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寒一下跳起来,意识到放箭就是攻城的策略,要守军不敢冒头,以减少推动撞车人的伤亡。于是他想也不想,运足内力,掀起半个磨盘那么大石头,往下就砸。
其他守兵立刻冒着箭雨有样学样的往城下扔滚木石块。
一时惨叫声一片,那个“你杀死舒朝低级士兵X名”的系统提示音,漠寒根本没去听,轻功外加武当流云飞袖左抽右避,直到一头大汗,发现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扔的东西时,混战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回望,城里也起了火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用云梯?”
城头上就几十个人躲着,还中箭伤亡了六七个,要是全力攻城,早就被拿下了,不是这样放放冷箭啥的,声势凶悍的将城门撞得直晃,更多的人像看戏似的远远站着。
也许,这叫背景版威吓效果,就跟小学时所谓打架摆场子一样。
把人马拉齐,看看,这就是哥们的能量跟小弟,比人数你就输到家了。
这种要死不活的攻城,又过了一个时辰,漠寒几乎要抓狂的时候——
“道长,那边看上去不妙!糟糕,北门被攻破了!”
惨烈的喊杀声一片,舒朝官兵着黑色衣甲,火把下就好像黑色的洪流从外面涌进来,瞬间淹没了全城。不过片刻,这面城墙就变成可怜的孤岛了,上下全是敌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都默默勒马逼近城墙下,没有丝毫动作。
“……!!”
漠寒已经看到了城墙下,火把照耀里缓缓从军阵里走出的人影。
尽管戴着一个类似帽笠的垂纱,不过那模样,认不出来就有鬼了。
“此去大同,快马需要一天半,凭你的轻功,大约还要更快一点,前提是你不迷路!”
温和带笑的声音诡异的穿透夜幕下的各种惨叫与兵器碰撞乱响,清晰无比的传来。
“千万别让贫道觉得华凌你本事太差!”
湛罗真人说着,轻描淡写的一挥手,立刻有一个舒朝将领高喊:
“国师有令,凡叛军,杀无赦!”
“杀无赦!!”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声怒吼。
然后城里的舒朝将士也听到了,齐齐大喝:
“凡依附前朝叛逆者,杀无赦!!”
全城有多少人为之战栗漠寒是搞不清楚,不过这是——出师考核么?太过了吧!
长剑出鞘,势如青虹,必须要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办法,才能在乱军之中杀出去!!
被血染透的这一夜,东方在开始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大约是现实的三点多,夏日天是亮得非常早的,漠寒跌跌撞撞趴倒在一块岩石下,回望岩郭城已经在数里之外。
仔细数数,全身上下,两处箭伤三处刀伤,只不过不是要害,而且练武的人懂点穴止血,内功高又能回复生命值,痛得咬牙,这是临界可忍受边缘又没超标屏蔽的那种,最悲催了。
一身衣服全部报销,绝对洗不掉无痕染红。
战场上拼出的功夫,就是最直接最省力最狠的来回三招,什么衔接精妙武功统统不管用,最后出来了,漠寒也发现淮左秀士其中一门剑法绝技‘咫尺天涯’他练成了。
靠,应该感谢还好湛罗真人没出手吗?
漠寒爬起来,辨别了下方向,就往西北奔。
现在还不是能下线的时候。
箭不能拔,有倒刺的箭头拔出来拉大伤口还要猛掉生命值,百战只身拼杀出城没死,却因为这个刷新回去才是天大的笑话。
也没走多远,果然遇到了舒朝大军的追兵。
费了一番力气,把最后一个人劈落马下,漠寒才发现这些追兵还有一个俘虏,被捆在马背上,看到他,忽然叫起来:
“这位道长,孤在进城时见你站在城头,难道,难道全城……”
“咦?”
这就是,潞王?
“韩将军呢?”漠寒问。
“死了,所有人……”
0706.柳暗花明
在九州这么大的地方,很快就要被平定的前朝叛乱根本就不算什么,大家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即使去京城的这一路上,时不时看到官道上有驿站的快马传军情急奔而过,更多运粮的队伍逶迤而行,穷疯了的玩家与NPC们居然偷偷在打朝廷粮草的主意。
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摩拳擦掌的时候,要是发现有路过的大鱼,也不放过。
——某种程度上,是乃们刺激了九州的捕快职业蓬勃发展。
所以玩家普遍等级开始在四十到五十的时候,路上逐渐不太平,谢紫衣的侍女们这一路行来,已经解决了无数不开眼的家伙,比上次出门的时候麻烦多了。
“主人?”
递上最新出来的江湖小报,上面正是玩家爆料的岩郭城大败,有侥幸找个地方猫着的听到了最后那句“国师有令”所以惹来了不少对谋反没兴趣的玩家与NPC关注,最关键的是漠寒也暴露了,湛罗真人那句话可是灌注内力,只要靠近城墙边,百米内都清清楚楚。
这已经不是‘武当华凌’玩家不知道指代谁的时期了。
师徒反目,背叛师门?还加上前朝与朝廷的猫腻,靠,太狗血了。
谢紫衣也不知道怎的,竟有种越看越不是滋味的复杂心绪,末了将江湖小报随手一扔,撩开帘子看了眼车窗外,不悦的问:
“还有多远?”
“岩郭城已经在西北之地了,大同更远,至少还需三天路程。”
“去那里做甚,直接出关。”
“主人?”
谢紫衣目光又落到眼前摊开的粗陋地图上,不动声色的说:
“因为我很清楚湛罗真人会做什么,漠寒就只有这一条路可去。”
一点没错,人最悲催的遭遇之一就是逃难。
顺带备注,这是没得吃没得喝,负伤蹒跚,周围只有黄沙荒漠的朝廷通缉犯。
“这,这好像不是往大同的道吧?”
憋了三天的潞王,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他早就有想过万一起兵不成的可怕后果,但还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跟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道士,在炎炎烈日暴晒下赶路,明明是有马的,却弃之不用,直接攀山,原来他以为漠寒是为了逃避舒朝的追兵而绕关卡,可这越走,好像就越往西北,一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去大同,只有死路一条。”
“啊?”
潞王神色中满是不信,其实他真不像什么大人物,容貌普通,走路都埋着头,估计这是逃难逃习惯了,他想着大同那边还有数万被策反的边防军,尚可一战,怎会?
难道这道士才是心怀叵测?
潞王心中起疑,他知道漠寒是个玩家,本来信任就有限,但这边关荒凉之地,又逢大旱,单凭他自己,连水都找不到,更别说出没的马贼与随时可能追上来的舒朝大军了,这纯粹就是无从选择的一件事,其实他要是想走,完全能趁着漠寒不在线的时候逃跑——漠寒真心这么希望!带着潞王这么个累赘,连轻功都没办法用,简直就是龟速前进啊,也许是这个原因,追兵反而没有堵截到?
长叹一声,漠寒觉得前朝会覆灭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看看九州系统,呃不,是看看游戏设计师给潞王的智商指数!这么明显的事,竟全无所觉!
“你就没有发现……那天晚上的攻城很不寻常?”
这种毫无敬语态度也随便的说法方式,潞王显然是见过许多玩家,不像舒朝的官员那样面露不悦,反而疑惑的认真想了想,随即面色苍白。
许多人确实在突围当中死去,但更多的人……
因为惊惶而互相踩踏,为了最先到达另一边城门前,韩将军甚至下了令,根本不顾忌拥挤的人群,甚至连兵器都动用了,反正也分不清哪些是平民,哪些是玩家,一路艰难结果到了城门口却得到舒朝大军已经包围了整座城的消息,那种极度恐惧之下猛然绝望的心情!
倒是有人一怒提了兵器,就奋力守城去的,反正也是个死字,就拼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城守得还挺顺利,虽然艰难点,好歹是支撑了一个多时辰,逐渐的从红了眼的拼杀中疲惫下来,城外还是密密麻麻那么多人,他们才意识到,就算他们是铁打的,一天一夜不合眼,也拼不完城外的三万大军,人家还能轮番休息,他们越守,就越没希望啊。
果断弃城,突围,是当时所有人的一致选择。
潞王也觉得这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开了城门,血战冲出的时候,那骤然倍增的压力使所有人措手不及,人的惨呼与马的嘶叫混乱成一团,潞王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只看见黑压压的长矛四面八方刺来,而他身上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脱得重围时,才发现身边就剩下三五个亲兵了,其余人全部死了。
跑不到十几里地,居然还有埋伏,顿时仅存的亲兵也全部战死,潞王被俘,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舒朝的兵将要拿他回去请赏,只怕他就活不到被漠寒救了。
潞王只觉得这是时运不济,又或者是主线剧情本来就规定了他是个倒霉蛋。这才是真正的时也,命也,非我所能也。今天这么仔细一想,还真给他琢磨出几分不对。
为什么守城能一个多时辰不显败象,只是军需匮乏才不得不走,出了城本来稀疏的箭雨骤然密集起来,当时就想到城上城下的距离问题,却没想过,那么多人重重包围,即使再有人数优势,能跟他们接触交战的也就那一小块,说不顺利吧,他冲出来了,说很顺利吧,所有人都陷入了无能为力的苦战,旁的就不说,韩将军是典型的贪生怕死之徒,万不会为了保护主上,牺牲自己的说法,真正危险时,搞不好他还会把人拖出去当挡箭牌呢,怎么会是他先死?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他出来,刻意围杀了别的人似的。
“你弃城而逃,就没想过城门大开,你那些还在城里来不及逃掉的属下,还有另外一面城墙死守的人要怎么办?”漠寒淡淡的说,不是质问,就是他惯有的那种不愿多废话的敷衍神态,因为他一想到那些最后全部伏尸在地化为白光的守城将士,就对潞王很是膈应。
“孤……孤无可选择,那样的情势下……”
“情势?潞王不觉得是被人一步步引到困局里?”
“……”
潞王有点面无人色,好半晌才说:“那道长的意思是,他们故意放走孤,就是为了……为了让孤去大同,然后有下一个陷阱在那里等着孤?直到满盘皆输?”
说着连连摇头,有些不敢置信:
“不,这怎么可能,孤亲兵已经被他们屠尽,又被俘虏,万一路上遇不到道长,难道还要装作被马贼劫道,让孤逃走吗?”
这倒没有,只是设计的那个人,是舒朝的国师而已。
湛罗真人当然知道漠寒能逃得出去,真要武功不济死掉也能重生,大可浑水摸鱼了,谁知道随机被刷新在城里何处,等到漠寒一奔出来,那边俘虏了潞王的人来跟他‘巧遇’一下也不是啥难事,反正往大同也好,出关也罢,就一个方向。
他那个师父,与其说是名门正派,比梁先生更像反派BOSS好吧。
算计徒弟,把别人玩弄与鼓掌之中,正是他的乐趣,看来舒朝的小皇帝是深明其理啊,想要这个国师的助力,又不想国师把这个国家玩散架,就是给他找更有趣的事情做= =
漠寒心里各种OTZ简直都想咆哮了,他一回头,看见潞王,就更怄了,这样的谋反要能成功才是咄咄怪事。纵然漠寒天性不是暴躁爱迁怒的人,却也很难有好声气,维持个不冷不热的表情就不错了:
“敢问潞王殿下,你一个人,好吧,就算你有一匹马,你能逃到大同去吗?就算舒朝的官兵放水不来追你?”
潞王被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堪,不过他跟韩将军比起来,至少做人还是没啥太大问题的,也就承认了:“确实如此,这边关人迹罕至,孤又没有来过这里,也就辨个方向还成,只怕走不了多时,就要遇到马贼或者被野狼之类的猛兽分尸。”
这一路越来越荒凉,分明是出关了,想着潞王就忍不住一个寒颤。
“大同是不能去的,如果没猜错,那边的局势也只好不坏……别人越以为你要如何走,自然越要反其道而行。”
“那道长如何知道,这样狼狈出关,不是正中对方下怀,也许舒朝大军就希望孤不去大同,以便剿灭?”
“这就是碰运气的事了……”
漠寒眼也不眨,心里却默默说,谋反这么有前途的事情给你们这些除了嘴皮子以外完全没技术含量的人做,不失败才叫有鬼,甭管湛罗真人在打什么主意,远远躲开是正理,他可没有那个能耐去跟他家师父玩,这叫打也打不过,拼脑子也拼不了,识相的就另辟蹊径坚持下去,说不定还能走出一条坦途来呢。
“那道长,可有什么复国大计?”潞王眼下已经对漠寒很信服了。
真的,不是漠寒水平高,是他身边就没有出现过一个能跟漠小寒一样能揣测湛罗真人心思,还能接到狄焚雪事先通风报信的高人啊(这不废话么),一时间他对漠寒的评价无限拔高,远远脱离原有水准。
复国大计?要是有那种东西= =
漠寒囧极觉得森森荒谬——怎么轮到他来出谋划策?叛军真的混得太惨了不解释——要是他有辅国立业的能耐,他至于还在电子公司辛苦混业绩混经验么,肯定能像那些YY小说一样,搞个股票期货神马的,坐在家里等收钱,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三五个月就能把九州游戏公司买下来,加密核心程序,然后每年赚来的钱用于运行这个游戏跟维护好了,要把九州系统升级再升级,就算十年后全息网游满世界都是,再没有人来玩这个苦逼的九州,他依然可以悠哉的进去,九州的NPC还照旧过日子,没有玩家,他们还更自在也说不准……
咳咳,一不小心脑补过度,赶紧拉回来。
“你的路走错了。”
漠寒很不负责的开了个头,然后想到暑期前草草在图书馆翻的那本书,后面的逻辑居然逐渐理顺了:
“复国就复国,整得跟揭竿起义似的,就算占了几个小地方,打草惊蛇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抱头逃窜,除非舒朝自己内乱,打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忌这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潞王傻眼,就算他有那个好耐心,九州系统可不是含糊的,没给他混日子的选择,必须得为复国大业努力咩,这叫主线剧情进行中,要每天进展的,你想循序渐进,也要看系统答不答应啊。
“人家复国要好几代人呕心沥血,你坐着就想天上掉馅饼,只怕掉下来是砸死你的!”
漠寒表示金大师笔下的慕容世家,为了复国,穷几代之力,培养人脉声望,搜集天下武功,要不是那个西夏公主看上了虚竹,也许慕容复做了西夏驸马,还真有篡位复国的可能呢。当然这只是私底下揣测,不带任何关于人物的好恶,金大师也不可能这么写。
‘也许’之所以美好,就是它只象征一个与结果截然相反的‘可能’。
“所以孤应该赶紧娶亲养下孩子吗?”
潞王觉得这压力太大了,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成的事。
你说哪个世界能有这么悲催,想要孩子还得“天意”认同,才能给你刷出一个来。
那边漠寒哭笑不得:“这就是一个比方……”
“那?”
“首先要有基业啊,比如!”漠寒又开始乱扯,“这关外北戎部落众多,只要殿下能控制住其中一个,在舒朝管辖疆土之外发展势力,接纳想复国的NPC与玩家,有个两三年,潞王殿下要是厉害先扶持个傀儡统一漠北什么的,然后再攻打舒朝,岂非胜算良多?”
潞王瞪大了眼,本能就反驳:“这怎么行,这不是帮着外族犯我华夏吗?”
“……”对哦,在古代游牧民族与关内民族的矛盾。
漠寒眼珠子一转,又笃定说:
“那殿下就扔掉傀儡自己上吧,到要征伐的时候再祭告天下称帝什么的,漠北各族是臣民,想想唐太宗,还有藩属呢!呃,你知道这人么,九州系统有给你们历史数据吧,这是宋明背景肯定有——到时候九州一统,再迁都回你原朝的地方好了,成王败寇,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