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详细询问了怡王千岁近日的衣食住行,又问今日晚膳可曾用过,听到袁满答了“是”,就又问都进了些什么、进了多少。
袁满被追问的愁眉苦脸,他本来是怕老鬼操心担念,于是假称自己吃过晚饭了,哪想得到这位皇帝哥哥居然问的这么仔细,一时莫可奈何,只好拼命在脑子里回忆从前吃过的精致菜点,“嗯,吃了盐水鸭翅、黄焖羊肉、素炒野山菌、凉拌苦菊,一碗米饭,还有一碗萝卜丸子汤。”差不多了吧,有荤有素有凉有热有菜有汤,袁满左右看看,采摘园里一个个薄皮西瓜圆滚滚躺在垄间,便又补充,“哦,最后还有个果盘,吃了两片西瓜。”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老鬼怀疑地眯起双眼的样子,袁满美滋滋笑着,一瞬间也忘了刚才袁惠给他招来的那一场尴尬了。
“怡王深谙律法,倒要请教,不知这欺瞒君父是个什么处置法?”正笑得得意,身后却传来阴测测一声问话,带着几分强压下的笑意,“当面欺君,怡王爷越发了不得了啊!”
“四哥?!”袁满瞬间以为自己太过思念以至于幻听了,慌忙转过头来,正看到老鬼拿个手机站他身后,一双眼睛在他手里的饼干上扫来扫去。
袁满一个激灵,连忙就把饼干藏在身后,一边谄笑着迎上去,“这大老远的,四哥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老鬼冷哼一声,“怡王是难得的精细人,平素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不突然过来,我能见识到你这等做派?”他踱着步子绕到袁满身后,拿起那饼干翻来覆去看两眼,忽然就又笑了,“唔,倒是和你挺配的,因着这名字才选的?”
名字?袁满接过饼干来细细一看立刻囧了,那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上,卡通的达能王子正热情挥手。
“不错,名儿好,味道也使得,”老鬼已经自动自觉打开包装摸出一块丢进嘴里,边尝边点评,“鲜奶口味的,你要不要尝尝?”
暮色正好,采摘园深处空无一人,一片静谧里,老鬼咬着饼干喀嚓喀嚓的声响清脆至极,听上去心情好极了。
于是袁满也莫名高兴起来,笑眯眯凑过去“尝尝”,边尝就边皱眉头,“我怎么吃着是荔枝口味的,四哥你又吃了多少荔枝!!!”
“临来吃了几枚而已,不值什么的,唔,你专心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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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惠对哥哥的这个“朋友”不怎么喜欢,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是这样。
当时袁满把他领进门,把他介绍给她和温珂,又张罗着给他安排房间。整个过程这人没有多说一句话,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拒人千里,思想和情绪全部用眼神来表达,而且红果果的特别好理解。他笑眯眯看袁满,冷冰冰看温珂,给她袁惠的眼神则不冷不热,很路人。
有人说对于自视很高的人来说,无视比挑衅更容易激怒对方。很凑巧,袁惠就是这样的人,于是她深深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高踞章袁两家食物链顶端的袁大小姐居然被人在家里当做了空气!这让袁惠非常非常不爽。
而更让她恼火的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居然注意不到她发出的愤怒信号。
自从那陌生人进门,袁满就一直和他混在一起,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起看新闻,一起讨论,偶尔小小争执几句,看着天黑下来月色正好,又端盘西瓜到门外葡萄架下下围棋。
袁惠一边看着,微微有点吃醋。她敏感地觉察出这人似乎正在抢走她的哥哥,而且抢夺的过程中态度极为嚣张,张牙舞爪地杀进他们家里来,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没征得她的同意,现在看着似乎也没打算去征求她的意见!
袁惠不喜欢找不到存在感的环境。
于是她进进出出的,在那俩人面前晃来晃去,找出各种鸡毛蒜皮来使唤袁满,顺便提醒那陌生人她作为袁家妹妹的事实。
可是很失败。
那俩人周围似乎有一种很独特的气氛,安安静静流动着,无声阻隔着周围一切闲杂人等。尽管她的每一个要求每一次问题袁满都会笑着去答去应,但那态度是明显的敷衍,只是作为长兄对妹妹的宠溺而已,说白了,就是姑且应下来,来换她赶快离开。
袁惠读懂了,于是更生气。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袁满会忽略她,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她跑回去,翻出手机打给温珂,怀着一腔愤怒诉说她的不满。
温珂倒是旁观者清,她告诉袁惠,“你只是太孤独了,从小习惯袁满只照顾你一个,对他的依赖感太强,现在他有了谈得来的人,你是怕他对你的关注少了自己更孤独,这很正常,很多女孩都有轻微的恋兄情结,你赶快找个人来陪你,谈场恋爱就好了。”
“我恋兄?!”袁惠根本不信,她试图为自己辩解,“姐姐,你不要忘了我一直在积极帮你嫁进我们家!我要真恋兄我就不会跟你无话不谈!!!”
“这恰恰证明了我的论断。袁惠,你为什么更希望我做袁满的女朋友,想过吗?”温珂还是心平气和,“所谓我们投缘只是一方面,你要是成熟的话,你在这件事上的首要考虑应该是袁满的个人意愿,看他喜欢谁,然后接受她祝福她。但是你不是,你希望袁满选择我,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因为我们三个从小在一起,你认为只有我来做你大嫂,才不会改变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或者用你的话说,不会抢走你哥哥。”
袁惠默默瞪着手机,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温珂在挂机前告诫她不要太幼稚,这让她有点受伤,但她强迫自己认真反省,却在反省过程中莫名其妙想到了一个很细节的问题。
今晚好像有点太清静,她哥那平均半小时就会响一次的短信来电肿么都没了?
自从那陌生人来了以后……
袁惠一跃而起,惊得瞪圆双眼。
她常年混迹于各文学网站,和这个岁数的很多女孩子一样,耽美文学看过不少,有时大街上看到两个长相过得去的男生并肩走过也会默默YY下,所以理论上来讲,她不缺少发现JQ的眼睛。
而有些事只要越过了那薄薄一层思维定势制造出的窗户纸,想要发现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袁惠开始冒虚汗,她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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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两位公主的性格大约前后有些不一致,临时改的,因为忽然舍不得制造麻烦了,哪怕是他们根本不会看在眼里的儿女情长,也依然不愿去安排给他们……
今天冲动之下做了一些事,过后反省自己,也许爱他们爱的太用力了,伤人伤己,甚至有些疑似NC小loli。或许,这种时刻想要他们幸福的心态太看低了他们的承受力,也或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轻侮?
40、敖汉娘娘(四) 。。。
袁惠纠结了一晚上。
先是纠结自己猜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一细想,又给她想到貌似袁满把那人安排到客房时,对方好像皱了下眉不太乐意?
这说明他们两个之前是……
袁惠一边兴奋着一边恐惧着,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她心里默定了一个答案,便想到什么都往那答案上靠,靠到最后几乎已经认定了今晚葡萄架下下棋纳凉的是一对情侣。
于是她开始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破坏掉这对情侣。
不管网络上有多迷耽美文学,不论现实里有多爱YY帅哥,袁惠到底还是个很理智的人,所以当这种曾经很萌的事情出现在她面前,特别是其中一个主角还是她的哥哥时,她本能的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不是歧视他们性向的小众,而是不愿让她哥哥走到社会主流的对岸去,那条路很显然不怎么好走。
但她立刻又想到了温珂的话,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些理由到底是出于理智还是为那见鬼的恋兄情结找的借口。
想来想去想不出她反对的出发点本质上到底是什么,袁惠陷入矛盾,于是决定不管怎样,至少要撇清自己的干系,那么就像温珂说的,随袁满的意愿好了,接受他的选择,然后祝福?
定下了这主意,就要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她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尽早汇报父母。
这是迟早的事,根本回避不了。
袁安民对他们一向不怎么管束,大约是因为自小于父道上就有所欠缺,所以他对一双儿女一向以疼宠为主,很少逆他们的意思。
麻烦的反而是看起来比较洒脱的章敏。
某种意义上,袁满比袁惠更像章敏,面上是一样的和蔼可亲,内里是一样的不好说话。他们两个骨子里都很犟,一旦心里有了主意,任是多少人劝也不会听进去。
不过好在这两个人都爱对方胜过自己,这是好事吧?
袁惠决定还是把这最难处理的事情丢给袁满自己去解决。
这样一来,其实她熬了一晚上却什么实质性工作都没有做。
意识到这一点,当第二天早上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弄出的纯天然烟熏妆时,袁惠郁闷地简直想挠人。
袁满也看到了她那黑眼圈,打了个响指安慰她“很帅”,随口再关照她好好休息补一觉,然后就和他那位朋友出门去了。
……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没休息好吗?袁惠在他背后委屈地对手指,想想温珂的话,原本想跟着出去玩的心思也黯然收了回来。
她忽然有点同情温珂,为他人作嫁衣裳神马的,而且自己这样,算不算背叛了朋友啊?
有时候人太贤惠了,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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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老鬼和袁满其实是要去参观那“据说很灵验”的敖汉娘娘庙。
大清早的天朗气清,并不怎么热,两个人也就没用什么法术,老老实实开着11路并肩走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话。
袁满问及老鬼怎么来的,老鬼便伸手朝天上招了招。袁满抬头,云层后面露出苍龙委委屈屈一张大脸。
它还记得袁满曾经对它的伤害,生怕自己一肚子兴奋又被袁满一瓢冷水照头浇个透心凉,便死活不肯干干脆脆现身,大爪子揪着棉絮一样的云朵挡在身前,羞羞涩涩露出一张脸来,铜铃大眼眨眨,时刻准备着往后缩,见到袁满对自己笑笑,也勉为其难点个头,重又钻回云朵里。
袁满疑惑,这苍龙未免太小心眼了吧?怎么这么记仇的?
老鬼笑话他,“谁让你当初那样待它?”
袁满郁闷,“我那不是急糊涂了一眼没看清吗?再说我都送礼赔罪了,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送礼?”
“对啊——”袁满点头,“特意买了本绳结大全送它,交给天申了。”他说完怔一怔,看看老鬼,“难道天申忘了转交?”
……这臭小子,白疼他了!!!
片刻,老鬼摇头,“总是这么不着调,我把他交给你教导,你到底是怎么管束的?”他望天哼一声,“就说这些天,整天有事没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他到底在干什么?”
在观察您的情绪以便随时短信汇报呗。
袁满没敢答话,他早有觉悟,每次周弘又有哪里不得圣心,那必然会第一时间变成他的儿子,他这当叔王的,少不得就得陪着听上几句抱怨。老鬼对弘昼虽说疼爱,却永远看不惯他那个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每次谈起来都免不了一顿严训,连敲带打地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作为顺手陪绑的,袁满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听着,回头再对着周弘或安抚或劝诫。
果然,老鬼发表完诫子书,很快放开了周弘,转头又想起了袁惠,“……跟你那妹妹一个毛病,生怕人看不到她。”
袁满立刻不乐意了,“四哥,那可也是你妹妹……”
“我妹妹可不那样,大多娴静的很。”老鬼仔细想了想,却发现他对康雍两朝诸公主居然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除了某些非常有个性的。
“说起来,她这个性子倒是有点像四丫头。”老鬼在脑子里把一颗颗帝国明珠检索一遍,居然顺手找到个相合的,“高傲自矜、目中无人的,还都是被你惯坏的。”
“你说和惠?那怎么是我惯坏的?那明明……”袁满为自己抱屈,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四哥,我忽然发现……”
“什么?”
“您想想二哥二嫂的名字。”
“你是说?”
“我突然想,袁惠、温珂,还有我母亲,她们不会也是吧?”
老鬼闻言微微一愣,认真想想又慢慢摇摇头,“天命难测,你不要多想了,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袁满却很高兴,“我可以告诉温珂,我们上辈子是兄妹,所以啊所以——”
话没说完,被老鬼一巴掌拍上去,“你还需要找这理由?!就老老实实告诉她又如何?怎么着,你对她抱有怜惜怕她伤心?”
“没啊。”
“你觉得我们这是错的,怕她笑话你?”
“怎么可能?”
“那是你四哥拿不出手见不得人,说出去让你丢分?”
“……”
“嗯?”
“咳,四哥,那啥,娘娘庙到了!”
“到了便到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乡野小庙而已,——你先给我说清楚!”
“四哥四哥,要说清楚回家再说,这庙很值得大惊小怪啊!!!”
老鬼终于愤愤回头,然后就看到了那“很值得大惊小怪”的娘娘庙。
看似平平静静的小庙周边笼罩着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法术罩,五张朱砂符按五行阵排列于罩上,相生相克不断移动,将内里的寒冰烈火、风雨雷电通通拦了个严严实实。
“真精彩啊,这么大岁数了居然都火气这么大!”袁满站在罩子外边咋舌旁观,扯扯老鬼问他,“四哥你看谁能赢?”
里面正激烈PK的是一对老人,站在娘娘庙门前的是一名老妇,衣着华贵妆容严整,手上一根筇竹寿星杖斜指前方,皱着眉头堪堪顶住对面过来的三味符火。她的对手是一个老道,此刻正捏着一把金钱剑盘腿坐在草丛里,两指按住剑身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我看那老太太快不行了,最多再撑十分钟,话说难道她就是敖汉娘娘?怎么跟道士打起来了?四哥你看呢?咦,四哥?”
老鬼没理他,他正在认真盯着那老妇人看,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问袁满,“回家这阵子一直没练功吧?”
“呃——”
“现在去练。”
“你是说……”
“过去帮帮她。”
“帮谁?”
“女的。”
“为啥?”
“圣旨。”
“哦——”
41、玉叶分辉(一) 。。。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无法做声,无法动弹。
每一块骨头都似乎在叫嚣着,在他的躯体里张牙舞爪,他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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