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不语,子霁又问道:“是谁送你回来的?”
“桓伊。”
子霁一愣,怔了会儿,而后淡淡一笑,道:“桓子野待你这么好,你干脆嫁给她算了。”
桃戈翻过身来望着她,道:“姐姐又拿我与桓伊说笑。”
“好了,”子霁站起身,道:“你看看你这伤痕累累的,还是先歇会儿吧,待会儿用膳了,我再回来叫你。”
子霁说罢便出了去,桃戈也起身下地,穿好了衣服走至桌子前,倒下杯茶来,送到嘴边正想喝下去,眉头却是一皱,紧跟着嗅了嗅那茶水。
这岂是普洱茶的味道,保不准又是雅鱼在这茶里头加了什么佐料!
说来这个雅鱼也真是,同样的手段使了一回便罢了,偏偏要使个两回三回,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既然雅鱼如此捉弄她,那她便也陪她玩玩儿好了
想至此,桃戈拿起木托,将这茶壶与茶盅放到木托上,随后端起木托出了门去。
第廿六章 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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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用膳之时,子霁便来唤了桃戈起身,二人一同去往偏厅,雅鱼的屋门大敞着,二人走在长廊里,走到雅鱼屋外,子霁不由自主的侧首朝里头瞥了一眼,只见绿衫端起茶盅正在喝茶。
而雅鱼,坐在妆台前梳妆。
桃戈与子霁二人走过雅鱼屋外,方才几步远,陡然听闻雅鱼屋里一阵动静,似是什么瓷器摔下地碎裂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雅鱼一声极是刺耳的尖叫。
听这动静,桃戈颇有些怔忡,她这下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子霁拉着往回走,停在雅鱼屋门前,却见绿衫平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雅鱼呆呆的站在妆台前,满目的惊恐。
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这分明是中毒了!
桃戈怔怔,见了地上摔碎的茶盅,自然愈加惶恐,难道绿衫是喝了那茶才中毒的!
那茶可是她换来的!
倘若绿衫真的是喝了那茶才中毒的,那下毒之人原本要杀的可是她!
她原以为是雅鱼在她的茶里头做了手脚,可雅鱼那般胆小怕事之人,岂敢在她的茶里下毒!顶多就是放些捉弄人的东西罢了
子霁见绿衫已不动了,自然大惊,忙走进去,蹲在绿衫跟前,以手探她的气息,却又惊得收回手,而后回首望着桃戈,道:“断气了”
桃戈僵住,绿衫死了
如若绿衫真的是喝了那茶中毒身亡,那害死她的人,便是她桃戈啊!
雅鱼闻言大惊失色,已吓得腿软,朝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妆台前的凳子上,瞠目结舌,呼吸极是粗重。
彼时又有几人闻声赶来,见绿衫那般躺在地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有的惊惶,有的鄙夷,有的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又有两个丫鬟赶来,子霁见了她们,便站起身走去,差使道:“快去禀报王爷,快去!”
那两个丫鬟一同慌慌张张的走了,不过片刻,司马道子带着两个仵作赶来,那两个仵作至此,连忙进屋去,一个验尸,另一个细细查了茶壶里的茶水。
司马道子却未进屋,单是站在桃戈身侧。
验尸的仵作站起身,禀报司马道子:“王爷,没气了。”
另一个仵作紧随其后,禀道:“王爷,这茶里有毒,似乎是牵机!”
桃戈极是惶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司马道子见她这般,忙将她揽着,蹙眉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时桃戈也顾不得礼数,便不曾将他推开,也不曾回应他,单是站稳了身子,却仍满目惶恐的望着绿衫。
真的是那茶水的问题,是她害死了绿衫,是她害死了绿衫,是她
司马道子见她未应,低下头靠近她脸颊,又问道:“可是害怕了?”
桃戈正惊惶,忽觉得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她猛然回过神来,只见司马道子那张脸即将贴上她脸颊,她连忙将他推开,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回道:“我没事。”
司马道子见她如此,便也直起身,垂眸睨着她,道:“果真没事么?”
桃戈不语,也不答应他,司马道子只好转身四下里看了眼,见围观的人甚多,便道:“都退下吧,莫再来瞧了。”
众人应声退下,桃戈也忙转身离开,子霁便跟着她。
雅鱼仍在屋中,她同桃戈一样,说起在茶里头做手脚,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对方,而今绿衫喝了这茶中毒身亡,她首先怀疑的,自然是桃戈。
况且桃戈这般反常,她也不得不怀疑!
绿衫的尸体被抬走了,这是众人亲眼看见的,桃戈也亲眼目睹。
入夜,桃戈翻来覆去不能安歇,她总想着,害死绿衫的人就是她,到了深夜时,她终于因实在困乏而睡熟了,却又因梦魇而惊醒。
在梦里,她看见绿衫披头散发的来找她索命,她掐着她的脖子,满目凄厉的瞪着她,问她为什么要害死她,就在她快要窒息而亡时,她惊醒了。
烛光昏暗,屋门与窗子都紧闭着,桃戈却总觉得这屋子里阴风阵阵,吹得她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她抱膝坐在床榻上,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四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不放过任何一处漆黑的角落。
头一回害死一个人,于她而言自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阴影,可这比起她日后手刃仇人,又算的了什么
窗子陡然被风吹开,桃戈惊得大气都不敢出,她以为,绿衫真的来找她索命了
屋外烛光顺着长廊愈发靠近屋门,那烛光停在屋门外,忽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桃戈死死盯着那颇是单薄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定。
“桃戈。”
那女子轻唤,这是子霁的声音。
桃戈转瞬间完全松懈下来,子霁入内关上门,而后吹灭了灯笼,方才朝床榻走来,只是望见桃戈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汗珠的狼狈模样,也颇是纳闷,她忙走去坐在床边,扶着桃戈问道:“桃戈,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见子霁这般关切,桃戈竟是热泪盈眶,似是找到了依靠一般,一头扎进她怀里,单是流泪,却未曾与她倾诉。
子霁抚着她脊背,安慰道:“你梦到什么了?”
桃戈不答,子霁又道:“你可是见到绿衫那般死状,便受惊了?”
闻言桃戈僵住,也止住了细弱的哭声,离开子霁怀中,坐稳了身子,与子霁相视道:“子霁姐姐,是我害死了绿衫。”
子霁一愣,良久方道:“你说什么?”
“绿衫是我害死的。”
子霁皱眉,仍是一副狐疑的模样,桃戈便道:“雅鱼屋里的茶,原是我这儿的,我喝茶时察觉有些异常,怀疑是雅鱼做了手脚,便将茶壶连带着茶盅都调换了。”
“你既知那茶里头有异常,只需拿出去倒了便是,为何非得拿去换给雅鱼!”子霁言语间略带斥责。
桃戈无力反驳,只道:“雅鱼一向胆小怕事,我以为,她只会在我的茶里添些泻药什么的,哪知那茶里头竟是掺了牵机。”
子霁停顿了片刻,为安慰桃戈,便道:“桃戈,那不是你的错,那是雅鱼的错,是她害你在先,你不过是还手罢了,至于绿衫,那是她自己失足了,这岂能怨你,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这子霁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头怪罪的,却还是桃戈。
见桃戈仍眉头深锁,子霁又摁着她躺下,垂眸望着她,笑得颇是和蔼,言道:“好了,你不要想太多,夜已深,你先歇息,我在这儿守着。”
桃戈渐渐闭目,她又怎知雅鱼始终在外听着,直至子霁说罢,雅鱼方才转身离去,只是她一双杏眼通红,布满了血丝,在黑夜中,双目怒睁,愈发叫人不寒而栗。
她从一开始便怀疑桃戈,而今亲耳听到桃戈说了这一番话,理应怨恨刘氏算计她,给了她牵机,而非怨恨桃戈掉包反击她,可她如今已丧失理智,偏偏只怨桃戈害死绿衫,却从不曾想过刘氏才是罪魁祸首!
而今她只想将桃戈碎尸万段,以为绿衫报仇!
第廿七章 怀疑()
翌日清晨,桃戈醒后仍心不在焉,坐在妆台前任由子霁为她梳妆打扮时,子霁问她什么,她总似乎未闻。
彼时子霁正巧为她挽好发髻,拿起步摇正要为她戴上,见她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便想着逗她说话,于是随口道:“妹妹这支步摇可谓精致。”
桃戈听闻此言,瞧了铜镜一眼,见了子霁手里拿着的那支步摇,有气无力回道:“这是桓伊送的。”
听及桓伊,子霁便是一怔,两手亦是僵在半空,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方才回过神来,讪笑一声,却有意无意道:“妹妹近些日子总将桓子野挂在嘴上。”
是,桃戈近些日子总将桓伊挂在嘴上,可那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更何况每每提及,也都是子霁事先问到的,而桃戈不过是答话。
每听闻桃戈提及桓伊,她都觉得她似乎在与她炫耀。
她不喜桃戈同她说起桓伊,可桃戈又怎知她这心思!
桃戈又走神了,是以子霁方才之言,她并未听到,便也不曾回话,可在子霁看来,她却是故意如此。
子霁佯装手滑,将那步摇摔下地,而后故作一惊,桃戈听这动静,方才回神,于是从铜镜中瞧着子霁,只见子霁俯身捡起那支步摇,而后拿在手中,颇是愧疚的望着。
那步摇上镶着和田玉,摔下地后,和田玉便碎成了两截,桃戈见步摇坏了,心里头不甚惋惜,那支步摇,是桓伊去往吴郡顾家提亲前夕将她唤去妙音坊送给她的。
这步摇就如子霁所言精致漂亮,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她一直很是喜爱,却不想今日被子霁摔坏了
子霁察觉她看着,便想着先发制人,忙与她露出愧色,道:“方才一不小心,将你的步摇摔坏了,你怪罪姐姐么?我见这步摇漂亮,又是桓伊送你的,看来挺是贵重,要不,我待会儿拿去给玉匠瞧瞧,看看能不能修好。”
“不必了,”桃戈淡淡一笑,又道:“即便修好了,怕是也不好看了。”
子霁微微拢着眉心,又作歉疚,道:“你怨姐姐么?”
桃戈听言笑得云淡风轻,她岂会怨她,她是她的好姐妹,这不过是支步摇,即便再爱不释手,那也断不能为此坏了姐妹和睦。
“姐姐也是无心之失。”
子霁笑了笑,又垂眸望着步摇,道:“玉碎,恐怕不吉利。”
桃戈留心此言,子霁分明话里有话!
“桃戈,”子霁为难道:“要不,你去同王爷说明此事吧。”
桃戈明显一愣,转过头来仰首望着她,不可置信道:“姐姐要我自投罗网,那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么?”
她已有些怀疑子霁。
子霁却道:“你只需同王爷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个明白,王爷定会派人查出下毒之人,到时查出是雅鱼,那你便无罪了。”
“那若是查不出呢?王爷杀伐果断,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姐姐不会不知,我若同他说了,还不是自寻死路?”
桃戈说话间虽略带质问,可神色总归平静如水。
“桃戈,你可知王爷他”子霁说至此忽的住嘴,桃戈追问,淡淡问道:“他怎么了?”
子霁接话,胡诌道:“王爷虽杀伐果断,却也非阴狠无情之人,你为何总将他想得那么绝情?”
桃戈回首,并不答话,片刻后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只道:“我饿了。”
这是要去用早膳的,子霁见她走了,也连忙跟着出了去。
二人走在长廊中,你不言我不语,怎一个生分!
忽听闻一人极是恐慌的唤了一声“雅鱼姐姐”,子霁狐疑,不由自主回首瞧了一眼,却见雅鱼跟在她们身后,正举着一把匕首,望准了桃戈,这便要刺下去。
子霁见势大惊,不曾多想,慌慌张张唤了声“桃戈”,便走到桃戈身后,而雅鱼那一刀已砍下来,她便是硬生生的为桃戈挡了那一刀。
桃戈听唤一惊,回身却见子霁跌坐在地上,倚在她腿上,肚子上竖着一把匕首,她瞠目,惊道:“子霁姐姐!”随即俯身将她扶着,奈何子霁已倒下,她一时猝不及防,也紧跟着跌坐下。
而雅鱼见不曾伤到桃戈,又俯身拔了子霁肚子上的匕首,而后便要刺向桃戈,众人闻声赶来,有两个身形颇是高大的婆子及时将雅鱼拉开,桃戈方才幸免于难。
匕首落地,雅鱼也被那两个婆子押走,她却像是疯了一般,拼命挣扎,不停斥道:“你是杀人凶手!你害死绿衫!我要替她报仇!替她报仇!桃戈!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雅鱼已被押走,不知关去了何处,子霁也被带回屋中,桃戈坐在床边守着。
好在子霁并未伤及要害之处,伤口也浅,是以并无大碍,只是昏睡不醒,桃戈坐在床边望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内心却无比自责。
她自责害死绿衫,引来雅鱼疯癫,更挥刀欲要杀她以报仇雪恨,也自责怀疑子霁对她有异心。
子霁分明是护着她的,她若是对她有异心,方才又岂会义无反顾的为她挡了那一刀!
不过多久,丫鬟站在屋门口,恭敬道:“桃戈姑娘,王爷来了,正在外头等你。”
闻讯桃戈颇是怔忡,方才雅鱼被带走时一直指她是害死绿衫的凶手,这会儿司马道子便至此,他莫不是质问她来了!
桃戈走至屋外,果真见司马道子站在长廊里,她淡然走至他跟前,抬眸仰望着他,低声唤道:“王爷。”
司马道子却是拉起她的手,淡淡问道:“你这双手,可曾沾了血腥?”
他已问得这样彻底,她便也不再掩饰,直接道:“绿衫确是我害死的。”
二人相视,僵持许久,司马道子忽然露出一笑,道:“敢作敢当,此事也可作罢。”
桃戈微愣,还未反应过来,司马道子便已转身走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司马道子的意思。
彼时西苑,周媪听闻南苑之事,也急急忙忙禀了刘氏,道:“刘姨娘,方才南苑传来的消息,说雅鱼似乎疯了,一个劲儿指着桃戈说是害死绿衫的凶手,拿着刀要杀了桃戈给绿衫报仇。”
“哦?”刘氏听言却似乎来了兴趣,问道:“那桃戈死了么?”
“桃戈没死没伤,不该伤的反倒伤了。”
刘氏柳眉一拧,道:“那是谁伤了?”
“是子霁。”
刘氏拍案,愠怒道:“这个雅鱼,做事从没有干净利落过!”
“刘姨娘,那雅鱼如今已疯,想必也没了用处,咱们要不要杀她灭口?”
刘氏冷冷瞧了她一眼,道:“你着手吧,做干净些,莫要留下什么证据。”
“是。”
第廿八章 话柄()
子霁伤得算不得太重,却是昏睡了一整日,直至翌日午膳后,也未见她醒来,这便叫桃戈愈发忧心忡忡。
丫鬟端着铜盆伺候在床边,桃戈取了毛巾来为子霁擦脸,只是擦得小心翼翼,看来便略显愚钝,想必她自小到大从不曾做过这些事情。
端着铜盆的那丫鬟忽见子霁搭在床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惊喜道:“子霁姑娘的手动了,想是就要醒了!”
桃戈闻言一愣,收回了毛巾,紧接着便见子霁缓缓睁眼,望着她露出一丝颇是恬淡的笑意,她气息仍略显虚弱,只唤道:“桃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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