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霁月被他逮着,不哭也不闹,反倒是乐呵呵的笑,司马曜溺道:“霁月,你若不喝粥,待会儿该饿了。”
“可是霁月不喜欢吃稀饭,”司马霁月说话间还是奶声奶气的。
司马曜抱着她,道:“那你喜欢吃什么,告诉父皇,父皇让她们给你煮。”
“唔,”司马霁月想了想,道:“霁月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司马曜点点头,道:“嗯,糖葫芦好吃,父皇这就带你出宫去买,正好,父皇也想吃糖葫芦了。”
司马霁月伸出手,小手在他嘴上轻轻一拍,笑道:“父皇馋嘴。”
“对,父皇就是个馋嘴,同霁月一样。”
他说着,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周禄见势,提醒道:“陛下,还得上朝呢。”
岂知司马曜竟呛道:“朕整日面对着那群酸腐的书生,每日看到他们比看到念安还多,今日何不放纵一回。”
说罢,扭头就走,竟头也不回,周禄自也知道,司马曜这脾气一向是倔得很,他既已决定,便绝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
他微微摇了摇头,这便也跟上司马曜。
彼时桃戈正巧梳妆完毕,出了内殿往偏殿走去,进了偏殿却不见司马霁月,想起昨日的是到如今还心有余悸,当即询问道:“怎么不见小公主?”
宫娥回道:“公主不肯吃稀饭,被陛下带出宫去买糖葫芦了。”
“哦?”桃戈闻言微微颔首,狐疑着这个时候,司马曜应该去上朝了,随即又思忖着,司马曜为了哄霁月,竟连早朝都免了,看来他是当真爱霁月的。
虽说这样有些倾向于溺爱,可桃戈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窃喜。
正当此时,忽有一个宫娥走过来,手里头端着一个木托,木托上放置着一只碟子,碟子上装的是一些胡桃。
宫娥端着木托走至桃戈跟前,禀道:“婕妤,这是昭阳殿命人送来的。”
桃戈望着那一碟胡桃,目中闪过一丝狐疑,揣测道:“昭阳殿?陈淑媛又想了什么心思。”
宫娥继而禀道:“说是是为昨日的事情,要给婕妤和公主赔个不是。”
“赔罪?”桃戈闻言轻蔑一笑,道:“送来一碟胡桃便想了事?她这脸倒是不小!”
宫娥看来似乎有些懵,桃戈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道:“给她换回去,告诉陈淑媛,若当真要赔罪,还请她亲自过来,”若说当真是要来赔罪的,桃戈自然不信。
“是,”宫娥这便转身出去,走至正殿外。
彼时映秀正站在外头侯着,望见宫娥又将木托端出来,免不得有些狐疑,宫娥与她道:“我们婕妤说了,若当真是来赔罪的,便让陈淑媛自己过来。”
映秀听言尚未反应过来,那宫娥便已将木托还给了她,她没辙,只好回了昭阳殿去。
昭阳殿与未央前殿离得不远,未几,陈淑媛果然亲自带着司马德宗过来了。
彼时桃戈正坐在偏殿用膳,宫娥禀道:“婕妤,陈淑媛和太子来了,现在正殿侯着。”
桃戈依旧自顾自的用膳,并未停下,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让她们侯着。”
“是,”宫娥转身出去,桃戈直至吃完早膳,方才出去。
走至正殿,只见陈淑媛与司马德宗坐在那里等着,映秀端着胡桃的木托站在陈淑媛身后。
“真是失礼,叫陈姐姐久等了,”桃戈说着,走去主座坐下。
“无妨无妨,妹妹客气了,”陈淑媛连忙笑道。
玉浮站在一旁为桃戈斟茶,桃戈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而后又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盅,这才看向陈淑媛,颇是轻蔑的说道:“听闻姐姐是来赔罪的?”
陈淑媛连连点头,道:“是啊,本宫昨晚夜不能寐,满脑子想的都是傍晚的事,昨日安德抢了小公主的东西,委实失礼,还将小公主弄哭了,这就更不应该,所以,本宫今日,特地带安德过来,为的就是给小公主赔罪,”她说罢,方才察觉到司马霁月并不在此,于是四下里扫了一眼,问道:“欸,何故不见小公主?”
桃戈道:“真是不巧,霁月让陛下带出去玩了,陈姐姐若要给霁月赔罪,怕是要等下一回了。”
陈淑媛闻言心中不悦,思忖着桃戈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她,何况这个时候,司马曜理应上朝了,怎么可能还带着司马霁月出去玩!
她满脸尴尬,依旧一脸笑意,道:“来都来了,小公主不在,给妹妹赔个不是也好。”
她说罢,生怕桃戈再说出什么话来为难她,连忙推攘着司马德宗站起身,道:“安德,快去给张婕妤赔个不是。”
桃戈自然要继续为难陈淑媛,可眼下既然司马德宗已站起身,那她便也不打断。
司马德宗满不情愿的朝桃戈走去,唤道:“张婕妤。”
桃戈看着他,仍满脸不屑。
司马德宗不知该如何赔罪,便转头看向陈淑媛,陈淑媛一时羞愤,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来时的路上,她都已教过司马德宗,可这司马德宗就是不争气!
陈淑媛与桃戈讪笑一声,道:“安德怕是不好意思了。”
说罢,又看向司马德宗,道:“安德,你做错了事,理应道歉的。”
“母妃”司马德宗嗫嚅。
陈淑媛唯恐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打断,道:“别怪母妃不好!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你既然做错了事,就必须赔礼道歉!你就与张婕妤说,昨天的事,的确是你的不对,所以你今天特地过来赔罪。”
司马德宗这才回身与桃戈道:“张婕妤,昨天的事,的确都是安德的不对。”
说罢,又回身看向陈淑媛,陈淑媛继续教道:“请张婕妤原谅你,让霁月妹妹继续同你一起玩。”
司马德宗于是又转身看向桃戈,嗫嚅道:“请张婕妤原谅我,让霁月妹妹继续同我一起玩。”
桃戈听言不屑一顾,长舒了一口气,道:“太子不必同我赔不是,我昨天便说了,小孩做错事,后果当由大人来承担。”
陈淑媛面色一僵,桃戈这样,摆明了是耍她!
桃戈见陈淑媛不语,便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入乳母田氏,故意问道:“田嬷嬷,你告诉本宫,昨天的事,是不是陈淑媛在一旁煽风点火?”
田氏窃窃的看了陈淑媛一眼,回道:“是。”
陈淑媛心中不平,桃戈看向她,道:“这样说来,这件事情,也怪不得太子咯?”
陈淑媛自知桃戈之意,顿了顿,终于还是站起身道:“对对对,昨天的事,不怪安德,都是本宫的错,”说着,又转身端过映秀手中的木托,看着桃戈,笑道:“这一点小小心意,权当是赔罪了,还望妹妹笑纳。”
桃戈给玉浮使了个眼色,玉浮便走去接过木托,折回身走至桃戈身侧,桃戈抬手拿起一只胡桃,假模假样细看了眼,而后又看向陈淑媛,故意问道:“这胡桃该不是有毒吧?”
陈淑媛微微一顿,笑道:“妹妹多心了,”说着,阔步上前,亦是拿起一只胡桃,亲手拨开,这便将里头的胡桃仁塞进了司马德宗嘴里头去,而后又看向桃戈,笑道:“妹妹冠后/宫,可是陛下的心头肉,本宫岂敢害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桃戈亲眼望见司马德宗将胡桃吃下去,便也暗暗松了口气,道:“这胡桃我是收下了,姐姐的赔罪,我也勉强接受,至于霁月能不能继续同太子一起玩,那得看霁月自己答不答应。”
陈淑媛怔怔的看着桃戈,桃戈却是站起身往内殿走去,留下一句:“来人,送客。”
玉浮跟随桃戈进了内殿去,另有一个宫娥走至陈淑媛跟前,轻蔑道:“陈淑媛,您请自便。”
陈淑媛淡淡一笑,一言不发,这便转身出去,司马德宗见她走了,唤道:“母妃!”说着,连忙跟着她一同出去。
陈淑媛出了未央前殿,待走远了些,便停步驻足不前,远远望着未央前殿的匾额,突然冷笑一声,道:“吃吧,吃不死你!”
那胡桃确是无毒,可胡桃与某几样东西一起吃,便是大忌。
譬如酒,胡桃与酒同吃乃是大忌,轻则血热,重则丧命。
而桃戈素爱饮酒,甚至是千杯不醉,可与司马曜匹敌!(。)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盼兮()
司马曜带着司马霁月出宫去,直到傍晚,方才回宫。
桃戈正用晚膳,只听闻宫娥禀说小公主回来了,而后转头便见周禄抱着司马霁月进来,望见司马霁月吃着糖葫芦,她当即站起身,笑着唤道:“霁月。”
司马霁月似乎并未听到桃戈唤她,依旧自顾自的吃着糖葫芦,周禄与她道:“公主,咱们到家了,去母妃那里抱抱,好不好?”
司马霁月这才听到,听闻“母妃”二字,当即反应过来,便转头望着桃戈,奶声奶气的唤道:“母妃。”
桃戈近前将她抱起,道:“好霁月,总算回来了,可想死母妃了。”
司马霁月笑了笑,而后继续吃着糖葫芦。
桃戈抬眸,却未见司马曜,这便询问周禄道:“怎么不见陛下,不是陛下带霁月出宫的么?”
周禄回道:“陛下有急事,回宫之后便去清暑殿了,吩咐老奴把小公主送回来。”
“哦?”桃戈斟酌着微微颔首,周禄而后躬身,道:“小公主已送到,婕妤,老奴这便告退了。”
“嗯,”桃戈点了点头,道:“周公公慢走。”
待周禄离开,桃戈便满脸宠溺的看着司马霁月,唤道:“霁月。”
司马霁月转头看向桃戈,一脸茫然与懵懂。
桃戈笑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能不能告诉母妃,父皇带你去哪儿玩了?”
司马霁月回道:“出宫了。”
“哦,”桃戈颔首,继而问道:“那父皇带你出宫,便只给你买了一支糖葫芦么?”
司马霁月摇头,道:“父皇给霁月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哦?”桃戈听着,似是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故作俏皮的问道:“买了什么呀?”
司马霁月拜拜手指头,一一道:“嗯有糖葫芦,有糖人,还有小笼包,还有糕团小点”说着,又结巴了,索性道:“反正,反正都是宫里吃不到的。”
言毕,突然又噗嗤一笑,道:“父皇他出宫没有带钱,吃完小笼包之后没有钱付,周公公身上也没有钱,父皇就让周公公坐在那里等着,他带着霁月去皇叔家借钱,可是到了皇叔家,父皇又把周公公给忘了,害得周公公在那里洗了一天的碗。”
听到这话,桃戈本该噗笑,可闻知司马曜带着司马霁月去了司马道子那里,这一脸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僵硬,问道:“琅琊王见到你,可曾说些什么?”
司马霁月的生母,对外一直都是张婕妤,外人并不知她是唐美人所出。
桃戈对司马道子,总归还是极在意司马道子,所以她也很在意司马道子如何看待她的孩子。
司马霁月欢欢喜喜的说道:“皇叔可喜欢霁月了,他还给霁月摘海棠花,说是是”
“别说了!”话还没说完,陡然被桃戈打断。
桃戈言语间略带斥责,司马霁月被她吓着,怔怔的看着她,目中有些惧怕。
桃戈意识到适才反应过激,连忙哄着司马霁月,柔声道:“母妃有些头晕,霁月去找乳母,好不好?”
说罢,她便给田氏使了个眼色,田氏这便走过来将司马霁月抱过去。
正当此时,宫娥忽然入内禀报道:“婕妤,虞容华来了,说有要事,在正殿侯着呢。”
“虞容华?”桃戈有些狐疑,她与东宫的几位素来没有什么交集,虞容华怎么来了。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这便走出去,待走至正殿,果真见虞容华站在殿中,神色似乎有些张皇。
“虞姐姐有何正事?”
桃戈言语间平静如水,略显和气,这些年来虞容华虽跟着陈淑媛嚣张跋扈,却从不曾针对过她,反而多次暗暗替她解围,她知道她的好,也领情了,而今她独自过来,她自然该以礼相待。
虞容华听到桃戈的声音,当即转过身来看向她,略显焦急的唤道:“张婕妤。”
说着,又看向两边的宫娥,示意桃戈摒退左右,桃戈意会,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一众宫娥内监齐齐退下,关上了正殿的大门。
桃戈见虞容华还站着,便伸手指了指她身侧的椅子,道:“虞姐姐坐。”
岂知虞容华却是摇摇头,道:“不了,张婕妤,我今日过来,唯有一事问你。”
桃戈微愣,“什么事?虞姐姐但说无妨。”
虞容华顿了顿,随后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桃戈?”她说话间一双黛眉微皱,仍显得有些不安。
桃戈微怔,目中怔忡转瞬即逝,而后从容道:“虞姐姐何故突然问起这个,斯人已逝,如今站在你跟前的,是张灵均。”
桃戈说话间并未直视虞容华的眼睛,虞容华却是望着她,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忽然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道:“好,张婕妤,我还有一事问你。”
她言语间极是认真,丝毫没有往日那样的张狂。
以桃戈这性子,适才虞容华说了唯有一事询问她,她已将那一次机会用完,她必定不会再多留虞容华,更不容她再多询问,可她自知虞容华此来必有要事言说,绝非只为了询问她的身份。
便破格言道:“虞姐姐且说。”
虞容华又问道:“今日早上,陈淑媛可是送来一碟胡桃?”
桃戈微愣,陈淑媛送来的那碟胡桃,她冥冥之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问题,可就是猜不透,便一直放在偏殿,从不曾动过。
“那胡桃又什么问题?”桃戈直接询问。
虞容华道:“胡桃没有什么问题,可婕妤若是吃了,便会有问题。”
桃戈狐疑,微微皱眉,追问道:“此话怎讲?”
虞容华解释道:“听闻婕妤素爱饮酒,甚至嗜酒如命,婕妤可知,胡桃性热,多食易生痰动火,而白酒亦属甘辛大热,二者若同食,必致血热,婕妤生来有体寒之症,同食此二者,更是大忌,相克之下,轻则休克,重则丧命!”
桃戈脸色大变,愠怒道:“好一个陈归女!”
虞容华未语,可桃戈细想之下,陈淑媛原本不过是个教坊歌女,在沦为教坊歌女之前,也只是一个乡野农女,如何知道这些,莫非是有人教唆?
“虞姐姐,这可是陈淑媛自己想出来的计策?”桃戈言语间略带试探。
虞容华有些躲避,道:“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计策。”
桃戈自然不信,不过是虞容华有意庇护罪魁祸首,而在这宫里,虞容华唯一一个会庇护的,便是魏充华。
魏充华出身江左魏氏,父亲魏都原是太医署太医令,只是几年前辞官,魏充华生在医学士族,父亲又是太医令,知道这些事情,也合常理。
桃戈见虞容华脸色,分明不愿多言,也好,那她便也顺着她,故作不知。
虞容华有些坐不住,生怕桃戈再追问什么,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望婕妤注意这些,我走了。”
说罢便转身要走,桃戈却思忖着虞容华为何要冒险帮她,当即将她唤住,“虞姐姐。”
虞容华停步,却未回身,桃戈走至她跟前,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虞容华道:“我不愿跟随陈淑媛一同兴风作浪,是以一直装疯卖傻,如今累了,想做些好事。”
她如此搪塞,桃戈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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