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草作者:离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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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草作者:离玄-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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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等着有人来抱抱他们,就算只是一下下都好。
可是他们却等不到。
兔宝宝红色的眼睛从来不曾被抚平过,总是哀伤又坚强。
『哥哥,堄堄好想喝水,哥哥的水总是甜甜、偷放糖。』
它揉揉红眼,像平常一样撒娇的说。
『哥哥,掰掰。』
兔宝宝挥挥手,露出笑容。
掰掰。

水停了。
满室裹满了雾气,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席顃,对不起。」
良久,倪草只是慢慢的放开他的手,然后看着怀中那个已经放弃挣扎的人,「对不起。」他并不想迫他于此,但是却又不得已。
他知道,下一次就无法有这样的机会。
像是全身脱了力,席顃只是坐在地板上一语不发,安安静静的。整个浴室空荡得可怕,只听到温热的水不断流入排水管的轰轰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白色的雾气慢慢散去,席顃才慢慢的抬了头。
他的脸上,一点泪都没有,只是从发上滴落的水点点而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像是空洞的娃娃般,席顃慢慢的说着,「你怎么能够这样说……」缓缓的伸出了手,他抚上了倪草的发,却是如同空气一般穿透而过。
看着他的动作,倪草闭上了眼,半晌又慢慢的睁开,「席顃不用担心,这只是力量不够所以身体有点难组织而已……我说过不会离开,就一定不会离开。」他知道,或许是因为要将舒蜻强以返生用去太多力量才会这样,但是他更知道,他不会因为这样就直接消失成空气,因为他还没帮席顃找到他的幸福。
所以不可以。
「我……」看着他,席顃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倪草,我想许剩下的愿望……」或许原本先前他就有这样想,只是不敢说、不敢做。
但是现在的他,愿意说。
一愣,倪草看着他。
「我……」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席顃突然觉得整个胸口腹部大肆作痛了起来,像是抽筋一样整个人紧绷、脑袋嗡嗡作响,剎那间突然听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事清。
「席顃?」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倪草立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别吓我,你是不是哪里痛?」不自觉的声音大起来,席顃像是抽筋什么话也没办法说,整个脸苍白得像纸。
想起来刚刚只替他治了脚上的骨折,却忘记他动过刀、身体里面还有受伤没有好。
「对了,医生说过你要安静休息……」脑袋乱成一片,倪草也不敢轻举妄动将他抱出去怕他抽筋时候又受伤,只能紧紧的将人抱住,「我会帮你治好的,马上就不痛了。」立刻压低着声音说道,他轻轻的握住席顃的手,指尖交绕不敢放开,然后一点一点、徐徐缓缓的将自己的力量传进他的手、他的身体。
他不想看到席顃痛,一点点都不行。
苍白的面孔扭曲了起来,紧握的手几乎是绞紧了按捺痛苦。
就在倪草想不管什么干脆将他抱出浴室才不会又受寒的同时,几乎是难以辨认的腥甜气息慢慢的在浴室中蔓延出来,且越来越烈,他感觉到自己胸口都是炽热的液体、比火还要烧,比刚刚的热水还要更难忍。
他张开手,满满的都是火的颜色,像是血淋过的花朵绽开。
席顃不抽筋了,整个人就软软的倒在他身上,一句话也不说。
他的脸上到处都是红红的,像是被颜料染过一样,原本苍白的颜色更加苍白,比任何纸张都还要白。
「我会帮你治好的……」
莲蓬头上滴下了水,落进地板的小小水洼。
原来,雨还没停。

巨大的声响在倪草的背后响起。
「你还在干嘛,快将人抱出来。」
气喘不止的席飒还没来得及喘气,立即就冲口一喊。
他原本在餐厅正要出来时候突然感觉好像哪边不对劲,接着看见了诡异的东西出现后马上借了同事的机车节省时间的飙来这里,闯进来的同时差点没被吓坏。
像是突然被启动了开关般,倪草整个人回过神一把就将席顃抱起来离开已经冰冷的浴室当中,「飒哥……」大步的将人抱到客厅的地板上,他无助的看着赶来的帘飒。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很怕,整个心脏都揪紧的难以呼吸,像是要窒息死掉。
如果现在镜子就在他眼前,这家伙一定会看见自己的表情像小孩般无助,「打电话叫救护车。」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去、又从旁边模特儿身上扯下几块未成型的布料覆在席顃冰凉的身上保暖,席飒连袖子都来不及卷就先探了小弟的鼻息,整个都是混乱的,血红色的液体不断的从他的嘴角和鼻子冒出,沾染得到处都是。
立即就判断他身体里面的伤一定是加剧了所以才会冲了污血出来,席飒拿来大量的卫生纸垫在四周,然后俯身将他嘴巴鼻子里的血全都吸出吐到一边以免堵住呼吸。
倪草照着他吩咐打了电话之后,慌张的靠了过来,「飒哥,怎么办?」他握住席顃的手,不敢放开。
心脏跳得很用力,发出了巨大连他都可以听见的不安声响。
看了他一眼,席飒擦去脸上的血,「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力量,但是你曾经把舒蜻还回来给我们……」低下头测着席顃手上的脉搏,确定他脉动暂时平稳下来之后,他才稍稍的放下紧绷的身体,「那也拜托你,救救小顃。」他不敢擅自动手做人工呼吸只清除异物保持呼吸畅通是因为小顃有受过脏器的伤害,所以不敢动、也动不得。
看着席飒,倪草像是想说什么,开了口却又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只能看着那向来优雅此时却与他一样狼狈的青年闭了闭眼,疲累的睁开。
「求你,不要放开我弟弟的手。」


第九章

舒蜻气急败坏的赶到急诊处外。
才一天没有注意到,又给他搞出事情,接到老大电话时候他差点没就地尖叫出来给正在讨论比赛事宜的教授听。
步入医院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立即看见了倪草和席飒两人,因为他们长得又高也出色,在大堆人群中显眼得像是夜中的星,不看见也不行。
「老大,怎样了?」他抛下了老师跟教授就冲出来,劫了同学的摩托车花了十分钟赶来,急诊处的红灯还是闪亮亮得叫人心惊。
席飒拍拍他的肩膀,向来整理干干净净的身上没一处不是血渍狼狈,可是神情却是反比,「没事,刚刚医生有出来说过了,小顃没事。」他看着倪草,如同平日般的优雅浅笑,「送来医院之前,小草就已经让他没事了。」
他不知道倪草是怎样办到的,不过总之刚刚医生出来是一脸吓坏的表情,因为不只脚上的伤几乎完全好了,就连一星期前才动过刀的内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完全看不出原本是带有重伤的人;讲完后医生才又缩回去急诊处说要更详细检查,太过超现实的事实识他完全不能接受,活像白天见鬼的反应。
两人在急诊处外等了近半小时,这段时间不停有不同的医生来来去去,出来的表情都是完全惊讶与不可置信。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小顃已经没事了。
是奇迹,不用别人说,他们都知道。
跟着看到站在一边的倪草,他身上也一样的狼狈,舒蜻便晃了过去用力搭住他的肩,「干嘛一句话都不说,顃顃没事情了应该要很高兴才对啊。」依照他对倪草的认知,这小子现在应该马上踹开急诊室的门,像忠犬一样挡在主人前面对医生吠、不准再骚扰顃顃之类的。
倪草没有回答。
敏感的发现手下搭着的肩膀整个都是微抖的,舒蜻才收回了手,「你怎么了?」看了眼老大,后者对他摇摇头,「耶,你脖子和手怎么了?」立即发现他身上布料未掩处都是红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烫伤一般。
过了好半晌,倪草才微微的说了话,「……没事。」
「还说没事,天啊,根本是烫到吧!你不是最讨厌热的东西吗?」横过手抓住倪草的手,一拉短袖,他连整个肩膀手臂都是红色的痕迹,看起来颇可怕,「有没有去给医生看,我问护士小姐拿冰包过来给你用。」这种烫伤一点点就够痛了,他居然到处都是,一定痛得要死,难怪脸色很难看。
「我刚刚有要他去找医生,可小草说小顃不出来他也不离开……」其实他还有句是说他的构造跟人顃不一样,不想吓死医生就别叫医生过来,不过席飒决定忽略这一句话。
「我要在这里等席顃。」很坚持的补了句,倪草抽回自己的手。
很痛,可是看不见席顃他更痛,所以不想走。
「你要等也先用冰包敷着!」舒蜻气急败坏的把倪草拖到椅子上坐好便跑开,过了一下子回来之后手上抱了好几个不知道是哪边要来的冰包,「别忘记你是一根草,不小心处理要是烂了还怎样,顃顃会很难过。」他将冰包很仔细地放在倪草的手上几个严重的地方,不忘记一边念着。
看着两人的互动,站在一边的席飒勾起淡淡的笑容。
在小蜻来之前他也劝说过小草很多次,可是小草太过固执连动都不动,没想到却乖乖听了小蜻的话。
「别太紧张,既然医生说小顃没事,一定没问题的。」拍拍倪草的肩膀,席飒仍是淡淡的笑着,如同以往,不太多也不太少、就是令人很舒服的笑容。
望着他,倪草被动的点了点头。
冰包所带来的冰凉感觉的确稍减了些不适,他感激的看着舒蜻两人,他们却也只是报回一笑、没多说什么。
在一旁的贩卖机投来几瓶茶水果汁,席飒慢慢的坐下,「你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也让自己休息一下吧。」他将一罐蜂蜜茶递去,倪草终于伸手接下。
「我好怕……」握着蜂蜜茶的瓶身,倪草才缓缓的开口,「都是因为我强迫席顃,所以他才会这么痛……」他很后悔,看见那么多血的时候他真的很后悔,或许他应该忍着什么都不要说的,这样席顃就不会这么痛苦。
他好后悔。
都是他不好。
看着那双暗绿的眸黯淡不已,席飒微微的吐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摸了他的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不过我相信你做的事情都是为小顃好,所以不是你的错。」像是安抚般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发,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小草做的事情都是以小顃为出发点,虽然很难解释他的行为,不过他真的知道他什么都为小顃好。
「放心啦,如果顃顃真的反感的话一定会一拳把你揍倒,别小看顃顃,他揍起人来还真的蛮痛的;他没揍你,表示没有介意你啦。」用力拍拍倪草的背,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不过根据被揍定律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件,不然顃顃一定会反咬他才对。
舒蜻是这样想的。
张开了自己的手,倪草看见上面是逐渐干涸的血渍,仍是那样怵目惊心,「我不晓得……」他只记得如雷般的心跳声,接着是很怕,他更怕自己。
这次伤害席顃的,是他。

他醒来时候,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几乎是反射性的嫌恶皱眉,席顃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总觉得他这月来进医院的次数真是频繁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床边,倪草抓着他的手疲累地趴着像是假寐,墙上的小钟写着十一点四十分,窗户外面的天空是一片黑鸦鸦的,只有病房中开了日光灯一片光明犹如白昼。
口很干,喉咙涩涩的不太舒服。
席顃记得自己本来应该在浴室的,不过整个人眼前突然一黑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隐约记得倪草好像都在身边,手掌一直都是温暖握着他。
倪草身上的衣服跟他最后记忆里面的不太一样,是换了衣服吧?
感觉到身边的骚动和注视,倪草缓缓的睁开眼睛,一接触席顃的视线之后整个人立即精神起来,「席顃,还会不会痛?」担心的伸出手抚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皱起眉问道,「都是我害的,你看起来好痛……」心中又是一阵的刺痛,他甩了甩头。
让他这样一说,席顃才注意到身体变得轻松很多,「一点都不痛了,你帮我治好伤了对不对。」是肯定句,他感觉不到之前内在伤害带来的负担感,定是倪草趁他睡着这段时间又动了手脚,帮他把所有的伤都治愈了,「谢谢你。」他只能这样说。
「不对,是因为我席顃才会痛的,对不起。」低头埋在席顃的颈边叹道,倪草紧紧抱着他不敢放手,「我不想害你痛……」
微微一笑,席顃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颤抖,「不是你害的,是我自己。」那些痛都是他自己隐藏不敢面对的,倪草不过是帮他正视而已,「我不痛、不会痛了。」反手抱着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倪草的肩膀这么宽,感觉厚实令人安心。
他稍微有点印象了,好像是在浴室他本来想跟倪草说他想到的愿望,可是身体突然整个抽了筋,很痛,到处都是腥甜的味道,再醒来时候已经是医院了。
看倪草的样子,他一定吓得不轻。
仍是不敢放手,倪草慢慢的说道,「飒哥跟舒蜻还有事情先走了,他们说明天一早一定会过来,还要办出院,所以今天晚上席顃好好休息吧。」感觉到熟悉的温度,他才慢慢的放下心。一直很怕医生都是骗他的,很怕席顃很痛之后就不会醒,很怕……
「嗯。」席顃勾起淡淡笑意,然后轻手的挣出怀抱,「我看你也很累,一起休息吧。」他挪动了身体让出一半的病床,拉着倪草过来。
乖乖的让他拉去在另外半边床铺半躺下来,倪草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那天晚上很静,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偶尔有经过的巡房护上或是值班的医生踏步走过的轻微细响,鞋跟在走廊敲击的声音、或是两人结伴走过有时发出的说话声。
席顃两人互相背对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他看着窗外,是黑黑的一片,有时会有落叶随着夜风飘近然后贴着窗慢慢落下。
是熄灯的时间,不过个人房中病床上的墙面那盏灯仍是点燃。
倪草在等,他知道席顃已经将第二与最后一个愿望都已经想好了,他在等他自己说出口。
「我在想,其实一开始你对我说名字那时候并不是想说你是『倪草』。」打破了沉静,席顃看着窗外的黑暗慢慢的说道,「你想说的是,你是堄堄坟上的草,对吧。」他那时只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想大约是自己会错意了。
「嗯。」倪草点点头,那时候确实是想这样告诉他,后来将错就错了,「所以这个名字,是你给我的,你知道吗。」他原本只是一根草,后来却有了名字,是席顃为他取的,虽然本人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也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以为这小孩子怎么说话那么怪异,满心的疑问而已。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喔,席顃。」淡淡的勾起笑容,倪草闭上眼睛,「我在那个地方陪了堄堄很久,知道你常常去看她,还有一次居然是去除草的,那时候的我发抖了一整天,很怕你就这样直接把我除掉了。」当他还是一根草的时候,根本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自己来到这里,翻了书本之后才知道,因为他们不愿亡者被覆盖在草下、被遣忘,所以他们要凭吊,也是安慰自己的心。
席顃也笑了,「如果那时候除掉的话,或许现在我的惊吓就不会那么多了。」从遇到倪草开始到现在,他的惊吓次数大概比他这二十年来还要多。
「可是我知道,席顃喜欢惊吓。」
从床上爬起身,倪草直接趴在席顃的肩上蹭着,「席顃的表情变了很多,我喜欢席顃会生气,因为我弄坏衣服追着我满客厅跑的时候,很有精神。」
脸上一赤,席顃把趴在身上的人推开然后也坐起来,「什么东西啊。」
「如果席顃一直保持这样,我们都会很高兴的。」
转过头,只见小草已经在他身前,露出可爱的微笑,「不管是小草,还是堄堄,我们都会很高兴,可以不用担心席顃了;因为席顃会比以前更好。」
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室内立即窜进冰冷的夜风。
席顃走下床,慢慢的走到窗户边。
「席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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