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睿走了,没人知道他怎么走的。
白玉堂只觉得,身边的展昭头发乱了很多。
展昭抿了抿嘴,有些不满:“师父揉的。”
“猫儿,你师父说的若是,是指什么?”
“若是……”展昭望着天,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有一种禁术……”
第29章 章六
展昭目送自家师父往远处去了。
而仁宗,也没有反应过来。
展昭的师门之中,似乎有许多他不懂的事情,很多都是与这世上的事物不相符的事情。
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因此隐在了远处,与这世道岔开了道。
待素睿走得远了,那受了伤的“展昭”,便起了变化。
那在白玉堂口中,比真正的展昭还要稍稍健壮一些的身子,以肉眼能够瞧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最终,化为了一张开了缝的纸人。
只是纸人而已,与展昭一点都不相似,若非亲眼所见,论是谁都不会相信那纸人,在片刻之前,还是展昭的模样。
展昭上前,将受了伤的纸人从地上拾起来。
这是,白玉堂才发现,那不仅仅是纸人而已,还有一根发丝。
很柔,很顺,很长,很细。
白玉堂只稍看上一眼就知道,那是展昭的头发。
展昭的头发当真是十分好看,摸起来也很柔顺,别人或许不知晓,只觉得好看,而白玉堂曾经一度与他抵足而眠,也不止一次地触及展昭天生的柔顺的发丝。
当真是,极柔,极顺,极长,极细。
他第一次窝在展昭那小小的猫窝里头的时候,曾经在睡梦中惊醒过,手上冰凌凌的,让他心惊,只以为是不小心入了水。
白玉堂惧水。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手上抓着了展昭的头发,当真是如水般,划过手心的时候,微微泛了痒。
只是,当初他只会在口中惊叫一声“臭猫”,然后接着埋头大睡。
若是如今,当真不愿辜负那良辰美景。
白玉堂看着展昭拧起眉头,盯着那张不大的纸人看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竟笑了出来:“若这不是纸人,展某大约是受了挺重的伤的了……”
那道口子,很大啊……
仁宗斜过眼,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卫,有些责备,但是似乎又找不到责备的理由,若是当真是展昭要刺杀皇上,他们依旧是会这么做的,只是,若真是展昭……
若真是展昭,哪里会这么简单地让他们伤到?
展昭收起了纸人与发丝,然后朝着仁宗单膝跪下:“皇上,近日乃非常之期,还望皇上赐假……”
“展护卫,莫要胡闹,既是非常之期,又怎么能够丢下圣上不顾?”仁宗身边的公公拧了眉,手上一甩拂尘,尖细的声音让人微微有些不舒畅。
展昭却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也没有等仁宗叫他起来,自顾自起了身:“其实也无碍,如今,展某和官府,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关联了……”
“展护卫这是何意?”这一回,便是仁宗也忍不住开了口。
他总觉得,展昭似乎是要离开了。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展昭轻笑了两声,一点点柔意,一点点清明:“从前,师门无事,展某才会站在青天旁边,护得一方青天,而如今,虽然我师门不会乱,但事情,却是多起来了,虽然展某或许仍然会在包大人身边,但绝对不会是以御前带刀护卫的身份……”
仁宗心里不舒坦了,而那边上的白玉堂,却是高兴起来。
猫儿终究还是打算脱离这官府的牢笼,虽不知为何,他还是准备待在包拯的身边,但……
不管怎么样,与他而言,这都是好事。
展昭轻轻笑了笑,继续道:“圣上,展某并非江湖中人,但也并非朝中之人,展某只是我师门之人,所有的行为,自然要先以我师门的利益为最,呃,虽然我师门中很少会有利益之争……”
“你师门也有利益之争?”
“自然是有的,师门每年都会逐出不少人,只是,真正有天分的人,通常都是不在其列的,其中闹得最大的,大约就是展某十岁之时,原本的三师兄被逐出师门之事……”展昭仰起脸想了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展某至今不明白三师兄为何会被逐出师门,其实那个三师兄对展某还是十分好的,只是不知何事,有一日三师兄与师父大闹了一场,然后师兄便以不守戒规之由被逐下山,只是,据说他临走之前,同师父下了一个赌……”
但究竟是个什么赌,展昭也不知道。
这事情在师门里头,算是半个禁忌,若非他是当事人,他也有可能不知道,他如今的八师兄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只是知道,他在年及弱冠的时候,会有麻烦而已。
至于什么麻烦?
展昭抬头望着天,当真麻烦啊,难怪当初师父不仅仅让他学正道,就连禁术也一同脑儿全交给他了。
“皇上,明日展昭便会上书请辞官职,还望圣上应允。”
展昭单膝跪地,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仁宗看着只觉得刺眼,难受得紧,但唇边却是露出了带了些诡异的笑意:“若是朕不应允呢?”
“若是皇上不应,展某便只能弃包大人而去了……”
这是威胁,但是,究竟是什么能让展昭这般坚决地离弃官场?仁宗当真想不明白。
“展昭,既然如今你决意离去,当初又为何进入官门?”
“展昭从来没有想要进入官场,最开始,展某也只是想着帮帮包大人而已,不过,后来既然展某意外地入了官场……”展昭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身在其位,展某自当竭尽全力。”
只是,偶尔也会有私心。
不过,这些事情,他当然是不会同他人说出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仁宗笑得冷,却没让展昭动一动,“既然展护卫都已经这般说了,朕怎么好不答应?朕,自然应当还你自由……”
只是,谁来还我的自由?
白玉堂站在梨花树下,看着端坐在石凳上的仁宗,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很难看。
果然是快要春天了,展昭身边一个一个都发了春了……
白玉堂咬牙切齿,忘了自己同这些“发了春”的人,好像没有差多少。
展昭可没空管这两人九转十八弯的心思,从地上站了起来:“多谢圣上,展某定将请辞书上呈……”
赵祯心里极不痛快,展昭看着很着急的样子。
“猫儿,你这么急做什么?”白玉堂皱了眉头,一跳一跃,在展昭面前站定,盯着那双大大的猫儿眼,心里不痛快。
这猫儿,又要瞒着自己去什么地方不成?
指不定那地方还挺危险。
“白兄莫要担心,展某这事情,或许还需要你帮忙。”展昭定下了脚步,抬眼就看到白玉堂本来就狭长而如今还眯了起来的桃花眼,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慌了一慌,不过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没让人看出睥睨,至少他自认为没让人看出什么睥睨来,“师父既然是给展某这番提示,展某自然是应该仔细些的,虽说展某生来短命,但是,现在就死,还是以那种死法,展某,还是不甘心……”
一番话,让白玉堂把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就像是化身为狐狸的狐姬用泛了幽蓝色带着狐毒的爪子在他心脏上头狠狠抓了一爪子,一阵阵的疼。
“别胡说八道,总有法子的……”
展昭偏过头看了白玉堂一眼,最终唇边荡出一丝笑意来,让白玉堂看得心里既苦又甜:“恩,还有二十年呢,总有法子的,所以,展某不能让自己在这劫里头,白白地丧了命……”
这混乱的弱冠之劫……
第30章 章七
“所以,你弱冠之时,究竟会发生什么?”
待赵祯终于待了人回了皇宫,白玉堂也忍耐不住,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事关重大。
展昭叹了口气,坐在了院子里头的石凳上,右手托着腮,左手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石质的桌面,眉头轻轻地蹙起,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狐姬从暗处出来,手中是一本书籍。
不是给展昭看得,她直接递给了白玉堂:“这个问题很复杂,不好说,与其让公子将这事情讲明白,你还不如仔细看看这书,不然到时候定然会拖公子的后腿。”
狐姬刚才在什么地方?
应该就躲在不远的地方,只是,虽然狐姬对展昭好像十分熟稔的模样,但是事实上,她是只十分怕生的狐狸,一般遇着外人,她都会躲在暗处,护着展昭。
不过,好在妖精与人的气息不一般,狐姬不用躲得战战兢兢,只要小心不要弄出声响来,一般都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这是什么?”白玉堂接过狐姬手上的书,皱了皱眉。
那书很古老的样子,就连纸张都泛着难以置信的黄,仿佛早就应该改化为灰烬了却依然拖着残年风烛的身子残存在世上的老人一般,碰一碰就能够去往世界的另一边。
《周易》。
白玉堂不以为然:“这书白爷爷在很久以前就看过了,那些机关术也是按着周易八卦来的好不好?”
展昭却摇了摇头:“此周易非彼周易,《周易》这书来源甚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只是,平日里能够看到的《周易》,并非是真的周易。”
然后,从白玉堂手中拿过那古书,也不看,只是放在一边:“不必看,你看不懂的,既然是狐姬拿过来的,恐怕这是狐族流传的周易,你若是看得懂,你定是狐狸精。”
狐姬偏了头,在一边笑。
“人与妖所研究的《周易》,都是不同的,人研究的是,呃……展某指的是修道之人,他们想的是如何将邪魔之物剔除去,而妖精,一般地妖精是想法子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一旦法子想得过了,便成了邪魔之物。”展昭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人与妖精的《周易》,也都是不一般的,而真正的《周易》,是不会让一般人看到的,那本书即便就放在你面前,你也是看不明白的。”
“猫儿,那你,看过真正的《周易》么?”
“看过,《周易》于符箓门弟子,是必修的,只是,能够明白其中真正意思的人,却是不多,《周易》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
“那,你能够看懂了么?”
“那是自然,不然,展某不可能成为符箓门的第九弟子……”
“既然你能够看懂,为何白爷爷看不懂?”
“呵……”展昭笑得开心,大大的猫儿眼眯成了一条缝,“白兄能不能懂,展某不知晓,不过你看不到,这是必然的。《周易》放在你面前,只是一本用空白纸页构成的一本书而已,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才看得到其中的字符……”
“猫儿,天眼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能看到别的什么么?”
“恩,天眼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展昭唇角的笑意更深,“鬼魂……”
鬼魂是个很神奇的事物。
大多数谈及这个词,都是瑟缩缩的,鬼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谈起这个东西的。
但是,这并不表示,它是不存在的。
“猫儿,鬼魂是什么样的啊……”白玉堂表示好奇。
他没有见过鬼魂这种传说中的事物,这会儿听到了这种东西,他当真是起了好奇心。
“呃……”怎么说呢,展昭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回答道,“其实,在展某看来,鬼魂与人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较之常人稍稍阴冷一些,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只是不能再白天出现在大太阳之下而已……”
“猫儿猫儿……”白玉堂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样子,展昭却似乎没有什么心思回答他了。
“白兄,你若有什么问题,便问狐姬吧,展某先去将请辞书写好了……”
“猫儿,你当真不做官了么?”
展昭脚下的步伐顿了顿,最后扭过了脸孔,笑了笑:“没有什么做官不做官的说法,现在的展某,只是想把师门之中的事物先解决掉,事后,展某自然还是会帮包大人做事,只是为官,师兄师姐也说了,这些事情,真的不适合我。”
确实不适合。
白玉堂点了点头,笑将开来:“这样也好,白爷爷来的时候,你也不会总是没时间了……”
展昭唇角向上弯了一弯,心情很好地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不对,展昭最后还是没有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白玉堂有些泄气地坐在石凳上,心不甘情不愿:“所以说,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小狐狸,你知道么?”
“略知,不过也不是十分清楚。”狐姬也坐了下来,锁紧了眉头,“公子或许是不想你担心,这种东西,果真人心险恶,不过,应该有法子能够破解得掉的吧……”
狐姬也隐隐地有些忧心,她是妖精,这些事情,她真的不擅长。
“白玉堂,你有没有听过,傀儡术?”
“傀儡术?那是什么?”
“跟方才素睿老人施展的纸人术差不多,只是,纸人是安全的,而傀儡是十分危险的,傀儡术应该是禁术,许久不曾听说到了……”狐姬依旧拧起了俏丽的眉,显然也不放心,“你若当真不放心他,这些日子,就不要让他落单,我听说,这种傀儡术,是不能被打扰的,不然施术人会被傀儡术反噬……”
不落单啊……
白玉堂松了一口气,他注意些就是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想和展昭离得远了,只要展昭不怪他,他自然乐得待在展昭身边……
白玉堂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展昭的房里,倏地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是在打斗……
落单……
落单!
白玉堂一下子从石凳上惊了起来,往展昭的屋子里头去了。
太大意了……
第31章 章八
等白玉堂冲进展昭的屋子的时候,展昭正捂着胸口,嘴角还残留着已经被擦拭掉的红色痕迹。
心脏微微抽搐起来。
白玉堂上前一步,将展昭拉到自己胸前,让伤着的人靠着自己,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夹杂了一丝有些明显的自责:“猫儿,你没事吧?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让他从自己的视线里面消失了一点点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咳咳……”展昭将本来捂着胸口的手挪到了自己的嘴巴上,不过即便如此,殷红的液体还是从指缝中缓缓地流了出来,说话也不方便,只是张了张口,就吐了血。
白玉堂面色一凛,对那凶手更是生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来。
“究竟是什么人?”
展昭靠着白玉堂,胸口还残留着一股子闷意,似乎有一口气堵在那里出不来,不过还是摇了摇头,生生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不是人。”
“那是妖精?”白玉堂对这事情的接受程度还是蛮不错的,而且,在他看来,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伤得了展昭,想当年能在江湖中闯出“南侠”这么一个称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成日吃斋念佛就能够得来的,况且,他却是没有在展昭的屋子里头感受到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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