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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感觉到脸部肌肉再也僵硬不过。
那名男子阖起眼睑，悠閒道：「我认为你不需要费心帮助祈佑南。」
「……为什麽？」
对方微微侧头，彷佛很意外会听到这个疑问，「每逢祈佑南打伤其他用家，系统警卫都会出来，但不会依规矩拘捕祈佑南。这证明他跟系统管理者有著相当不错的关系。」
如有需要，祈佑南定能找管理员替他查出真凶，根本轮不到毫无权力的企鹅君替他操心。
利用冒牌货残杀ＡＩ，这种行为顶多是试试水温，或是纯粹贪玩的恶作剧，不会对祈佑南构成任何伤害。
企鹅君并未作声。待到那观察著网路万物的男子翩然离开，他才脱力地跪坐在山地上，曲著背脊仰望圆月。
自己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做不了。想到此处，他眼底的忧郁酝酿得更加浓厚。
※ ※ ※ ※ ※ ※
冒牌祈佑南残杀ＡＩ事件比企鹅君想像中更为恶劣。
原来冒充者不止杀了三名於娱乐区歌舞的女ＡＩ，他还出现於公园、海滩、码头等，ＡＩ死亡数将近20。不过，《贵族之乡》的律法中只列明「不能损毁其他用户的所有物」，杀死属於公众领域的ＡＩ却是没问题的，只要向系统付钱赔偿便能了事。所以，杀ＡＩ和强暴ＡＩ同样是合法的。
不合理吗？这相当合理！站在网域经营者的立场去想，让ＮＰＣ喷些血便能赚钱，他们绝对乐见ＡＩ死亡！
☆、《尊贵者的乐园》（节34）
换作在普通游戏里，热血年轻人必定看不过任何欺凌ＡＩ的行为，上街为ＡＩ口诸笔伐，讨回一丝公道；但在《贵族之乡》，没有。人群风平浪静。
《贵族之乡》的卖点之一就是无视网路法，允许玩家虐待ＡＩ，获取快感。谁会跑到筋肉擂台的观众台上大叫「废除暴力！」这麽愚蠢？道理相同，没有人会在《贵族之乡》费劲去维护ＡＩ的权益。
纵使有人不屑於冒牌祈佑南残杀ＡＩ的行动，其原因却与人道无关。
有少爷儿嘲笑：「祈佑南反ＡＩ反疯了？」
有千金小姐讽刺：「怕是生活压力太大，在路上杀ＡＩ泄愤吧？果然ＡＩ非常有存在价值哦。」
玲玲汇报：「现在大家都说祈佑南是杀人魔喔。啊，小钊他们觉得祈佑南做得很好，我们这些小蝼蚁嘛，死掉一了百了，快点转世投胎当贵族更好。」
汉森置之度外：「那的确不是祈佑南的作风。不过无论是否有人栽赃嫁祸，这是祈佑南的事，随便插手只会让事件更加复杂。」
没有公告，没有广播，短短一两天的功夫，祈佑南残杀ＡＩ之事竟已人尽皆知。
打探完情报後，企鹅君赶往祈佑南度假屋外守候。他错过了正午祈佑南上线的几分钟，结果从下午等到深夜，从深夜守至明朝……
在度假屋外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儿，把左邻右里的名字都记住，更閒得去抚摸附近每一棵树的纹理，细数天上有多少块跟姆指头一样大的碎云。
有时会进屋跟小侍童一起坐下来，喝喝茶，吃吃点心，遗憾的是怎麽也勾不出侍童说更多话来；更多的时候，他选择走到太阳或月亮底下，张开眼睛，观察每一处的光影变化，全心全意投入在这个用数码讯息筑成的大自然中。
时间过得很快，黄昏又到，懒洋洋的光线暖及他全身，想睡。
「你等了多久？」
树荫下的企鹅君缓缓抬头，看见的是一整团的金色。日落时份，祈佑南正背向著有如大饼的太阳，淡棕色的发丝染上了线线金辉，皮肤也晒出了阵阵金黄，他璀璨得像是太阳化身而成的王子陛下。
企鹅君心头一松，但马上又绷紧嘴唇，站起来与祈佑南平视：「前天晚上，一群ＡＩ被杀了──」
「被我杀死？」
「……嗯。你知道？」
「你以为有什麽事我会不知道？」
祈佑南傲慢地转身而去，返回度假屋；这是无须言语的邀请。
跟班企鹅大大步跟到主子屁股後，两人回到了喷著冷气的凉快房屋内。这样的情景，企鹅君已经很习惯了，想也不想就坐在主人座的对面。
他双手抱著杯子，先问一句：「那个，你不是凶手吧？」
「我为什麽要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祈佑南双脚抬到桌上，半眯著眼说，「蠢材，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吧？用刀子捅破ＡＩ的心脏，他们还是不会死，继续安安稳稳地待在资料库里。系统把他们回收了，第二天又能继续用。我主张的是废除ＡＩ的绝对法律，不需要这种前线小卒徒劳无功的乱砍。」
企鹅君被打败似的笑了，确实，重视结果才是祈佑南的风格！他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再问：「那你打算怎麽处理这件事？要抓出真凶吗？」
「抓真凶？我为什麽要这麽做？」
「呃？不做的话，大家都会咬定你是个乱杀ＡＩ的人……」
「那又怎样？」
「……唔、名声受损？」
他战战兢兢地道出答案，但看样子，这位贵族青年压根儿不在乎。
对方以两指端起金纹茶杯，浅嚐一口红茶，说：「会相信这种流言的人，我再解释他们都不会信。而有些人，明知我不可能干出那种事，还会装傻扮疯，煽风点火。」
企鹅君默默咀嚼著话中之意，点头示意理解。以前在《X Online》里，祈佑南的傲慢无礼是令小攻著迷的魅力之一，不过在现实世界、在《贵族之乡》，才华满溢配上傲视天下的个性，必会被部份人所憎厌。
不过，他本来就将未来赌在政治场上，敌人怕是无法避免的吧。
祈佑南很大方地继续为跟班分析：「如果假扮我的不过是个10岁臭屁小孩，而我为此把事情搞大，四处澄清我没有杀过ＡＩ，还隆重其事要求管理员帮我查出真凶，这样的我岂不是像个小丑？」
「嗯……」
走政客之路，就不能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否则必会被人讥笑。祈佑南不会执著於此事，顶多只会悄悄打探嫁祸者的身份吧。
☆、《尊贵者的乐园》（节35）
「这场风波真的会就此平息？不会越闹越大吗？」
「这种小事也能吵大？那肯定有人在煽风点火，慢慢等著看就行了。」
企鹅君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蠢脑袋，原来祈佑南在那麽短的时间内已经计算好各种得失，安排了最妥当的处理，反观自己，到底在担心什麽？皇帝不急太监急！
宁静的度假屋内兀地传来「噗」的喷笑，将空间里仅存的几分严肃感都驱赶走；那是企鹅君全身松弛後，喉咙自行解放的笑声。
祈佑南有些错愕：「笑什麽？」
「没有。」企鹅君止不住嘴角的跳动，只好匆忙捧起杯子掩饰，「我太过杞人忧天了，竟然一直在担心……」
「从前天开始？」
「呃，嗯。我在想，如果冒牌货继续来乱就糟了。」
「真是蠢材啊。」
「我是你的跟班，担心有个冒牌货伪装你很正常吧？」
祈佑南没好气地露出笑容，像嚼糖般嘴唇蠕动了一阵子，然後别过头，问：「别再谈那些没营养的谣言了。你打算留在这儿多久？」
「呃？」企鹅君受惊地站起来，「你不希望我留在这儿的话，我可以走。」
刹那间，度假屋主人一双怒目瞪向小跟班，冷斥道：「坐下。」
企鹅君一言不发地坐下，满脸无辜。
主子慢慢吐出胸腔的怒气，问：「蠢企鹅，你是没钱的平民吧，你还打算待在《贵族之乡》多久？」
这是一道左右为难的问题，如果回答三天，那麽三天後就该消失了；回答半个月呢，祈佑南必会质疑一个小小凡人哪来这麽多钱，要麽现实身份是个富豪，要麽便是背後有势力不断提供金钱让他继续玩下去，潜伏在祈佑南身边。
企鹅君抓抓头，然後装模作样地笑颜作答：「我剩下的钱不多了，应该只能再来几天吧？不过，如果我舍不得你，一定会大白天努力打工挣钱，夜晚再见你一面。」
情人格调的甜言蜜语只换来了祈佑南「哼」的一声轻蔑冷笑。
「换句话，只要你背後的主人要你继续监视我，你就会一直留下来。」
「你在说什麽？我不懂，我没有背後的主人。」
「喔？」祈佑南倾前身体，眼睑慵懒垂下，以极其恶意的戏谑目光打量小跟班的全身，「我记得你说过，在高中时代，你跟我念相同学校，是隔壁班的？」
「呃、唔，是的。」
「这麽推算，你的年龄跟我相同，最多只差一岁了？」
「呃、嗯嗯。」
「你现在是学生，对吧？」
「呃、对。」
「现在花在《贵族之乡》的钱从哪来的？」
企鹅君快速眨了眨眼，将一串解释念出口：「我本身很节俭，长年下来有些积蓄，足够我来这儿十天八天，不过现在快见底了。」
「这样？哈哈哈！真是辛苦你了，为了做我的跟班居然耗尽多年来的积蓄。刚才还说什麽来著？为了见我一面，愿意在白天打工赚钱，你要天天跷课吗？」
企鹅君略为生硬地乾笑，连忙昂起头，大口大口地吞饮茶水。他100％相信，再被追问下去又会彻底哑然，说不出任何狡辩吧。
幸好祈佑南没有苦苦追迫，只唤了随从过来，吩咐一声，不一会儿随从便将一张彩印的纸递到企鹅君面前。
原来这是《贵族之乡》官方的宣传单张，当中通告了後天晚上在Royal Paradise地面将举办每季一度的化妆宴会，欢迎所有贵族参加。当晚6时起，大楼一至十层将会开放陈列出各种设计独特的服饰让大家购买更换，变身成各种角色，肆无忌惮地与人交流、畅玩，即使换上超人装也不怕被嘲笑──只要面具戴得好，别露出真面目就行。
「你是什麽节目，你应该知道吧。」
「嗯。原来是後天吗……」
企鹅君仔细阅读单张上的资料，他在初入《贵族之乡》时就知道这个官方定期活动，前几天也收到系统公告，但并未予以关注。
这时，他耳边传来了平淡的叙述：「每次化妆宴会都会有事件发生。」
「……咦？什麽事件？」
「你猜呢？戴面具的人可以做任何事。说些流言蜚语、公开别人的隐私、嫁祸於人，各式各样的事情都能干。」
「……你是指，凶手会利用化妆宴会再陷害你？」
祈佑南轻笑：「谁知道呢？不过这是《贵族之乡》的大节庆，聪明人都会去凑个热闹。至於你这只蠢企鹅去不去，就由你选择了。」
语毕，机智的小政客便舒服地斜躺在沙发上，在侍从的服侍下享用新沏的一杯热茶，这身姿真是十分大少爷、十分欠揍。
企鹅君没有多望，低头再次阅读手中的宣传单张。
「我也是聪明人，当然会去。」
他如同赌气的孩子般低声承诺，让主人席的男子牵动嘴角，笑意浓了。
※ ※ ※ ※ ※ ※
作家的话：
☆、《尊贵者的乐园》（节36）
在网路某个角落的小小事务所内，那只总爱以黑白色衫装扮自己的企鹅君抱膝坐在沙发上，望著长长的账单发呆。
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但是，有的太难达成，有的无法完成，留下的是种种遗憾。
祈佑南的情报呢，没查到多少。
「不不不，你查到他什麽时候喝下午茶、吃宵夜，平常爱喝哪种茶、穿什麽衣服啊！这就足够攻略他了！……噢，最重要的，你知道他害怕Ｃ君！」
祈佑南害怕Ｃ君的理由呢，依然不知道。
「你要更努力攻陷祈佑南和Ｃ君的心和身！这样他们才会告诉你心底的秘密啊！」
还有，乱杀ＡＩ再嫁祸祈佑南，他大概知道原凶是谁，猜到那人为何有这种举动，却不知如何才能阻止对方。
「凶手十成是光啦！他前几天还说『祈洛希。』的欺骗行动非常有趣，自己也要玩玩！不过他为什麽要杀ＡＩ？很过份欸！」
「因为有趣吧？」企鹅君顿了顿，「他最喜欢这种观测实验。」
在人类面前杀了一群有著人类外观的ＡＩ。人类会焦虑吗，会同情吗，会尝试找出真凶吗──贵族世界是如何运作的？
凶手嫁祸祈佑南只是顺道，顺道看看那位主张消灭ＡＩ的人会采取什麽行动。
撇开这一切不谈，如今企鹅君面临了最困扰的问题：没钱。百般滋味在心头，他昨晚还说过没钱就打工那种好听话呢。
裸体的黑发小男孩来到沙发後方，环住企鹅君的脖子，用歌唱般的愉悦嗓子大谈生存策略：「你应该找几个有钱的小受，他们就是你的金钱来源！《贵族之乡》不是有很多有钱人家吗？」
「我不想当妓男。」
「谁要你当妓男？你应该当万人迷，让所有小受迷上你！……要不，你就当万人受吧！我先来培训你！」
「谢谢，不用。」
企鹅君冷漠地截断了裸体男孩的侵略行动。瑟缩角落，回头细算，他手头上的钱只够过完今周，即参加了化妆宴会就没有後续，真是尴尬的时间点。
但是，这也好。
他跟《贵族之乡》的人相处不来，那儿少了一份年轻正直，少了一丝和平安宁。至於祈佑南和Ｃ君的事，从别的角度入手再查吧，没必要限制在《贵族之乡》内。
抱著旅行即将结束的那般心态，企鹅君早上先四处閒逛，务求发掘出他尚未欣赏过的风光，为这次顶级昂贵的旅程留下一点点美好回忆。
然而他又错了。他不该前往人多的沙滩免费区，那儿聚集的是无数在现实世界承受著各方压力，急需发泄的贵族。若要形容，《贵族之乡》是生死竞技场，观众们之所以购票入场，为的便是观赏战场上勇士被猛兽撕破身体的惨烈影片。
近海边，三名外表只有十多岁的少年拿著沙铲，轮流攻击被困在他们中间的ＡＩ。那ＡＩ是长相貌美的男性，绝对是年轻少女所喜爱的魅力管家类型，可现在他的衬衫西裤已经沾上海水与沙子，衣领飞扬，钮扣破了几枚。
企鹅君正义心大起，快快跑过去制止：「等一等。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对他？」
美型的ＡＩ男因疼痛而屈腿站立，显得很狼狈。他的衣物没有渗血，这是因为少年们拿的是圆角的塑胶沙铲，而他的长袖衣服未脱，所以怎麽打都不会让皮肤破损见红；但白布下的团团瘀伤，少年们怎会看得见？
他们没有罪恶感。
他们毫不心虚地吼叫：「这关你什麽事！走开！」
他们继续他们的嬉戏，首先将ＡＩ男拉起来，固定在沙堆中。穿著红色泳裤的金毛少年後退十米，然後向目标奔跑，距离ＡＩ仅一米之时再跳起，空中旋转半个圈儿，将手中的铲子直捅向ＡＩ男的左胸，美男子立即往後摔倒。
企鹅君看得嘴唇发颤，一幕画面自脑海角落迅速浮现。
前几天那个祈佑南冒充货，也是用这种华丽得像玩游戏的身姿去砍杀ＡＩ。
「你们……在模仿那个ＡＩ杀手？」
「嗳？你也亲眼见过？很帅吧！」
「一点儿都不帅！」企鹅君奋身挡在ＡＩ前方，驳斥道，「要炫目的杀人方式，去游戏网域玩就行了，月费还很便宜，甚至免费，为什麽要在这儿杀ＡＩ？」
少年们面面相觑。
「这里真实感够强才来这里玩啊，干嘛叫我们在游戏里杀人？那你怎麽不叫跳高选手跑去月球跳高，可以跳得更高啊。」
「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