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去问问,那条被子是谁处理的。”王夫人吩咐身边的几个丫鬟退下,便让周瑞家的凑近了,低声问道。
周瑞家的忙道:“是当初那个带进来的亲自拿去烧掉的,我也是站在远处看的清清楚楚并不曾作假。”只是如今李贵若真是得了天花,恐怕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危险了。
王夫人脸色凝重,直接喊了几个伺候的婆子进门:“从今日起,请了太医在府中看护几日,凡是有发烧发热的都挪出去圈起来,生死不论。”众婆子齐声应了。
贾环的屋子很快便收拾好了,又有了王夫人的吩咐,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换了一遍,原本那些不怎么值钱的桌椅都换成了上好的木头。赵姨娘到了贾环的院子晃了一圈,咋舌道:“这次太太可是出了大血了,这些个木头连着我都看不明白啊,真真是值大钱了。”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七宝架上的宝盆,忍不住拿下来抱在怀里看了看。
第十八章
老嬷嬷绕着屋子看了一圈之后便到了贾环面前:“少爷可放心了,府上一向奢侈,你这屋子恐怕连着那宝玉少爷那处的一个桌角。”
贾环双腿盘在矮榻上,歪着身子靠着矮柜:“嬷嬷当心不过的,不过是些买命的小玩意,若不是我命大熬了过来,便是那金衣银甲她也愿意让我穿着去阎王殿报道。”
赵姨娘一听这话,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蹑手蹑脚的到了贾环身边坐下之后便一声不吭。
“嬷嬷你便坐吧,听说太太最近有些响动?”贾环笑眯眯的看着老嬷嬷,脸上似笑非笑。他不过顺水推舟进了一步棋罢了,到底有什么结果都能让王夫人寝食难安,知道她过的不好,自己便开心了,
老嬷嬷点点头,看着贾环带着笑:“听说挪了不少人出去,连着宝玉少爷那处伺候的几个小厮跟奶嬷嬷都全家搬了出去,也不知道府里冲撞了什么,听说李嬷嬷一家都起了高热,太太心慈便把他们一家安排去了郊区闲置的小院。”
“这便是生死不知了。”贾环冷冷一笑,想起当初自己被关的时候的情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小人报仇分分钟钟!
老嬷嬷点点头:“如今这府上,太太手上可用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从前媳妇到现在攒的人手,恐怕都栽在贾环手上了,如今又是王熙凤当家,想要收买些婆子,也要看她内侄女愿意不愿意。
王夫人此刻已经是焦头烂额,她把宝玉每日都圈在自己身边,一日请三次太医,又把宝玉房里的十几个丫鬟都圈进了小佛堂,说是让她们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到年前才可放出,这可急坏了那些府上的仆人们了,宝玉房里的大多都是家生子且在主子面前都是有头有脸的,要不然也到不了那个富贵窟,只是府中老太太不在,只能求到二奶奶王熙凤这处。
“姑妈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人家一求我便心软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个丫鬟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姑妈,若有一点不好便打发出去便罢,为何还要浪费人手关在佛堂那处?”王熙凤带着平儿到了王夫人房里,进门就见着宝玉愁眉苦脸的蹲在一边生气,理都不理。她的花花肠子最多,一个念头在肚子里绕了几圈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王夫人想着也关了三日了,但是若是就这样放在身边到底不放心便开口道:”既然是你提了,我便换个主意,原本便是想着府上最近多了一些是非,便让那些姑子婆子的念念经,只是旁人往日都忙一些,原本想着宝玉房内的丫鬟们人也多,念一些便够了,原来这府上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也差不动这些下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着佛珠,一脸的无奈。
王熙凤细眉一挑便觉得不舒服,忍了一肚子的气便告辞了,出了门平姐儿在外头候着,见着王熙凤出来小心的跟了上去,路上遇着了那几个不长眼的婆子便是一顿好骂:“你们这是看着我年轻便欺负我不知事是吧,挑着我让我给你们做主,想着我们这些主子恐怕都得看着你们的脸色行事了,从今儿起若再有一人到了我面前求什么情,我便撵了他一家子的出去!”说罢气哼哼的回了屋子。
王夫人听到了周瑞家的打听来的话,只是慈眉善目的说了一句:“我这个侄女最是心直口快的,虽说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爽利些好,只是如今当了一大家子还是有些章程的更适宜一些。”
“太太说的是,到底是二奶奶年轻不是。”周瑞家的应了一声,王夫人起了身回了房去午睡,这件事便这样就结束了,等着过了不到一月,还是年前,贾政还未回来,那李家上下十口人据说都死在了别院,这些都是后话。
贾环在屋子里躺了一个星期,因为白天躺的太多,晚上就有些睡不着了,他打开了房间的窗户看着外头的景色,黑压压的只有有些树影,虽说上头的月亮挺大挺圆,但是离的远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场景,他正想着一些事情就听到窗户异响,他回身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小心的抽了出来藏在被褥底下。
“呦!”来人穿着一身黑衣,从窗户上头翻了下来,之后就窜进了屋子,“可好,你还未睡。”沐坤笑眯眯的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盒的东西。“这是专门去疤用的,好不容易求了来,可算没白费力。”他知道贾环得了天花便知不好,能不能活下来只有五五分成,其实照他看来,若是贾环死了,小主子不过就是伤心一阵罢了,若是不死这人便是命大,自然是需要讨好的。
“不用了,这些东西我没什么用。”贾环根本不想要,他更是懒的看一眼这人,只是把匕首往枕头里头一塞,转身盖住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你可不能这样,你要知道这盒东西可是费了我大力气了。”沐坤忙上前,凑到贾环身边坐在了床榻上,一边小心的看了看贾环的脸跟脖子:“你这天花倒是生的奇怪,居然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莫非是那庸医误诊了?”
贾环烦的皱了眉,一下子睁开眼睛转回身:“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来看我睡觉的么!”他实在烦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绝对能活下来,若是当初死了,这些个东西还有什么用。
沐坤一看贾环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呵呵一笑:“你小子若是死在了天花上,甭说什么前途了,只怕那会死了才是你这辈子最好的结局。人都说自己命苦,只是你又如何知道别人不苦。”对一个常年见不得光的人来说,生老病死还真不是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我已经好了,不着您费心,还请您回去你主子那处可好。”贾环翻了个白眼,到了这个贾府,今天恐怕是他说话最多的日子了。
“你既然活下来了,我自然是要照顾到小主子的情绪的,只是若是当初你死了,也不相干我的事。话说你小子倒是挺娇气的。”沐坤哼哼唧唧的往贾环被窝里凑,还自觉的脱去了外套。
“你这是做什么。”贾环抱着被子起了身,恨恨的看着旁边睡着的,除了阿大他床上还没睡过其他人。
“你就让我睡会吧,这几日我都睡在野外,没有一个整觉。”沐坤打了个哈欠便自顾自的睡去了,贾环撇嘴穿上衣服起了身,跑到了一边耳房扒出了一套被褥睡下,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闹出了这些动静之后他便有了心思去睡了。
第二日贾环去王夫人处请安时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沐坤,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跟着王夫人谈笑风生,见着贾环进来便起身对着王夫人抱拳:“既然小少爷来了,我便带着去了,听说小少爷生病这都耽误了一个月了,若是等着政老爷回府,恐怕在下要请罪了,白白辜负了老爷的看重。”
“环儿还小,身子骨有些弱,若非先生今日前来,我原本还想再请几日,只是我自然知道慈母多败儿,既然如今都到了,便允了他去你那处上学,环儿你且过来。”王夫人慈眉善目的招手让贾环上前,她帮着贾环整了正衣服领子,“家里老爷不在,你也休息了一月有余,如今先生都来了,你可不能再懈怠了。”她说的好听,也不跟沐坤解释贾环到底生了什么毛病,只是说成了小孩子不想念书要逃学,装病罢了。
沐坤觉得很有意思,就呵呵的笑了一阵,贾环则板着脸对着王夫人请了安之后便跟着沐坤出去了。
王夫人手里捏着佛珠,一颗一颗的转的有些用力,她看着贾环的背影,看着一大一小慢慢的出了自己的院子:“你说着小子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呢。”她温温软软的吐出了一句话,之后便看了一眼周瑞家的。
“这些个杂草原本就比府里的人更容易活一些,太太莫要上心,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要当差的剪的勤了自然不会妨碍着那些盛开的牡丹。”周瑞家的忙回了话,她其实有些担心,原本一直对贾环不上心的王夫人,最近一些日子有些魔障了。
王夫人伸手摸了摸自己护额:“我只怕自己一日日的老了,而我的宝玉还未长成,这偌大的荣府可有哪怕是真心为着我的宝玉打算的。”老太太跟着自己并不是一条心的,虽说对宝玉像是含在嘴里的珠子,那是因为宝玉如今有价值,在老太太眼里没有比贾府更重要的东西了,贾政又是个好颜色的,往常对赵姨娘比对自己好些,虽说嫡子庶子的规矩不曾错过,可是又有谁知道若是自己一招去了,是不是就被枕边风吹软了耳根,糊涂了。
“太太若是操心太多,恐怕对身子不好,您且宽宽心,若是真遇到什么您娘家哥哥岂是能饶的了他们的。”周瑞家的忙上前扶住了王夫人,王夫人晃了晃身子,总算忍住了一口气。
第十九章
贾环跟着沐坤到了书房,当初知道贾环得的是天花,这处的装饰也是里里外外的都换了一套,原本鲜亮的红色变成了厚重的深蓝,沐坤才进门就点点头:“不错不错,这样更合我的心意,来来来,环儿坐此处让为师看看你学到了何处了?”
贾环连着一个月没有碰笔,如今拿起来都有些手生,只是他一向好强。所以就勉强着自己写完了一张之后愤恨的把笔甩在了地上,双目圆瞪的看着沐坤。
沐坤也不恼,伸手拿过一直毛笔沾了朱砂在贾环的字上做了修改,之后便让贾环自己再抄一遍,一旁的扫花忙上前又递了一只毛笔给贾环,贾环接过毛笔抿着唇低头看了看沐坤的批注,静下心来照着又临摹了一张。一张不满意拿掉又写一张,整个上午来来回回就描了一张的字。
中午小厮们抬着吃食进来了,小心的摆在了矮榻上,沐坤坐在了东边拿着筷子就夹了一口,贾环则盘腿坐在席上,扫花小心的伺候着吃了一碗。
“你小子心性不错,只是没有人引导过,自然忍不了心性戒不了怒气,你只知一味的面无表情不让旁人知道你心中的想法,这是最最下成的手法,做人须得自己控制的了自己的脾气,能高兴的时候高兴,能生气的时候生气,这点你看你那太太就知道了,那位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你杀人恐怕还要想一阵,那位只怕连着眼睛都不眨。”沐坤用了一些便指导贾环,虽说如今还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若是以后贾环真的上进了,恐怕就是小主子的软肋,他总算有些明白池爷为何让他来了。
如此美玉如若不雕刻,实在浪费了。
贾环点点头,等着扫花伺候着洗了手,漱口之后才恭敬的跪在席上:“还请先生教我。”
沐坤点点头:“比昨天上进了一些,你且好好看着,你这个府中虽说有些复杂,不过再也没有比这处更锻炼人心性的了。从今日起下午你便跟着我学琴,琴棋书画这些你都得懂,不光要懂还要学精,只会念书的是书呆,若是你一朝高中,那些四书五经可不会教你如何当官的。”凡是大家族中,基本都会教府中子弟学习六艺,不过贾环的身份有些特殊,自然没有旁人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
如此一来,贾府上下忽而觉得府上空旷了许多,等着贾母回来,进了屋子喊了身边的媳妇婆子。当初出门是鸳鸯跟着蕊珠一起去的,琥珀则留在府中打点上下,鸳鸯进门就觉得不对,一问蕊珠方知事情前后。
”原本是府上的环少爷听说得了天花,二太太是个仁慈的并没有迁了出去,只是让环少爷在自己院子里莫要出门,谁知环少爷才好这看门的李贵就染上了,李贵也知道这是要命的官司便自己回了家。李嬷嬷怕自己在宝玉身边伺候耽误了宝玉少爷就请了长假了,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呢。”蕊珠一边妆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一边对着鸳鸯相视而笑。
鸳鸯轻咳了一声,她们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原本就比旁的丫鬟要有身份一些,只有二太太身边的几个媳妇婆子看不上他们,如今这些个糟心的总算都走了。“那宝玉少爷如何了?”
蕊珠笑着回道:“无妨,二太太紧着宝玉少爷,收在身边照顾了十来天,并无发烧。只是他身边那些个丫鬟糟了央了,听说有一大半都被打发了,前些日子又招了十几个人,让少爷取了一堆的名字,什么晴雯,球纹的,什么碧痕春燕的,还有什么良儿媚人的,皆是外头来的,除了当初老太太赐下的袭人,四儿,恐怕其他几个我们都不认识了。”
鸳鸯眼尖,见着转角费婆子走过,于是对着蕊珠摆摆手,蕊珠明白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费婆子是大太太邢氏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也就在大房那处作威作福,到了老太太的地盘一向是夹紧尾巴的,如今她见着了鸳鸯忙上前喊了一声:“可巧遇着了鸳鸯姑娘,大太太让我来问问老太太这会可方便了,想着若是收拾好了便来老太太处请个安。”
鸳鸯笑着福了福身:“老太太正休息呢,不是刚刚便见过了么,若是要一些要紧的事情,我便去问问。”
费婆子想了想道:“还是明日再来,若是打扰到了老太太休息,就是咱们的罪过了。”说罢便转身走了,蕊珠嘲笑的呵了一声,她捏着帕子捂着嘴,一边忍着笑一边伸手勾住了鸳鸯的手臂,凑到了她耳边:“咱们这个大太太真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行事都没个章法。”
鸳鸯伸出手指捏了捏蕊珠的脸:“你啊,就这张嘴最利,行了刚刚是说给老太太听得,如今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蕊珠啧了一声,微微张开嘴露出了贝白的牙,舌尖压着上颚吐出了一个那字,一边说着一边下巴扬了扬示意二太太的方向:“确实心狠,原本估计是想圈死在里头,连个煎药的都没有,也是那里头的命大没死,后来估计是因果报应了,那位可是好的全全的才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当初看着的那些个都染上了。”
鸳鸯点点头垂着眼皮不做声,蕊珠用手肘蹭了蹭鸳鸯,小声的说道:“咱们这府上,有着大志向奔着爷们几个去的不少,你可别往这泥潭子里跳。”
因着府上的几个大爷,二爷都是怜香惜玉的,连着底下的贾琏也是个爱美色的,更不用说把姑娘当成掌上明珠的宝玉了,那些个丫鬟是红着眼一个两个的往宝玉房里挤,如今可好全便宜了外人。
鸳鸯叹了口气,这蕊珠能知道的,老太太会不知道?
这才跟着蕊珠告辞回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那处已经遣散了众人,闭着眼睛只剩一个傻大姐帮着捶腿。
“老太太安好。”跪下来,趴在地上请了安。
“恩”贾母闭着眼睛应了一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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