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越掏了掏耳朵,依稀也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应该要记住的,但他这猛然间就没能想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两人到这墓室来,似乎只是为了祭拜,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再没动静,主墓室里的人似乎离开了。
焦越要往前,俞乔拉了拉他,摇了摇头。
焦越有些莫名,但他知道俞乔并不是寻常十三岁的少年,她心思的缜密,足够让很多成人汗颜了。
大致又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焦越等得有些烦躁了,主墓室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主人不用担心,那条暗道出入口都已经封死了,不会再有人进来的。”
“嗯,”又一声冷淡的应答,再不久主墓室里的动静真的没了。
被吓了老大一跳的焦越,迟疑地看着俞乔,又怕外面的人使诈,“怎么这般多疑。”
“我刚才劈墙,闹出了点动静。”
具体他是如何怀疑的,俞乔不知,但方才他们自己确实有破绽在外。
“动作快些,以他的缜密,会让人再去我们进来的地方察看。”
焦越连连点头,不敢耽搁,俞乔随他进入主墓室,那焦越的轻功卓然,一跃而起,攀上了石壁上的长明灯,吹灭了其中一盏,又撬开了它的灯芯,从里面取出一枚三指宽,圆润通透的血玉。
血玉和油灯的光正好重合,放在这里就和灯下黑,没什么区别。
来人要到墓室里寻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先把灯灭了再寻,就算打斗起来,这石壁顶上的长明灯也是最不容易被波及的地方,难怪焦越有信心不会被人寻到。
这还真不是一般人会想放东西的地方,当然也是因为玉佩小,别的东西这里就放不下了。
焦越落回地面,随手就将东西丢给了俞乔,然后又神经兮兮地问了一句,“可是真的?”
五国之内不知道出了多少赝品,他要是因为一个假货被追杀这么多年,那可真是冤了。
俞乔摸了摸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点微笑,“真的。”
“你要它是要做什么?”
焦越瞧着俞乔嘴角的微笑有些奇怪,一般人得到也不该是这种笑吧,怎么也该喜极而泣,或者再夸张些,俞乔这么冷淡,除非……她得到它的目的本来就和一般人不用。
“送人,”俞乔将玉佩放一个荷包,再放到她胸口的位置,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但回话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了。
“送人?”焦越的声音拔高,这可真是大手笔,“送谁?”
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倒不是介意,反而是他也觉得这个东西放身边不好,招祸,找个倒霉鬼送了也好,只要不是送还给明空就行。
俞乔沉默了些些时候,焦越以为她不愿意告诉他了,她又才开口,“不是说越古旧的血玉越能养身体……阿昀身体不好,这个给他。”
紫玉对内功有所助益,她收着,养身体的血玉,是她想寻来给谢昀,至于血玉和紫玉背后可能有的财富和权势,她和谢昀都不是太需要。
当然,如果有必要,她也不介意拿来用一用。
原本还有心思要劝俞乔走回正道的焦越彻底歇了这心思,她当真是喜欢那个皇子喜欢得不行了,最后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你们小心。”
俞乔目光扫过他,“短时间内,你别想开溜,宜阳城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司马流豫估计还在宜阳里寻找焦越,他的动静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焦越暴露只是早晚,遇上她和谢昀还属他运气好了。
“木盒花纹的事儿你也别想糊弄过去……”俞乔说着突然就与他对视了,一字一句,让他心脏有种被揪紧了的错觉,“它代表什么,你知道的还不够……”
“所以,不要急着去做傻事儿。”
焦越闻言突然嚷嚷了一句,“乔哥儿,给我当徒弟吧!”
这么好的武功资质,这么好用的脑袋,不当神偷实在可惜了。
俞乔没应,继续加快脚步,从她之前破开的地方,跳了出来,焦越也出来,将土堆上,俞乔又将巨石搬回了原地。
随后两个人迅速闪到一边的丛林里,俞乔并没有料错,一个黑瘦的佝偻老人从一条小道下来了,他在巨石附近看了一圈儿,眉头皱了皱,隐隐觉得地上的痕迹有些不对,但没见过俞乔神力的人,很难想象真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它搬开,又将它搬回。
那老人离开,焦越还未动作,俞乔又对他摇头。
焦越心里骂了一句,啧啧……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一诈再诈也不嫌烦,关键是在俞乔的对比中,他觉得自己特傻。
他们在树丛里一直等到天快黑了,然后才下山,而其间那个黑瘦的老家伙,来来回回,神出鬼没出现了好几次,焦越从奇怪,奇怪,到最后咬着枯草,光看着了。
那老家伙再警觉使诈,还是比过他身侧的少年啊。
“你认识他?”焦越发现今儿自己的问题还真多……主要是俞乔的表现,一再让他惊叹,也给他一种她知道很多的错觉,不,或许不是错觉。
“那个老人是守墓人,”俞乔回了焦越的问话,看着天色,眉头却皱了起来,希望能赶在城门落锁前回去,不然谢昀今儿估计就睡不好了。
“我问的不是他……”他要是连揣测那个老家伙的眼力都没有,当真是白活了。
俞乔眉头再蹙一个弧度,却不觉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是齐恪成,你应该知道。”
焦越不知道她,是他自己不在意,也有她阿公对她的一种保护,但害老俞公成为俞氏罪人的齐恪成,他绝对会知道。
焦越闻言沉默了许久,“是他啊……”
他鼻子吭气,对着俞乔说话没多少顾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当年我和你阿公吵,就是因为他!”
他和老俞公成为至交好友多年,小吵小闹不断,但都是喝顿酒就没事儿了的,而那次当真是撕破脸去,差点恩断义绝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他,你阿公居然不让……”
十年前……准确地说,应该是十一年前,齐恪成成为公主驸马的时候,他这一生逍遥是逍遥,但也没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儿女,俞绣是老俞公的女儿,他也一直当成自己亲闺女看待,被那家伙这般对待,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本来以为老俞公和他一样,对齐恪成杀之而后快,却没想到,他不准他去找齐恪成。他要敢找,老俞公就和他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那家伙倔的时候,比什么都倔,他这么说,就绝对做到。
两个人闹成那样,他原本有打算去瞧出生不久小娃娃,就也没去成,后来还惹上那样的祸端,为了不牵连给老俞公,愈发疏远,再后来就是老俞公的死讯了。
俞乔眸色晦暗,一声不吭,齐恪成隐瞒得严实的事情,在今日才让她撞到了冰山一角,但离真正的真相,还远远不够。
骑上马儿,两个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落锁的前一刻进了城。
回到轩云书斋,半月悬空,星幕灿烂,已经入夜了。
将马绳交给王伯,俞乔看向焦越,“你去将尾巴的那些人,全部打昏剥光,扔东大街去。”
俞乔说着,将一个瓷瓶递给焦越,焦越眸光转了转,就知道俞乔给他的是什么东西了,他嘿嘿笑了起来,“行,你忙你的去,那些人就交给我了。”
今儿一天都被俞乔打击得不行,这点事儿要是做不好,他还怎么收俞乔做徒弟,总是要露一手给她看看的。
俞乔也不理他心中怎么想,她让焦越这么做,一是警告那些人,再就是,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俞乔回来,也没先去找谢昀,她先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又在小院子里坐了会儿,然后才回房,谢昀却还在睡,也有可能是刚睡。
俞乔脚步顿住许久,还是先去浴房,将自己洗干净了先,到底是挖坟回来的。
俞乔才转过身体,原本安睡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俞乔才到侧门,小路子就进来告知谢昀了,可他坐等右等,想了一天,念了一天的人已经近在咫尺,思念却愈发炽热。
然而被他各种想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他,回房了,也不知道过来看看他,摸摸他,亲亲他,转身就到浴房里去了……
难道这一白日,她就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勾人的妖精了?
谢昀抱着被子,到底没做出咬一口的掉价动作,但他的神情也没差了。
“什么时候醒了?”
揣测得太过入神,俞乔回来了,他都没察觉,闻言他不仅没有转头,反而背过身去。
俞乔坐在床边,有些纳闷地看着谢昀,却也没再找话说,只看了看谢昀的腿,又拉了拉他的被子,就起身伸手去放床幔,而后离开。
但原本还背对着她,别别扭扭的人,突然就转了过来,一双美目分外幽怨地看着她,控诉道,“阿乔又对我冷淡了。”
俞乔轻叹一口,手放开幔布,坐回床沿,而后靠到谢昀肩上,“没有。”
她只是心情不大好,也不想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带给谢昀。
而谢昀对俞乔实在是好哄非常,她一靠,他心里的别扭和幽怨就散个干净了,他搂住俞乔的腰肢,拍抚俞乔的后背,“阿乔心情不好吗?”
俞乔也伸手环到谢昀的腰上,然后轻轻应了一句,“嗯。”
谢昀没再开口,一探到底,他继续拍抚着俞乔的后背,时不时侧头亲一亲她的头发。
内室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拉模糊,但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却能在这片模糊中,感受到彼此的真实。
靠了许久,俞乔都觉得自己要睡着了,谢昀还在坚持不懈地拍抚她。
俞乔抬起头,凑在谢昀的脸颊亲了一下,“我有礼物要送你。”
“什么?”谢昀垂眸看俞乔,看她脸上恢复了明朗,他就也跟着放松了心神,俞乔心情不好,他会受感染,但他还是希望他能陪着她,不探究竟,就这么陪着。
一根红绳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血玉在洗澡的时候,就被俞乔顺带洗干净了,红绳是在房里找的,也不挑什么时候,对谢昀身体有好处的东西,自然是越快给越好。
第11章 /82/02()
“这是之前答应要给你的回礼。”
谢昀送她龙纹佩时,她说过要给他的回礼,当时并没想是麒麟佩,只是想找一件意义和价值都能和龙纹佩媲美的物件,但这世间还有比麒麟佩更能和龙纹佩相配的嘛。
当时无心,此时却算有心了。而这对玉佩也算他们的定情之物了,只是她送的稍稍有些迟。
谢昀低眸瞧了两眼,目光就回到俞乔脸上,随即他眉梢和眼角就都弯了起来,一张笑颜毫无保留余地向她展示他的美丽,他凑过来蹭了蹭俞乔的脸颊,然后就回身,端正坐好。
而那双美目依旧直勾勾看着,看得人……心潮澎湃,有冲动一亲芳泽的心潮澎湃。
俞乔也知道他的意思,她先将他铺散的长发顺到一边,然后才向前,伏在谢昀的颈侧,认真帮他系上。
谢昀凑在俞乔脖子边神经兮兮地嗅了嗅,嘴角再次扬起,神情甜蜜得让人牙酸。
俞乔不觉也扬起了微笑,“阿昀当时系那么久……是故意的吧。”
俞乔问的是他们在篙草原上,谢昀帮她将龙纹佩带上的时候,当时她还觉得纳闷怎么需要这么久呢,现在想来,他就是故意的。
俞乔说着,也不妨碍她的动作,她打的是一个死结,谢昀就是洗澡这个玉佩也不需要离身。
谢昀伸手搂着俞乔,靠着她的肩膀,也不撒谎,“不是故意,是情不自禁。”
他说着稍稍放开俞乔些,让他可以看到俞乔的脸,然后他又凑上在俞乔的颈侧闻了闻,“我那时就发现阿乔特别香,特别让人喜欢。”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内心很不一样很强烈的冲动,拥抱俞乔的冲动,而当时不能做的,现在却可以。
谢昀扑向俞乔,却只是被接住,搂住,纹丝不动,稳固如山……
“阿乔是故意的吧……”以俞乔的心思在他扑来的时候,就能猜出他想做什么,但她依旧只是接住他,而不是让他扑倒她。
“嗯,”俞乔很正经地点头,偶尔逗一逗谢昀,还是很有趣味儿的。
谢昀想扑倒她,便是武功恢复也有点难,而她扑倒谢昀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了。
揽住他的腰肢,她的身体稍微一转,还在企图发力扑人的谢昀,就被俞乔横放回床上,神色懵懵,似乎没想到俞乔会突然就把他放倒了。
对,是放倒,而不是扑倒,因为俞乔自己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跪坐在床榻上罢了。
俞乔伸手,将玉佩塞进谢昀的衣领里,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再轻语道,“乖,睡觉了。”
话落,俞乔就跳下了谢昀的床,挽开幔布出去了,完全不给谢昀纠缠的机会。
谢昀伸手就只抓到了俞乔的一点衣袖,他转过头去看俞乔的身影,眼巴巴的模样,分外可怜,可惜俞乔和他分床睡的决心一样坚定。
“就不能……亲一下再睡嘛。”
俞乔还未躺回床上,就听到谢昀幽幽的埋怨,她抽了抽嘴角,也不搭话,躺下入睡。
谢昀对木椅的使用十分熟练,现在便是没有人搭手,他也能自己坐上去,再跑去俞乔床上,虽然需要一番波折,也不是做不到,但估计会惹人嫌。
他想了一会儿,就想睡着了。
接下去的日子,就和以前一样,谢昀看病,俞乔陪着,再痛再折磨,也都一点一点熬过去,谢昀遭受身体上的折磨,陪着的俞乔很少情绪外露,就是心疼也往心里憋。
但谢昀受的这些苦,她总是要在别人身上找回来。
而俞乔从来不是莽撞冲动的人,她不会一头热血,报不了仇,还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她更喜欢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狠狠反击,不留余地地反击。
十月下旬,谢昀又熬过了非人的一个月,和一个月前相比,他更瘦了些,但精神状态相对好些,不会再一整日一整日地昏睡,也不至于到院子里转转,都要看好天气,算好时间。
对谢昀来说,有些久违的,俞乔又让他继续练字了,而俞乔处理事情的地方,也从他们的房间搬回了书房。
俞乔抓着谢昀的手,带着他写,她对谢昀的耐心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不见半点消退。
而谢昀只要和俞乔一起,做什么都没意见。
“叩叩”两声,王伯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他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
谢昀倒是抬眼瞧了他一下,俞乔却是继续带着谢昀将这一行写完了,才直起身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看向王伯。
“四爷来告别,老奴请他到暖厅里去了,公子看是……”
因为谢昀和俞乔特别的腻歪,来客人了,王伯以前是不往他们的房里带,现在下意识就没往书房里带,也幸亏如此,不然稍稍有心的,都能瞧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儿来。
“我和阿昀过去。”
俞乔话落,就起身走到谢昀身后,轻轻低语,“回来再写。”
“好,”谢昀仰头看俞乔,一边点头,一边扬起嘴角,神情甜得酸人。
俞乔带上谢昀倒没多少意思,她只是觉得林四酒和谢昀也算投契,他来告别,谢昀醒着,自是一起去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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