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符?”老郑是个识货的,听他说对了何遇的工号,又看见这鬼画符,神情顿时缓和许多,“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办了。”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牌子。
冬至一看,原来是张跟何遇一样的工作证,上面也写着特别管理局,不同的是底下还有东北分局四个字,老郑的名字是郑穗,工号1334。
看见这块工作证,冬至忽然理解那些受灾群众见了解放军的激动心情,他现在也有种找到组织的激动。
他忙解释道:“我不是你们的人,也才刚认识何遇不久!”
老郑笑道:“何遇那小子虽然吊儿郎当,但大事上还是靠谱的,既然能教你符文,那肯定也是存着想让他师门收你入门的心思,几年前我跟他随团出国访问,他还跟你对面那个小娘儿们打了一场。”
冬至趁机问道:“那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人?”
有了何遇这层关系,老郑对冬至的态度就亲切许多,话匣子也打开了。
“那个小娘儿们叫北池绘,是伊势神宫的巫女。”
冬至奇道:“不是阴阳师吗?”
老郑:“阴阳师只是通称,在日本,这类神职,男的叫神官,女的是巫女,都有不同等级,自成一套系统。这个北池绘,据说天生就开了天眼,能同时驾驭两只式神,是日本新一代阴阳师里的佼佼者。那个老东西是她师父,实力应该更厉害。”
张行在旁边,根本没听懂,精神也不大好,显然还未从刚才回过神,老郑伸手往她额头上一弹,后者闭上眼,脑袋软软往冬至肩膀上一歪。
“小姑娘吓着了,让她睡一觉。”老郑道。
冬至继续问:“他们是非法入境?”
老郑冷笑道:“像藤川葵和北池绘这种特殊身份,除了正规入境,还需要进行特许备案,他们却没有,还跟我说是来旅游度假的,鬼才信!”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发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发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首,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发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发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发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张行写道:“听不清,但他们提到什么麻生财团。”
麻生财团?
日本出名的大财阀,如雷贯耳,冬至偶尔也在新闻上看见。
张行手心全是汗,冬至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黑暗相视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继续走吧。
对方休息够了,冲锋衣男点起几支火把,居然也给冬至两人分了一支。
一行人重新启程,冬至暗暗留心,发现自己走的大多数是上坡路。
难道是要重新上山?
即使发现这一点,冬至和张行也别无办法,只能祈祷一路平安。
106。第 106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 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 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 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 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 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 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 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 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 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 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 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 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 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 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 和你被下了迷、幻、药; 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发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发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发,“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发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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