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其实并不是首次见识到小燕子这个样子,他以前被皇后好好的保护着,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可等他皇额娘被打入冷宫,宫里面人对他态度的转变,让他渐渐的意识到一些东西。他不聪明,依旧迷迷糊糊,但也不会傻到分不清好坏。他想着小燕子和紫薇进宫的后的那些事,越想越心惊,以前不也是这样,每次额娘都是这样,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要求着小燕子姐姐他们的原谅。
他隐隐觉得,似乎自己真的错了,不是这一次,而是从一开始。
慢慢的将身体靠到离他最近的柱子上,永璂隔着帽子抓脑袋,想着福公公说的那些话,再想想那拉氏以前对他的教导,心里乱糟糟。他浆浆糊糊理不清一团乱的感觉,只是下意识的告诫以后自己不要再亲近小燕子和紫薇,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只是出于本能的抗拒。
宴席是不想回去了,永璂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安乐一起回阿哥所吧,以后都不来这里,福公公说的对。永璂坚定的想法在片刻后就被动摇,不远处传来的低低的哭声,让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打了弯。
永璂拨开挡住视线的花丛,只见一位穿着红衣的女人在院子中站着,长发披散,背对着永璂,这个姐姐在哭?
永璂蹑手蹑脚大着胆子趟过去,歪头,用手指戳戳女子的背,“姐姐,你怎么了?”
“……十二阿哥?”
“知画姐姐?”等红衣女人转过身,永璂认出来了,哭泣的正是今日要嫁给五阿哥永琪的知画。
知画擦擦眼泪,笑着摸摸永璂的头,“是十二阿哥啊,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我……”是来安慰小燕子姐姐,想起刚才的事情,永璂又摇头,“永璂只是随便逛逛。”
“是吗?”知画引着他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永璂不擅长说谎,知画这样一问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点头摇头之后干脆乖乖的背着手,“知画姐姐永璂不想说。”
知画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小孩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还带着泪水的脸上漾出笑纹,“你真可爱。”
从来没有被女人这么夸过的永璂脸刷一下红了,好在有夜色做遮掩,他揉着滚烫脸颊,“姐姐,刚刚在伤心吗?”
“是啊,姐姐很伤心。”知画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今晚恰逢十五,月亮分外的圆。新婚之夜,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这世间最为幸福的女人,不会有人知道,她不过是一个过客,为别人的爱情故事作为陪衬,永琪说的那些话,她听了便也听了,又能怎样。
“为什么伤心,额娘说嫁人是最开心的日子。”
“是啊,因为是最开心的日子所以才最伤心。”小孩傻傻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知画摸摸他的头,“你还小,不懂这些。”
永璂却不这么认为,“是因为五哥喜欢小燕子姐姐吗?”
“啊?”知画惊讶,随即失笑,“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我本来也不认识五阿哥。”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五哥?”永璂不懂,他仅有的十三年人生中,见识过得所谓爱情和婚礼都来源于小燕子和紫薇,小燕子和紫薇视爱情为生命,他也跟着以为爱情就是一切。
“嫁给你五哥不是知画能决定的,知画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知画嫁给你五哥之后,你五哥的筹码又多了一个,而江南陈家也将继续成为江南最大的家族。”
8、多了个伴读 。。。
知画说的话,永璂一知半解,大约是他小时候什么都不懂被乾隆骂得多了,遇到不懂的事情他从来不问,知画说话他就听着,双手托腮,认真的样子,让知画满心的心酸不知该怎么出口。那些背后的阴谋,隐藏在灿烂表面之下的丑陋事实,面对这样的孩子,她不知为什么舍不得让他知道,或许只是因为那双看向自己的眼里真的是单单纯纯的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没有任何杂质。
她笑笑,给面前的孩子递上一根香蕉,“说这些啊,你也不懂,不过十二阿哥可不能这样了,要长大啊!”
永璂继续脸红红,和知画这样年轻貌美又文静尔雅的女孩讲话的经验他少之又少,不自觉的接了香蕉握着手中,小声的辩解,“永璂已经十三了,是大人了。”
“啊,还不够,你还要再大点,在这宫中,永璂要快点长大才好。”快点长大了才能在这宫里存活下去。后面半句知画没有说,如果一定要有人开口跟这个孩子说这句话,她私心的不希望是她自己。
“永璂长大了要养好多人的。”
永璂说的一本正经,他仔细想过了,他现在还小,等到了以后要养福公公和多多,还有皇额娘和容嬷嬷,现在他种的那些菜还有攒下来的银子都不够,等他攒够了银子,让皇阿玛放他出宫,不知道皇阿玛要不要自己养,那样的话又是一大笔开支了。永璂越想越觉得忧愁,果然长大了烦恼会多多。
知画看着少年的小脸皱成一团,不知道在为什么问题困扰,连自己叫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不禁好笑,“十二阿哥在,这是有忧愁的事情了?”
“哎?”永璂侧头,圆圆的眼睛瞪大,示意自己没听见。
“知画是说十二阿哥看起来很烦恼,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恩,有的,皇阿玛养不起。”永璂不隐瞒,赶紧说出自己的担忧。
“……”知画默然,自己没听错吧,不说皇上正值壮年,即便到了晚年,也不至于让十二阿哥养活啊。
永璂到底还是个小孩,福公公平日里不愿意跟他说宫里的事情,他便自己观察。他知道未来皇子是要出宫建府的,还可以跟皇上请旨将自己的额娘也接出去,他有自己的小小计划,等他长到了十六岁出宫,带着皇额娘还有福公公和容嬷嬷一起,他会种菜,还有银子,还有皇子的俸禄,养活大家够了。至于乾隆,小孩也是深刻的想过的,他不知道皇阿玛要当皇帝当多久,要是皇阿玛不想当皇帝他也把皇阿玛接出来。
永璂担忧乾隆难养,乾隆此时却是乐开了花。今日他最宠爱的皇子大婚本就是一件喜事,各家大臣带着内眷,他在人群一眼便瞟见了一个穿着淡蓝色外褂的少年,心里一惊,侧过身问身边的吴书来,“那个孩子是哪家的?”
吴书来躬身答道,“回万岁爷,那个是傅恒大人的幼子,厉害着呢。”
乾隆点头,“不错,不错,朕说怎么看着熟,原来是傅恒家的,是孝贤的侄子啊,果然和朕的永琏长得像,去把他叫过来。”
端慧太子是乾隆心里永远存在的一根刺,他的第一个嫡子,也是最喜爱的儿子。吴书来跟了乾隆这么多年。立马会意,心里想着这个福康安以后可不得了了,得小心伺候着。
福康安其实是跟着傅恒进的宫,但是傅恒身居军机处要职,来巴结的人多,刚进了宴席不久,已经被一群同僚拉着喝酒,傅恒对自家儿子很放心,福康安因为是幺子在家里的确比两个哥哥受宠的多,好在福康安自幼聪明伶俐,知道进退,傅恒相信儿子不会给自己惹事,而福康安实际上也是一如傅恒所料的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惹事。吴书来上前来请他,说要去见皇上,少年也只是淡淡的颔首,没有一丝慌乱。
等福康安走得近了,乾隆更加的喜欢。福隆安承袭了傅恒和福晋的好相貌,长得俊俏,行动之间不卑不亢,见到他这个皇上也不是手足无措,乾隆摆手免了他的礼,“福康安是吧?今年年岁几何了?”
“回皇上,”乾隆虽然免了他的礼,福康安还是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臣恰恰过了十三岁生辰。”
“朕记得去年木兰秋闱的时候拔得头筹是你们富察家的吧?”乾隆心情好,看福隆安举止有度,进退得体,他暗自赞叹,傅恒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是奴才的二哥福隆安。”
“哦?”乾隆一拍腿,大呼,“原来是傅恒的亲儿子,傅恒那个老匹夫,这件事还瞒着朕!”
说到底乾隆还是要面子,他的一众皇子阿哥没能夺冠,傅恒是个聪明的,巴不得把福隆安藏起来,怎么会拿出来宣传。乾隆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对傅恒很满意,又问道,“福康安的骑射比之你哥哥怎么样?”
福康安扬眉,他少年意气,满腔抱负,一点也不谦虚,“奴才之骑射自是出于哥哥之上,哥哥百步穿杨不虚射,奴才可以一箭双雕弯大弓。”
“哈哈,”乾隆仰面大笑,“好个一箭双雕弯大弓,有志气,是我大清的好男儿,吴书来,把朕的那把贯天驭日弓拿给福康安吧。”
“臣谢主隆恩。”福康安没有平常人惶惑惊惧,也没有惊喜交加,他单膝跪地,掷地有声的昂首,“臣必定不让皇上失望。”
乾隆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傅恒有子如此,此生足矣。”
等福康安走了,乾隆敲敲桌子,“吴书来,你说朕的皇子可有比得上福康安的?”
“万岁爷,您这可问住奴才了,阿哥们自然都是好的。”吴书来斟酌着用词,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行了,你别跟朕打迷糊眼,依朕看,朕诸子当中只有永琪可与之一较,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气度,难得难得。”
吴书来听着乾隆的语气,眼珠一转,猫腰给乾隆添了杯茶,“皇上,可是甚是喜欢这福康安?”
“怎么?”
“奴才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吴书来笑的谄媚。
“说。”
“皇上,若是喜欢便将小公子召进宫里来,皇上这样也可经常见到。”
乾隆一想,是这个理,点头,“福康安养在宫里也是不错,那是傅恒的儿子,朕也不能强抢了他的儿子啊!”
傅恒在乾隆心中分量挺重,傅恒是孝贤皇后的弟弟,说白了是他乾隆爷的小舅子,为官正值,在朝中威信颇高,乾隆喜欢人家儿子,想把人家儿子当成自己儿子养,可是儿子到底是人家的儿子,他也不好明着抢过来。
吴书来在心里翻白眼,皇上您抢别人的东西还少吗?面上却是依旧一片讨好,“皇上,您忘了,福康安这个年纪,正好给阿哥们当个伴读。”
“伴读?那就让他给老五永琪做伴读吧。”乾隆想都不想的拍板挥手,“吴书来这次你算是立了功,朕的那个白玉杯就赏你了。”
吴书来顿时笑得像一朵花,“皇上,这个可不行,五阿哥如今已经大婚,哪能还在上书房,现在上书房中的阿哥中,只有十二阿哥没有伴读,只怕这个伴读只能赐给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乾隆不高兴了,“福康安给他做伴读?”
“是啊,皇上。”
“那就这样吧,”乾隆沉吟一会儿道,“你去拟旨。对了,你亲自去富察家宣旨,带着朕的扇子去,给福康安吧。”
他心里还是觉得给永璂当伴读委屈了福康安,给扇子的意思明显,那是要告诉福康安,在宫里面他的地位不比别人低。
富察家得了旨意,纵使万般不舍,还是要把儿子打包送进宫。富察福晋抱着福康安不撒手,埋怨傅恒没事带着儿子进宫,傅恒无奈,他哪知道进一趟宫儿子就给皇上给抢去了。永璂这边也得了圣旨,福公公握着圣旨老泪纵横,十二阿哥这么多年没有伴读,皇上一直不闻不问,现在赐个伴读还偏偏是富察家的,这不是羞辱十二阿哥吗?
永璂倒没有想那么多,他拿了圣旨高兴的不得了,满阿哥所的转悠,他知道这个伴读是要和他一起住在阿哥所的。等他转悠一大圈,里里外外的观察了许久,终于得出结论,自己住的房间是整个阿哥所里面最好的房间,他摸着下巴思考,要不要请福康安跟自己住呢?
福康安一大早拎着包袱跟着小太监到阿哥所,十二阿哥永璂啊,他低低的念着这个名字,传说中的嫡子,却有一个废后额娘,宫里面最为尴尬的存在,昨天的宴席上他没注意,不过,福康安脑子里面出现了一个落魄单薄,愁眉苦脸的形象。做这么一个皇子的伴读,福康安心里五味陈杂,说一点不满没有是不可能的,他是傅恒的儿子,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他有逸群之才又懂得察言观色,长至十三岁,可以说是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视甚高,现在却被皇上赐给一个最不受宠,懦弱无能的皇子当伴读,真是……
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弓着身子给他让道,“小公子,里面便是阿哥所,皇上说了,公子看上哪间就住哪间。”
福康安点点头,一进门对上的,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孩子?
9、要和伴读抵足而眠(捉虫) 。。。
“奴才参见十二阿哥。”听着身后小太监的请安的声音,福康安觉得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刚刚脑海中那个潦倒寒酸形象一片片碎裂的声音。
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落魄萧条萎靡不正的少年,分明是一个唇红齿白,珠圆玉润的小孩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二阿哥今年已经十三有余,甚至比他的还要大上几个月吧?福康安僵硬的低头默默的计算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再默默的盯着眼前那张肉嘟嘟的粉嫩嫩的脸。流言害死人,想当然真可怕,怪不得阿玛一直教导自己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自己还小,还需要学习,学习,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说起来福康安的这个伴读身份很微妙,在乾隆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可以让福康安名正言顺住在宫里的借口,对福康安来说,那是他的第一个职位,是他以后要担的责任,可在十二阿哥永璂少年来看,好吧,整个宫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单纯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伴读的,伴读嘛,永璂的小脑袋瓜子里面蹦不出别的深意,他认定了福康安是皇阿玛派来陪自己读书和作伴的小伙伴。
从福公公那里得知伴读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永璂万分激动,是个要自己照顾的弟弟呐,等实际见到的时候,永璂少年有点郁闷和小伤心,这个弟弟……长得比自己高!
永璂把福康安当弟弟,福康安要给他行礼,他赶紧上去扶住,“福康安,不必多礼。”
福康安心里疑惑,这样看着这个嫡子也不是不能见人的,为什么不得皇上的喜欢?看他的举止气度孩子气略重,可也是得当适宜,他刚想到这里,手上一段温热柔软,十二阿哥已经拉着他的手往里面拽了。
“福康安,永璂看过了,阿哥所里面最好的房子被永璂住了。”说到这里,小孩的声音低了下,有点愧疚和不安。
福康安翻白眼,这里面没别人就住着您一个阿哥,最好的屋子不给你住那还给谁住,好歹你也还顶着一个嫡子的名头呢。
“那你要不要和永璂一起住?”小孩希冀的睁大的眼睛,福康安从未见过一双眼睛里面可以闪出这样耀眼的光亮,他皱眉,阿哥所这么多房间,和十二阿哥挤在一起是怎样?关键是十二阿哥这炙热的目光又是怎样?
福康安支吾着不回答,永璂只当福康安不好意思,大方的拍拍福康安的肩膀,“福康安,没关系的,本阿哥的床很大,不怕掉下去!”
“胡说,他一个伴读怎么能同小主子一个床?荒唐!”一旁福公公用力的敲着拄杖,青石板与木头撞击的声音砸在福康安心里,本来完全没有要和十二阿哥住在一起之类想法的福康安,被这句话气的火大,“哼,小爷今日便在这里住下,十二阿哥的邀请,小爷答应了。”
“无礼至极!你个伴读,只配住在西厢!”福公公气的连平日为了装样子而粘上去的假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头指着福康安的鼻子就骂,“小主子不懂事,你也不懂规矩,主子从来不与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