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坐在岸边,静静等待日出。
远方的天空越来越红,四周云霞璀璨,被染成各式各样的颜色,黄的,金的,红的,甚至紫的。太阳终於一点一点从海面冒了出来。
秦戈竟莫名地觉得初升的阳光很刺眼,刺得他都流泪了。
他们的爱情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一见光就死了。
自从跟男人在一起之後,他就多了好多莫名其妙的忧愁,就像古词里那些女子一般,吟唱著些风花雪月的惆怅。
他不想这样,可是却控制不住。没人教过他在爱里要怎麽保持独立,保持抽离。
这种忐忑不安,大概就是沦陷爱的心情吧。
爱得太深,唯恐下一秒就会失去。
林熙烈把秦戈抱在怀里,低头吻著他沾湿的侧脸。
“又在哭什麽?怎麽跟个女孩似的?”
秦戈摇摇头。
“问你又不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林熙烈把秦戈抱得更紧了,手臂紧扣著恋人的腰。
“真想带你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把你囚禁在那里。”
“……”
“让你每天从早等到晚,等著我来抱你。”
秦戈一边摇头,一边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样往下掉。
现在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像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男人爱,被男人抱。
“日出就这麽几分锺,不要错过了。”
“嗯……”
秦戈眼中迷蒙的水汽褪尽了,眼前却是已经完全跳出海面的一轮红日。
他真的错过了。
“林熙烈……”
“嗯?”
“你可不可以不做黑道……只经商?……”
男人沈默了很久,才答道:“不能。”
“……”秦戈看著远处金红一片的水平面。虽在意料之中,仍有稍许失望。
男人仍是慢慢地开口:“这是我的命。”
“……”
“我生下来就是干黑道的。一出生就打上了烙印。由不得我。”
“……嗯。”
秦戈点点头,决定以後都不再提这件事了。他闭上眼睛斜靠在男人肩头,感受著初升的没有温度的太阳。
林熙烈抱著秦戈一直坐著,不知道什麽时候,天已经白了。
男人抱著他起来,走上沙滩,坐进了车里。
一周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马上又要回到原来的现实世界。要上学,要回家,有谭晋,有父母,还有男人的一切的背景的,复杂的,不知是美好还是不美好的世界。
飞机正在三万英尺高空,向北飞去。
下了飞机,男人拉著他进了洗手间,在隔间里狠狠吻了他好一阵,才放他出去。秦戈一出通道,就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何荣。
“小少爷!你可回来了!”
“何叔叔怎麽了?”
何荣表情很焦急,替秦戈把行李搬进轿车後座,就赶快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小少爷,家里出事了,老爷好像很生气。”
“出事?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就看见老爷今天很生气,夫人也坐立不安的。”
“……”
秦戈担忧地望著飞快向後掠去的建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不会是,自己和林熙烈的事被父亲发现了吧。但是没道理啊……除非有人跟父亲告密,不然父亲上哪儿知道?……
不知是因为何荣本来就开得快,还是秦戈心里紧张,原本不算短的路程居然半个小时就开到了。
一推门进去,家里就是一团低气压。
秦父坐在沙发上,那张脸简直比锅底还要黑。秦戈顿时觉得林熙烈平时的没表情跟这比起来都算温柔了。这可不是什麽开玩笑的时候,从小到大,父亲就没有对自己黑脸过!秦母坐在旁边,一脸的焦急。客厅破天荒一个佣人都没有,估计都被清场了。整个房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秦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站在地狱的入口。
犹豫了半晌,秦戈才慢慢走到秦父面前,低声说:“爸爸,我回来了。”
秦父看都没看他:“回来了?跟谁去玩儿的?”
这语气简直让秦戈心惊肉跳,一旁母亲还在使劲给自己打眼色,秦戈心里越来越怕:“同班同学……”
“姓甚名谁?”
“呃……李斯涵。”他的同桌,全班第二十五名。
秦父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跟谁出去玩的?”
秦戈感觉自己手都在抖,而且手心直冒冷汗。母亲几乎快急哭了,一直在跟自己摇头。
秦戈的心迅速往下坠去。
难道真被父亲知道了……
他不敢承认,又不敢再撒谎,只好低头站著,心脏狂跳,大气都不敢出。
“没胆子承认是不是?那你自己看看这个吧!”秦父把电视机遥控板扔到茶几上。
秦戈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甚至害怕电视里放出来的会是他跟男人上床的录像,他简直无法想象。
“看啊!”
父亲的语气从来没这麽愤怒过,秦戈不敢违背,颤抖著拿起遥控板,摁了电源开关。
电视兹拉了两声,屏幕上显示出了灰暗的画面。
(10鲜币)爱後余生(黑道太子X商界公子)54
屏幕右下角显示著拍摄时间。
一个穿著黑色风衣的高个抱著一个浅色衣服的矮个,从门里出来,走到雪佛兰的副驾驶位旁,才把矮个放下来。矮个坐进了车,高个还伸手把安全带系上,才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尽管镜头已经拉得很近了,但由於天黑,停车场又采光不足,人脸看得并不清晰。
但这已经足够了。
那一瞬间秦戈浑身发凉,入坠冰窖。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那矮个是谁,但换了父母,化成灰都认识。
那身材,衣服,发型,一丁点的侧脸,除了是他秦戈不会是别人。
镜头接著给了一个车牌的特写,然後被打了一个红圈,旁边延伸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著车牌号,以及车主名字:林熙烈。
显然这是被编辑过的录像带。
忽然录像带一直快进,屏幕花花白白地快速跳过半个多小时,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一个戴著帽子,身著警察制服的男子走近驾驶位,敲了敲门,像是跟车主说了几句话,就赶快离开了。
车子终於开动的时候,录像带右下角显示的时间距离两人上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接著屏幕闪动了一下,跳到了另一个场景。
一个身著警察制服的男子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个声音问道:“刚刚车里都有谁?”
男子声音颤抖著:“两……两个男的!”
“看清脸了没有?”
“车里没开灯……没看清……”
“那两个人在做什麽?”
“在……在……”
“在做什麽?!”一道鞭子刷一下抽下来。
男子惨叫一声,撕心裂肺地叫道:“在做爱!他们在做爱!”
“他们俩可是男的,男的怎麽做爱?”
“我真没骗人!他们真的在做爱!上面那个根本没穿衣服,趴在下面那个人身上!车里都是那股味!”
屏幕忽然又闪了一下。这次显示的是中午十二点,学校天台。他跟林熙烈坐在地上吃午饭。吃著吃著,林熙烈就凑上来亲他。
镜头拉得很近,采光良好。就算有点模糊,也毫不费力就能辨认出来。
秦戈已经感觉不到羞耻了。
他只觉得绝望了。
他和男人之间见不得人的事,就这样以这种下作的方式暴露在父母面前。
秦戈脸色发白,浑身发冷,手脚都在颤抖。
昏暗的电视里还在继续播放著,每周一到周五的中午,他跟男人在天台吃饭,男人亲他。
还有晚上他根本没有住校,下晚自修就到学校门口,上了一辆车牌号相同的雪佛兰。雪佛兰的目的地是男人位於市中心的高级别墅。早上也是这辆车开到学校,他从车里下来去上早自习。
显然是有预谋的跟拍。
而且经过精心剪辑,唯恐观者看不出来他跟男人不可告人的关系。
DVD终於播放完毕,屏幕呲拉一声,又回到了开机画面。
秦戈僵立著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客厅里一片死寂。
他连下跪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认个错就能了结的。
他不知道这件事要怎麽收场。
跟男人在一起太幸福,幸福得连被发现以後怎麽办都没有考虑过。也从未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被发现”。
闹出这麽个丑闻,父亲都五六十岁了,得多伤心。
男人呢?……男人知道吗?……
“你有什麽要解释的吗。”
老父亲饱含怒意的声音从身後传来,秦戈立刻转身跪在父亲面前,膝盖碰到地面,凉得透心。
这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也许还能再加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嗯?!前十六年乖巧听话,成年了就要玩叛逆了是吗?!”
母亲在一旁一直擦眼泪。秦戈低著头,脸色发白,汗珠慢慢从额上泌了出来。
“叮嘱过你不要跟他来往,你好!你阳奉阴违,跟他来往不说,还闹出这档子事!”
“若是你长大了有那方面需求,跟爸爸说一声就是了,爸爸不反对你恋爱。结果呢?跑去跟男人搅在一起,还是那个私生子!你真是不怕丢人的啊?!”
“还欺瞒我说要住校,住到哪里去了?住到人家床上去了!谭晋那小子还帮著你一块儿骗我,真是兄弟情深两肋插刀啊!在公共停车场都敢做那种事,你还有廉耻没有?!你是不是我儿子?!”
秦父积压了一天的气上来,说著一巴掌就要扇过去,被秦母扑上来抱住了手臂。
“老爷!你有话好好说啊!”
“说?还有什麽好说的?!这张碟子都算轻的,不知道人家手上还有没有你在床上的录像!那才叫精彩!”
“老爷!你在说什麽啊!你现在骂他也没有用,赶快想想这事怎麽解决啊!”
“解决?还能怎麽解决?马上撇清关系,永不来往!这件事要是捅出去,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撇清关系,永不来往。
终於讲到这一句了啊……
父亲这麽震怒,是他不对。可他没有办法跟男人分手。
跟男人分手,就像硬生生从心上剜去一块肉般,疼得他心都抽了。
“马上给那混账打电话,告诉他你要跟他绝交!你要是没脸说,我来说!”
秦戈跪著没动。
“怎麽?你还坚贞不屈了你还!”
“老爷!你消消气!”
秦母把秦父按在沙发上,又赶快跟秦戈说:“乖儿子,你赶快跟你爸认个错就完了。那种男人不来往就不来往,你看你这事把你爸给气得,中午饭都没吃……”
秦母唠叨了一堆,秦戈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母急得快哭了:“哎哟!你这死孩子,怎麽就不识好歹呢……”
“我爱他。”
话音刚落,秦父一巴掌扇在了秦戈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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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秦父愤怒地站起来,血液冲上头,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要一巴掌扇过去。秦母哭著扑过去把秦父按在沙发上,叫著:“老爷!老爷!”秦父挣扎著,两个人像是在扭打一般。那一巴掌扇得秦戈左脸全都红了,还留下四个指印,他却仍然跪著不动。
秦母转过头哭著对秦戈说:“你这死孩子怎麽就这麽不懂事哪!看看你爸给气成什麽样子!那个男人就那麽重要吗?”
秦戈低著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重要……”
这话无疑更加激怒了秦父。“你给我让开!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不肖子!”
秦母急得高声叫起来:“管家!管家快来把小少爷带上去!”
一楼下人房间的门猛然打开来,管家满头是汗地小跑出来。
“你别动他!我今天就要打他!”
“你愣著干什麽啊?!还不快把小少爷带走?!你想看著小少爷被打死是不是啊?!”
管家满头大汗地想拖起秦戈,秦戈却执意跪著不起来,秦母焦急得要死:“有什麽说的先让你爸把这阵气过了再说!你这死孩子!想气死你爸啊!”
听到最後一句,秦戈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管家立刻拽起秦戈连滚带爬地往二楼跑去。
秦父是儒商没错,平时都笑眯眯地很和蔼。但正应了那句老话,平时越是和气的人,发起火来也就越吓人。
秦戈上楼梯的时候,仍然感觉全身都是软的,摸到雕花扶手也是一片冰凉。
他都不知道是自己手更冷一点,还是雕花扶手更凉一点。
管家把他推进卧室就赶紧关上了门,外面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秦戈才意识到,门被反锁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还在书包里,而书包跟行李,都在客厅放著。现在他算是彻底跟外界断了联系,无法告知男人两人关系被曝光的消息,连向谭晋求援都不行。
他该怎麽跟父亲解释自己跟男人之间的关系呢?结果又会怎样呢?
难道,去H岛的旅行,真的是最後的狂欢?
忽然屋子里暗了下来,秦戈抬头一看,原来是乌云遮住了太阳。
虽然现在情势很不好,父亲也很生气,但最初被曝光的害怕过去之後,秦戈心里竟一片清明。
尽管结局难以预料,秦戈没有半点犹豫。想要跟男人一起走下去的愿望,从来没有这麽坚定过。
他生命的前十六年,都按照父母的期望活著,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好好学钢琴,努力扮演著好学生,好儿子的角色。
现在他的生命被注入了新的颜色。要他跟林熙烈分开,他办不到。
他虽然听话,乖顺,但并不表示他懦弱,没有主见。
据说人在重压下会特别有斗志,其实爱情也是一样的。
别人越不看好,反对的声浪越高,当事人反而更坚定。
***
林熙烈照著文清转达的指示,走进林一辉书房的时候,老头子正在看DVD。他坐在真皮转椅上,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拿著遥控板,就像看风光片一样悠闲自然。
林熙烈站著看了几分锺,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
林一辉却一点都不急地看到了最後一秒,都跳回开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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