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人便是柳念,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丢下了一句:“明天过来领尸体。”说完就钻入自己的工作间去了。
看着他们两个不打算离开的样子,运尸人楚意叼着烟嘴含糊地说道:“你们明天再过来吧。呆着也没用。”
“ 哦,不。里面的尸体可是很重要的。”杜施明说道。
“随便你们,殡仪馆晚上有人守灵。可别乱走啊。”楚意说完就趴着自己的乱发打算回去。
“稍等,殡仪馆最近收敛的尸体有多少?”白迹一问道。楚意回头一笑:
“越来越多。”
在人们不知道,说看不见的时候,尸体每天都在往殡仪馆送。
“这个世界,就是两个极端在组成。”杜施明笑得意味不明。
这两个极端注定了整个世界:黑白、善恶、生死、阴阳、男女、水土、天地、日夜等。对等的两个极端在不断地进化,无法去控制,直到两个极端与人们一起毁灭。
死亡的人数在不断的上升,活在灯火下的人们如同那些看不到女子被侮辱的人们一样心智失了明。在这个庞大的犯罪集中营,人们的灵魂被抽走,将食物放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
人们要的始终是“活下去”。真是个不容易的词啊,本是为之骄傲的词却又因为这词而下跪祈求“活下去”。
“明天,你就知道这个殡仪馆化妆师的神奇之处了。”杜施明躺在躺椅上,将手枕在脑后看着一片白色的天花板闭上双眼。
“连你都会欣赏的人,这能耐究竟有多大?”白迹一拿出手机给胆小鬼赵安康让他把快餐送到殡仪馆。接到命令的赵安康听到殡仪馆这三个字之后欣然接受,柳念是他的恩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柳念了。在赵安康的眼中,柳念是神秘的,是他最尊敬的人。当年母亲的死后,作为旧城区的少年,他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柳念,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母亲火化有一个墓地。母亲死后,自己只见过一次面的父亲便出现将让他去实行训练,出来后直接安排他成为刑事科的成员,跟在刑事科一队手下。父亲赵长让他成为白迹一的搭档,但是白迹一却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懦弱无能,自己胆小怕事,长得瘦小不健康,从小营养不良。他知道自己是赵长庶出的儿子,让他进警务处已经是仁至义尽。在赵长眼中,其实自己也是个包袱吧。赵长将他带走,却不让他进入本家,不敢承认他的存在,就如同自己是个污垢一般,会抹黑姓赵的。
最初,赵安康会难过,会默默流泪。但时间一长,他便发现自己对所谓“家”的这颗心已经慢慢麻木,也不敢再有任何奢求。在警务处,他们不是父子,只是上下级关系。在外面,他们不是父子和上下级,只是陌生人。随意给他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便放任他自生自灭。赵家长子每次到警务处总是会对自己冷言冷语,他不敢反驳,只能缩在角落里忍受。但赵安康不会忘记那一次队长白迹一抬起脚一脚将自己那所谓的哥哥赵玄踢到角落去。
“你挡住我的路了。”白迹一一脚将人踢倒在一边丢下冷冷的话便走了。过了许久,赵玄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发出咆哮声。
赵安康知道这是白迹一下意识的举动,而并不是在帮助自己,可赵安康的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在警务处,赵安康知道自己是个尴尬的存在,名誉上是白迹一的搭档,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白迹一从来没有将他当做搭档来看过。而知道他是赵长庶子的人,也是瞧不起他。但是他们刑事科一队的人还没那个明张目胆地去讥讽和瞧不起他。这多少让他有点安心。他胆小畏缩的性子让他没有朋友,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给大伙儿擦桌子和倒水。每天早上在白迹一来之前都会在他办公桌上备上一杯咖啡。
白迹一永远不知道他在背后默默地做着这些卑微的事情。他无法做出更大的事情,但是他希望自己不是真的废物,他也不想做废物。他没有林明的侦查能力,也没有安可敏捷的头脑,也没有大维办事效率和翟明的刑讯手段,更没有成一的犯罪心理学。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躲在最角落里看大家为大家做一些琐事。
在接到白迹一的电话之后,他结结巴巴地要应声,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后,白迹一就把电话挂了。赵安康苦笑一声,便命令自己打起精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
“白sir喜欢吃什么呢?杜法医又喜欢吃什么呢······”赵安康在快餐店默默纠结了很久还是无法决定。
“要不要打电话问呢······”可一想到白迹一那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赵安康又畏缩了。
“阿sir,您需要什么呢?”穿着制服的漂亮女服务员微笑问到。现在的警务处刑事科的制服贴身裁剪地很到位,每一次刑事科在市民面前亮相都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我······我我快······快餐。”赵安康脸轰地红了。
“那要什么快餐呢?”女服务员温柔地问到。
“你······你给我笔,我······我自己写。”赵安康紧张地说道。
“好的,写好可以交给我哦。”女服务生眨眨眼。赵安康脸红红地点头。
待女服务员走了好远,还远远地飘来一句:这个小警官真是可爱啊······
为他的话,赵安康再次脸红了。他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他从来都是自己做饭吃。
将饭菜打包好之后,赵安康心疼地打上出租车向殡仪馆而去。下车之后,赵安康扬起笑脸,终于到了呢。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柳念哥哥呢。”赵安康怀着期待的心情进殡仪馆,殡仪馆守门的大爷脸上干瘪瘪地如同枯萎的老树。在老大爷诡异的目光中赵安康进入殡仪馆,柳念的工作间是单独的一栋平房,这栋六间平房是殡仪馆化妆师的工作间。而且是在殡仪馆最里面,殡仪馆的平面图前面第一栋楼是前厅服务区,连带停车场,中间有三栋大灵堂,灵堂后面是火化场和柳念的工作房,工作坊边上是职工楼。老式殡仪馆占地面积极大,就是一个灵堂的占地面积也是极大的。如果抄近路快点到柳念的工作区,那么就要经过大灵堂,如果害怕不想经过大灵堂那就绕过灵堂前往柳念的工作区的话就要走上半个小时的路。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殡仪馆了,可现在已经开始日暮了。以前没觉得殡仪馆有什么可怕的,但现在寂静的殡仪馆里飘来飘渺的哭泣声却是让人慎得慌。
“不怕,不怕。柳念哥哥在里面,不是第一次来了。”赵安康悄悄地安慰自己。
可那若有若无的哭泣飘渺的声音却如同在他耳边一样让他忍不住一抖。站在第一个大灵堂善德堂前,赵安康给惊住了。
这······这不是殡仪馆么?为什么第一个大灵堂布置得大红一片?赵安康有些犹豫了,这看起来太古怪了。更加古怪的是灵堂里有个瞎眼的和尚在敲打木鱼在诵经超度。赵安康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却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小时候他常常来到这个地方,那时候的灵堂白色一片,家属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如同一个过场似的。
又来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哭泣声。不经意看了一眼遗像,赵安康被吓得浑身发软,那遗像上的女子瞪大双眼瞪着自己。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赵安康大声说道闭上眼熟门熟路的撒起腿来便跑。他跑啊跑,穿过大灵堂,可这路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又是那声虚无缥缈的哭泣声。背后一凉,赵安康就更害怕了。
“别······别找我······和我没关系!”
“啪!”一只手拍在赵安康的肩膀上,赵安康吓得浑身一软跌倒在地,将快餐洒到了自己的身上和地上。
“啊——不要!和我没关系!”赵安康浑身颤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白迹一皱眉,他知道赵安康是个胆小鬼,但是他没有想到赵安康可以胆小到这个程度。就是送个餐,也送不到。白迹一真想一脚踹在赵安康身上。
“给我起来!”白迹一有些生气地说道。听了白迹一的声音,赵安康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身上油腻腻的,撒了一身的饭菜,而入眼的是白迹一恐怖的压抑声音。
“咦——”赵安康瞪大双眼,才发现自己在跌坐在灵堂上,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
“白sir,我······我······”赵安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白迹一瞬间无语起身离开了。
“等······等我。”赵安康急忙跟上,偷偷地看了遗像,又发现那遗像在偷偷地瞪着自己了,赵安康吓得紧紧跟在白迹一身后。
“我的饭呢?”看到赵安康狼狈的样子,还以为他被谁打劫了。
“对······不起。”赵安康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手指之间紧张地绞在一起。
“安康,再低头,你的脸就要埋在地底下了。白迹一,你底下的人真是有趣。走吧,趁着天没黑,出去吃。”杜施明说道。
“给我带。”白迹一真是懒得去了。
“安康和我一起去。”杜施明笑眯眯地搂住赵安康离开。
赵安康母亲姓安,从赵长把他接走后就给他扣了赵姓。杜施明曾一度想解剖赵安康想看看他为什么会结巴。赵长将赵安康安排在白迹一的眼底下,杜施明看得清楚。赵长想借白迹一来保护赵安康,可惜白迹一却不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人。这半年多,白迹一根本就没有几次想起自己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不管知不知道,至少赵安康留了下来,如果不是硬丢在白迹一的组上而是在别的组上,这赵安康估计被剥皮抽筋无数次了。
“哦······好。”从来不会拒绝人的赵安康低着头答应,让他和白迹一独处一个空间只会让他害怕,虽然杜法医也很可怕,但是他还是愿意和杜施明在一起。
走出殡仪馆的时候,赵安康悄悄地吁了一口气。此时已经是夜了,这城市边缘地带显得阴森森,杜施明让赵安康等着,他去取车。原地等待的赵安康从不远处走来的黑影让他眼睛一亮:
“康人!”
赵安康大声招呼一声,来人露出轮廓,是一张平凡温和的脸。
“安康,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邮差康人身上背着包裹,里面都是信件。一身未换掉的制服昭示了他工作还没有忙完。他看到一身狼狈的赵安康显得有点吃惊。
“没事!没事!康人哥哥,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赵安康双眼一亮,唯有对着这位旧城区的邮差才让他不结巴。
“有封信件需要送到这里,能受到信件的人看到了信也会安息的。”康人温和地笑着说。
“康人哥哥真是敬业。”凸显而出,自己实在是太懦弱了。赵安康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不过安康也要加油哦,现在可是刑警了。”康人默默赵安康的人笑着说。
“会的!会的!”脸上散出光芒答应到。康人作为旧城区的邮差最得所有人的喜欢,即使是小混混也会在他面前低下头不会去招惹他,反对会十分敬仰他。
因为,只有他才把他们当人看。
在旧城区的孩子们和混混们的眼中,邮差是一份神圣的职业,他能够给大家带来安心和希望。
“嘟嘟——”汽车的喇叭声响起,强光的汽车灯打在他们的身上让康人眯起了眼。
“康人哥哥,我先走了。”赵安康开心地笑着跑去了。
“嗯,好好加油哦!”康人微笑着摇手目送汽车的离去。
驾驶座的杜施明笑眯眯地说道:“原来,你也有不结巴的一天啊。”
“我······我······”赵安康手脚无处放,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哈,真是有趣。”大笑一声极速而去了。
康人和守门的老人点头招呼了一声便进去,站在红色的灵堂前,遗像上安静的年轻女孩看起来很干净漂亮。康人还记得在地轨上这个女孩自己走进地轨站被碾成肉渣,那时候他刚伸出手要搭在女人的肩膀上,那女人便坠下地轨呼啸而过,脸上被女人的献血溅到脸上。瞎眼和尚在这空寂的殡仪馆敲打着木鱼,透着冷冷寒意。
遗像后面的幕帘是棺材,装着尸那具被碾碎的棺材。就是殡仪馆化妆师柳念也无法将她成型,遗像是桌子上,两边排着待殡葬的假人等。康人半跪在遗像面前拿出一个信封,掏出打火机,将信封点燃。
灰飞烟灭。
一阵强风卷起幕帘露出棺材的一角,有个滴着血水脸上稀巴烂的女人坐在棺材上拿着一封信看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瞎眼老和尚的木鱼敲着,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人的心上。
“安息吧。”康人露出笑容,风止。
“装神弄鬼。”灵堂角落里,点烟的白迹一冷眼看着这一切。一个灵堂还搞红色,遗像上的女人,他要是没记错,便是那个被地轨碾碎的女人。找到女人家属的时候,女人家属也不问案情便急急忙忙的找殡仪馆来把尸体运走了。忽然看到这邮差出现,还真是巧合了,巧合到让他忍不住想知道这女人是失足还是他杀。不过,他也没无聊到要去管这种麻烦的事情。更何况家属不吭一声,显然知道了什么事情,所有不要求查案。
活着,真是一场伤悲啊。活着不待见,死了被随意丢弃和遗忘。这就是人们的本性。
冷漠到让人绝望。
“那一天,我追着朱小姐,想要把信件给她。可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每一封信里面都有一个期待和希望不管是寄信人还是收信人。信,也不仅仅是信。更是人与人之间的心意。”康人对没能亲手将信件交到朱小姐手中而微微难过。听了康人的话,白迹一忍不住嗤笑:“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人有着信仰,而且是名邮差。”
这样溃烂的世道······还存在这什么信仰呢······
康人一笑,他明白。
这样的世道······
活着丧失了灵魂,信仰已经死亡。
可是,康人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没有更深入的交谈康人便离开了,本就是陌生的人。即使是在一个城市,也是不需要有太多的交集,每个人都保持住自己的地盘,不去侵略也不被人侵略这样相安无事便能够很好地活下去。
灭了烟,白迹一瞅了一眼那遗像,便向后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
一个晚上的等待,漫长却也不漫长。运尸人楚意很早便来了,今日灵堂上的女尸要进行火化下葬。人手不够,他必须要先到。他拍拍沉睡的三人,在他碰到杜施明之前,杜施明敏感身手敏捷的翻身扼住楚意将手术刀抵在楚意的脖子上,而楚意却没有丝毫惊慌:
“唷,这玩意拿开点。我的头还是很留恋我的身体。”
杜施明皱着眉头,才清醒过来这是殡仪馆。
“哎呀,真是抱歉。”杜施明有些诧异楚意的镇定,不动声色的将锋利的刀收起来笑眯眯的道歉。
没有了刚才的凌厉,笑得十分狡猾。赵安康揉着眼睛醒了起来,整个人显得迷迷糊糊。
“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的尸体需要下午三点才能出来,尸体毁坏程度太厉害。”楚意说完就走了。
“真是让人不喜欢的地方啊。”杜施明有些抱怨地说道。
“你若是没有将这个人夸得这么好,或许我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