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泪被少年的一席话给引了出来,伏下身去便要拜倒,少年急忙扶起,又是一阵劝慰,约莫半个时辰,女子才一步三回头地别了少年,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路途。
少年看着女子消失在视线里,方才转头,本欲回府,可是,一转头,却直直地倒了下去。昌珉见到几个人从暗中走出,将少年装入了麻袋之中,自知强拼不过他们,昌珉只得悄悄跟上,司机救援。
五十二:
眼见少年被扛进了蔡京府上,昌珉又急又恼,早听说那蔡京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想不到,那人竟然还有断袖之癖,这少年落在他手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脑中蓦地浮现出少年被凌虐的情景,昌珉脑门直冒冷汗,帅帅头,将脑中的影像强行压下,昌珉低头思索,这蔡京府上高手众多,自然是戒备森严,自己倘若是悄悄地进去,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心,不如正大光明地走正门来的有利,而且进去之后,还得想个办法把人给带出来,这倒是有些麻烦,可是,麻烦是人制造出的,自然可以由人来解决。
打定主意,昌珉走上前去,那看门的小厮见昌珉衣着华贵,谄媚地上前,询问来意,昌珉从怀中摸出一锭金锞子,丢给那人,然后亮出天山派传人所特有的黑木令,这还是他上次无意中瞥见一个纨绔子弟在为非作歹,出于惩恶扬善的心思,从那人手中抢过来的,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那么蠢的把自己被人抢了的事情拿出来到处炫耀,那小厮一见黑木令,以为是前来助他家主子成就大事的人才,不疑有他,立时开门,昌珉施施然走入,只是有些奇怪,一般这些大户人家,不是都该有些小厮丫鬟来领路的么,怎么这蔡京府上却是例外,而这个疑问,在他进入内院的一刻,便立即消逝了。
院中有几个人,正拿着一幅图,一边揣摩一边试探着迈出脚步,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走错,葬送了自己的小命,怪不得可以不用挖空心思地防着外人,原来是早有准备,昌珉一眼便可看出,这蔡京府上的构造采用的是障眼之术,院内一草一木的生长看似随意,实则是遵循着五行八卦的阵法,按阵罗列,其势尤重五金,金乃为肃静,杀敛之性,以蔡京一门心思剪除异己的本质来讲,实在是在符合不过了。
昌珉手中拈着几颗铜钱,踏坎位,脚步微错,几颗铜钱抛向离位,刚好卡在两丛山茶花之中,尔后,一条羊肠小道便出现在昌珉眼前,昌珉顺着小道,约莫百步左右,前方是假山挡道,昌珉复上艮位,硬币抛向巽位,眼前,小路的影子又重现。
接下来的障碍,昌珉如法炮制,不消多时,那迷障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身后,此处的位置,应当便是蔡京的后花园了,院内蔡京从各地搜刮的奇花异草竞相怒放,比之皇帝的御花园。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院中的护卫,却多了不少,哪怕是最逊的,拉到江湖上,也好歹算个二流高手,这蔡京费心网罗人才,只怕是用心不纯。
五十三:
只是此时的昌珉却没那份心思去探寻更多,脑中白衣少年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他整个人心旌荡漾,于是,昌珉寻了个空档,钻入了蔡家的议事厅,墨家对于房屋建筑的研究,让昌珉很顺利地找到了蔡京的位置。
昌珉找了个隐蔽的所在,用一根细空心草伸到那屋内,另一边则接上一根竹节,这样,他便能大致听到那屋内人的对话。
只听得一人谄媚地笑道:“大人,今日我们觅得一个好货色。”
而后便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好货色,民间的美女,本官都已搜刮入宫,哪里还会有何好货色留给你们。”
继而是片刻安静,然后,一丝倒吸气的声音,从声音可以辨别,是那蔡京,不会有错,那尽管竭力压制了却还是难以掩饰的激动让昌珉握紧了拳头。
“果然是个美人,皇上最近对后宫的那几个小倌已经腻了,送上这美人,定能讨得皇上欢心,通知刘公公,就说我有好东西给他,把这美人送到西厢房去,给我看好咯。”
“是!”
几个人的脚步声从耳边掠过,昌珉等那些人走出一段距离,这才起身跟上,轻唾一口,本以为是那蔡京不知廉耻地,想要老牛吃嫩草,却原来是讨好那好色的狗皇帝的,昌珉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要救那少年的话,昌珉绝对会给那奸臣一个教训。
昌珉跟在那些人身后,还得提防着身边随时可能出现的其他人,可谓是十分辛苦,少年的笑容此时无疑成了支撑他继续冒险的良药,是以,昌珉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这蔡京府上还真是不小,宝贝也还不少,昌珉的手微微有些发痒,趁那些人半路交接的时候闪进了一个炼丹房,眼尖地拿走一瓶药丸,再出去时,另一队人已经带着少年走进了别院,这蔡京府上,门客等级森严,这是昌珉观察所得。
又走了半个时辰,途中换了三拨人,才算把那少年给安顿好,昌珉看准了少年所在的屋子,候在一座假山后面,待到一个丫鬟从跟前走过时,一个手刀,将丫鬟打晕,一边忙不迭地道着欠,一边将那丫鬟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再出来时,赫然是一个清秀的小丫头。
一踏进少年所关押的屋子,便差点被一盏茶杯砸中,昌珉抬头,见少年一脸愠怒地看着自己,大吼道:“狗贼,把你爷爷我放开!”
这人真是,被人用铁链锁住了,竟敢这么嚣张,昌珉撇撇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想被蔡京那奸贼送进宫去当狗皇帝的宠倌的话,等下便要听我的。”
少年怔怔地瞪了他两秒,倔强地别过头:“谁知道你是不是他的走狗!”
五十四:
昌珉却不以为忤,从发鬓上摸出一根细细的类似于针的东西,在那锁上捣鼓两下,那锁便应声而开,少年清澈的眸子霎了霎,脸微微一红,好似多难为情那样,轻轻地道了声谢。
昌珉嘁地一声,臭小子,刚才不是还挺嚣张的么,白了少年一眼,却拉起了少年的手:“跟我来!”
少年也不挣脱,便跟着他出了门,看着那来来往往走动的护卫,两人的心渐渐下沉。明明先前没那么多人的,怎么现在?
或许是因为那个什么公公要来带这少年进宫的缘故吧,昌珉心生一计,声东击西,两个少年偷偷摸摸地混进了厨房,盗了一桶油,然后直接泼在了厨房屋上,火石一打,火便腾地升起,昌珉躲闪不及,额前一缕发丝被烧焦了,透着股子怪味,少年掩着嘴低低地笑。
“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红颜祸水!”昌珉呵斥着,懊恼地用手一捋,那烧过的头发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少年因为憋着不敢笑得太过大声而面色潮红,昌珉看得呆住了。
“喂,傻小子,还站着干嘛,等着被人捉吗?”少年说完,大吼一声,“失火了,救火啦!”然后便拉着昌珉躲到了一边,瞅着那些人为了救火而忙得一团乱,浓黑的眉毛弯成了柳叶。
见院中的人为了扑灭火而渐少,昌珉换回原来的装束,便和少年结伴溜出了门。
走到大门口,那小厮见昌珉带了个人出来,只认定了是他家主子派去办事儿的,也不敢多加盘问,便放两人走了。
两个少年一气儿逃到了大街上,仍然心有余悸。
昌珉看着身边的少年,忽然间发现他后颈有刺字,再仔细一看,一个小小的金字映入了眼帘。
“你是靖国府的什么人?”昌珉问道。
“金在中。”少年扬起一抹灿烂地笑容。
金在中,昌珉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继而说道:“我是沈昌珉。”
两个少年相见恨晚,就此结为异性兄弟,同甘共苦,共赴风雨。
五十五:
“昌珉,小心!”
女子惊恐的呼喝让昌珉回过了神,却见一颗蛇头,已到自己眼前,昌珉侧身一让,那蛇头却仿似知道了他的意图似的,方向一变,刚好堵住昌珉躲闪的方向。
只听女子一声低低的痛呼,昌珉转头,洛紫依的右手小臂已经渗出了黑色血迹,看来她是用自己的手臂为自己挡下了一击,昌珉心生愧疚,怎么偏偏在关键的时刻神游天外了。
昌珉心神一聚,左手把洛紫依拉到自己身后,而右手挥舞着长剑形成一道屏障,洛紫依因为昌珉的动作而红了眼眶。
“擦干眼泪,先处理下伤口。”昌珉于打斗中,抽出空挡说道。
点点头,泪却随着那动作滴落在地面,说也奇怪,这男人冲着她吼,对她恶言相向,她都能够倔强地一声不吭,可是,偏偏这男人只要一对她流露出半点温情,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用力地擦干眼睛里潮湿的液体,躲在昌珉身后,紫依迅速点了右臂的要穴,防止毒蔓延,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一咬牙,直接将那白色的粉末捂在了伤口上,登时,一股白烟泛起,洛紫依疼的白了嘴唇,但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不希望被沈昌珉看轻,不愿意沈昌珉说她是脆弱的女人,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女子的心,有时候,也是很简单的。
侧头的一瞬间,紫依瞥见了原本退到一边的妇人,那妇人唇角勾起一抹撩人的冷笑,竟然抱着柴,用火石生起火来。
在双方交战正激烈的时候烧火,唯一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召集同伴了,洛紫依脸色发白,难道自己这干人,气数已尽?
允浩亦留意到了那女子的动作,立时打出柄飞刀,只是,那女子竟然闪身灵巧地避开,冲着允浩挑衅地一笑,手中火折子一点,那火便燃起。女子见火烧得太旺,又加了些湿柴,眼见浓烟滚滚冒出,女子满意地眯起了双眸,竟然又认真地看起好戏来。
允浩有天等人都清楚,这浓烟一起,只怕更强大的敌人转眼便到,那才真是坏到了极点的状况,可他们现在只能沉着应对眼前的六阎和那南疆女子,别无他法。
一只苍鹰忽然出现在半空,盘旋在那雁阵之上,叫声凄厉。
随即,三个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从京城得到消息,说少爷到了镇江,但当我们到达镇江时,却又被告知他劫狱后,追随着宗泽一路北上,但这一路走来,却连半分少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你说会不会是蔡贼故布疑阵?”
“不会,少爷肩上的重任决定了他最终必定北上,纵然是暂时没遇上,只要少爷还活着,我们必然能再见到他。”
“少爷一定会活着,他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死!”
第一句话时,三人还远在数里之外,而三句话落音,三人已经到了众人交战的这个村落,可见三人轻功之精妙。
远远地见着有人在打斗,三人也并不打算理会,足下速度丝毫不见减缓,只是,那只苍鹰骤然飞到女子的肩上,噙着热泪,轻啄下女子的肩,而后又扶摇直上,绕着雁群,那声音,竟然仿佛恋人的低泣。
“鹰,你看,你的‘青天’为何一直盘旋在那雁阵之上?”男子问道。
那被称作鹰的女子抬首看了眼声音悲凉的那只苍鹰,摇头:“青天以前一直是少爷在养着的,后来少爷才将它赐给了我,若说最了解青天秉性的,还应当是少爷。”
五十六:
“你可曾见青天如此失态过?”另一女子鹰。
鹰困惑地摇摇头,倏而眼眸一亮:“莫非是少爷?”
其他两人心中亦是同样的揣测,于是三人立马掉头,转入战局。
此三人,正是以前金在中最为器重的三位护院,鹰,雨,萧,鹰与雨皆为女子,而萧,则是男子,一个没有双臂的男子。
并不是只有双臂健全,才可以使剑,有的人,虽然无力举起剑,但,当他站在你面前时,你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本人便是一柄利剑,尽管身处于剑鞘的束缚中,可是一旦出鞘,便无人能敌。
萧,即是这类人,只需站定,便无人敢撄其锋。
在中因为苍鹰的悲鸣而睁开了双目,看着那眼含热泪的鸟儿,在中惊喜得喊道:“青天!”
苍鹰似乎听懂了他的呼唤,又是两声鸣叫,不过这次的叫声里,更多的是喜悦。
若不是身在半空,在中肯定早就挣扎着站了起来,当初靖国府出事时,鹰,雨,萧三人还远在蜀中,在中一度以为三人已经遇害,岂料,青天此时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就表示,那三人此时,起码还有一个人活着,在中喜极而泣。
在中吃力地扯下腰间的环佩,青天知晓旧主的意图,俯身一抓,将那环佩抓在爪中,俯冲下去,落在了鹰的肩头,鹰看见那玉佩,大吼一声:“是少爷,在中少爷!”
那声音中,隐隐藏着哽咽,连日的奔波,三人经历了无数次失望,终于让他们觅得了自己的主子,怎能不心怀激动?
三人站在局外,一眼便看到了墨家巨子沈昌珉,反正,那颀长少年乃是少爷的结义兄弟,帮他总是没错的,三人对着彼此,略一点头,鹰,雨两柄剑出鞘,一长一短,长可攻,短可守,两位女子之间的默契,让人钦佩。
而萧,却是以足御剑,妙就妙在萧那无双的轻功,能够仅凭一口丹田之气在半空停留良久,以手代足,以足执剑,一招百鸟朝凤,只听一声怪叫,那小小的蛇头滚落地面,蛇信吞吐两下,便不动了,
五十七:
乍见三人,昌珉心中紧提着的一口气放松下来,有这三人,他们自然是如虎添翼,片刻之间,十个蛇头便一个不剩。
俊秀歪着脑袋,看着失去了傀儡娃娃的女子:“你可以再变出十个蛇头来,喂喂我的剑。”
那女子眼梢带着妩媚,摆开了阵势,俊秀等人静静站着,等她出招,哪知那女子笑过之后,竟然扔了个烟幕弹,待到烟雾散尽,女子已不知所踪。
“这女子还不错,起码,挺识时务的。”金俊秀赞叹道。
“沈公子,敢问,我家少爷现在何处?”尽管猜到了在中可能在那雁阵之中,但那情景委实过于诡异,以至于三人一时不敢相信。
“在中哥现在被群雁托在云霄之上,只是他自断筋脉,以求心头热血唤醒血蜂,是以,内伤颇重,不宜耽搁太久。”昌珉说着,已经卷入了允浩三人的战阵。
“那女人已经放出了讯号,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只怕便走不动了。”允浩说着,侧身让过一剑。
“这六个人交给我们,沈公子,带着我家少爷,速速离开。”雨开口说道。
“不行,即使是在中,也不会愿意让你们三人为了他,作出如此牺牲。”昌珉立时回绝。
“我家少爷一身所系,乃是家国大事,自然不会拘泥于小节,何况,宗泽将军也在你们这一行人中,作为大宋的栋梁,怎可死于奸人之手?少爷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定然会理解我等三人的做法。”鹰劝道。
“而且,我们的命本就是少爷救的,如若不是少爷,恐怕,我们早已进了森罗殿,如今不过是为少爷暂时阻挡一下几个杂碎罢了,少爷施与我等三人的恩惠,哪怕是终此一生,也难以报答万一,还请沈公子成全我等报恩的心愿。”萧以右脚对上火阎一掌,后退站定后,说道。
昌珉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鹰趁热打铁:“何况,少爷现在命在旦夕,倘若他出了什么事,黄泉路上,我们怎么面对金家上下?作为少爷的结义兄弟,难道沈公子愿意看见少爷就这么去了吗?”
昌珉全身一个激灵,在中哥现在的情况,再拖下去,必死无疑,想到他如花的笑靥,想到他淡淡的温柔,昌珉怎么舍得,于是,不再犹疑,昌珉和允浩等人迅速撤离,洛紫依紧跟着离开,心中一个人的名字,烫伤了她的心,金在中,你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如此多的英雄好汉为你挂怀,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一条命?
五十八:
紫依仰首望天,天空一片澄碧,仿佛是一片海水,仿佛是她眼眶中,盛不下的热泪。
不是不懂得,只要一直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她能等到他回头,可是,她不是圣人,即使是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