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这什么中二的加油词啊!!
凛觉得自己脸上一热,不过全身更热。
这是极好的状态,他知道,所以也没想太多,只是啪地弹了一下脑后的泳镜绳,迅速地俯下|身去。
哨声响了,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跃了出去……
凛很快就发现,他将两边泳道里的选手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胜利……触手可及。
他的确第一个到达了终点。
他那么兴奋,当下就在水池里大笑起来,拍得水花哗哗地响。他看见一个身影向他飞奔过来,到了面前,还向他伸出了手。
灰发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有一双明亮透蓝的眼睛,右眼角挂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凛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往下想。他下意识地也抬起胳膊,正打算拉住那少年的手——
几乎是突然而然地,一种像是忘记了极重要的事而产生的失落感由心底升起,这令他蓦地僵住了笑容,抬起的手臂也顿了顿。
他开始茫然四顾,寻觅着不知是谁的影踪,直到他望见了那个身影,在第二个泳道的池壁边。
轮廓模糊,模样朦胧,凛几乎只能分辨出那是个黑发青年,有着白皙而修长的体型,此刻正握住池边一人的手借力上岸。
凛皱起了眉头。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他的心头,他发现自己对那人既有想要亲近的冲动,又莫名觉得疏离。
这是为什么?
凛不明白。他差点要开口叫住那人了。他还情不自禁地想要问他:你不是只会游自由泳吗?
别问他为什么想问这个,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凛也终归没有这样做。他还是收回了视线,重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少年的手,冰凉的触觉,但他并不介意。
因为他发现,他想叫住那人的理由说到底只是——他为他感到可惜。他直觉若是让那人用最适合的泳种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成绩。所以他想再和他近距离地比比看,想知道自己能否被激发出更大的斗志,好继续前进。
似乎……仅此而已。
但眼下他正是胜者,冠军杯在向他招手呢!凛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关心其他的事,要比试的话,下次再说也行嘛!
所以他便拉着那少年的手,上了池岸。
这时候,那少年笑着向他说了一句:
“果然可以做到呢,只要是凛前辈下定了决心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凛莫名感到心头一紧,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少年又说:“我就说,前辈不会放弃的,对吧?”透蓝的双眸里是凛的倒影。
凛忽然觉得,那目光明亮得令他有些发晕。
他不禁眨了眨眼睛。
当凛再次张开眼来,就发现自己居然正趴在什么……并不柔软,但弹性极佳的东西上。
气囊?!
他想坐直身子仔细地看一看,可惜完全没办法动弹。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比如刚才那一下巨大的声响,但还是记不太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在他没觉得多少疼痛,但重点是……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排山倒海般的冲力猛然袭来时,他却忽然感到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包围了他。就像为他筑起了一层柔韧但坚实的壁垒,隔绝了来自外界的致命冲击。
这不科学,他心里正想着,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飘飘渺渺,但十分清晰。
“前辈,不要放弃。”那声音说,“无论是什么都好,如果前辈认准了的话,请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个声音……青涩的少年声线,从不落下的敬语,不就是那个——
他拼命想抬起头来,想看看那个说话的人。他觉得自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确认是不是那个……已经好久没再见到的、总会在他身后支持着他、鼓励着他也追逐着他的身影。
是无论顺逆成败,都不曾放弃他的人。
可惜凛怎么也没能做到。
他只好不断地在脑海中描摹那双在场景转换前,倒映着他的明亮透蓝的眼睛。
“我也……没有放弃呢,前辈。”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但越来越模糊,像是在逐渐远去,“我终于做到了哦,我不是没用的人呢……对不对?”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顿了顿,又响了起来。
“我得走了呢……但我还会一直祝福着前辈的,”几乎微弱得听不见了,“那么,再见啦,前辈!……”
声音消失了。
那股萦绕身侧的气息也一点点消散。
世界再次渐渐失了光华,沉入黑暗……
但凛觉得自己的意识却越来越明朗和清晰起来。
——等、等一下啊!
我还没回答你呢!
对,你从来不是没用的人,从来都不是。
还有,我也不会……不会再轻易放弃的。也不会再随便动摇了。
一旦决定了的话……
“等等!”他终于用力睁开了眼睛,也总算可以含混地发音了,“似……”
“松冈前辈?”一个灰发蓝眼的少年立即凑了上来,“你醒了?!”
“爱……”凛却没有完全叫出来。
没有泪痣,不是他。哪怕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凛皱着眉头,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还是这张酷似那家伙、却不是那个人的脸。
“你是……”
“西田。西田彦。”那少年答道,声音有些暗哑,而蓝色的眼中隐约散布着血丝。
松冈凛张了张口,却没再说话,只是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
当那穿着藏蓝色风衣的黑发青年跟在几人身后走入病房时,刚还在和母亲说话的松冈凛就蓦地扭过了头,视线准确无误地投在了那人身上。
“哥……哥哥,好点了吗?”领头的女孩目光有些闪躲,声音也有点怯怯的。
松冈凛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旁边的灰发少年一下子弹了起来,冲到那青年身前,不由分说拉着人就直直走回来,在床头站定。
“松冈前辈,他来了!”西田彦似乎很激动的样子,不住地将那青年向床边推,“我说过他会来看你的吧。毕竟他是……”
“你是……谁?”松冈凛却茫然地睁着一双清亮的红眸,迷惑地问道。
【Chapter 18(Ⅲ)】所谓习惯
冬日的傍晚,天黑得特别快。
京都车站附近的那幢居民楼里,各家各户也早早亮起了灯火。
七濑遥站在楼下默默地仰望了一会儿,才缓步向里走去。
从电梯间出来后,七濑遥转个弯,到了一扇门前,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确认了一遍门号。
1706。
没错,是这一间。虽然很快就要搬走了,但目前还住在这里。毕竟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妥。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慢慢走进公寓。
第一件事就是去卫浴间放水。等待浴缸充满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没做,就坐在旁边的马桶盖上,看着缸里渐渐涨上来的水出神。
他想起了江在带他进入病房前,还是下定决心将真实情况说出来的情景。
“哥哥他……失忆了,”江那时红着眼睛苦笑地说,“但也不像是谁都不记得。至少我和妈,还有西田那孩子,他都认得。不过,嗯……”她顿了一下,才咬着嘴唇继续说,“遥前辈,还有渚君、怜君,我还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哥哥他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出的车祸……所以妈说,哥哥是因为听说她旧病复发,才那么着急地赶回来,结果就出了事。当然俱乐部的人也都这么说,哥哥就,嗯,就相信了。所以,请你们……可以也先接受这个说法,不要拆穿好吗?”
当时渚比较激动,反问江:“为什么要隐瞒小凛真相呢?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让小凛尽快恢复记忆才对吗?”
江的脸唰地就白了。
幸好怜急忙接过了话,说:“等等渚君,我觉得这个做法也有道理。毕竟不管凛前辈是因为什么原因赶回来的,总归是出了事还闯了祸……啊啊,我是说,他不得不接受超速违章和损坏建筑物的处罚什么的。凛前辈又不是普通人,估计很快媒体也会得到风声……就怕有人乱写啊!所以,至少用‘为了看母亲’这个说法比较容易让大众接受。对于凛前辈自己而言,恐怕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吧?”
听了怜的分析,渚干瞪着眼憋了半天,终于没再反驳。而江在遥点了头后,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才带三人进入房间。
之后……
果然,凛将他们忘了个一干二净。
遥又想起了当时情急着拉他去见凛的少年。很明显,那少年似乎想努力地挽回点什么,可惜事实不从人愿。
之后通过江和御子柴的解释,凛才总算记住了三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曾是朋友兼对手的关系。遥看得出来,御子柴的表情也僵硬得好似换了个人,松冈妈妈也不再是从前见过的那般慈爱模样——当然,仅仅是针对他而言。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多待下去呢?
连渚都叹着气干笑说:“那么小凛就多多休息吧,我们以后有空来京都,会再来找你玩。”
于是他们几乎只在那里逗留了短短十几分钟,就告辞离开了。
没有马上回家的原因,是渚强烈要求去遥打工的水族馆看看。遥也刚好打算正式辞了那边的工作,毕竟以后搬到学校的话,路程实在太远了,便答应下来。当然之后还顺便逛了逛周边街市。
最后怜执意开车送遥回家,遥也没太过拒绝。但在楼下道别时还是出了点问题……这么说吧,其实是整个场面基本演变成了渚的“自我推销”:
“小遥小遥,我暂时还没玩够诶,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多住几天啊?”(怜居然没有阻止。)
“小遥小遥,反正小真出国了,你那里地方够大嘛!我又不占地方,和你睡一张床都可以啊!放心我的睡相绝——对很乖的!”(怜实在没忍住吐了槽:“以前你不是和遥前辈一起住过?别以为遥前辈不记得你那‘很乖’的睡相啊!!”)
……
遥始终平静地回绝着渚的请求。他大约猜出来渚的好意,不过他心领了。
对他来说,大概安安静静地独处一会儿恐怕更好些。
不过渚的狂轰滥炸还是让他招架不住,他终于在最后一步妥协了。
“至少让我们帮小遥搬家吧?呐呐,小遥什么时候打算搬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哦!我们也会在这边再多待一段时间的……对吧小怜?”这也是渚的最后让步。
……
哗啦的一串淌水声打断了七濑遥的神思。他连忙起身关上了龙头,然后开始脱衣服。他一件一件慢慢地脱着,速度是平时的十分之一,不过反正没什么着急要做的事。
但在他正准备迈入浴缸前,他还是停了一下,围着浴巾出去床头拿了只闹钟回来,定好时间,才正式开始他的例行泡澡。
轻轻弹开浮在水面的那只开始泛黄的蓝色海豚,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尽量放松全身,浸入水中。
他想起在澳洲的那一次几近于自虐的泡澡,不由得微垂了一下眼帘,在水中吐出了一串泡泡。
果然是时过境迁吗。
这一次,他居然可以这样地平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约他的确变得更强大了,至少心理是这样吧。
又或者是因为确认了凛的平安。算是“因祸得福”吗?凛也不用再那么辛苦纠结了。对他们来说,这恐怕也是……最好的结局吧。
但也或许,他只是单纯地累了。
十五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遥却觉得自己依然浑身干燥,仍有种水分严重不足的错觉。但他还是乖乖地爬了起来,擦身子、放水、吹头发、穿衣服,揣着闹钟回到了房间。
他还记着先把放在窗台上的小盆栽拿进来。天色晚了,外面会越来越冷,而这种小草花再怎么耐寒,也经不得一夜冬风。当然明天放晴又不太冷的话,可以继续放出去。
它是个喜温暖,向往阳光的草花呢。
啊,忘了说,这是桔梗。浅紫的那种。不过冬天不是它的花期,为了越冬连地上部分都剪掉了,现在只看得到一点点突出来的根茎而已。
***
晚饭是水煮青花鱼。
他已经小心地控制分量,还是不小心做多了。不过他仍然逼着自己吃完了全部。
之后,遥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本,明天差不多要去学校报到了,也要开始着手进行学校宿舍的申请。唔,还有,辞掉水族馆的工作后,除了图书管理员……他还得再找些新的兼职做了吧。
一切收拾完毕后,遥看着空落落的公寓,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其实房间里的布置和真琴走之前并没有多大区别。
真琴带走的东西不多,全是他的个人物品。其余的家电物什基本都是他俩合用的。何况真琴是出国,而那个国度里……才有他真正的家。
所以那种空落的感觉,和这房子本身大概并没什么关系。
遥叹了口气,抱着双膝窝到了沙发上。
没有开灯。
已经暗下来的室内逐渐只剩从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一闪而过的车灯也会有,但随着下班高峰期的过去而逐渐变少。说起来,那些能投射到这么高层的房间来的车灯,基本都来自于不远处的那段高架公路吧。
高架路段过去不远,就是京都车站。每天会有大量列车从这里出发开往各地。昨天驶往东京的一列车上,就载走了他的室友——这二十几年来,几乎从不曾分开超过一个月的人。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也或许不会回来了吧。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会觉得屋子里太过冷清?哪怕对方才离开一天而已。
因为……不习惯吧。
从今天开始,不知将会延续多久的不习惯。
遥呆呆地坐了一会,想起在澳洲时曾那么努力地尝试改变,可惜好像……还是不太成功啊。
凛……那时也有所觉察吧?要感谢他并没点破。
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有点冷。他收拢了一些怀抱。
他也还在努力地适应着,从昨天起。
按时睡觉起床,按时吃饭,定时泡澡,记得认路认门牌,记得关门锁门……全都是很简单的小事,他却居然到大叔的年纪才像小学生一样一点点地学着做,真是好没用啊。
不过开始做总比不做要好,对吧?总有一天,他会慢慢养成新的习惯的。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脑海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等等,习惯,新的习惯。
当时答应过什么来着……
遥一下子站了起来,拍拍脑袋向卧室走去。
***
原先放置真琴笔电的桌子上,现在安放着一整套台式机。
过时的机型。这是遥自己闲置了一年多的电脑,大学伊始时买的。从学校搬到这里后因为没地方放,他本身也不怎么爱用,实在需要上机作业了,又可以借用真琴的笔电……于是就一直封存在了卧室床下,昨晚才再次翻出来组装好。
话说回来,他真不是电器白痴,甚至因为头脑灵活手工巧,但凡电子产品他几乎摆弄一会儿就能熟练上手。他不怎么用电子产品的原因,纯粹是他不习惯、不喜欢用这些人工科技而已——拿在手里冷冰冰,操作起来又繁琐,有那个空余时间,他宁愿泡在水里,或者研究青花鱼的第一百零八种做法。
当然,如果真琴叫他一起玩电游的话,他还是会欣然参与的。倒也不全是为了陪真琴。他是真心喜爱在游戏的世界里驰骋,这大概和他没事就喜欢躲在水里,享受与世隔绝的“梦幻感”一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