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秦述和阿狸买了花灯,又买了些糖和点心,他们就在桥边的一棵柳树下,看水,看灯,说话。
“阿狸和秦述开心吗?”俞乔问向眼珠子到处转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会儿这里,会放烟火,放完咱们再回去。”
“嗯嗯,”他们连连点头,两个人凑一起分糖吃,口中呼出寒气,但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
“阿乔开心吗?”谢昀问俞乔,过了年俞乔也才十三岁,但她言行做派,似乎忘了自己就也是比秦述大一岁的半大少年而已啊。
“当然,你呢?”俞乔看谢昀,一件年前的年货市场上,俞乔淘来的旧裘,将谢昀大半的脸都遮住,但露出的那半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不,是勾魂摄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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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皇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侧的木泽羽,木泽羽和他就不是这种相处模式,木泽羽的性子在人前人后都不可能和他这般相处,偶现的温柔都是在他难以察觉的地方,他对他总是别扭含蓄得很。
岁月磨平了他们部分棱角和锋利,可也留下了一些年轻时太过肆意的隐伤。
晋皇原本对谢昀和俞乔的戒备倒是在这顿饭里散去了些许,至少他们在相处之道上,值得他和木泽羽学习。
吃饱饭后,谢昀让人撤走了饭席,又让人给泡上了酸酸甜甜的果茶,司马流豫只闻了闻就没入口,倒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俞乔喝了满满一杯。
俞乔也喜欢这种一看就是谢昀喜欢的东西,总让人觉得画风有些不对。
“阿乔吃饱了?有没有困了?”谢昀低声和俞乔嘀咕,若是困了,他们先回去睡一觉,反正晋皇和司马流豫又跑不了。
木泽羽挑挑眉梢,难得多出了些极明显的无语神色,难不成他们真的只是让他们过来吃顿饭?
“我想知道我和阿羽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晋皇开了口,脸上呈现出些老态,可多年身为皇者的气势还在那儿的,存在感自然强烈,司马流豫兄妹都将目光看去,唯独谢昀似没听到,还看着俞乔。
他连他老子楚皇都没怵过,晋皇如今这没牙的老虎,想要用气势压他,还真有些难。
俞乔对着谢昀摇了摇头,“不困。”
然后她才看向了晋皇,身体又先往身后靠了靠,倒真是一副要闲聊的模样了。
“等这里的事了,您二位随我和阿昀走。”
虽是闲聊的模样,可俞乔话里却无半点商量的余地,她可以不杀晋皇,但他和木泽羽的余生都得活在他们的眼皮子下,她放过了他的性命,却也不会给他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谢昀扫了一眼晋皇,给俞乔帮腔,“木先生学问不错,写个书,画幅画儿都能谋生,你倒是该想想怎么赚钱,总不能让木先生一直养你吧。”
人家木泽羽出生书香世家,本身学问也好,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倒是晋皇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只怕穿个衣服都要人帮忙,谢昀觉得他们之间问题最大的还是他,都死皮赖脸把人娶回去了,还不知道对人好,还端着个架子
谢昀的话有些让人无语,可也明确指出了一点儿,从今尔后,他和木泽羽再也不是天生贵胄的皇帝和贵妃,从天落地,他们只是平凡人了,必须要谋生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他的心态若是不能改变过来,他和木泽羽之间的问题就还是会继续存在。
俞乔没有神色未有半点儿变化,似乎是认同了谢昀的话,对于木泽羽和晋皇再无半点儿抚照了,可事实怎可能会是如此,木泽羽很有才干,只是这些年被耽搁在后宫里了,俞乔可没有浪费资源的习惯,晋皇不能用,也用不来,木泽羽却没问题,不过这点儿眼下是没必要挑明的。
“不用担心,如王爷所说,我们生计不会有问题,我会抽空多练练字画。”木泽羽太过君子之风,一句我愿意养你,说得这般曲折难明。
晋皇明没明白不知道,他们眼前还有一个谢昀呢,他最不耐烦遮遮掩掩的了。
“好吧,你用担心了,木先生愿意养你呢。”
晋皇心里多了些难以言述的感触,点了点头,几不可见。
两个别别扭扭的老头子,谢昀还想说些什么,俞乔拉了拉她的手,再让他将话题歪下去,今日怕是说不到正题了。
“我抓了周思,”俞乔话落,却是直奔今日小聚的真正目的,周思和他身后的明空。
听到周思的名字,晋皇脸上随即浮现了几许冷意,却是真的将他恨到骨子里了。
“那不是思儿,”木泽羽低语了一句,当然,他也明白俞乔话里真正指代的是谁。
“哦,我们抓了那妖怪,”谢昀随即就帮俞乔纠正了,俞乔也点了点头,认可了这种纠正。
晋皇也听木泽羽说过,更重要的是,他死前还听到“周思”刺激他说的那些话,他看向谢昀,“他承认他不是周思,他说他才是真正的楚国八皇子谢昀。”
晋皇是以一种极其嘲讽的语气说出来,并无认同周思话的意思,那就是妄想成疾的疯子,他相信他的话,他脑袋才抽疯,他顿了顿又道,“他自己挺相信的。”
他以为这可能和明空有关,为的就是让周思对楚国有执念,这才掀起了两国的战事,这才让楚国有名目入伐晋地。
晋皇话出,谢昀和俞乔脸色都不好,显然被这话里的意思给膈应到了,但在这里大骂讨伐周思也无必要。
“您见过明空吧,”俞乔突然抬眸看向晋皇,随是问句,可话语里的意思却是确定,“你们在三十多年前还达成了协议”
这些是俞乔在皇家宗案里看到的,明空不仅是后齐的国师,和其他列国也有联系,还相当不浅。
晋皇和俞乔对视,眸光带着煞气,一般人还真难以招架,可俞乔始终无波,这种无波里同样酝酿着寒意,对视很短,可胜负却已分明。
“是,”晋皇道出,却似松了一口气,“不仅是我,你们的父皇,以及吴老头他们都见过他。”
他说的你们里包括谢昀的父皇,司马流豫兄妹的父皇,吴国的皇帝,还有已经被灭国的赵国皇帝。
“他在我们出生和二十岁及冠时都出现过,那个时候,他是作为后齐的国师来的,而我们除只是众皇子中幸运被选中作为赐福对象罢了。”
明空在后齐被灭之前,他的在五国的身份地位极高,极受尊重,他被齐恪成的父亲,也就是后齐的老皇帝托孤,他到来哪一个国家,都受到极大的欢迎,包括贵族和平民。
那是谢昀,司马流豫等人没有经历过难以理解的境况,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是感激明空的,因为他的赐福,他们在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多了些助力和认可,也相对顺利了许多。
“一头白发,可却有永远年轻的容颜,一双血色眸子,却呈现出一种极其干净的感觉,像是行走在世间的佛陀,点化一切虚妄”
难以想象明空将晋国的江山迫害到这种程度了,他还能对他有这种评价。
晋皇这种感觉,俞乔在觉远身上见过,那种被根植在他们记忆里难以忽略的感受。
晋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而后继续道,“我听我父皇说过,他也见过明空,他也接受过他的赐福”明空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围,这种人即便是帝王也不会轻易得罪。
“他到底活了多久?”司马琉若瞪大眼睛,从晋皇的话听来,最大的感触就是那明空活的时间长得吓人。
“又或者明空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可以不断被继承的代号。”
明空的法号不变,人却是变的,不过这种可能很小,在场包括俞乔在内都倾向于认为明空始终都是一个躯体,但里面却又未必了。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俞乔又再次轻语问道,自己却也在思索,她觉得她已经触及到了,可却还缺点什么来启发,弄清楚明空的目的是什么,这对俞乔来说很重要,有了目的,就也容易推测他下一步的行动,否则他们永远都会是被动的。
晋皇不无意外地摇头,但他却也有了疑问,“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妖怪的。”
明空身边并不缺乏追随者,甚至他们对他都有一种近乎濡慕的亲近,这种濡慕甚至远超于他们拥有的其他情感和关系。
而一直以来很明显的一点,被他选中或者允许追随的,无一例外全是极其优秀的,无论从品貌还是天资,可无论是他儿子周思,还是占据周思身体的妖怪,并不具备跟随他人的特质。
那“妖怪”经常不自觉表现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看不起他,甚至看不起这个世道,性格怯懦又暴躁,却又怀有难以理解的野心和自大,与他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比起来,如米粒与星辰皎月。
比起明空的目的,晋皇更加费解这点儿。
他问着又添了一句,“对了,他没有在你们这一代人里挑人,这也是我一直费解。”
在晋皇看来,他眼前的这四人都符合明空挑人的标准,司马琉若相比其他三人略黯淡些,但放到外面,她也算集了天地灵慧的女子了。
“我父皇也是被他挑中的?”司马流豫问向晋皇,眉心微微一蹙,似乎觉得晋皇的说法里,许他父皇也是如那周思的例外之人了。
相比其他四国的皇帝,魏皇实在算不得有作为,比起皇权,他更想要的是长生修道,子女亲情极是淡薄,在各国皇帝里,是一个存在感即若的人。
晋皇扫了一眼司马流豫,又扫了一眼谢昀,沉思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他都不是皇帝了,就也没什么好忌讳和隐瞒的了,“他算为情所伤吧,他喜欢后齐圣女。”
“而且那是明空一次预言出错,圣女没有选择他,选择了楚皇,他就不是明空预言的凰主之父了。”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顿住,司马琉若不明所以,今日她听到的,绝大部分的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后齐圣女自然也是,司马流豫却不是,他扫了谢昀一眼,抿唇不语了。
“他居然是明月!”
谢昀眯了眯眼睛,他曾经被俞乔揭露了内心,还未否认过,而且明月被查出的身份是北魏的一个王爷,可那个王爷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他造给自己的身份。
如此,就也解释得通他是皇帝,却为什么一直让权给司马流豫了。
“你们知道明月”
晋皇话没说完,谢昀又鄙视地瞧了他一眼,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就来听他说,万一他存心报复,骗了他们,日后他们遭遇什么陷阱就也不好说了。
俞乔也在沉默,却是她突然发现了事情变化的关键,那就是张梓熙她试图将明空拽下神坛,并且还成功了,但她又是觉察了什么,才必须这么做呢。
“怎怎么,”司马琉若不明所以,她拉了拉司马流豫的袖子。
“后齐圣女是南楚张皇后,”司马流豫看了谢昀一眼,觉得他更让人不喜了,楚皇抢了他父皇心爱的女人,谢昀抢了这对父子,一样讨厌。
“真的?可父皇还是娶了母后,生了我们啊。”
这还能算为情所困?司马琉若有些想不通了,男人的为情所困也太奇怪了些,倒还没有晋皇和木泽羽来得让人顺眼呢。
司马流豫没有回答,男人女人的脑回路本来就是不同的吧。
“他就是吃了锅里的,还惦记别人碗里的,还容不得别人不喜欢他了,呵呵”
谢昀说着转头和俞乔低语,“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只惦记阿乔。”
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方式秀恩爱,也就是谢昀了,俞乔对着这些情感纠葛并无太大兴趣,她已经重新有了思路了,甚至有了调查的方向。
她对谢昀点点头,“我知道的。”
谢昀眸光继续看着,俞乔勾了勾嘴角,无奈道,“我和阿昀一样。”
谢昀总是不自觉就有些不安,可俞乔最有的就是耐心,她从不吝啬给谢昀确定彼此的心意,并且相信他们会这么一直好下去。
她目光扫去,对晋皇木泽羽以及司马流豫兄妹点点头,就拉着谢昀起身,“你若还有兴致可在园子里多走走,我和阿昀先回去了。”
谢昀只对木泽羽点了点头,就扶住俞乔的胳膊,与她并肩离开。
“他们倒是豁达,”木泽羽低低感叹了一句,这是他一直都学不会的豁达,抛开那些约束,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但其实他已经在尝试了。
俞乔和谢昀都离开了,似乎没多少停留的必要,而且晋皇的身体还没好全,木泽羽对司马流豫兄妹点点头,就扶起了晋皇,他们也回水泽宫去。
这个园子他们逛了几十年了,还真没多少兴致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晋皇突然说到了一句,“阿羽,我们会好的。”
原本他还未能完全下定决心,但今日说了这么多,反而让他真的放下了,即便当过多年的皇帝,他也从未真正快活过,其实他们些皇帝都清楚,自己是命运摆布之下的傀儡,真正能有的自我并不多。
在世人眼中死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超脱。
木泽羽扫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相携离去。
司马流豫兄妹站在窗前,看着两对人从两个方向离开。
“阿兄我们也回去吧,”司马琉若目光扫了一圈儿,没有了他们在了,只她和司马流豫就没意思了,“幸好他没挑上阿兄,我总觉得那个明空怪可怕的。”
“皇宫里的那个到底是不是我们父皇啊”司马琉若嘀咕着,却是基本确定,那不大可能是他们的父皇,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冷得不像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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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京,楚皇接连接到前线的战报,高兴地在朝堂上将俞乔和谢昀夸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晋国有种种问题,可攻占了一个国,就也说明他离他的天下霸业更近了一步,这是极其振奋人心的消息。
宫里前庭后宫都办了宴会,京中百姓也是振奋无比,显然是一副普天同庆的架势,俞乔和谢昀离开楚京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可他们的存在感无半点减弱,反而愈来愈强烈了。
谢昀沾了俞乔的光,长得又好看,京城百姓对他的熟知度,可比对谢晖谢晔强多了。谢晖谢晔顶多就是知道他们是哪个排行的皇子,母后母族是谁,再详细的能知道就不多了。
可他们对谢昀就不是,那是他们楚京,不,是楚国第一美人,又娶了个战神将军,夫夫俩还联手攻下了晋国,创造了难以复制的奇迹,是他们的骄傲和英雄。
民心这种东西,没用的时候,简直就是负累,可到有的时候,它会形成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关键时刻就会成为决定胜负的那根不可或缺的稻草。
眼下,谢晖和谢晔还注意不到这点儿,他们只是觉得这些人津津乐道的模样,太烦人,他们的父皇的欢喜表现得太过了些。
不过半年前那事儿留下的阴影太大,谢晔和谢晖依旧在你争我斗,不死不休的旋涡里彼此插刀,也没有更多精力分给插刀之外的事情了。
后宫的宴会上,低调了近三年的嘉荣长公主最近又经常出席一些宴会了,原因也简单,齐凰儿已经到了适嫁的年岁,可寻上门来说亲的,基本都是歪瓜裂枣,别说齐凰儿不喜欢,就是她也不满意,如此就只能她自己出来说与了。
只要楚皇还活着,她还是楚皇的亲妹妹,老太后的亲闺女,在楚京里显少会有明着拒绝她的人家,最多动作快些,在儿子被嘉荣长公主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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