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天的其他细节记不清了，但印象里，那个男人笑了。他也才发现，这个总是冷厉严肃的人一旦笑起来，居然还挺好看的。
然而，开始治疗之后他才知道，情况压根就没有说的那么凶险，手术看似复杂，但雪野很轻松就完成了。术后不久，他就能够下床开始康复训练。结果半年不到，他的体能就几乎恢复到了受伤以前百分之七八十的水平。由此，他不禁强烈怀疑，一开始就是被故意吓唬的。
渡边也果然说漏了嘴。
“雅见就是想吓吓你，探探你的决心……不过，也只有他有本事做这个手术啊！小松冈，你不要怪他哟～！”
凛表示不怪他，但从今往后，不许他们天天来骚扰“我家的遥”，还死皮赖脸蹭饭吃。
再之后，就是重返赛场。
起初，他仅以俱乐部成员的名义出赛，结果几次比下来后，成绩出乎意料地好，数据也逐步接近了从前的水准。竞泳界为此哗然，他也再次成为了多方关注的焦点。国家队新上任的总教练甚至亲自登门拜访，想邀请他归队“复出”。
凛却婉拒了。他说，需要代表国家出战时，他会参与共同的训练和作战，但那个身份就没必要了。
“和以前的事无关，我可没有那么小气。”他解释道，“我只是想要……更‘自由’一点。总之该拼的时候，我也绝不会把奖杯拱手让人就对了！”
于是人生第一枚世界性赛事的个人金牌，就于去年在芬兰举行的世界冬泳锦标赛上夺得，与此同时还刷新了男子1500米自由泳的世界纪录。对凛来说，这是他十年来职业生涯最辉煌的时刻，也让他从此成为了竞泳界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但是今年年初，他半退出了竞泳圈，并且也和遥一样，受聘于渡边雪野俱乐部做起了兼职教练。偶尔有兴致了，他还会出一出赛比着玩玩。对这样的职业生活他十分满意，也打算持续到再也游不动为止。
……
“……好，马上就到家咯！”
方向盘一转，从宽敞的大马路拐进小街区，家所在的小区就在前面。
这是一处新落成的现代化小区，地段不在最繁华的地带，但交通便利，周边设施也十分完备。不过之所以选择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
“啊，健身中心还开着。晚点和遥一起来游个泳吧！”
从门岗刷卡进来，凛经过了位于小区正中央的一排新式建筑。这是开发商特意为以青年精英为主的业主们建造的健身中心，里面不仅有跑步机、拉伸器等各式健身器械，还有专门的舞蹈房、瑜伽房供人锻炼。而最重要的是，它还设有一个不小的室内恒温泳池，住户可以凭房卡随时使用。
——这么好的条件，没理由不选择这里吧？毕竟，这可是作为泳者的他、和深爱着水的遥的家。
车子一径驶入地下车库，停好后，凛从后备箱里抱出今天特地去买的滑雪用具，又刷卡进了电梯。
算起来，搬进这间不大的公寓才刚满一个月。
其实在生活归于正轨后，渡边曾反复邀请两人住回自己的别墅，但他们当然拒绝了。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既然已知道这间别墅于那对兄弟的意义，他们怎可能还厚着脸皮接受呢？而凛当时的回答，则更是让几人都吃了一惊。
“和大叔住一起我可不要！再说，我们已经有更合适的住处了。”
这时候凛才说了实话。原来早于去罗马之前，他就已经看中了这个地方——这片小区的这间公寓——甚至预付了定金。
“是……那个时候，为了遥……准备的正式的生日礼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当时还只是预售，定金是拿几年来比赛获得的奖金付的。这也是凛出事后，居然找不到一点积蓄，经济一下子变得那么拮据的真正原因。
两个大叔当场被凛的浪漫情怀感动得一塌糊涂。遥则根本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对他做着抱歉动作的恋人，蓝眸里一阵波澜。
那之后不久，房子交付了，凛从银行贷了些款，也……终于动用了渡边当年给他的那笔钱。
“这笔钱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渡边解释说，“这是当年入选国家队参加的联赛上，我拿到冠军的奖金和这些年的利息。我是这么想的，因为要不是当年那个意外，松冈老师本也能……算了，我答应过晴子姐，不提这个了。总之，这笔钱就当是替你爸存下的。你必须拿着。”
而他当初说是借给他们，也只是想让两人能安心使用罢了。但渡边也没想到，这笔钱，遥居然分文未动。
不过这一次，凛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
总之，遥很喜欢这里。——当然，凛早就知道。
直到今天他也依然清晰地记得，入住那天带遥到了泳池，遥当场就光速脱衣、跃入池中的样子。不过他也只是愣了0。1秒，下一刻，他也火速扯掉衣裤扑入水中，向正畅泳的身影游去。……
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凛抱着一堆东西到了门口，腾出一只手按了按门铃：“遥，我回来了！”可等了一会，没有人应。
难道是还没回来……？凛挑起眉头想了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掏出钥匙，正准备自己来——
“凛。”门开了，七濑遥站在门口。
“……遥在家啊！”凛挠挠头，“我买了这些滑雪用的回来，你看看清单上还差什么，我明天再去买。”说着便弯下腰去，打算抱起那堆几乎堵住了门口的用具。
“等一下，凛。”遥却叫住了他，“看看，这是什么。”
凛一顿，直起身来：“什么啊——”他却突然怔住。
眼前的人怀里，抱着一团毛球，此刻正“咪呜”一声向他扑来，很快就钻进了他怀中。
雪白的绒毛，琥珀般微有些泛蓝的眼眸，是——
“小鸟……！”一时间百感交集，凛忍不住叫出声来，颤抖地将猫儿举起，在脸上蹭了蹭。
遥目光闪烁，嘴角微微上扬。
“并不是。……你仔细看看？”
凛闻言，将猫儿拿开了些，揉揉眼睛仔细端详着它。比失踪的小鸟小一圈，但……实在是太像了。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笑了。
是一只……小小鸟呢。
“……遥，明天我们就去问问，看看是不是人家走失的。如果、如果不是的话，我想——”凛顿了顿，目光有些犹豫，却又期待地望着恋人。
“嗯，不用问我。”遥静静地笑了，“你决定了的话，怎样都好。”
一句话让凛顿时安了心。怀中紧抱着猫儿，他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略微倾身，轻轻与遥的额头碰了碰。
***
过了几天，圣诞节到了。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停了，在没能清扫及时的地方，到处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华灯初上的时候，街上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商店的橱窗早就堆得琳琅满目，店家们纷纷摆出装饰漂亮的圣诞树，招徕着顾客。满街飘荡着快活的圣诞歌曲，人们沉浸在节日的快乐中，收获着彼此的祝福。
不过这个圣诞之夜，热闹的地方也远不止繁华街区。就在遥和凛小小的公寓里，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息”。
“喂——！！我说你们……喂！等等！这可不是你们小不点可以随便喝的啊！”刚从厨房端了一盘寿司出来，就眼尖地发现两个小鬼正摇摇晃晃去抓桌上的啤酒瓶，松冈凛不由得大声喝止。小朋友们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又立即伸着小手咿咿呀呀唤着“冠军…叔叔～”地扑了过来。凛一头黑线，急忙把餐盘放下，揉着额头蹲下｜身去：“带你们去找妈妈啊乖！”随后一手一个把他俩夹了起来……
“喂江！不要光顾着看比赛录像欣赏肌肉啦！管管你家小鬼啊！！”没好气地冲电视机前捧脸的妹妹大吼一声，凛快步走了过去。可是走到一半就差点被什么绊倒，还没等看清是啥，又从一旁蹿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小鸟！不要欺负大金毛啊！！人家可是比你大得多啊喂！！”夹着两个孩子，他只能无力地朝自家宠物嚷嚷。可是却有人哈哈笑着拍手叫好：“好样的猫咪！别以为个头大有什么了不起！咱也是有尊严的！！”然而很快就被人吐槽“现在没了尊严的，不是大狗吗渚君……”
没有错，趁着节日又是周末，一群人跑到他们家开起了圣诞party，美其名曰“顺祝乔迁之喜”。叶月渚、龙崎怜自不必说，他们虽然毕业后留在了东京，但也经常趁周末闲暇时来京都探望两人，当然凛和遥也偶尔会去东京与他们相聚。渡边兄弟和松本教练、队友野崎等人也来了，西田彦则因为正在国外参加集训，没能到场。但他的圣诞礼物有拜托野崎带来，是一对可爱的玩偶——一只红鲨鱼，一只蓝海豚。（虽然被凛吐槽“多大人还是个小伙子居然有如此少女的内心”……但他还是喜滋滋地收下了）
这一次，松冈妈妈也跟着女儿一家过来了，同时带上了江的一双正牙牙学语的儿女，以及他们养的一条大金毛。只是两个三岁不到的小家伙正值对一切都好奇的年纪，加上人来疯的金毛、本就活泼好动的小小鸟，以及偶尔还喜欢插一脚恶作剧的叶月渚……一时间简直猫飞狗跳、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至于厨房里，七濑遥当仁不让做了掌勺，凛则负责西餐甜点的部分。原本怜也说要来帮忙的，结果被凛勾着肩膀请了出去（“怎么说你也是客人，就等着吃我们的究极料理吧！”）。松冈妈妈则偶尔过来打打下手，顺便偷尝两口咸淡适宜的鱼汤（“哎呀，小遥的厨艺果然不错呢！看来凛没有骗我嘛……”）
就在一片混乱当中，门铃响了。
七濑遥刚好出来冰箱里拿材料，回头看看满屋子兴致正高的人们，他轻笑地叹口气，爬起来去开门。
门开了。面前站着高高大大一个人，熟悉却有些陌生的茶色头发，略微下垂的眼角，像是翡翠般绿色的眼眸，还有——
遥不由得一怔，湛蓝的瞳孔猛地一缩。
“Merry Christmas！”来人见了他，先是一惊，随即便笑弯了眼睛，温柔地说道，“好久不见，遥。”
【The Finale （Ⅱ）】Side B：A Mer
意外到来的访客，让开门的七濑遥一下子怔在当场，一时所有动作都僵住了。
“真……”
“哈哈，虽说是有两三年没见了，但还不至于就不认识了吧？”来人眨了眨眼，再次温柔地笑了。“不请我进去吗，小遥？”
遥还是呆呆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说不出话来。大约半分钟后，他才终于回过神，点了点头：“不……请进。”说着转过身去，让进了对方，“还有，不要加‘小’字了，……真琴。”
橘真琴听了，回头来望着耳尖微红的青年，会心一笑。
***
橘真琴的突然造访，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尤其是凛。当他看清来人是谁时，当即从猫猫狗狗和小鬼们的包围圈中一步跨出来，惊喜地迎了上去。
“真琴！”他伸出双手拉住来人，“没想到你回来了！好久没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早就把我们忘光光了呢！”
“哈哈，怎么会？凛的每场比赛，我都有认真关注着哦。‘竞泳界的金牌传奇’什么的，凛真的好厉害呢！”
“啊那个……那个没什么啦。”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是你，到底干嘛去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顿了顿，他关心地打量了一下故友，“怎么回事，觉得你瘦了好多啊！是不是太辛苦了？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嗯，大概减肥成功了？哈哈，开个玩笑。我很好呢，谢谢你，凛。”真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却岔开了话题，“啊对了，凛，这里是我给大家带的礼物……今天圣诞节，我可不是空手来的哦！”
真琴取下背着的双肩包，打开来，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塞着各式礼物。他一件件分发着礼品，连孩子们的份都准备好了。凛和遥却没有围上去，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末了对视一眼，发现彼此心中有着同样的困惑。
“呐真琴，果然是有人通知你的吧？明明几年来都没联络过我们，结果所有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最后还是凛开口，把疑惑问了出来。
听见询问，真琴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两人，似乎有些犹豫。这时，围过来的叶月渚刚好从包里找到了两只酒瓶，立刻开心地抱在怀里：“哇哈哈！我拜托的冰酒冰酒！！真的带回来了呢！啊哈哈哈谢谢啦小真！！”
“渚……等等！”一听就听出问题来，凛立刻意识到什么，“拜托的礼物？所以说，是你通知真琴的吗？”
一句疑问顿时让屋里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渚身上。感觉快被目光烤焦了，渚自知说漏嘴，只得讪笑两声：“啊哈哈，嘛，算是吧……”
“为什么？”凛惊讶地盯着渚，“可是遥和我说，从两年前开始，真琴就没怎么回过邮件了，更不用提别的……啊还是说，”他又回头看着真琴，两眼眯成了一道缝，“你这家伙，就是不想搭理我们吗？”
“诶、这个，”真琴一时有些语塞，“当然不是了！我只是……”
“这次确实是我通知的小真，但并没有接到回信啦……我都不确定小真到底有没有收到呢。”渚吐吐舌头，帮真琴做了回答。身边的龙崎怜也附和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嗯，最后一次和真琴前辈联络还是在两年前。那之后就……”顿了顿，他的目光也充满担忧地望向真琴，“其实我们也想知道，真琴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联络我们。”
这下没法再逃避问题了。橘真琴无奈地笑了笑，叹口气，站了起来。
“大家，……对不起。”他的目光环视全场，最后，落到了一直静静望着他的遥身上，“我确实发生过一些事，不过……都过去了。总之我这次回来，就当是一次惊喜吧？当然以后，我也再不会玩失踪了。”他再次温和有礼地笑着，捧起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一个大礼盒，向凛递了过去，“对了，凛，……还有遥，这是我特别为你们准备的圣诞礼物哦。就当是赔罪吧。看在礼物的份上，请问，可以原谅我吗？”
凛略微一愣，有些犹豫地接了过来：“什么啊，别以为这样就……”一边嘟囔着，一边当下拆了包装——顿时眼前一亮，“啊！这是……”
“哦哦哦～居然被你找到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渡边大叔惊呼了一声，“这个牌子的泳裤，还是限量版的！！这可是超～难买到的啊！年轻人，你到底从哪里弄到的，我也——”可惜，他很快就被一名穿着白风衣的男人拉走了。
没错，偌大的礼盒里，装着的正是两条漂亮的泳裤，花纹还是一蓝一红。在旁边看见的遥也两眼发光，情不自禁挑起一条拉了拉，喃喃道：“紧缚感……很好。”旁边的叶月渚听见了，立刻大笑起来：“不愧是小遥……！”
到了这个地步，凛也再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他只好叹口气，啧地一声摇了摇头。
“好吧，看在遥喜欢的份上……”侧眼瞟了瞟身边人可爱的反应，他不由得笑了，“遥要是无所谓，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嘛，虽然只不过是一条泳裤。”
***
几分钟后，收好礼物出来的遥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拆着自己的礼盒，几个大人则开了瓶冰酒尝鲜，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却唯独少了一人。
并不是凛。他把泳裤交给遥后，自己就回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