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去哪里──”虎牙将饭菜摆放好,坐在了餐桌旁。
阿重撇著嘴坐下,拿起筷子,不爽快地往嘴里送菜,仍嘟囔著:“去哪里都有可能啊,反正跑了就是不行……”
“吃饭就好好吃饭。”
“你怎麽不吃……”
“我吃过了啊。”
“没等我回来你就吃啊!我在公司都没吃便当……”
“我起来的晚,现在还不饿。”
“那怎麽行,必须吃点东西才行啊。”阿重反而著急起来,拿碗盛了些饭放在虎牙面前,又不停地往里夹菜,“起的再晚现在也应该饿了。”夹著夹著他又愣住了,“你不会出门买菜了吧?身体可以出门了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啊你,我的话吃什麽都可以……”
“都是冰箱里的东西──你怎麽这麽罗嗦了。”
“我……我我我罗嗦?你以为我为啥这麽罗嗦啊!”
“吃饭。我不想再热第3遍了。”
“你给我解释清楚!”
“吃饭,你不是饿一天了吗?”
“……等我吃饱了待会儿收拾死你,等著的。”
“我,等,著。”
看著虎牙不紧不慢吃饭的样子,阿重怒从中来,“啊啊啊啊啊──”桌上的饭菜一转眼就少了许多,再一转眼,就差不多干净了。
真像个孩子。
虎牙偷偷地笑了,都快吃腻了的菜变得可口起来。刚一起住的时候,也这麽吃饭却不会有这样的对话出现,谁能想到在公司里那个叱吒风云的“头儿”能这麽无理取闹。真应该录下来给大家看看。
将最後一口饭送进嘴里,虎牙正准备收拾桌子洗碗,却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目光──转过头,阿重正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一丝歪笑挂在嘴角:
“我,吃,饱,了。”
没有回答的空闲,虎牙便被一把拽起:“喂……别弄老花样了……”──不就只会公主抱这一招吗,“你就不能弄点新的?”
当身子完全离开地面,脑袋无法控制地向下垂下时,他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好沈──你是不是胖了?”
“……怪力。”
人生初体验:像大米一样被人扛在肩膀上。
“不好,要撑不住了,走走走。”
“……撑不住把我放下来啊。”
晃晃悠悠最终被扔到床上,看到阿重嘴角的笑容时,虎牙就知道自己又输了──却并非被那种绝对的强大征服,而是那疯狂的爱意。不自觉地伸出双臂,随後肢体纠缠在一起。
他已经无法游刃有余地去考虑後果了。
哪怕两个人是在悬崖停驻,再多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第十七节:意大利人要来了
*
“辛迪,叫雹子。”“好的。”
“辛迪,叫雹子。”“好的。”
“雹子……”“好的。”
“辛迪你让雹子别走了。”“头儿,这个……”
“辛迪──!”“雹子──!”
在短短的两周之内,阿重感觉与虎牙说出了相识以来两倍的话。
──当然,不是因为私事。
意大利人比他想象中的难搞,或者比他想象中的难搞多了,虽说印象中是一个浪漫随意悠闲的民族,没想到打起交道来还真是这样──更何况他本身是个干起活儿来不要命的拼命三郎,看见那种今天说不完改天再说的态度就来气。
“雹子──!”
“在这儿呢,别叫了。”
看著早就站在一旁的虎牙,阿重像是看见了救星:“意大利人都是这德行吗?”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这家公司的老板比较随意──所以员工也比较悠闲。就像你一样。”
“我哪像他们啦?!”
“呃,不──我的意思是,Boss和团队风格之间的关系。”
“──好吧。”阿重双手一撩,站起来指著电脑屏幕,“告诉他们,给我利索地订好时间什麽时候来,机票宾馆什麽都不用管,只要他们那个该死的Boss来就行,我不想再在这个破案子上浪费任何时间!”
虎牙在键盘上轻轻敲打几下,轻松地说道:“完事了。”
阿重急忙把头探过去:“怎麽说的?”
“问他们什麽时间来啊。”
“这麽客气地问他们怎麽能给答复!”
“冷静下来,如果按你那种方法,案子就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
“怎麽冷静得下来啊,这帮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我……”
被唇堵住的嘴再也无法喊出声来,虎牙挑起嘴角,庆幸阿重办公室那扇门是磨面玻璃的。将傻掉的阿重一把按在椅子上:
“被激怒的话就会失去理智,这样我们从一开始就输掉一大快了。这种不紧不慢会将人激怒,也会让人生疑──虽然90%都是他们的天性使然。”
阿重这才从刚才那个吻中脱离,“咳咳。是啊。”
“那有事再叫我。”虎牙刚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今天晚上……想吃什麽?”
“肉!!”
虎牙咧开嘴,两颗小虎牙探出头来:“知道了。”
错觉也好,什麽也好,阿重有时会觉得把这个该死的案子继续下去也好:这样就可以每天这麽和虎牙说话,让虎牙跑到他的办公室里来,也不用担心他被其他臭小子们带坏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在工作上,也只有他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今天晚上……啊,加班太晚就扯淡了……辛迪──!”
☆、第十八节:二柱子,是娘
*
去固定的地方上班,有固定的同事夥伴,去固定的超市采购,回到固定的家,身边有固定的人陪伴──“固定”这个词,原来这麽美妙。
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烹饪技巧,完全是一个人过活的时候为了省钱,也是自娱自乐而学习的。平常人一个人是几乎不开夥的,他却永远是一个人在厨房里做著一个人的饭。在过去的10年里,不断自嘲。
谁能知道有朝一日他的饭,不再只给自己吃呢。
“好吃吗?”
“好吃。”
“我在网上看见了……炒酸菜,下次你回家乡带点回来啊。”
“可以吗?你知道辛迪他们说什麽吗,说他爸爸总吓唬她,如果不好好吃饭,就把她送到北方吃酸菜──你们南方人当酸菜是什麽啊!”
“都说做给你了,别罗嗦,吃饭。”
“又说我罗嗦!”
“──我去接电话。”
微微注意著狼吞虎咽的阿重,虎牙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二柱子,是娘。”
“二……二柱子?”
“啥,不是二柱子?那你是谁啊,二柱子家里应该除了儿媳妇没别人了……”
“请问您找的是……宇文重吗?”
“是是!你是……”
“呃,拼……拼房子同住的人。”
“那俺儿媳妇呢?”
“不……不清楚,租房的时候说只有一个人……换他接电话。阿重!”
“谁啊。”阿重头也不抬地继续吃饭。
虎牙面容平淡,捂住话筒:“二柱子。”
“咳──”阿重差点把嘴里的饭吐出来,“你怎麽知道的!”
“好象是,你妈。”
“娘?!”
立刻冲过来,一把抢过电话:“娘啊,你怎麽打到家里来了……是以前一直打家里,可这点我不是不应该在家……手机没人接?啊,刚才吃饭没放身边……饭?当然是虎牙做的……虎……牙……”一旁的虎牙赶紧给阿重做口型,“一起……拼……房子的人。拼房……拼房……因为……哎呀,不瞒你了,我和你未来儿媳妇掰了……房子这麽大拼著不是能省点钱嘛……对,掰了……啥我的错啊,咋什麽都是我的错啊,她自己和iPhone4S跑了……问我哥去,二丫都能知道是啥……啥儿媳妇啊,哪那麽容易找,别磨叽了,饭还没吃完呢,早点睡吧您!撂啦!”
只是一个电话,却感觉度过了一场漫长的谈判,阿重“!”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啊……累死了。”
“……娘她……怎麽说。”
“还能怎麽说,儿媳妇儿媳妇,一天到晚就知道儿媳妇磨叽个没完没了的,不就是我哥没让她抱孙子吗,不至於这麽来压迫我吧……这回可完了,知道我没对象了就得变本加厉了……今年估计是不能回老家了……”
看著躺在地上好像已经筋疲力尽的阿重,虎牙却骤地冷淡下来:“这样啊。”
“你这什麽语气。”阿重挑起眼皮望著他,“呆著干嘛,过来陪我。”
“──我去洗碗。”
阿重却一把抓住虎牙的裤腿,使劲一拽,虎牙立刻失去平衡,倒在了阿重的身上。阿重一转,他被按到了阿重的身子底下:
“干什麽。”
“明知故问吗。工作一天了,累坏了,好不容易吃饱了,该补充补充了。”
“我要去洗碗。”
“洗什麽碗,明天再说吧。”
“喂……阿……阿重……”
面对爱的人,身子要比嘴诚实的多,很快理性的思考便又开始被无休止的渴望覆盖──无休止的渴望,对爱,对彼此。
即使在那一瞬,他看到了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他们。
一旁是黑压压的天,另一旁是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天地席卷的海。
“阿……重……”
☆、第十九节:子……卿
*
胳膊上的牙印还没有完全消失,该死的意大利人却要来了。
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像他们一直做得一样。雹子作为翻译的表现也是优秀得没话说,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单方面听从一方翻译所造成的失利。部门里面的人却完全不明白,他们忙里忙外忙得不亦乐乎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开心:一直春风满面的,旨在榨干净他们最後一点劳动力。
那个总裁是在谈判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来的──一个超越他们想象的英俊、风趣的意大利人。阿重好好地接待了他,尽地主之谊。大客户销售部的团队却在工作之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他们一直完美无缺的雹子发生了慢了三次,发呆了四次,发生了六次翻译失误,而他们的头儿也不知为何在接待中途换上了一身华丽丽的西装还忘了摘标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与那个意大利总裁对话。
即使有这些奇怪的小细节,因为前期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谈判也是顺利结束了。其他的部门会来协助剩下的工作。可出奇地对方的总裁却要求不出席庆祝晚宴之类的,而阿重这边也说家里有事和虎牙先走了,给本来因任务完成欢呼雀跃的夥伴们泼了一大盆冷水。
阿重提著包走在前,新买的西装穿在身上著实难受。虎牙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後,两个人进入电梯,阿重按下一搂的按键,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气氛却压抑得快要人窒息。
“……对不起。”
“道什麽歉。”阿重扯了扯领口,不耐烦地说。
“今天,失误这麽多……”
“生意谈下来就得了,我都忘了。”他转过身,眉毛上挑,形状十分古怪,“你是不是还有什麽应该对我说的?”
虎牙一惊,缓缓摇摇头。
“还在这里嘴硬……”阿重刚一手拍到电梯的内壁上,打开的电梯门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咳。”转身向门口走去,一切像往常一样,在这里他们还不能漏出任何破绽。
走出门口的时候,虎牙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宛如试图守卫自己领地的野兽一般,阿重就像一只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狮子,步子逐渐放缓,虎牙这才看清前方的“敌人”,目光再一次不住地颤抖起来。
“子……卿。”
只是两个字而已。
只是两个,他教了他千遍也没有学会的字而已,从相遇到分离。
虎牙原本准备无视他的。前几天他看到资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他,那个纠缠了自己十年的梦魔。可他必须完成好工作,他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可以用成熟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管怎样,对方也只是来工作而已,不会产生任何瓜葛。
即使工作上产生了失误,他也只是完成了工作,没有多说一句话。
可为什麽他还要在工作之余带著这两个字,来到他的面前?
“子卿。”
浓重的意大利口音如狂风般卷起已封存多年的记忆──他一点都没有老,那卷曲的黄棕色头发,邋遢的胡茬,嘴角不变的笑──他还是他,还是会用宠溺的目光看著自己。
只是他面前的那个少年,已经长大,并迅速地衰老,变成一个伤痕累累的怪物。
只是,时光荏苒,天真不再,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应他:
“菲……”
“你敢叫出来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看似玩笑却又锋芒必露的话将他从恍惚中拽了出来,身子也被推向後方,阿重走到男人面前,高大的身躯在西方人宽大的骨架前显得平常,却一点没有削减他的气势──胁迫般地抓住费罗蒂的肩膀,耳语几句又一把推开。转身拉著不知所措的虎牙,扬长而去。
作家的话:
w 谢谢大家最近的支持,请继续跟随虎牙和阿重的故事,谢谢
☆、第二十节:不要去见他
*
冷气塞满了封闭的车子,虎牙打了个冷颤,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行驶在沿海高速公路上,车速接近爆表,这大概是阿重表达愤怒的最佳方式──不迁怒於任何人,不伤害任何人的泄怒。
借著从市区到这里的时间,虎牙梳理好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也完全能够理解阿重的愤怒──在那一刻,他想喊出费罗蒂的名字,投向他的怀抱,在这个把自己从桎梏中解放出来的人面前,一个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他领地的食肉者面前──
“对不起。”
“你要再说对不起,我就把车开进海里。”
──还能好好说话啊,看来还可以。
“你……你跟费罗蒂说什麽了?”
“──让他离我的人远点。”
“可是费罗蒂他……”
“我说的是意大利文。”
“意……”
“他是我的,请你离他远点。”车速开始减慢,阿重瞟了一眼虎牙,闷闷地说,“从你告诉我的那天,我就找人问好了──我觉得在这个到处都是能弄死我的巧合的世界里,这个意大利人突然出现的几率一定不小,所以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
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背著自己在网上查询,为了用最标准的发音与声调说出来,而在办公室里抽工作的闲余一遍遍练习,假想著那个不知是否会相遇何时会出现的“敌人”一遍遍说著。
刚才的那一幕,他已经练习了很长时间。
虎牙感觉眼球有些发胀,手探过去,却沾上了一片泪水。
车突然停下来了,在马路旁边,窗外是那片他们的海。阿重低下头,脑袋顶到了方向盘上,一旁的手却抓住了虎牙的手,那手,却凉得渗人。
“不要走。”
和往常的“命令”不同的低沈的声音,没有一点底气。
“不许和他见面。”
“就当我没自信好了,我害怕,我害怕他把你抢走……不要去见他。”
他心底比谁都清楚,时间这个东西的伟大。
喜欢却没有在一起的女孩子,因为一起共度了四年而变得无法忘怀。不喜欢的女孩子,因为一起度过了六年而与众不同。因为有时间作祟,再简单的情感都会被放大,放大到无以附加──更何况是,没有结果的爱恋。
虎牙还爱著那个男人,这十年来,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