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这咸阳城都用漆漆上一遍,这咸阳城不就立即是一座崭新的咸阳城了吗?”
阎乐不多想,不用多想他也知道皇帝想的是馊主意,但是他连忙点头说:“皇帝英明,臣一定办好。”
优人薛冲开口了:“那多好啊,这城墙啊,漆得光亮亮,有敌人来了,往上一爬,哧溜溜,保准滑下去!”
二世皇帝笑了一半,觉得这笑话有点异味,不笑了,盯向了薛冲。
六指斜了笑面虎一眼,说:“瞎说!”
阎乐可是一惊,心说这优人真是胆大。
薛冲低眉垂眼地说:“皇帝早已经答应了,薛冲的嘴有罪也赦。”
二世皇帝扑哧笑了,说:“朕赦你的嘴无罪,你要说什么啊?你究竟要说什么啊?”
“皇帝你想啊,要把这咸阳城都给它漆上一遍,那得多大的开销啊?而且,要是再陈旧了,可现在要更加难看了。而且风吹雨淋的,应该很快就陈旧。这是多么不值当的事儿啊!”薛冲一脸的诚恳。
“哦。”二世沉思。
阎乐看看皇帝,看看薛冲,不知道说啥。
二世皇帝释然地笑了,说:“那就不漆啦。朕可是连优人的意见都听着呢!”
“皇帝兼听,一代明君啊!”阎乐说。
“放我出去!”有的声嘶力竭。
“皇帝啊,你在哪里啊?我们来找你来了啊!来找你来了啊,你在哪里啊?”有的唱歌一般。
有的嘤嘤啜泣。
有的呆呆,目光深刻地忧伤着。
……
没错,是跟她们说让她们和先皇最后一别。考虑到她们和先皇的特殊感情,安排她们和先皇最后一别。天还浓重地黑着的时候她们就被塞上了马车,就出发。有森严的骑兵跟随。说不清楚是护卫还是押送。在马车的急驰中她们缄默着,其实恐惧在心中隐隐的。她们知道嬴政不在了她们就是了羔羊,像她们这样的女人就是了羔羊,可任人宰割的羔羊。心如明镜的是娇娘,她抱着她的那张琴,那张琴被二世皇帝踢断了一根弦,已经换了一根。她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去再不会回来。嬴政,娇娘来见你了!娇娘是你的人啊!娇娘甘心做你的人啊!这一张琴,嬴政远着她的时候,她会弹拨,轻抚心中的哀伤,倾诉绵绵的思念;嬴政近着她的时候,她会弹拨,愉悦着嬴政,缠绵着自己。甚至,有无数次,嬴政批阅奏本的时候,她在一旁弹拨,而嬴政在她的琴声之中专心地批阅。有时嬴政还会怪模该样地跟她说:“轻一点,轻一点。”像是在哄小孩子。娇娘就知道琴音有些尖锐了,割划了嬴政的思绪了。她就会让琴音似涓涓的小溪,汩汩的,流淌。嬴政啊,就是有来生,娇娘仍然愿意做你的女人!愿意,被你征服着!征服敌国的时候,你金戈铁马;征服娇娘的时候,你是幅怪模样,如同孩子一样,好可爱的怪模样。
“你们是先皇的女人,你们怎么能够愿意和先皇永诀呢?你们就和先皇永远地在一起吧!”她们被带到了墓穴之中,她们心惊肉跳地走过了漫长的墓道,前方,或者是一道石门一道坚闭的石门,就在她们惊疑的时候后面就闪出了赵高,阴险地笑着的赵高,说完了那一番话还没等女人们反应过来,赵高掉头就往回走,就又一道石门轰然阻隔了女人们,在那道石门落下的那一刹那女人们发出尖叫。
在那一通声嘶力竭弱了下去之后,娇娘忽然轻抚琴弦,并且轻声哼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在她的哼唱中,所谓伊人是了嬴政。虽然嬴政是那么的不缠绵,但是,在她的哼唱中是了伊人。他那远去的灵魂啊,应该是缠绵的,缠绵于他一手创建的大秦帝国,也许,缠绵于他的女人,也许缠绵于他的娇娘。魂兮,我娇娘愿随你而去!随你而去!
雪花飞扬,一人乘马来到将军府,那人翻身下马,却是一个老者,精神矍铄的老者,眉毛上挑着雪花,沧桑的面容,有着平和、刚毅,那双眼睛黑亮黑亮地润泽着。“通报王离将军,故人来见。”他对侍卫说。
“那么老先生尊姓?”
“你只管说故人来见。”
侍卫虽然不满着老者的固执,但是既然人家自称是王离将军的故人,也不好坚持地问下去,为首的就去通报。片刻回来,向老者说:“随我来。”
老者就站在了王离的面前。室内的炭火通红通红的,光那色彩就传递着温暖。王离的目光从书简上抬起,看着被披风包裹着的老者,却是疑惑的神情。见将军是这种神情带老者进来的侍卫当时就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老者淡然一笑,朗声道:“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
王离的目光锐利地刺过来,他说:“兵之所加者,农不离其田业,贾不离其肆宅,士大夫不离其官府,故兵不血刃而天下亲。”
老者哈哈大笑,说:“老夫深感欣慰,欣慰至极。”
王离慌忙站起,说:“莫非前辈是……”
老者摆手让王离不再说下去,看了眼侍卫,说:“我们二人单独叙谈吧。”
侍卫望向王离,王离挥手,令其出去。
侍卫一出去,王离深深一揖,说:“离仰慕前辈久矣,为不得一睹前辈治军之风采而遗憾。”
“老夫是根本没有什么风采的,只不过当初秦王身旁一陪衬而已。老夫虽然身为大秦太尉,实在不如直接统帅军队的将领风光。比如令尊,比如令尊的令尊,比如蒙氏父子。”前太尉一边说着一边解着披风,王离拿过披风抖掉上边的雪花,搁在一边,就礼让尉缭坐在了他的案几前。
“看茶!”王离吆喝了一声。
“听着了。”旁边的屋子传来了应声。
“前辈出现在这边陲之地,出现在离的面前,离颇觉得蹊跷。在大秦处于颠峰之时先生悄然而去,留下令人难解之谜团。但是先生之书,留给了大秦。离不识先生其人,然,熟读先生之书。”王离出于对尉缭的尊敬,不能让望向对方的目光锐利,他让目光温和着。
“长城危矣!”前太尉的目光倒是锐利着,但是,不乏和蔼,一个老者的和蔼。
茶端了上来,摆上了案几,侍者为来客斟了一杯,为将军斟了一杯,而后侍立一边。
王离不耐烦地摆手,令侍者出去。
“落雪飘飘,将军可听到长城崩塌的声音?”尉缭说。
王离真的出现了倾听的神情,他真的在落雪的宁静之中听到了崩塌的声音,那声音又在眼前幻现着崩塌的场面。他早已经有了勉强撑持的感觉,常常在睡梦中惊醒,面对黑暗。面对黑暗的包裹。他觉得他是那么地孤单。孤单无助。是的,在落雪的宁静中他分明听到了长城坍塌的声音。长城在悄然地坍塌。大秦的院墙在悄然地坍塌。“我知道,这杀戒一开,这长城便不再坚固了。”他说,还凄然地一笑。
“将军也险矣。不过时间的问题而已。”
王离并没有吃惊,只是询问地望着尉缭。
“扶苏去了,其子子婴却留在了将军的身边。此,祸患之源!”
“离想到这层。但是,离怎么能够弃之!”
“就这么将其留在身边,早早晚晚大祸临头,岂不是在害子婴?”
“前辈有何见教?”
“我已经去咸阳看过,扶苏公子的府邸并没有查封。”
“前辈是说令子婴回咸阳?”
“是的,或可躲过杀身之祸。老夫非关爱将军,老夫不忍眼看着大秦倾覆。老夫已经见过扶苏公子的夫人,已经晓以厉害,他们很快就将动身。老夫也见过了子婴,很刚毅的一个孩子。还有什么地方比坟墓更安全呢?”
前太尉的最后一句令王离的心中一紧。在前太尉的眼中,咸阳已经是了坟墓!王离垂泪,说:“前辈如此心系大秦,离很是感动。”
“扶苏公子夫人及子婴的动向,须禀过朝廷。可由扶苏公子的夫人禀告。万里雪飘,悲我大秦呼?”前太尉怅然。
二世皇帝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张大床上,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小女子,当然有那个长相像娇娘的女子。二世皇帝喜欢娇小的女子,娇小的女子娇滴滴着,让你的心酥酥的,软软的,浑身麻痒地好受着。而且,还给他选中的最得意着的两个小女子起了名字:大娇、小娇。那个颇像娇娘的小女子做了大娇。现在他搂着的就是大娇和小娇。“来人啊。”二世皇帝唤。
侍寝的阉人就进了来。
“叫薛冲。叫那个笑面虎。”哦,二世皇帝也知道薛冲的绰号了。
笑面虎很快就颠儿颠儿地进来了。现在笑面虎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得随时准备着皇帝的召唤。老家伙也不像原先那样一幅颓唐的样子,那张老脸也润泽啦,眼珠也更黑亮啦。衣衫呢,也丝绸啦,白色的丝绸,使得老家伙还显现出那么一种神仙的风骨呢。
“娘的,朕要是每晚不听一段儿你的口技还没法儿安歇呢。开始吧。”
笑面虎就退到一侧的屏风后面去了。
遥闻深巷中犬吠。
二世皇帝微笑,说:“切!老一套!”
一妇人惊醒,哈欠连连。忽然有人大呼:“着火啦!着火啦!”妇人摇酣睡丈夫,告诉:“着火啦!着火啦!”两儿齐哭。全巷沸腾,成百成千人在呼喊,成百成千的小儿在啼哭,成百成千条狗在吠叫。火焰呼呼作响,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响,房屋崩塌,惨烈的呼救,交杂在一起。水泼在烈焰,救人救物的声音,其情景惊你的心、动你的魄!
两个小女子惊恐地抱着二世皇帝的胳膊,死死地抱着二世皇帝的胳膊,就是二世皇帝也恍惚间觉得这寝宫是了火海,甚至差一点要甩开抱着他的胳膊的两位小女子跑出,就在他意识到一切都是口技的时候大喊:“够啦!够来!”
屏风后静了下来,笑面虎出了来,满脸堆笑地说:“请皇帝吩咐。”
二世皇帝知道笑面虎在装傻,知道笑面虎是在和他开玩笑,他心说这家伙也真是胆大,竟敢和朕开这种玩笑。“你要吓死朕不成?”他说。
“哪能呢。皇帝龙威,冲的这点儿小伎俩无非博个一乐而已。”
二世皇帝乐了,说:“你老小子好像生着一千张嘴似的。”
笑面虎嘿嘿地一笑,说:“皇帝,那俺就再来?”
“再来。”二世皇帝故意绷着脸。
笑面虎就又躲进了屏风之后。丈夫出门归来,孩子与父亲亲昵,妇人欢天喜地。丈夫哄孩子出,妇人忸怩,丈夫急切求欢,妇人由呻吟而大叫,丈夫又喘着粗气而吼叫如兽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肉体和肉体相撞,滑润的抽送……
二世皇帝看着自己的裆部,已经将被子顶了起来,他的胸膛起伏着,他的呼吸急促着,抱着他的胳膊的两个小女子也呼吸急促着,脸上飞着红霞……
而在那本应皇帝处理公务的处所,李斯、赵高有滋有味地处置着小山一样的奏本。李斯那笔拿得啊,绝对最最标准的姿势,那字写得呀,绝对地一丝不苟。是啊,在大秦,要说习字,那得拿李斯的字做范本。看着丞相的批复,同时还可欣赏到丞相的字,真是一举两得。赵高要做的,就是写上一个准字,再写上赵高代笔。他的字也是不赖的,但是,在李斯的字面前,那就相形见绌了。因此,赵高纵然想卖弄,也是打不起精神头的。因此,赵高的字就写得有点机械了。在他那儿,一道程序,程序活。
李斯忽然一伸懒腰,说:“朕想啊,……”
赵高吓了一跳,李斯自称朕,只有皇帝才能称朕,李斯自称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听差了,可是他还是叫准了,李斯确实自称了朕!他的目光凌厉地刺向李斯!
其实李斯也吓了一跳,赵高的目光还没向着他凌厉的时候他就已经吓了一跳:自己真的说了那个朕吗?自己怎么能自称朕呢?嬴政不在了你李斯就胆肥了?就放肆了?当看到赵高那凌厉的目光他确认确实是自称了朕。但李斯是何人!并没有惊慌,接着说:“斯常常如同听到先皇的声音。斯时时觉得先皇就在身边,哦,就坐在那个位置,在看着斯,在跟斯说着他的想法。”
“哦,高也有此种感觉。”赵高点头,赶紧不再叫目光凌厉。他也有点儿拿不准李斯是不是口误说出了那个朕字了。如果是,他挺佩服这老家伙的沉着。很沉着地就化解了,甚至都没有痕迹。
“你们是修建大秦始皇帝陵墓的功臣啊!”章邯面对着那数百名工匠喊出了嗡嗡作响的第一句。现在,那些工匠在森严的秦军队列中间,而且个个长矛在手。“朝夕相处,我章邯还真和你们生出了感情来。今天,我们去狩猎无皇家的苑囿狩猎。这是皇帝的恩准。是皇帝对你们的奖赏!今天,军人们只围而不攻。今天你们能够狩猎多少猎物,全部用来犒赏你们!犒赏修建始皇帝陵墓的工匠们!”章邯的目光落在矬子李的身上,一张大弩立在他的身边,身旁还站着两个助手呢。战场上,这矬子都混到被称做李将军了。但是,现在,他跟那些工匠们在一起。甚至,都为自己就要用自己发明的大弩去对付猛兽而自豪呢。甚至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结局。王贲曾经跟章邯交代:“父亲曾嘱咐在下,那个李矬子是个不可重用之人,阴毒。要不是念着他发明的大弩,贲恐怕早就锄掉了这个人。结果,现在你又要用上他了。只可用,不可重用。”望着矬子李,章邯的嘴角挑上了轻蔑的笑。矬子,王贲留下了你的狗命,现在章邯送你上路。“司马长史,你来指挥吧。”章邯向身旁的司马欣说。
司马欣一愣。如此浩大的行动,突然,就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司马欣还稿不清楚章邯是不是要离开。如果不离开,那不就是看自己的指挥能力吗?是检验他的手下。如此,就没什么奇怪了。“遵命!”司马欣响亮地应。
可是章邯上了马,离开了点兵台。数十名卫士紧紧跟随。
司马欣又是一愣。没想到少府还真是离开。少府显然有着心事。很重的心事。他会去那个本来预备埋藏始皇帝棺椁的洞穴,他会望着多年前他和嬴政对弈的棋局,耳畔响着当初嬴政的笑声。像许多人一样,尽管内心中不同意着嬴政的许多做法,但是,绝对怀念着嬴政,大手笔规划天下的嬴政。站在将士的面前,他司马欣是有些单薄的。形象都单薄。身材倒是高着,可是木杆一样,在风中就更显得没有力量啦。而且也不像章邯浓眉阔脸,瘦长的脸上嵌着一对小小的眼睛。其实就应该是个幕后出谋划策的人物。可是章邯现在把他推到了将士的面前。将士们目送了章邯的离去,现在将士们的目光在了长史的身上。“向飞虎岭进发!”长史声嘶力竭。
飞虎岭,群山搂抱着一块谷地。在那里秦军摆下了八卦阵势,在那个神秘的洞穴,章邯想出了这个八卦阵。如果是敌军陷入了这种阵势之中那可就很难出去了。但是,六国已灭,而且你章邯还是少府,你干的事是征收山海池泽之税,因为你的本事,额外地负责着大秦始皇帝陵墓的修建。结果,这额外的差使倒成了主业。税收有大秦的严刑峻法在,谁也是不敢怠慢的。八个方面的阵容,按照八卦图的形制陈列着阵容。在激越的鼓声中那阵容向前推进着,越是推进那阵容越是紧密。走兽们越来越被挤到中间的地带。已经可以听到猛虎的咆哮。但是,最先出现在工匠们面前的却是一头狗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了来,看到面前又是堵截的人群它显得很生气十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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