发呆,半个小时连姿势都没换一个。而吴邪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张还算友善的笑脸:“小哥,我洗好了,我又烧了热水,你也洗一下吧。”
闷油瓶依旧没搭理他,神情专注,仿佛天花板上有一个世界。
吴邪自认是一个脾气不错的人,但是自打见到这个人起他好像一直在暴躁,现在他很诚心的想缓解这种情况,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握手言和也是需要两个人配合的事。吴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卧室。
“有换洗衣物吗?”
那声音自身后传来,吴邪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紧接着又听见一句“先借我,我行李还在饭店”。
吴邪见鬼似的回头,看到闷油瓶已经起身,夜空似的眸子的的确确正在看着自己。
也没时间去分析那一瞬间心头一拥而上的感动是不是有点离谱,吴邪只记得自己倍儿积极的点头,然后就屁颠屁颠的去给人家找衣服。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热烈庆祝吴邪同志与张起灵小哥脑回路首次对接成功?
他认真觉得这是值得上新闻联播的事。
解决矛盾的办法其实只有三种:甲退一步,乙退一步,甲乙各退半步。
床只有一张。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在睡觉的问题上,吴邪和张起灵采用了和平谈判的方式:吴邪负责“和平”以及“谈”,张起灵负责“判”,分工合理到让吴邪想撞墙。
在一连串的提问和否决之后,最终协议内容出炉:前者卧室,后者沙发,但卧室门必须保持敞开的状态,以便屋内有什么危险,后者能够及时发现。
奔波了一天,受了不少折磨和惊吓,这会儿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吴邪却意外的并不感到疲惫,反而精神亢奋得过火,但是这种亢奋又并非源于喜悦,而是源于不安。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神展开,吴邪怎么也没法不想来想去。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他最后忍不住坐起身,屋外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那人睡着没有。本来吴邪提议点一盏台灯,但是被闷油瓶否决了,说这样是敌暗我明,不安全。听说过他们这种人,睡觉的时候都一身戒备,随便打扰的话会被当做敌人直接杀死。吴邪立刻放弃了走过去的想法,试探地叫了声:“小哥?”
没有声响。
这是睡着了的意思,还是“有事说事别乱叫”的意思?
出了这么大的事,吴邪心里平静下来,之前和闷油瓶冷战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关系一缓和,就再也憋不住了。他干脆默认了后一种猜测,最好闷油瓶就真的睡死了,听不见他发话痨,也不用回答。
“那群人抓我到底要干什么啊?还有你们也是,找到了人又不说目的,真够奇怪的。”他深知自己的平凡,上学的时候没有老师关注,喜欢的姑娘永远看不到他,做个生意也是不温不火的,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绑架目标了。他还有超能力不成?
吴邪叹了口气:“你们什么都不说,我想配合也配合不了。我是什么人,多大本事,我自己清楚。阿宁那女人再杀上来,我准得交代了。你们就不能让我心里有点底?”
见厅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吴邪认定了闷油瓶睡着,就更加大着胆子道:“三叔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呢,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吴邪侧头,向那黑暗中望了望,长叹,“要是我像小哥你那么厉害就好了,也许还能帮点忙。”至少不用这么被动。
“不用。”
吴邪一愣,看向漆黑。
他视力不行,只能看见沙发上的黑影,但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不用?什么不用?不用知道,还是不用帮忙,不用学他那么厉害?
吴邪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然后,没太意外地叹了口气。
果然,这闷油瓶子,话说一半,又没动静了。
5、
第二天早上吴邪醒过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吴邪走到客厅,发现闷油瓶正在阳台鼓捣些什么。
“小哥?”
“嗯。”
没了下文。
吴邪对这种情况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也不会傻到再去怄气。他现在的头脑很清明,连一点初醒的迷蒙都没有,因为昨晚睡得很不好,一闭上眼就梦见白天的事,大脑没得到一点休息。
他凑过去弯腰看,闷油瓶手上摆弄的器械他一个也不认识:“你在做什么?”
“防御。”
这是要把他家打造成太空堡垒吗?
是不是一会儿他家窗户里就会探出无数大眼睛雷达,发现可疑人士就会有激光瞄准射击,房子四周全是红外线,想要穿越防线必须要穿上黑色紧身衣根据特殊的节奏跳奇怪的舞蹈。
吴邪胡思乱想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完成作业,起身离开,并把吴邪也带了出来。吴邪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大概是“尽量少来阳台,这里容易暴露目标”之类的警告。
“你家水管漏水。”
这话题跳跃真猎奇。
吴邪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忙道:“是,老毛病了,总也修不好,我放了个盆儿接着。对了,早饭想吃点什么?我出去买。”
吴邪说着去卫生间洗脸,进去不一会儿就“咦”了一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探头出来:“小哥,奇了,不漏了。”
说的当然那是自来水管。
闷油瓶没抬头,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云淡风轻地道:“顺手修了。”
吴邪当即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和语调:“小哥你还会修水管?”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摇头:“不精通。”
太谦虚了!他家这自来水管的毛病换过不少师傅,都说是管道问题修不了,已经跟绝症差不多,这都能被他妙手回春。
吴邪犹豫了一下,目光别有深意的流转:“小哥,帮人帮到底,不如干脆……”
闷油瓶抬起头,乌黑的眸子盯着他。
半个小时后,闷油瓶站在板凳上把重新装好的热水器挂回原位,他看着瘦,力气居然非常大,一个人抱着那么大个东西稳稳的,吴邪帮不上手,就在下面认真地扶着板凳。
“小哥你帮我大忙了!我家这水管常年漏水,害我这热水器也落了个跑电的毛病。”
设备挂好,闷油瓶站在上面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你再试试,还跑不跑。”
“回来再试,先吃饭,折腾一早上,你肯定饿了。”吴邪此刻满怀感激,一心报恩。
闷油瓶摇摇头,还是下来了。吴邪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一看是胖子。那边闷油瓶不理他,一下来就去拧花洒,对着浴缸一边喷一边用电笔四处试,十足的负责。
“天真,起床没有,来开作战会议!”胖子的破锣嗓子振幅不减。
吴邪一阵头疼:“晚点不行啊,我和小哥连饭还没吃呢。”
“什么?你和小哥什么?我听不清!什么玩意哗啦哗啦的,天真你那边发大水啦?”
“不是,小哥在试热水!”
“试什么热……”胖子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你们在浴室?”
“是啊。”
“一起呢?”
“废话嘛,他不可能和我分开啊。”闷油瓶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所以现在小哥在放热水,你在接电话?”
“对啊,怎么了?”
又是一阵明显的沉默,胖子突然大笑不已:“你们俩大清早的不吃饭,洗上鸳鸯浴了?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吴邪一愣,随即脑子一热。
“洗个屁,谁跟你说我们洗澡呢,小哥在帮我修热水器!”
战略会议临时更改地点,改到了吴邪家的早餐桌上。
胖子一进门就看见闷油瓶穿着湿了一半的背心,头发上还挂着点水珠,一副刚遭热水器蹂躏的模样。又看吴邪,正一脸赔笑地在后面递毛巾,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胖子开口就笑:“天真你行的,敢叫007给你修水管,有魄力!”
吴邪赶紧瞪了胖子一眼,还不都是这个罪魁祸首。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被胖子说得一激动,一不小心脚底下就一滑,闷油瓶回头要抓他,顾不上关手里的花洒,结果吴邪倒是没跌倒,两个人淋了半身的水。
偏偏这胖子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吴邪没好气:“早饭呢?”
“买了买了,这是你的,这是小哥的。”胖子把两兜饭盒往桌上一摆,一个一个的往出掏,“包子,油条,烧卖,豆浆……还有你要的凉拌土豆丝儿,早市上跑了一大圈给你买的,可记在心上啊。”
吴邪失笑:“你行不行。全市最大的馆子都请了还差一个咸菜。”吴邪和胖子倒还算投缘,说起话来也就不见外。
“那不一样,”胖子正色道,“上次那顿算工作餐,上面给报销。这顿不行啊,早市卖包子的又不给我开发票,至少要在情感上有个慰藉。再说了,千里送咸菜,这里面胖爷的情谊是无价的你懂不懂。”
“行行我记在心上,”吴邪嘴上应付着,把其中一个装了小包子的饭盒往闷油瓶那边一推,“小哥快吃,趁着胖子的情谊还热乎。”
刚要吃,吴邪又一机灵:“要醋吗?”然后没等闷油瓶吭声,吴邪颠儿颠儿的跑到厨房捧着各种调料出来。
胖子看着吴邪来来回回的忙活,自己就在一边乐了起来:“还说进展不快啊,才一宿这感情就建立起来了,昨天你可没这么热情啊天真。”
“天真来天真去的你还叫上瘾了?”吴邪就知道胖子开口又要不着调,索性也不在往心上去:“我这是知恩图报,是好客,这我们老吴家优良传统。”
“还好客呢,进门连口水都没给我端。”
被胖子说得有点尴尬,吴邪偷偷瞟了闷油瓶一眼,见对方低头认真吃东西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回头倒了杯水恶狠狠地在胖子面前一撂:“喝你的水,堵你的嘴!你还有正事吧。”
“有,”胖子接过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抽出一打子材料,“都在这儿,自己看吧。”
吴邪一眼就瞄到了首页上那张打眼的照片。
“阿宁?”
“这是上头最新传过来的资料,这娘们挺厉害,出了名的美人蛇,狡猾又刁钻,功夫和枪法都不输给爷们。”
“这么说,我遇上她不就没跑了。”说来可悲,他堂堂男子汉居然险些交待在一介女流手上。
“不会。”闷油瓶突然出声。
吴邪吓了一跳。他发现这人看着在专心发呆,其实时刻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状态,随时随地一个眼神儿扫过来,杀人于无形。
胖子一笑:“小哥安慰你呢。天真放心,胖爷我也会鼎力相助!”
我昨天就差点死你手上,吴邪在心里吐槽,然后视线在那摞资料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飘向闷油瓶。
“小哥。”
没有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吴邪好像习惯了,自顾自地念叨:“这个人脸上一条刀疤,看着就很凶,又是一身肌肉,资料上还说他的拳头能打穿石头。”
“蛮力,没什么技巧。”说完,闷油瓶继续吃包子。
胖子还没回过神,吴邪已经了然地点头,指着下一个:“这个人身型矮小,动作迅如闪电,一手飞刀工夫很是到家。”
“花架子多,华而不实。”闷油瓶打开一盒烧卖。
“啧,这个厉害!国际佣兵,退伍狙击手,是真正的百步穿杨,最擅长放冷枪,搞暗杀。”
“动作很慢,近身很烂。”闷油瓶夹了一根油条。
“那这个怎么样?这个人是个职业杀手,据说善于——”
“行了行了,”胖子连忙制止,“天真,你这是红果果的在显摆吧?”他都觉得这些打手可怜了。
吴邪嘿嘿一笑:“没啊,话可都是小哥说的。”
这群人是很厉害,随便一个都能把他吴邪打趴下,但是就在昨天,他亲眼看见这些加护被闷油瓶一个人挨个儿撂倒,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是差距。
——他只有这么一个保镖,但是好像比对方所有人加起来都厉害。
这么一来,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吴邪美滋滋地抬头,忽然脸色一变:“哎?小哥你怎么把我那盒也吃了?”
“你又不吃。”
闷油瓶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腮帮子被烧卖撑得鼓鼓的,像大个儿的松鼠,看着倒也没那么严肃了。
6、
送走了胖子,吴邪准备去店里。
还好闷油瓶没有坚持要他呆在家,理由是停留在一个地方反而容易被袭击。开着小金杯来到店里,一进门就看见王盟同学又在流着口水跟周公卖萌。吴邪二话没说走上前,用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然后冷眼看他从迷蒙到清醒最后到彻底回神。
“老、老板!您来啦?”王盟起立,立正,擦口水。
“再不来,店让你看黄了都不知道。”吴邪也懒得说什么了,指望王盟同学有觉悟,还不如指望自己变成超人来得现实。
“老板,您昨天没来,我还以为你又出远门了。”
“是出门了,不过不远。”还是被绑去的。
注意到吴邪身后一声不响的闷油瓶,王盟眨了眨眼:“这位是……”
“我朋友,暂时住我家。”吴邪正要往里走,却被一拦,他抬头,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到我后面去。”
吴邪一愣,随即明白闷油瓶的职业病又犯了。
“小哥,这是我的店,没人会在这里动手脚的。”
闷油瓶不理会,径直走到王盟跟前。
不明所以的王盟对上闷油瓶的气势立刻就怂了,手足无措起来。闷油瓶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脸色一沉。
有杀气!
一看这架势,吴邪嗖地一下冲到两人中间,王盟牢牢护在身后,活像在玩老鹰抓小鸡:“小哥你要干什么!”
“老、老板……”王盟那动物版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对面是只猛兽。
“让开。”闷油瓶沉声。
“不行!你先说你要对王盟干什么!”
吴邪有预感,这个时候让路绝对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
双方对峙,闷油瓶一改清晨的友善,凌厉的目光切割着吴邪,只是这份压力吴邪几乎就要扛不住了,卯足了劲儿才挺住不后退。
也不知道这么瞪了一分钟还是半分钟,就在吴邪觉得眼睛快抽筋的时候,闷油瓶终于开口道:“他身上有窃听器。”
吴邪一听立刻回身,毫不客气地把王盟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果然在屁股兜里搜出一个小装置,小小的一片,乍看还以为是纽扣,很难发觉。这下连王盟自己都傻了眼:“老、老板……这……我不知道!”
吴邪没理会,看向闷油瓶:“就是这玩意?”
后者颔首。
吴邪回头瞪了王盟一眼:“笨,让人摸了屁股都不知道。”
是啊,还摸了两次。王盟同学很委屈地揉着屁股,自己也觉得吃亏了。
吴邪对闷油瓶认真地说:“小哥,我向你保证,王盟没有任何嫌疑!他顶多就是缺心眼,让人暗算了。”
闷油瓶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移开目光:“不能鉴定安全,只能留作观察。”说的自然是王盟。
吴邪知道这已经是闷油瓶最大的让步,松了口气:“这东西怎么处理?”
“我来。”闷油瓶利落地把小片一弹,单手在怀里一套,一枪,收手。枪是消音的,高温光束一闪而过;动作是迅速的,窃听器落地前已经被烧焦,这一切都发生在两秒钟之内。
吴邪目瞪口呆。
见王盟傻了一样定在原地,吴邪赶紧故作轻松地干笑两声:“小、小哥,你别逗王盟玩了,跟真的似的,你看把他吓的,哈、哈哈……走走,难得来一趟,上楼坐坐。王盟!愣着干什么呢,泡茶!”
脚下装作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