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不说还好,他这一说,便什么都暴露出来了,司马道子却是淡然一笑,道:“桃戈又失礼了。”
“不不不!”陶渊明忙摇头,直道:“不是,其实是在下失礼在先,与桃戈姑娘无关。”
这陶渊明果真是一根筋。
司马道子不再同他说此事,直接问道:“你早上便在此等着,至如今已有一整天,莫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与本王说?”
陶渊明笑得怯怯,良久方才道:“不瞒王爷,在下对桃戈姑娘一见钟情,昔日又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在下并非轻薄之人,便许诺娶她为妻,所以今日特意过来,向王爷提亲。”
起先听闻陶渊明说及对桃戈有爱慕之心时,司马道子便已是一怔,面容也随之有些僵硬,而今听闻陶渊明此来是为向他提亲,他面色便更是冰冷。
可陶渊明对此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仍自顾自说着。
陶渊明说罢,未听得司马道子回应,他方才朝他看去,却见司马道子冷着脸,他便道:“王爷若是同意,那在下明日便来下聘。”
司马道子依旧不语,正巧茹千秋上茶,他便顺手端起茶盅,送至唇边小啜了一口,而后方才道:“那本王若是不同意呢?”
陶渊明愣住,吞吞吐吐道:“这”
“王爷,在下对桃戈姑娘,是真的心存爱慕,绝无半点虚情假意!”陶渊明说着陡然站起身,听口气似乎有些较真儿,司马道子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她还小。”
司马道子说罢便转身进了书房,陶渊明一时情急,便也跟上去,却被茹千秋拦在书房外头,茹千秋道:“陶生,王爷的意思,您应当清楚了。”
陶渊明心急,道:“什么意思,我不清楚!”
茹千秋本该将陶渊明撵走,可司马道子惜才,他对陶渊明便也颇是敬重,他便只好讪笑一声,道:“桃戈年幼,对男女之事还稍有懵懂,王爷应当是这个意思。”
陶渊明听闻此言,方才冷静了些,道:“果真是这个意思?”
茹千秋见势点头,道:“您信了小奴,小奴伺候王爷八年,对王爷的眼神儿都是了如指掌,何况一句话。”
“既然是这样,那”陶渊明看来似乎不大好意思,道:“那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茹千秋讪笑,陶渊明对着书房的门躬身行了一礼,道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陶渊明走几步又回首,道:“在下会常来看望桃戈姑娘,这些日子,怕是要劳烦你们照顾她了。”
茹千秋心里头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明面儿上却点着头,应了两声,道:“无妨无妨。”
陶渊明走后不久,司马道子也走出来,站在书房门前远远望着前头,茹千秋见他如此,微微弓着身子轻唤道:“王爷。”
司马道子侧首望着他,微斥道:“你方才为何应他,还说无妨,莫非也承认桃戈是他的人?”
茹千秋被他这么一说,自然不敢接话,司马道子又剜了他一眼,而后便出了院子,瞧着朝南的方向,似乎是要去往南苑的。
彼时南苑还未用膳,桃戈正与子霁坐在外头,二人一齐坐在长廊中,面朝北向,皆是发呆的模样。
桃戈对白天的事不能释怀,今日那人从离思院起,便一直跟在她身后,如此鬼祟,实在不能忽视。
自古内宅素来有阴私手段,这她倒是清楚得很!
“子霁姐姐,”桃戈轻唤,子霁应了声,侧首望着她,桃戈亦朝她看去,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左右想了想,还是罢了,这些事情,总归有些忌讳,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不与人提起的好。
子霁见桃戈一双秀眉微微凝着,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定是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桃戈黯然,摇了摇头,而后回首继续望着前头,子霁却疑心她是为陶渊明之事发愁,是以略带调侃的笑问道:“桃戈,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对你那个陶渊明动心了?”
听闻此言,桃戈自然免不了一愣,一时间忍俊不禁,满面愁容顿时云消雾散,嗤笑道:“姐姐瞎说什么,那个书呆子,我岂会对他动心!”
子霁听罢琢磨了片刻,继而坏笑道:“瞧你这样子,你定是有了心上人。”
桃戈怔了会儿,随即满面生欢,似乎掩饰目中羞怯,子霁极善察言观色,见她这副神情,便也明了,忙追问道:“是谁?”
子霁这么说,桃戈便愈发娇羞,捂着脸不敢看她,子霁便将她两手拉下,道:“到底是哪个王孙公子入了你的眼?”
桃戈怯怯的瞄了她一眼,嗔道:“我不告诉你。”
子霁却惊道:“莫不是桓子野?”
桃戈皱眉,道:“姐姐又瞎说,我与桓伊只是知音,是管鲍之交,可不能往深了去想。”
“果真?你们二人若是没什么,那他为何常对着你弹凤求凰,你善音律,定也清楚这凤求凰是何意。”
“好姐姐,这话真的不能乱说,若是叫桓伊听去了,他定要气上好一阵子。”
子霁不再打趣,认真道:“不过说真的,你与桓子野,一个善琴,一个善笛,当真是天作之合,不在一起,真真是可惜了。”
桃戈一笑而过,低声道:“他与吴郡顾家六支的九小姐有婚约,此去吴郡,应当是去顾家提亲了。”
子霁听至此,脸色忽然差了些,她忙道:“你可莫要岔话题,我方才问你的,你还没答我。”
“我若是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旁人,”桃戈却是不大放心。
子霁道:“你怎的这样说,难道信不过姐姐?”
桃戈扭扭捏捏,面色泛红,好一副少女春心萌动的娇羞模样,子霁等不及道:“你快说呀,莫吊我胃口。”
听闻子霁催促,桃戈又扭捏了片刻方才道:“中书令王子敬。”
子霁却是一愣,惊道:“王献之?!”
说起王献之,桃戈便略是欢喜,道:“是啊,姐姐听说过此人?”
子霁眉头微皱,“攀龙附凤,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谁不知他王献之鼎鼎大名!”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子霁如此诋毁王献之,桃戈自然不买账,反驳道:“姐姐何故如此诋毁他,他与郗道茂乃是和离,娶余姚长公主也是迫不得已,司马家逼婚,他岂能抗旨不尊!”
子霁未语,桃戈意识言辞过激,淡淡道:“姐姐那样说他,妹妹听着不大舒服。”
“桃戈,”子霁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听姐姐一言,王献之并非值得你托付终身之人,你将来若是跟了他,免不了要吃亏的,何况余姚长公主也非善类,他们司马家,哪个是好惹的,你瞧王爷便知了。”
桃戈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该用膳了。”而后便站起来,转身却见司马道子站在长廊中,正静静的望着她。
子霁也回身,陡然见司马道子,自然免不了一惊,吞吞吐吐道:“王爷”
她才与桃戈说了他的坏话。
司马道子仿若未闻,依旧望着桃戈,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
她竟对王家的人动心了,还是他的姐夫王献之
又是陶渊明,又是桓子野,如今又是个王献之,这萧家小姐,当真是福分不浅!
桃戈见他面色冰冷,似乎不悦,便四下扫了眼,而后才与他对视,平心静气却并不和善的问道:“你何故看着我,莫不是我又做了什么叫你不开心的事?”
经昨晚一事,桃戈心里头总不免对他有了几分厌恶,是以言语间也不大客气。
到底是硬性子。
子霁听言忙提醒她,低声唤道:“桃戈!”
桃戈并不理睬,司马道子淡淡道:“天凉,夜里加床被子。”
说罢便转身离开,走了好远方才蹙着眉头问道茹千秋,“桓伊是谁?”
茹千秋想了想,道:“宣城县子、中郎将桓伊,出身谯国桓氏,小字子野,所以子霁姑娘唤他桓子野,此人生性桀骜,精通音律,吹笛号称‘江左第一’,故有‘笛圣’之称,早年曾是谢安大人的门客,王爷可曾听过梅花三弄?那曲子便是他谱写的。”
话音未落,司马道子停步,微斥道:“不过是叫你说说他是谁,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茹千秋忙闭嘴,他可从不曾见王爷如此,而今他这副神情,竟像是吃味了一般
第九章 捉弄()
周媪奉刘氏之命暗杀桃戈,而嫁祸萧氏,她原本可以得手,哪知半路杀出个陶渊明来,这下可好,非但没杀了桃戈,回去还得挨刘氏的训斥。
天色已晚,彼时刘氏正坐在铜镜前,单手扶额,双目微合,侧倚着妆台,衣衫半解,露出胸前雪肤,好一副冶艳的媚态。
周媪推门进了屋子,明间并无人,里屋也仅有刘氏一人。
刘氏听闻推门声,便缓缓睁眼,见了是她,便开口淡淡道:“早上跟了去,晚上才回来,怎么这件事,于你而言还有难处啊。”
周媪单是低眉顺眼的朝里屋走去,并不言语,刘氏又问:“怎么样,事成了么?”
“这”想是刘氏平素便凶煞得很,叫周媪总不自觉的惶恐,“原本该得手的,可谁知”
未等周媪说罢,刘氏便打断她的话,道:“原本该得手的,就是没有得手。”
这刘氏说话间仅是有些许不悦,却并不凶恶,偏偏也叫周媪心慌,待刘氏说罢,周媪忙解释道:“是老奴不干脆,原本跟到南苑前头的锦鲤池,便也得手了,可谁知道,突然杀出个陶渊明来,老奴只好退下了。”
“陶生”刘氏也不怒,只是思忖着,道:“他是王爷的门客,岂会碍着你的事,你可是自己不中用了,还找着借口?”
周媪竟是吓得跪地求饶,道:“刘姨娘,老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真的是那个陶渊明妨碍了老奴,他与桃戈认得,那会儿老奴正想下手,便是他唤了桃戈,老奴险些被她发现。”
刘氏依旧侧倚着妆台,望着周媪时,眉眼间媚态尽显,只可惜眼前人只是一个婆子,而非司马道子。
“哦?”刘氏微微颔首,道:“那是早上的事,你这一整天,去了何处?”
周媪道:“桃戈早膳后便去了教院,那里人多,老奴没法儿下手,便一直在外头等着,待她下了晚课,又跟着去了南苑,谁知道看见了王爷,老奴便回来了。”
刘氏拧眉,一双杏眼怒睁,“王爷去了南苑?他去做什么了,莫不是找那个小贱人!”
周媪不敢看她,低着头,低声胆胆颤颤的应道:“是。”
“没用的东西!”刘氏一怒,当即拂袖,硬是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扑落,恰巧周媪跪在地上,那水粉便撒到了她脸上,想那水粉通红胜血,这一下扑到周媪脸上,便像是她满脸是血。
刘氏侧首陡然瞧见,也不免吃了一惊,她挥手,微怒道:“滚!”
周媪连滚带爬的退下,刘氏待她走了,又思量了一会儿。
与其她杀了桃戈,倒不如叫桃戈自己杀人。
再说桃戈,这会儿南苑膳毕,她便与子霁一同出了偏厅,这是要回屋歇息的,要从偏厅去往她的屋子,途中走的长廊,必经雅鱼的屋子。
桃戈记着子霁诋毁王献之的话,一直心不在焉,晚膳也没吃进去几口,这会儿回屋歇息,子霁走在前头,她却慢吞吞的走在后头,走至雅鱼屋前,忽然有一盆温水浇来,她心神不宁,自然不知,便也没有躲闪,这一盆温水,浇得她下裙湿得透透。
她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子霁听到些动静,也回过头来,却见桃戈被雅鱼浇了一盆水,忙折回身走过去,惊道:“桃戈!”
桃戈侧首望去,却见雅鱼端着铜盆掩面偷笑,雅鱼见势,自然不会等到她发问,先抱歉道:“桃戈妹妹,你怎的在这儿,方才那盆水,我当真不是有意浇的,我原也不知你从这儿走过去。”
雅鱼说这话,在旁人看来自然是诚心诚意的道歉,桃戈也不好得理不饶人,她未接话,雅鱼又道:“好在这是温水,倘若是凉水,怕是要冻着你了。”
桃戈仍不言语,雅鱼又道:“桃戈妹妹,是姐姐的错,姐姐急着倒水,也没瞧清楚外头有没有人,你不会怪罪姐姐吧。”
子霁挽着桃戈,见她冷着脸,也略心疼,唤道:“桃戈,外头凉,你随我回去换身衣裳。”
桃戈这会儿方才回道:“我岂会怪罪姐姐,是姐姐不带眼睛,我还能怨你什么,难道怨你眼瞎?”
“妹妹说话真有趣,”雅鱼冷笑,阴阳怪气道:“行了,子霁说得对,外头凉,妹妹还是回去换身衣裳,趁早洗洗睡了。”
雅鱼说罢便转过身进了屋子,走了两步又回首,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那是我的洗脚水。”
这雅鱼欺人太甚,进了屋子转身有意缓缓带上门,合门上前那一瞬,又不忘望着桃****唇冷笑。
子霁拉着桃戈便要回屋,道:“桃戈,你莫与她置气,有什么事,咱们回屋再说。”
桃戈自然也不甘心,咬牙切齿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几次三番欺我,我定不会轻饶她!”
说罢,桃戈便拂袖,亦转身回了屋子。
桃戈回屋换了衣裳,也沐浴了一番,却并不歇息,她每晚一向睡得早,这会儿戌时已过半(八点多),却还坐在床前,子霁恐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一直呆在她屋子里,期间桃戈倒也出去过一回,只说是人有三急,她便没有跟着她,以免得她起了疑心。
子霁只是不明白,桃戈为何非要留着窗子,谁家夜里头歇息了还将窗子开着的。
桃戈坐在床前,目光始终在窗外。
子霁便也同她一起看向窗外。
忽见雅鱼慌慌张张的从窗外走过,见她那神色,似乎是内急了一般,而桃戈彼时也站起身,面露喜色,朝门口走去,拉开门探出头,见雅鱼捂着肚子,便更是欢喜,子霁不解,便也跟着看了一眼,桃戈回过身,将门关上,笑道:“看来药效起了。”
“什么药效?”子霁起初不明所以,可说罢转念一想,雅鱼看着似乎拉肚子,桃戈又说药效起了,莫不是
怪不得桃戈非要留窗子,原来是为看雅鱼的。
雅鱼若要如厕,必经桃戈的屋子。
“你”子霁说着欲言又止,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笑道:“你什么时候动了手脚?”
桃戈折回身随意坐至妆台前,略显得意道:“就是方才,姐姐亲眼瞧见我出去的。”
子霁道:“她不是早就歇下了?难道那会儿她不在屋里?”
“姐姐当真信了她?她岂会那么早歇息,我方才过去,亲眼见她去了绿衫屋里,保不齐又同绿衫说我的坏话了。”
如此整治雅鱼,子霁也着实爽快,她却仍嗔笑道:“你呀你,胆子倒是不小,这事儿若是叫她发现了,凭她那性子,定要一状告到王爷那儿,到时你又得挨罚了,昨儿晚上那苦莫不是还没吃够?”
“姐姐莫取笑我,”桃戈说笑道:“我若是有个什么岔子,定要拉你下水。”
“别,”子霁自知她说笑,便也迎合着她,道:“我可不如你胆大,吃罪不起。”
子霁说罢,雅鱼正巧回屋,经过窗前,桃戈并未瞧见,子霁却见着了,于是给桃戈使了个眼色,嗤笑道:“回去了。”
桃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雅鱼一个背影,她便站起身,似乎要出门,一面又言道:“不过一炷香,她必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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