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闻言一愣,收回了毛巾,紧接着便见子霁缓缓睁眼,望着她露出一丝颇是恬淡的笑意,她气息仍略显虚弱,只唤道:“桃戈。”
彼时见子霁已醒来,桃戈自然欣喜不已,她原本心怀愧疚,从始至终都在琢磨等到子霁醒了,她该同她说些什么话,可这会儿子霁真的醒了,她原本准备了那么久的话,却是转瞬间便被忘得一干二净。
她只好回她笑容,她笑得那样欢喜,欢喜之中却又带着些羞愧,“姐姐终于醒了。”
子霁极力扯动唇角,笑问道:“我莫不是昏睡了许久?”
“从昨儿早上到现在,姐姐已睡了一整日,可担心死我了。”
“你担心什么,”子霁回她笑意以安慰她,继而道:“不过是皮肉伤罢了,死不了人。”
桃戈望着子霁伤处,虽隔了一层棉被,她却也似乎瞧见了那触目惊心的一抹鲜红,她皱眉问道:“姐姐痛么?”
“不痛。”
桃戈总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便吐不出来了,子霁知道她的心思,便侧首左右看了一眼,而后又望着她,道:“桃戈,你扶我起来。”
“姐姐伤得重,且伤口还待愈合,这会儿还不能轻易动弹,免得伤口又裂开。”
“无妨,”子霁微微笑道:“我这身子骨,我自己却是清楚得很,是你言重了。”
桃戈仍不愿扶子霁起身,那丫鬟撮合着道:“桃戈姑娘,子霁姑娘的伤口浅,算不得严重,如今她要起身,你便扶她起吧,她一整日未曾进食,你扶她起了,也好喂她吃些东西啊。”
这丫鬟同桃戈说到子霁的伤口浅,算不得严重时,子霁的脸色分明轻变,只是一瞬间,又如初那般平静。
桃戈皱眉,垂首见了手里的毛巾,便站起身,将毛巾放进铜盆中,吩咐丫鬟道:“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唤你。”说罢便回身走去床边小心又小心将子霁扶起,却见子霁脸色一变,又听她细微的痛吟,似是很痛苦的模样。
子霁像是吃了痛,可桃戈方才极是小心,分明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桃戈闻声一惊,问道:“可是动了伤口?”
子霁轻轻摇头,面带笑意道:“没有。”
桃戈闻言愈发愧疚,便愈加小心了些。
子霁此言此举,分明是有意为之,她明知桃戈心存歉疚,却还要这般过分的予她不必要的安慰,摆明了是要桃戈日后对她愈发心存感激。
其实她若不这样做,桃戈也会对她心存感激啊,此番又是何必呢!
子霁已坐起身,桃戈望着她,良久终于吐露心声,道:“姐姐,你昨日舍命救我,这要我日后拿什么来偿还你”
“你我姐妹,我救你自是应当的,谈什么偿还不偿还的。”
桃戈默而不语,她委实不知该如何接话。
子霁忽作欣喜,道:“对了,桃戈,我方才昏睡之际,做了一个梦,你可记得我昨儿早上摔坏了你的步摇,我梦到我把那支步摇送去城西一家玉匠铺子修了,拿回来时步摇竟像是新的一样,丝毫没有摔坏的痕迹。”
桃戈听得一愣一愣的,子霁又道:“你不如去把那支步摇拿给我,等我伤好了,我便送去那家玉匠铺子瞧瞧,保不准真能修好呢。”
子霁这般胡诌,不过是想将桃戈的步摇拿走,至于拿走那支步摇之后要做什么,却是不为人知的。
桃戈自是相信她,问道:“姐姐告诉我那家玉匠铺子在哪里,我这几日若是得空了,便送去瞧瞧。”
子霁支支吾吾,道:“那是我梦中所见,路也只有我认得,若叫你去,你定是摸不着的。你听姐姐的话,去把步摇拿来给我,我过几日便给你送去修,何况那步摇还是我摔坏的,你总要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才是。”
桃戈拗不过她,只好道:“那样也好,我这就去取来,”说罢便起身出了屋子,子霁受伤后歇在自己屋中,而桃戈的屋子就在她隔壁,是以桃戈出了她的屋子,再走个几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对桓伊所赠的每一样东西都极是珍爱,更莫说那支步摇实属举世无双之美,她自然更是喜爱,即便摔坏了,她也收藏得极好。
那支步摇被她收在一个木匣子,而那木匣子,方才妆台前的屉子里。
桃戈取出那木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见步摇上的和田玉碎成两截,颇是心疼。她关上屉子,正想拿着木匣子出去,走至门口还未踏出去,忽听闻有二人在外低声议论。
一人道:“昨儿刘姑子将雅鱼关到柴房,她今儿不知怎的竟逃出去了。”
另一人惊道:“逃出去了?姐姐怎知她是逃出去的,该不是有人把她放走的吧?”
“怎么可能,柴房门口那地上淌了一滩子醋,门上的锁也给醋泡坏了,她这还不是自己逃出去的?”
“她都疯了,如今逃出去,会不会突然跑回来对咱们下手!”
“瞧瞧你说的,”这人言语间略带责备,道:“她如今满脑子都是为绿衫报仇,她若是回来了,定是直奔着桃戈去,与咱们何干。”
桃戈!桃戈!又是桃戈!自昨日雅鱼临走时说了那一番话,如今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她,所有人都将她视作杀害绿衫的凶手!
那二人说至此,忽的闭口不言,桃戈紧握着那木匣子,使劲的掐着手心,竟险些掐出血来,她见外头没了动静,方才走出去,回了子霁屋中。
待关上屋门,转身望着子霁,神情异常平静,子霁见她这般,问道:“怎么了?”
桃戈笑了笑,淡淡道:“没怎么。”
照理说,雅鱼被关在柴房,柴房虽上了锁,这两日也一直都有人把守着,雅鱼是断断逃不出去的,即便是用醋烧坏了门锁,那也不应当,倘若用醋烧锁,顶快也得半天才行,那雅鱼又是如何避过把守的丫鬟烧坏那锁的,况且锁在门外,而她在门内。
还有,那醋又是哪儿来的
第廿九章 信物()
桃戈常来子霁的屋子,是以对她屋中的摆设也颇是清楚,她进了屋便转身走至妆台前,抽开右手边的屉子,将木匣子安安稳稳的放进去。
子霁见桃戈背对着她将那木匣子放进屉子里,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桃戈此举做罢便欲回身去床边,谁想方才转身便听闻外头有人叩门,只听丫鬟道:“桃戈姑娘,子霁姑娘该用药了。”
“知道了,”桃戈回身应了,快步走去开了门,接过安放着汤药的木托便走至床边坐下,正巧子霁也坐着,她便道:“子霁姐姐,该用药了。”
这会儿桃戈将木托放在床头几案上,左手端着汤药,右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子汤药,这便要喂给子霁服下,子霁垂眸瞧了一眼同于墨汁,又泛着极是浓重的苦味儿的汤药,经不住皱了皱眉,桃戈见她这般,道:“这药想是有些苦,姐姐忍着些,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药,这伤口方能见好。”
子霁笑着颔首,道:“妹妹所言,姐姐都懂,只是好些年不曾喝过药,如今见这墨汁一样的药,也免不了打一阵寒颤。”
桃戈没心思接话,直接将舀了汤药的勺子送至子霁嘴边,子霁憋着气饮下,霎时间面目略显狰狞扭曲,看来极是痛苦的,桃戈仿若未见,又舀一勺欲要送去,子霁忙咳嗽一声,桃戈方才回过神,也急着将勺子放回碗中,而后取了帕子为子霁拭了嘴角残存的汤药。
子霁缓了缓神,而后略显虚弱的问道:“妹妹怎么心不在焉的?”
闻言桃戈顿了顿,她思忖了,正想接话,又闻外头有人叩门,仍是方才那丫鬟,丫鬟唤道:“桃戈姑娘,陶公子来了,说是寻你有重要之事,正在前厅等着。”
桃戈微愣,这个时候,陶渊明过来作甚,他那般轻薄好色之徒,能有什么重要之事寻她!
见桃戈似乎有些踌躇,子霁以为她这是放心不下她,于是微微笑道:“既是有重要之事,那你便去吧。”
桃戈回首看了眼子霁,又思量片刻,方才起身出去,待到了前厅,陶渊明背对着她,正负手站在厅中,看他那般,似是在观摩厅中挂着的那副字画。
察觉桃戈来了,与陶渊明并齐坐在茶几旁支开纸扇把玩在手中的那人也放下了纸扇,将那纸扇从脸前移下来,叫桃戈能见着他的脸。
桃戈至此还未出声,只是见这把玩纸扇的玄衣男子身形颇是熟悉,就是记不起是何人,待此人移下纸扇,她瞧清了他的脸,当下便是一惊,这人见了她,也唤道:“桃戈丫头?”
“中中书令大人?”
上回王敏慧欲带她去往夫子庙参观王谢两家以文会友,她原以为必能见到王献之,不曾想还未到夫子庙,便出了事故,本以为再见王献之委实不是容易之事,可偏偏老天爷又安排了这么一出,这回王献之竟是自己到王府来了!
桃戈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站着,彼时陶渊明听闻王献之如此唤,急忙回过身来,见了桃戈欢喜唤道:“桃戈姑娘。”
听唤桃戈望去,见是陶渊明,心下不免忐忑,这个陶渊明,每回见了她,不是说什么肌肤之亲的事,就是提亲的事,这会儿王献之还在,她可不想再听他说些什么出格的话。
她忙道:“陶公子寻我有何事,不如待会儿再说吧。”
陶渊明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桃戈说罢,便满带笑意朝王献之走去,问道:“大人口渴么,可要吃些茶?”
王献之正想回方才已喝过,谁想桃戈直接走至几案前,抬手颇是优雅的执起茶盅,这便往他适才用过的茶盅里头注入茶水,他见如此也不好拒绝,便不曾说什么。
桃戈倒茶之际,始终垂眸注视着王献之,那小眼神儿,果真满满都是爱意。
王献之却不曾察觉,只是见茶水已注满,而桃戈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忙道:“茶溢了。”
“哦,”桃戈恍然回神,忙收住手,放下茶壶,执起茶盅,鲜有如此殷勤的将茶奉上,王献之接过茶,就此饮下,而后自己将茶盅放下,桃戈走过他跟前,拉来一把椅子紧贴他的椅子,随后坐下,侧首凝着他,异常柔声细语,只问道:“大人今日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献之道:“我与陶生一同过来,是为见琅琊王,谁想来得不凑巧,王爷竟不在府上。”
他所言来此是为见司马道子,而非拜访,足可见他平日里不屑与司马道子来往。
桃戈回:“王爷不在府上么?想是早朝被陛下留在宫里了,晚些时候便会回来,大人不妨在此等候片刻。”
“我正有此意,恰巧陶生也说寻你有事。”
陶渊明被晾在一旁许久,这会儿王献之言此,他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忙走到桃戈跟前,笑道:“桃戈姑娘,是在下寻你来的。”
一句“在下”,语出强调,他这分明是不高兴了。
桃戈见他这般,也不好再将他推回去,只好也回他莞尔笑容,问道:“陶公子寻我何事?不妨直说。”
陶渊明取出一只极美的玉镯,给了桃戈,言道:“姑娘收下这只玉镯。”
桃戈正狐疑,陶渊明已将玉镯送到她手上,又言:“这玉镯是在下的母亲留下来的传家之宝,是要交给在下的妻室的。”
听言桃戈忙将玉镯还给他,道:“传家之宝为何要交给我,你应当听你母亲的,交给你的妻室才对。”
“是,这只玉镯本该传给亡妻,可亡妻还未过门便已不在人世,在下曾许诺娶姑娘为妻,这玉镯自然该交给姑娘。”
听及“亡妻还未过门便已不在人世”,桃戈心里头便有了一丝不祥,问道:“亡妻是何人?”
“兰陵萧家的三小姐,与在下有娃娃亲。”
桃戈瞠目,那不是她么!
“你既然这般喜爱萧素,又为何轻易许诺娶我为妻,萧素离世不过四年而已,你便如此轻薄,这分明是对她不敬!”
桃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提及萧素的异常,可陶渊明已察觉了,问道:“姑娘怎知亡妻名为萧素,又过世四年?”
听此,桃戈面色轻变,陶渊明又道:“看姑娘与亡妻年岁相仿,你们应是朋友,不过姑娘放心,在下对亡妻必是尊重的,她虽未过门,在下也将她的牌位立了,就放在我陶家的伺候里。”
闻言桃戈更是瞠目,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冷静下来,不言不语最好。
“桃戈姑娘,”陶渊明又唤,桃戈抬眼淡淡的瞧了他一眼,而后苦笑一声,又低眉下去。
王献之在旁,原本听得一头雾水,可如今听够了,也明白此事始末,他知桃戈定然不愿嫁,于是解围,同陶渊明道:“陶生,这桃戈丫头既是不愿嫁你,那你又何必强求。”
“先生不知,在下曾与桃戈姑娘有过肌肤之亲,先生也知在下并非轻薄一人,当下便许诺了婚事,如今在下是履行承若来了。”
桃戈抬眼,道:“你那日分明是故意的,倘若你碰了我的手便要像如今日这般阴魂不散的缠着我,那我宁愿将手剁了!”
“碰了手便要娶她,”王献之顾不得多少,一时也忘了礼节,直接揽着桃戈的肩便吻上她脸颊,道:“那我这般,是不是更该娶她了?”
王献之这般,又可知司马道子正好从外头回府,见此情景,当即紧蹙眉心,起先是僵住,而后又加紧了步子,急急忙忙的朝这儿走来,看样子气得不轻。
桃戈侧首怔怔凝着王献之,王献之仍未放手,单是望着陶渊明,却见陶渊明瞠目结舌,他方才回过神来,也回首,一见桃戈怔怔的模样,连忙收回手,直道:“失礼失礼,桃戈丫头,我这般年纪,都能做你叔父了,你不介意吧”
王献之说这话,桃戈哪里听得进去,只是见他开口,忙作娇羞状,起身跑开了,她却不曾看见司马道子冷着脸走过来
第三十章 吃味()
桃戈那般娇羞的跑开,而视他如无物,司马道子自然更是吃味,彼时王献之与陶渊明见桃戈跑开,皆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便也自然而然望见司马道子顶着张冰山脸走进来。
王献之见了司马道子,似乎略显不屑,回过头来不再看他,陶渊明却是不同,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元亮见过王爷。”
陶渊明言语间颇是冷淡,想是叫方才王献之那般轻薄之举给气着了。
司马道子正在气头上,也视陶渊明如无物,不理不睬,直接越过他,走至王献之跟前,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王献之睨了他一眼,却不曾起身行礼,只道:“我带着陶生来,自是寻你商议正事。”
司马道子这才回首瞧了一眼陶渊明,而后又望着王献之,这时目光似乎愈发凌厉了些。
“本王今日不得空,不想与你商议所谓的正事,若真有什么正事,便改日再议,”司马道子说罢侧身望着茹千秋,道:“千秋,送客!”
陶渊明愣住,茹千秋已走来请王献之走,王献之颇是从容,淡然笑问:“你就这样待你的大姐夫?”
司马道子转身背对他,也并不言语。
待茹千秋将他们二人领出了前厅,司马道子本想就此回离思院去,可他终究还是想见桃戈一面,这便要出去追桃戈。
哪知就这一盏茶的功夫,他出了前厅时,已望不见桃戈的身影。
彼时桃戈正在回南苑的路上,面色泛红,看来娇羞不已。还未走至上回害得陶渊明落水的锦鲤池,便望见刘氏站在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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