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的时候回了趟家,有半年没有见到父母,陈越下了火车就远远见到母亲站在出口的通道里,看到他的时候拼命招手示意着。父亲买了热粥和饮料,生怕他在火车上口渴,陈越的行李都被两个老人抢了过去,最后他只好跟在父母的身后,帮他们把被风吹歪的领口整理好。
家里的感觉永远都是熟悉而温暖的,陈越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切的摆设都和离开时没有差别,他
的床头还是放着小时候去黄山的照片,抽屉里是整理整齐的奖状和笔记本。陈越放松地仰头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闭了会儿眼睛,然后伸手摸到口袋里,拿出了震动着的手机。
“嗯我到了。”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你吃饭没。”
白渝然在电话那头笑道:“晚上有饭局,不用担心我没饭吃。”
意识到真的已经是分开的现状,陈越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脸红着说出口:“别喝太多酒……”
耳旁的声音沉静而温柔:“好。”
白渝然总是比自己要忙碌,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陈越还是希望着,在自己帮不上忙的忙碌里,能够稍稍带给对方一点宽心的安慰,就仿佛最微小的支持一样,能渗透进一点点就足够了。
父亲的烧菜手艺还是一流,陈越在饭桌上都顾不及吃各式各样的饭菜。母亲给他加了一碗汤,三言两语地絮叨问着他工作怎么样,住得习惯么。陈越一一应着,这和睦的气氛让他觉得满足而窝心,食欲也变得更加好起来。
母亲笑着看他:“回来真好……阿越,你是不知道,我们单位里新来了个女孩子,样貌那个好看呢,我就跟他们说,你们谁都不许抢,这丫头我先要给我儿子了,谁抢我跟谁急。”
陈越心里咯噔一下,拿着筷子的手一下就停了。
“你妈那猴急的样儿,都给人笑掉大牙了。”父亲乐呵呵地舀着汤,“那姑娘我也见过,是不错,很有礼貌,一看就是个孝顺的。”
“妈把你照片给人瞧了,小姑娘那反应,我看是有戏的,阿越,过完年你们见一见吧,处个朋友也好啊。”
陈越低着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闷闷地透不过气。
父亲看他不说话,安慰道:“别有压力,你妈也是替你心急,要是不喜欢,再找也是可以的。”
“爸,妈……”陈越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般,“我有喜欢的人。”
母亲喜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是哪儿的姑娘,个性怎么样,家里做什么的?”
“……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帮了我很多。”陈越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做最后一次的挣扎,末了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父母,说道,“爸,妈,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
陈越不知道是怎么
走出家门的,父亲失望的叹息还一直回响在耳边,而母亲,也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他了。他站在萧瑟的楼梯通道里,身体里没有一个细胞不在呐喊着疼痛。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好好孝顺父母,让他们安心,让他们抱子添孙,但是他不想欺骗自己,或者欺骗任何一个无辜的女人。
母亲的愤怒他明白,她是一个要强的人,无法相信唯一的儿子会走上这样一条畸形的道路,她一遍遍地说着,你学坏了,你跟着别人学坏了,你出去半年,就变成这样一副德性,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她哭着拿过阳台的晾衣杆站在陈越面前,哽咽道,只要你说句会改,妈就不怪你。
陈越呼吸一滞,只艰难地摇了摇头,母亲气得当即把杆子挥了下来,一下一下打到他的背脊上,这力道比任何一次幼时的责骂都要来得沉重,直到父亲过来夺下杆子,陈越都不记得自己是站着还是跪着的了。
“你走!在没有好好清醒之前,你别再进这个家门!”
陈越在黑暗中握住手机,他尽力地仰起头,试图把落下来的眼泪,逼回到眼眶里去。
白渝然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快除夕了。他在电话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当天晚上赶到了车站,陈越坐在长椅上发呆,脸上的一道痕迹结着痂,正远远地望着他。
白渝然走过去,静静地把他拥到怀里,陈越一声不吭,只慢慢地回抱住他的背脊,力气大得像是害怕他会消失一样。白渝然抚摸着陈越的后颈,他知道他现在很痛,除了这唯一的温暖,他无法给予他更多的安慰,在亲情面前,他终究是不敌的,他对陈越的影响力,还无法做到能让他对此无动于衷。
“冷么,为什么坐在这里。”白渝然捧过他的脸,脸上的小疤有很多,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小心刮到的。
陈越没有回答,不过他也已经猜想到了,没有钱,手机也很快没电,他能去哪里呢,就只剩在这里等待了。
白渝然把他冰冷的双手握到掌心里,说道:“先找个宾馆洗个澡吧。”
房间的暖气很温暖,走进去之后打开灯,暖黄的灯光让人渐渐有着复苏的痛感。陈越的背上都是一条条肿起的红痕,脱下衣物的时候整个背脊触目惊心的,白渝然看了他一会儿,语气生硬地皱起眉:“怎么打成这样,阿姨在气头上,你服个软很难么。”
陈越摇了摇头:“妈把我养这么大,我让她失望,打几下也是应该的。”
白渝然沉默了一会儿,只把他拉着贴近自己,陈越靠着他的肩膀,听到头顶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声,充满了歉疚的无奈。
洗了澡之后上了药,陈越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一时之间进食反而反胃,白渝然叫了点清粥,让他勉强喝了两口,陈越头重脚轻,好不容易暖和起来之后脚底都没什么劲道,只能浑身松懈地趴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觉得睡意席卷。
白渝然替他盖上被子,那人在朦胧之中挣扎着抓住了他的手腕:“渝然……”
“我在。”
他闭着眼睛,把大半张脸陷在轻柔的枕头里,慢慢说着:“我不想做先放手的那个人,只是想着,一定要坚持到这样才行。”
白渝然静了静,接着伸手盖住他柔软的头发,回答道:“我也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白渝然已经穿戴整齐,他走过来亲了亲陈越的额头,把手上的一把钥匙放到了陈越的掌心里。
是家里的钥匙,那天匆忙走出来时,唯一放在口袋里的,与家里的联系。
“吃完早餐,我们去家里拜年吧。”
白渝然温柔地笑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你,赋予我的,永恒不变的魔咒。
Fin。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篇原创,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