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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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农启示录-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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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灭干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来日方长,容它半条狗命赖着我身上。
  孩子的啼哭,浮肿的眼睛,护士的脚步声全都在我面前如同无物,我又睡了一会儿。只要一醒我就唤水喝,就是不能饮个尽兴。又经历了几次醒来几次唤水,男护士似乎真有些烦了,最后一次他在案板上抄写,让我等候一会,我心里有团火,他在对我敷衍。我问:“我这样是不是很烦。”
  “不是,是我的不对。我马上给你接水去,请你原谅我的不周。”
  “对不起,”我发现我说错话了,“我实在是太渴了,我不该这样说。”
  “没事,这是我的工作,”他说,“但您已经喝了一杯水了,您得节制。”
  他把水杯交到我手里,继续自己的记录,这下我终于取得了饮水主动权了,我立马来了个牛饮,彻底战胜干渴后,我安心睡了一觉。
  醒来又饮了口水。男护士还在。我的巨痛在我的胸口重新蔓延,它迅速占据着上风,它像一个王者一样高高在上,凌驾全部。
  男护士将要下班,一个女护士来换班了。我不想张开眼看她的姿色,只听到男护士给她交待我的基本情况,包括吗啡和肾上腺的用量,他又给她说:“请让他有节制的饮水,他可以喂药了。”我想起术前的“芬必得”,这种药物可是镇痛效果好,但伤肠胃,我的胃已经受过重创,我不想吃他,我说:“可不可以不给我吃芬必得。”她允诺。
  她对我灌了一些液体,很难喝,似盐非盐似苦非苦,让我面部抽筋,是□□,一张稳定心跳的药剂。又过了些时候,我发现一个秘密,只有我不挪动上半身那么痛就会很安静,不那么猖獗,我偶尔还会舒展一下双腿,这些都不是特别难,关键是时间长了些,这让我的屁股有些麻木,护士把我的身体搬开放一个枕头在下面,预防褥疮。并且我这样全身都有各种管子连着,颈子上一根,左右手各有留置针,胸口贴了电线,手指粗的两个引流管,□□上有条尿管——让我无时无刻不充满尿意,我被它们束缚着,像被盘丝洞中遭遇蜘蛛精祸害的人,我失去了自由。
  我流汗了,浑身发热,我怀疑我是不是得了感冒,但是护士用体温计给我测量温度,总是一切正常,我只得任凭汗水把自己全身湿透,我可以多喝些水。我的肺部还是感染了,刚才被吸痰器清洁的咽喉又有些不舒服了,现在轮到我来学习咳嗽了。护士把我扶起来,她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我从来不敢粗里粗气的大声豪迈的吐痰,哪怕喉使一丁点的用力过度也会让我痛的脸色苍白,我得斯文地用纸巾抚着嘴巴,温而文雅的来,如同我刚住进来看得的一样,心外科的病人必须要经历的是就是温习平常人举手投足样简单的咳嗽。
  大约是到了临晨,有医生搬来心脏彩超,她们给我检查,我有些担忧,我如此虚弱,莫不是手术并不成功,我忧心忡忡的张着浮肿的双眼,看到她一手握着超声探头一手截着图片,她不注的摇头叹息,这让我很是后怕。她以为自己技术不精,她又叫来了其它同事,她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是肺气太多,让超声探头失去作用,什么也没看见。
  她们撤走后,我又有些着急,看不到并不意味着情况好,完了,我的手术还得重做,这些痛苦的情形都得重头再来,我的前途黯然无光,现在我就体会到了绝望。
  我的心跳在紊乱,没了固定的节奏,我预料到我的心脏病快要发作,我将不久于人世。
  “护士!护士!我的心脏跳得还厉害。”我慌乱的说。
  一个护士张望了我身后的仪器,淡定的说:“请你安心,一切数据全都是正常的,只是血压有些高,要安静,不要胡思乱想。”
  我听了她的话,宽心不少,之后又睡了一觉。
  再一次醒来,已是八点多,不少主刀医生站在病人的床头,似乎在向某领导阅读报告,就像小学生上交家庭作业一样。轮到我了,我见到了100元挂号费的“老大”,这个人就是听取报告的领导,他有些高瘦,额头比较高里面怕是装满了心外科的医学知识——传说中要排队半年才见得到的神医,d可在我的床头念着我的手术情况,不少术语我听不懂,其中听到“左室强壮”一词,“老大”打断了他的话:“关键是左室强壮……”听起来好像是我的左室救了我一命。
  那个一秒钟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妈现在在icu之外是何等着急?有的人很快就出了icu,我也许到了饭点多蹭一些饭一定会在中午之前出去,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这是不见天日的牢狱,我像个实验品被摆弄。
  “医生,我会不会重做手术?”我在这样一个较隆重的场合口无遮拦的说了句。
  那帮专家教授没一个人理睬我,他们视我为无物。
  “放心,”一个较年青的女医生用温柔的声音说,“放心吧,你已经被治愈了。”
  得到答应我才安心,要知道这是一个农民的孤注一掷。转念一想,不会是女医生在骗我吧,想了半天这么大个医院怎么会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骗子出现在icu里面,岂不荒唐。治愈了,一定是治愈了,我好开心,但是治愈之后应该是舒服,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如此元气大伤。
  我被穿着蓝色衣服的护工叫醒,她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便。”我决定无论我妈送什么来,我定吃来个精光,证明自己情况良好,以此来离开炼狱般的icu。
  开饭了,是玉米稀饭。蓝衣护工用汤匙喂我,我有些享受的喝着稀饭,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人伺候真是舒服,不过这饭我还真尝不出什么味道,这个厨师真是失败,我强令自己吃下了半碗。
  欲速不达,半个钟头后,我的胃了开始翻江倒海,我吐了。
  我被吓着了。
  蓝衣护工开始站床头给我妈打电话,她说:“不用送饭了。他吐了。没必要了。需要时候再电话联系。”
  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但我不能想太多,我得花大部分精力来对付高体温巨痛和咳嗽。
  中午我喝了些水和牛奶,还有□□,没有吃饭,也没了食欲,现在除了睡觉我没有更多的事情能做,但是睡了总会醒来,那时的日子变得异常痛苦,简直是煎熬。
  我又睡了一个大觉,醒来时已是晚饭过后。蓝衣护工来询问我:“想吃什么?”
  “蒸蛋,葡萄,苹果。”我认为前者可是我比较接受得了的,后两者可以当零食,我说了不少,我知道我会在这个地方比较长期地待一段时间,总得有食物来打发和填充。
  我的胃现在风平浪静。
  蒸蛋我吃了些,很腥,我有些受不了。塑料袋里的水果,香味很清新,口感酸酸甜甜,可口,我吃了个精光,而这是我从前的最爱,我现在只吃水果,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者,这些水果与我的命息息相关,我全靠它们。每一次吃之前护士总要给我的食物承重,每次都比上一次增加不少份量,我的情况在好转——因为我强迫我自己在没有食欲的情况下吃东西。
  我的眼睛在一天后终于可以很好的看东西了。我让护工给我妈打电话,带来了眼镜,我的时间清晰了,我不会变成瞎子了。
  那些护士都长得漂亮,看了令我赏心悦目,只是我在这里面再也闻不到她们身上的香水味,美女们身上全是刺鼻的药品味。她们每天都对我的那里进行消毒,无微不至,要是平常这些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看到我最隐秘的身体部位的,现在我被揭开了,赤条条的。
  第三天,我认为自己待这里太久了,时间长得让我绝望,我被搬到一个单间,这里是存放仪器的地方,护士们怕婴儿的啼哭太过吵闹,打扰我的清梦。我受到了特殊待遇。这个房间里面空气不太好,只是少了药的刺鼻气息,墙壁和自动门都是玻璃,有时候可以看到外面成都的天,这让我知道外面的阴晴,也算是一种慰藉。
  不过我大部分时候都在汗流浃背的对付巨痛,闷热,孤单,不自在,还有睡觉。
  有时候我会问护士:“外面的婴儿都是先心病,现在他们这样痛苦,又这样小,怎能承受的来?”
  她说:“没事。反正他们又不懂得这些,并且不会有记忆。”好吧,我承认是我自己敏感了,在我什么都懂的时候给我来个这么一刀。今天我妈来看我了,我只看到她的眼睛,她戴着口罩,见我她很豁然,她告诉我d可教授给我做了三个手术,并且很成功,希望的多吃食物。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1

  zhu我了解自己的状况,并且见到了我妈,我的心情好些了,但是我依旧不知道我要与巨痛抗争到什么时候,我不希望我出icu的日子遥遥无期,这里的日子太难过,我从来没有走过如此艰辛的路。
  有时候我会在虚弱中想念我的雨儿,从前的种种历历在目,我不知道她今后的生活同谁过,我笃信我在她的内心铁定是刻骨铭心的,一如她在我的内心刻骨铭心一样。现在我认为虚弱的自己已然变得毫无前途,我几乎成了个废人,也好,她离开我也省得她要和一个生下来就有重病的人在一起,两只刺猬并不能扎堆取暖。
  到了第四天,我的床头站了四五个医护人员,他们商议着我的病情,我小心翼翼的偷听到我明天就要出icu的消息。我一整天都有些憧憬,我盼着明天快点到来,就像明天是我的生日一样。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一位漂亮女外科医生开始给我对伤口换药,我第一次直面巨痛的来源地,没有想象中的像大裂谷一样难看,而是像缝合好的猪肉一样。她还感慨一翻说:“这个伤口长得好。”我心情大好的问:“是吗?那么下面的两根引流管怎么办?它们埋得有些深哦!”
  “一会我们会把它们拔出来。”
  “拔出来?直接拔吗?不用麻醉剂吗?”我想象着匕首捅进人的身体,当拔出来那一刻是什么?一定是痛晕了。
  “你是残夜已经不足250毫升,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她盯着我双眼说,“小婴儿都没哭,你个大汉还怕不成?”
  我听后一片惭愧。可是那么一根粗黑粗黑的管子从伤口拖出,其情形是相当惊悚的。第一根管子出来了,我没多少感觉,很短,只有十来厘米,第二根也被拉了出来,很长至少二十公分,我很痛一直痛到左肩,最后还有一条几厘米的死血圆柱型果冻状落在我的肚皮上,医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夹如盘中。我的肚皮刹那轻松了不少。
  至于拔尿管,那动作叫粗暴,同启动汽油小发电机的拉绳一样,护士令我深吸一口气,瞬间把尿管从生殖器上拔出,痛得我叫娘,感觉像是被阉割了一般。
  颈子上的深静脉针拆除看几分钟,对于取针来说时间够长了,起初觉得真没什么,后来回到住院处看别人的针有十厘米长,自己也被惊呆了。
  我开始愉快,我的浑身唯有一根留置针没有取出,护士们见到我都行喜于色,好像我是他们的亲人,这让人暖心不已。现在我把卫生纸折在眼镜长遮挡强烈的灯光,并且潇洒的翘着脚,对着外面的啼哭置之不理,背后的仪器滴答声如同潜艇的声纳回响催人入眠,我只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我身下的床都被我汗水全部浸湿,并且几天来都发出了股股臭味。
  第五天,上午九点钟,护士叫唤着我的床号,说我可以撤了。
  护士们推着手推车靠我床边,她们把我推起来,我自己都能挪动身子坐到推床上,一个护士陪护着,她们一起推着我去心外科的住院部,如同我当初被推着做手术一样。记得离开icu时,我还同护士说:“解放了!解放了!”
  我被安置到11加床上,属于2号病房。这个位置就是我初次来梦寐以求的地方,紧挨着窗,可以看到辽阔的成都。
  我的病友是三个术后的老头子——两个冠心病一个主动脉瘤,其他几个都是术前观察阶段——有个原因不明的肠道出血,他还自得其乐的吃喝,医生不给手术。
  我被蓝衣护工抱到床上,我想下去撒泡尿,被护士叱道:“现在还不能走动。”我认为我自己硬朗得可以走路了,蓝衣护工也劝我别犯傻,小心撕裂胸口。他给我举例说前几天有个人因用力过猛把伤口扯开了,走路都能听到自己骨肉的摩擦声,后来被送回了重症监护室。我被他神色并茂的讲故事本事给吓着了,所以只敢在床上吃喝拉撒,战战兢兢。后来据说这个蓝衣护工被人亲切的叫“胖子”,成天游走在各个病房的各个病人之间,看样子很是自在开心。
  我妈给我弄了不少美食,我勉强可以吃上一小碗,但食量在逐步增大,只是顿顿都害的她吃我的剩饭,而她又不愿浪费。医院的食堂饭菜足够真格,只是味道差了些和价格贵了些,并且不能随时开伙;外面的两家快餐业不错,比我首次吃的“泡面”放心多了,我妈经常跑去给我弄打尖的。
  恢复期的我像是劫后余生的人。只是没有了吗啡和肾上腺疼痛会更加厉害,起卧都不能自理,得有我妈从旁协助。回到住院部的第二天,当我妈要扶我起床走动时,我步伐蹒跚,头重脚轻,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我妈就轻轻的拉扯着我的衣角,我就回归正位,走了几步又开始乱套了,她继续拉扯着我进行校正,我心里有些发笑,在icu住久了这最基本的走路都要生疏了,我像个不倒翁,最终是和地平线垂直的。
  白天输液不多,就是些预防感冒的抗生素。晚上吃些法华林。睡觉不自在,唯有平躺的姿势,并且半夜最是发烧的厉害,这也是我有些失眠的原因。
  有时候白天空闲时我一些陌生的病友会窜门来问候,这让我很是感动,陌路人也会对你关怀备至,我们以己度人,有时候我也会窜门。高中生的情况最好,术后第二天就出了icu,能吃能喝,到双人间待着,七天后出院,并且又有小女朋友陪着;啤酒肚的情况还行,出icu也是很早的,只是心包腔还有积液,重新弄了个穿刺,天天提着引流袋,他感慨自己从前作践自己身体,什么喝酒吸烟都是“悔不该”;我右边的小孩子快出院时得了回重感冒,又留院了七天,我去的时候他总是再梦中和周公聊天,几乎快成医院的明星了,蓝衣护工口中都流传着他的传说。
  说到蓝衣护工自然是不用电的新闻播放器。其中“胖子”的名号最响亮,他是故事的收集者。
  比如他总是奉劝家属,每一天不得因流汗过多久频繁的给病人擦身体——即洗澡,洗的越勤快你的钱就去得越勤快,好像至理名言。意思给病人清洁过份反而会让他感冒,心外科最忌讳的是感冒了。
  他听到我们病房的一个老人吹嘘术前如何如何奢华,喝的酒都是四五百的,胖子立马反驳说:“不管你喝多少钱的。你也得同别人一样来求医。”
  谁又术后不洁身自好,出icu第二天提着引流袋站在窗子边上吸烟;谁又把护士的话当耳边风,每次必须得有酒才能吃饭;谁隐瞒了胃出血,术后几天就一命呜呼;谁的家属死逮着麻醉科的3%死亡率不放,大闹手术室,结果手术没做成,开罪了医生,而医生都是教授以上级别的,都是医学怪人,后果就是被医院赶走。
  他的口里还流传着我术前右边小孩子的故事:他在医院里一个多月来不得吃带油腻的食物,甚至有时候颗粒不进,他总是馋,在快出院的最后五天,他自己偷偷跑到大街上去,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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