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是故意的,于是不曾多想,连忙解释,道:“雅鱼姐姐误会了,我此回真的是无心之失。”
“什么无心之失!”雅鱼却是愈发愠怒,直接骂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不曾惹你,你却如此冒犯我,当真是瞎了眼了么!”
桃戈已道了歉,这下她便无需再顾忌什么,加之方才分明就是绿衫绊她,她也道:“雅鱼姐姐好生傲慢,我已同你说了这是无心之失,你却得理不饶人,为何不想想我到底是被谁绊到的!”
绿衫之举是听了雅鱼的吩咐,桃戈也已猜到了几分,如今她这样说,雅鱼自然心虚,又斥道:“你被谁绊了关我何事!我只要你”
不等雅鱼说罢,桃戈便随手端起子霁手中的茶来,猝不及防的泼到雅鱼脸上,雅鱼愣是没有回过神来,待雅鱼回了神,桃戈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回才是故意的。”
雅鱼气得语塞,桃戈说罢也转身出了去,子霁忙跟着。
桃戈走至正厅外,忽见茹千秋走来,她仅是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要走开,却被茹千秋唤住,她停步,茹千秋近前,笑问道:“桃戈姑娘还没用膳吧?”
见茹千秋这般,桃戈不免有些狐疑,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茹千秋道:“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桃戈一愣,该不是她又犯了什么错吧。
这茹千秋也是,回回来唤桃戈过去时,说得总像是带犯人一样。
桃戈满腹狐疑的跟着他去了,子霁却是笑了笑,茹千秋一来便问桃戈有没有用膳,这回保准是唤她过去用膳的。
子霁猜想的没错,桃戈到离思院时,书房的门大敞着,门内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而司马道子,正对门口而坐。
茹千秋将桃戈带进书房,便走至司马道子身后站着,桃戈方才走进来,司马道子便抬眼望着她,又作请势,道:“坐吧。”
桃戈应声坐下,见面前放置着碗筷,她也心知肚明,只是淡淡一笑。
司马道子见她这般神色,心疑她有些拘束,便夹起肉送到她碗中,道:“素素一向率性洒脱,今日也不该拘束才是。”
桃戈这才吃起来,司马道子却是拄着手里的筷子不动了,单是望着桃戈。
见他如此,桃戈也拄着筷子不动,问道:“你看着我作甚?”
“素素,”司马道子轻唤,桃戈应了,司马道子问:“王府的饭菜,你还吃得惯么?”
司马道子言外之意,是指南苑新换的那个厨子,可那会儿众人言论此事时,桃戈并不在场,她自然不知这事,更不知司马道子待她的好。
相反的,司马道子问这个,她反倒觉得奇怪,她在王府吃了好些天的饭了,他突然问起这个,换作是谁都要有些诧异的。
“吃得惯。”
司马道子暗喜,却不曾言于表,他又问道:“那前天的事,你还记恨我么?”
原来是为讨好桃戈来的
桃戈不曾思虑,直接道:“记恨。”
她当然记恨,她与桓伊那样深厚的交情,早已是生死相依的,他两次说桓伊的不好,她自然不会轻易原谅他。
如此直白,桃戈果真率性!
司马道子一笑而过,又问:“你与桓伊的交情,有多深厚?”
桃戈仍不曾思虑,与他相视,异常认真,“很深,他若有难,我定竭尽全力帮他,哪怕是赔上性命。”
她是认真的,虽然这四年来,一直都是桓伊在帮她。
或许她与桓伊,早已不单纯只是知音,往深了去想,桃戈已将他视作兄长,桓伊于她而言,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司马道子笑得略显僵硬,夹起块肉送到桃戈碗中,语道:“多吃点肉,长身体。”
彼时王敏慧正与席平走来,司马道子此举自然入了她们主仆二人眼中,见他们这般亲昵,王敏慧顿时僵住,踌躇不前,反而折回身离开。
待走远了,又自嘲道:“他们才像是一家人。”
席平忙道:“王爷待桃戈好,不过是因她长得像定皇后罢了。”
闻言王敏慧却是不悦,斥道:“堂姐已经死了,你总提她作甚,莫不是想下去陪她!”
王敏慧鲜少如此,席平受了教训,自然一惊,只是她素来忠心耿耿,顿了顿又道:“王妃,依婢子看,咱们还是将桃戈送进宫的好。”
这王敏慧虽不曾接话,面色却分明有些心动,席平见势便道:“过几日王谢两家在夫子庙设宴以文会友,陛下也会到场,咱们不妨将桃戈带去,到时陛下看见桃戈,定会将她带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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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隔阂()
桃戈膳后便回了南苑,这会儿子霁正坐在屋前长廊上,见桃戈回来,便面带笑意走过去,唤道:“桃戈。”
听唤桃戈应了声,便要越过她回屋歇息,子霁又道:“桃戈,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只是有些乏了,”桃戈略显困倦,子霁打趣道:“既然乏了,为何不在王爷那儿歇息。”
子霁分明话里有话,可桃戈如今眼皮子直打架,便不曾多想,只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岂可在他那里歇息。”
彼时桃戈已走至屋门前,子霁跟在她身后,玩笑道:“王爷唤你过去做什么了?回来竟这般疲累。”
桃戈依旧没有多想,淡淡道:“吃了顿饭。”
子霁微微皱眉,桃戈已开门进了去,子霁又问:“仅是吃了顿饭而已么?”
桃戈回首看着她,想了想,道:“他还问了些事。”
“什么事?”子霁惊喜道。
桃戈见她如此神情,终于有些狐疑,秀眉一皱,却只一瞬,眉头便又舒展,道:“他问我与桓伊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话音未落,子霁脸色便已阴了几分,每每桃戈说起桓伊,她若非欢喜,便是不悦。
自昨晚那钱袋一事,想必日后桃戈再提起桓伊时,子霁再也笑不出来了。
子霁笑得颇是苦涩,桃戈却没有察觉,子霁问道:“那你回了什么?”
“我与桓伊的交情有多深,子霁姐姐一向清楚。我同他说,倘若日后桓伊有难,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他,即便是赔上性命,我也绝不吝惜。”
子霁一笑而过,侧过身坐下,淡淡道:“你与桓子野交情极好,连王爷都知道了。”
桃戈皱了皱眉,她总觉得,子霁此言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冷淡。
经与子霁这番言语,桃戈原本极是困乏,这会儿竟丝毫没了睡意。
屋门大敞着,刘姑子忽的走进来,半死不活道:“桃戈啊,你怎的还在你这茶里头下泻药?”
闻言桃戈与子霁皆是一愣,二人又相视一眼,想必心里头都有底了,午膳前桃戈才与雅鱼闹了不愉快,午膳后她的茶里头便被人下了泻药,加之桃戈也曾在雅鱼的茶里头下过泻药,这事儿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必是雅鱼所为!
桃戈故作狐疑,走至刘姑子跟前,道:“刘姑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会在自己的茶里下泻药。”
刘姑子听闻此言,转念一想,桃戈说得也对,她为何要在自己的茶里头下泻药。
“那”刘姑子思忖道:“那兴许,不是你这茶的问题。”
刘姑子说罢转身出了门去,子霁见她走了,便将门关上,回身望着桃戈,似乎责怪一般,淡淡道:“我早说过,这件事情,雅鱼迟早要知道的。”
子霁言语间略显责备,桃戈自也听出来了,她道:“知道了又何妨,我与她一向不和睦,这早已不是秘密。”
闻言子霁无话可说,无奈笑了笑,道:“不和睦是不和睦,可总这样惹是生非,却也不大好,难保”
子霁本想说桃戈难保不会受了司马道子的罚,可说至此,她方才想起司马道子对桃戈是有些情意的,想必日后怎么也不会为了雅鱼而惩处桃戈。
“难保什么?”子霁欲言又止,桃戈自然追问下去。
子霁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什么,你歇息吧。”
说罢,子霁便转身出门,桃戈坐在妆台前,发呆许久,竟是趴下去睡着了。
翌日早膳后,众人前去听课,桃戈走到半路上却又溜回来,也不知她是哪儿来的力气,竟从南苑西边儿丫鬟家丁住的院子里头扛了个梯子回来,架在雅鱼所住的屋子檐上,又回自己屋里提了个木头箱子过来,肩上还挂着一根麻绳,而后提着那箱子爬上梯子,小心翼翼的爬到屋顶上。
正好这会儿院子里头没人。
桃戈爬上屋顶,坐稳了身子,又放下箱子,随后抽开几块砖瓦,提起那箱子比对了大小,确保这箱子能从这漏洞放进去,方才停手。
她又打开那箱子,垂眸望着箱子里头的东西,笑道:“乖,只要一会会儿,你们就可以逃出来了,真的只要一会会儿。”
桃戈说罢又对着箱子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方才将箱子关上,而后取下肩上的麻绳,一头扣在箱子的把手上,另一头,则随手拿了块砖瓦紧紧的系上。
完事儿后,桃戈方才将那箱子拉着麻绳一点一点的送进漏洞里,这麻绳很短,但也无妨,只要能将这箱子吊在屋顶上便足够了。
桃戈将另一头系在麻绳上的砖瓦压在旁的砖瓦下,而后又斟酌了一番,这才转身,正想顺着屋檐慢慢下去,谁想一转身陡然见司马道子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她这下一受惊,脚下一滑,一时没站稳,硬是顺着屋檐滚了下去。
“啊——”
司马道子见她摔下来,脚尖轻轻点地,飞去将她拦腰抱住,桃戈这才幸免于难,兴许是惶恐,桃戈始终将脸埋在司马道子怀中,两只手也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服。
落地良久,司马道子也不曾将她放下,桃戈察觉没了动静,方才别过脸,与司马道子相视,道:“你可以放开我了,男女授受不亲。”
桃戈要他将她放下,可司马道子闻言却是两手一松,任凭她垂直摔下地。
这下吃了痛,桃戈站起身本想怪他,可转念一想,她方才在屋顶上做了什么事,他怕是全瞧见了,倘若她再冲撞他,怕是罪加一等了!
桃戈故作镇定,拍了拍屁股,却不敢看司马道子,司马道子淡淡道:“又捣鼓什么了?”
“没有捣鼓什么,”桃戈转身便要走,一面又道:“上面风景好。”
“是么?上面风景好,那就再上去一回,”司马道子说罢,还不等桃戈回过神来,他便拎着她飞上屋顶。
司马道子将她扔在屋顶上,与她并肩站着,眺望着远方,道:“上面风景果然挺好。”
说罢,司马道子侧首望着桃戈,却见她抱膝蹲了下去,看来似乎有些胆颤。
桃戈不会武功,岂敢像他一样站在屋顶上。
“害怕了?”
桃戈仰首望着他,并不言语。
司马道子便又将她拎着飞下去,落地后道:“既然害怕,以后便不要再爬上爬下的,免得受了伤,到时又哭爹喊娘。”
说罢,司马道子便潇洒离去,桃戈在心里头将他骂了一顿,本也想像他那样,潇潇洒洒的回屋,可一见梯子还架在这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了午膳时候,众人回了南苑,桃戈拿了只弹弓坐在长廊外的石凳子上,一见着雅鱼,便打起了精神。
雅鱼走至屋门前,她便呢喃道:“推门。”雅鱼推了门,她又道:“进屋。”雅鱼进了屋,她又道:“转身。”待雅鱼转过身,她又道:“关门。”
这会儿雅鱼的屋门已关上,桃戈又凭空臆想,道:“转身,一步,两步,三步。”
说到“三步”时,桃戈便抬手,拿了块石头架在弹弓上,瞄准了方才在屋顶动了手脚的地方,手一松,那石头便咻的一下飞了过去。
随后眨眼的功夫,便听闻一声巨响,像是吊在屋顶上的箱子落地的声音,而后又听闻雅鱼尖叫一声,道:“老鼠!老鼠!”
看来事成了,桃戈暗喜,随手扔了弹弓,而后便朝自己的屋子走去,站起身却听闻身后一声轻唤,“桃戈姑娘。”
桃戈回身,只见是席平,“席姑姑?”
“王妃唤你去用膳。”
第廿三章 再遇()
午膳时,王敏慧待桃戈极是和善。
膳后,桃戈本该告辞,她却依旧坐着不走,王敏慧也丝毫没有要她走的意思,桃戈知道,王敏慧要她过来,绝非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王妃姐姐唤我过来,想必不单是用膳吧。”
王敏慧听言,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望着桃戈露出温婉一笑,道:“桃戈果然聪慧。”
桃戈也回她一笑,王敏慧随后站起身,走至里屋门前,朝外头望去,思虑良久,席平见她神色颇是凝重,担心她反悔,忙走至她跟前,唤道:“王妃。”
王敏慧知道席平的意思,可这件事情,只要做了,便绝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当年哀求主母将王法慧送进宫,司马道子因此对她不理不睬,冷若冰霜,今日她若是将桃戈送进司马曜怀里,那司马道子又会如何待她
席平见王敏慧仍犹豫不决,又暗示道:“王妃,咱们得快些了,去晚了人多。”
罢了罢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便该做下去才是,王敏慧终于狠下心,转身望着桃戈,笑道:“今日王谢两家在夫子庙设宴以文会友,本宫想带你同去。”
桃戈一愣,王谢两家
王敏慧口中的王谢两家,应当是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夫子庙的宴席每三年一次,每回设宴时,来的人皆有许多,从乌衣巷到夫子庙,整个秦淮河岸上,处处皆会挤得水泄不通。
若是琅琊王氏主办的宴席,那王献之必定也会前去才是。
一想到王献之也会去,桃戈不曾多想,站起身便应道:“既然王妃姐姐有此意,那桃戈自愿同行。”
“答应得这么爽快,看来你原本便想去,”王敏慧笑言,又侧首看着席平,道:“平儿,去把本宫为桃戈准备的衣服取来。”
“是。”
席平取来衣服,桃戈穿上极是合身,似乎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其实不然,这件衣服,是王法慧当年尚未进宫时最喜爱穿的。
她穿着王法慧的衣服,王敏慧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以为,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堂姐。
可她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而堂姐没有
连她都将她认错了,那司马曜,也必定会认错的吧。
王敏慧就这样带着桃戈上了马车,往夫子庙去,而司马道子,还被蒙在鼓里。
这会儿夫子庙附近已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来者多是文人雅士的打扮。魏晋时期多风流名士,有的家境殷实,有的家境贫寒,此回王谢两家在夫子庙设宴以文会友,天下间的文人墨客自然争相至此。
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功成名就,此回若能得到王谢两家人的赏识,那今日便是出头之日!
听闻此回设宴的,不单只有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似乎还有吴郡顾氏,顾家到此的,是顾婴的嫡亲哥哥顾恺之,顾恺之善画,若能得到他的赏识,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这些人当中,其中之一便是陶渊明。
彼时桓伊正坐在夫子庙外不远的茶楼上,他手握茶盅,低眉望着下面人来人往,唇角眉梢皆带着一丝笑意。
小厮道:“陶公子方才已经进去了,公子不去瞧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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