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终于发动了跑车。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飚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身边的那只猫儿依然将头朝着他的方向,默默地注视着他。不知是否因为光线的缘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微微有些泛蓝,也逐渐变得透亮起来。
***
西田彦走出校门,一阵凉风吹过,他居然打了个寒战,不禁拢了拢衣领。
明明是近五月的天气,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冷风?
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把这个忘在了脑后。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引颈朝街口张望了一下。
还没来。
少年抿了抿嘴角,走到一边抱胸等着。
他在等的是松冈前辈。
刚才接到前辈的电话,叫他在学校呆着,但又没说是为了什么事。
真是奇怪。
难得休假,前辈不是应该会赖在某个地方,和某个人……
算了,前辈爱怎样是前辈的事。只要他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导致走偏,甚至放弃前进……就是了。
想到这一茬,西田彦心里又隐隐浮出些抱歉,不过只是对松冈前辈而已,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仍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
“为了梦想,就应该心无旁骛一路向前,不能被任何事情绊住脚跟”,不是吗。这还是松冈前辈自己说过的话,他从一本日记里看到的……
那是表哥似鸟生前的日记。
想起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少年的目光暗了一暗。
深吸口气,他再次扭头向街口望去。
还是没有来。
前辈电话里说十分钟能到,应该快了。
不过,这里离他住的地方挺远的,所以前辈到这附近来……是要做什么?
总不是专门为了来看他吧。
少年脸上微微一红,连忙用力甩了甩脑袋,好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走。
他又摁亮手机瞄了一眼,随即有些疑惑地蹙起眉来。
都快一刻钟了……
也许是前辈估算的时间有误吧。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无意间,他听见几句对话从路边飘了过来。
“喂喂,有没有看到?那个现场看起来很不妙啊!”
“是前面那个路口吧!当然有看到,车子应该都撞变形了吧?一整条路都堵住了!”
不知为什么,这些话让西田彦有些在意,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想听得更确切些。
“是啊是啊,真吓人!怎么就突然拐到隔壁车道去了?好像还是闯红灯来着……”
“那是跑车吧!驾驶员还很年轻的样子,估计是飙车族,速度太快,结果……”
跑车?……
等、等一下!
西田彦的心猛地一跳。
应该……不会吧?
他急忙向那两人追了上去。
“那、那个……”声音还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们说的车祸,出事的跑车是、是什么样子的?”
“啊,型号没看清楚。好像是蓝色的?”
“是呢,很少见的亮蓝,或者海蓝?”
“啊啊,很漂亮的车子呢!真是可惜了……诶?等、等等,少年?!”
“喂,少年——”
西田彦已经拔腿冲了出去,一边跑着,还一边颤抖地拨着手机:“接,快点接啊,前辈,快点接!!”
不会的……一定不是的……
他都有点想哭了,但在确认之前,还不可以——
然而,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两个街区,远远看见拥挤着的人群、闪烁的警灯,和那辆被人们团团包围着的事故车时……
他脚下一个趔趄。
“松……”
是……真的是那辆车,松冈前辈的那辆……超级拉风的、漂亮的、据说开起来自由无羁的……
“松冈前辈——!!!”
少年声嘶力竭地喊着,发疯一般地狂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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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封闭式集训是本文设定,实际上是否有这种规定不知道。
②霓虹一般大学都是在3、4月左右毕业。
【Chapter 22(Ⅱ)】守护
十分钟前。
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比预计的要快。
对于习惯高速行驶的松冈凛来说,这很正常。他从来都不喜欢迟到,提前的时间越多,他越会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喵!”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他一跳。他迅速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小鸟居然难得地没在睡觉,而是在宠物包里走来走去,似乎有些不安的样子。
“怎么?”凛收回视线,疑惑地问了一声。可惜猫儿不会说话。它开始烦躁地挠着透明薄膜,像是一个劲地要出来。
不明白小鸟到底怎么回事,恢复活力到底是好是坏?凛叹口气,松一只手拍了拍宠物包。
“很快就到了。安分一点,小鸟。”
前方是十字路口。绿灯闪了闪,凛打算放慢车速,却忽然一怔。
右腿……右腿不能动?!
再次试了试,他开始冒冷汗,不知从何时起蹿出的酸麻感麻痹了右腿的神经,连踩着的油门都无法松开,更遑论换成刹车。
信号灯跳到了红灯。
跑车的速度依然未减,径直冲出了停车线,与此同时,一辆大车从通行的侧方路口驶出,眼看就要撞上去——
来不及了。
松冈凛咬紧牙关,急打方向盘,车子呼啸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以高速转弯,漂移般地滑向隔壁的对向车道……
仍然踩不了刹车,跑车失控地飞速往街边的建筑工地冲去。
眼前是一堵围墙。避无可避。
凛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猛烈撞击……
“喵——!”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响起,有个白影一跃落到了仪表台上,只来得及看见那双变得透蓝的眼睛熠熠生辉,然后……
凛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
但时间已不许他做出什么反应。
嘭!!
随着一声巨响,剧烈的冲击猛地袭来,凛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
前辈……
前辈……
不知过了多久,混混沌沌中,模糊地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反复地呼唤。意识一点点地恢复,那声音也越来越响。
前辈,请振作一点……
“……振作起来,前辈!松冈前辈!!”
终于彻底听清了,凛也清醒过来。
晃晃脑袋,吃力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正仰面倒在座椅上。
挡风玻璃上出现了几道裂纹,可以看到车头部分有些上翘。那堵围墙被撞破了水泥表层,□□出里面的砖块。
不对,等等!
按照当时的时速,全速撞上来的话,这面围墙根本保不住吧?!车子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程度的损坏……
恍然想起什么,他的心少了一跳,急忙四处看了看。
小鸟不见了,宠物包里也是空的……
“前辈!松冈前辈!!”
带着哭音的叫喊将他拉回神来。凛转过头去,就看见那少年正一边哭喊,一边焦急地拍打着车窗。他再次愣了愣。这时头顶也传来几声敲打,有人在询问司机是否受伤,能否打开顶盖或车门,他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按开车锁,解开安全带,随后一把推开车门——
他居然猛地扑了上去,颤抖地抱住了那个少年。
……
接下来的事就只剩下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凛只记得自己爬出车子后,怎么都找不到白猫小鸟,也不知它是死是活。接着去过医院,结果除了一些皮外伤和腿上仍未消退的麻痹感,他居然奇迹般地没什么大碍,所以很快就离开了。之后还去了交警队办理手续,车子也被拉去了修理厂……
具体的过程都有些不清不楚,来来回回几乎只对一句话有印象。
“要不是及时踩了刹车,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啊,年轻人!”
是谁说的?交警,医生,还是修理厂的师傅?他记不清,但这句话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还没办法挪动腿脚才对啊……
也或许,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心里全是另一件事。
他要找到小鸟。有件事,他必须要弄清楚。
……
等大脑清醒一点时,松冈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事故地点,身边跟着那个稍矮了半个头的、陪了他整个过程的身影。
熟悉的身影,但不是他一开始差点错认的那一个。
“……松冈前辈,猫可能是自己跑走了,再在这里找也没用吧?”
西田彦不知第几次这样劝说了,但凛不听,还是拖着仍有些酸麻的右腿到处找着,不断地呼喊着“小鸟”。
“松冈前辈!请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和我回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吧,你的腿……”
“闭嘴!要么和我一起找,要么给我滚开!!”
“前辈!……”
松冈凛知道自己的态度很差劲,可他没办法控制住情绪。一定要找到小鸟,确认它究竟怎么样了,他真的很想弄明白,那一瞬的景象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然而,周围的几个街区几乎都跑遍了,还是一无所获。
整个过程里,西田也一直跟在身后,想要拉他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但凛全不理会。事实上,他的酸麻症状的确没过多久就彻底好了,行走跑跳看起来也一切如常。少年没办法,最后也只好帮忙找了一会儿。
可惜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那只猫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算了,回去吧。”
凛终于放弃了找寻,在街角的电线杆前停了下来。少年紧赶两步走到面前,也站定了。
“但是前辈,你的腿……”
“啊,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凛说着踢了踢右腿,还并脚跳了两下,“就是稍微抽一下筋而已。”
“真的没事?没有扭伤什么的?”
“啊。没有。不过你得和我一样打车走了,我的车不在,没法送你回公寓了。”说完,凛又看了一眼那个灰发少年,狠狠地咬了咬牙。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但不是。
所以说,当时的一切……只能是幻觉吧。
“不,我可以回学校住,这没什么。只是,”说到一半又蓦地住了声。男人的目光太过专注,少年被看得脸上发烧,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定了定神,他才接下去,“只是前辈,今天你……”
“呐,西田,”凛却打断了他,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轻柔而低沉的嗓音,听来莫名有些空洞。少年微微一惊,抬头去看,就见男人已经转过身去,背靠在电线杆上,半眯双眼仰头望着半空,视线却不知投在什么地方。
“为什……”
“因为想让你们再见一面,你,和小鸟。在它离开之前。”
西田愣住。没等他想到要问什么话,凛又继续往下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它来见你吗。”他的语气似乎是淡淡的,“啊等等,应该先解释一下另一件事。说起来我还没告诉过你吧,小鸟这个名字的来历。”顿了顿,转向少年,“没错,小鬼,就是你哥起的。”
西田的蓝眸里开始波光流转,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男人却又挪开目光,重新漫不经心般地眺向半空,同时接着说了下去。
“猫是我捡来的,被他发现,就和他一起养了。那时候比起我来,他倒确实上心得多。
“后来他不在了,小鸟就一直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我常常想,这些年来,一直在我身边从没离开、看着我一路走过来的家伙,说到底,大概就只有它了。……”
就像是代替了曾经的那个少年,无论顺逆成败,都始终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见证了他的每一个进步,也看到过他的每一滴眼泪,虽然不会说话,但一直跟着他,伴他度过了这漫长的或快乐或难熬的时光。
或许,这就是“小鸟”之于他的意义,是一份怀念,一段寄托,一个……他生命中重要的存在。
“……但是今天医生告诉我,它也活不长了。”
说到这里,凛回头瞥了少年一眼。
“除了你哥的这层关系外,我记得你和它之前也相处的不错。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得带它来再见你一面,就当……告个别也好吧。”
顿了顿,他轻声苦笑了一下。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离别,都能有机会好好说声‘再见’啊。”
最末的那句感叹让西田呆了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口气,慢慢地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他说,视线锁在自己的双脚上,“似鸟哥的日记有写到过,关于小鸟的事。”
“……”凛一怔,随即再次苦笑起来:“是吗。看来我又说了多余的话啊。”
“又?”
凛摆摆手:“没什么。不过抱歉啊,西田。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连最后一面也……”
“不。前辈没事就好了。”西田彦却摇摇头,“而且我想小鸟……不,包括似鸟哥也会这么想的。前辈不知道吗,猫是有灵性的,‘可以承载思念,守护重要的人’,似鸟哥的日记上就这么写过。所以,”
他将视线撇向一旁,看着不远处的小巷尽头,那里是与这条安静小巷完全不同的繁华街道,之前因为事故堵塞了不少时间,现在早已恢复了车水马龙。
“所以现在它不见了,也许就是因为……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实现了‘某个人’的愿望。”
凛的红瞳急剧地缩了一下,那个“幻觉”中的情景再次闪过脑海。
在失去意识之前,那个有着透蓝瞳仁的白猫又突然向他扑了过来,再之后……
“……前辈?松冈前辈?”
“啊?哦……”被少年的一声提醒给拉了回来,松冈凛定定神,努力缓和了一下僵化的表情,拍了拍少年的肩,“说起来,平时见你沉默寡言的,难得的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啊。”挠挠头,“啧,‘使命’什么的……这么充沛的想象力,西田君,你果然还是个中二小鬼啊。”
西田脸色一沉。
“前辈不一样有‘梦想’吗。还有,这个说法不是我提的,是似鸟哥——”
“啊啊。那本日记不也是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吗。”
“……”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才想说,你这小鬼居然没事翻看别人的日记,我是不是该代你哥教训你一下啊?”
“我、我才没有!是似鸟哥自己给我看的,他还像念教科书一样念给我听过,尤其是关于前辈你的部分——”像是猛然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少年连忙住了嘴,咬着唇将头偏向了一边。
凛则是一怔,脸上的神情愈加复杂。但他还是迅速恢复了常态,甚至笑了笑。
“嘛,这倒的确像是那家伙会干出来的事情。”再次啧地一声,他直起身来,跺了跺脚,“算了,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还是那句话,我没法送你了,就分头回家吧。”
眼看男人转身要走,西田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他刚犹豫着叫了声“前辈”,松冈凛忽然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啊对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教练那边我自己会去交代。”他皱着眉说,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你只管好好休假,完了之后就好好训练,其他的都不要管,知道吗。”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就这样了。”说着,凛一把勾过少年的肩膀,带着他向路口走去。
这之后,两人没再说话,直到凛坐上出租扬长而去。
看着远去的车影,西田彦怔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慢地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