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谅他了?”
段慧点点头。
晚上我想把雕花床还给段慧,我去睡沙发。段慧坚决不允,她说:“你安心睡吧。我再也不睡那个床了,你是客人当然要睡好的,怎能睡沙发?再说,晚上我得照看我妈。”
我说:“如果老爷子回来了,你咋办?”
段慧说:“等爸爸回来。我就让爸和妈睡这儿。”
我说:“你一定很爱你丈夫。”她给我讲了他们的爱情故事。那个时候他们在山涧对唱山歌认识的,后来他们结婚了,但不知怎的公公对她好像不是很满意——特别是段慧总说外面打工的好,公公就总是口口声声的骂她打她,最严重的是用刀砍——这刀我认识的差点没把我吓没了胆。她一气之下便真的到城市打工去了,并且打算不回来,但是她想她的丈夫,于是叫上丈夫一起到了厦门,当然还带着翔娃。后来竟被人害死——跳下楼缓冲气囊根本就没起到作用。翔娃被村里的人带回来了,而她再也不想又不敢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分歧1
“你就是雨儿的男朋友。”段慧问。
我说:“是的。”
“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这个,”我继续隐瞒。“我们错过了路。我给她送钱和衣服回来。”
“是吗?”段慧说,“李娜和雨儿是一对好姐妹。李明和我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第一个上来和我说话的就是他们。她们经常问我借一些衣服穿,小女孩总是爱美。不知道现在这样?听说只有李娜上了三年大学。雨儿没上?”
“对,”我说,“现在她们都在厂里上班,这跟你一样,李娜很爱美,总是买不少化妆品,但是雨儿喜欢素面朝天,我们在一起上班。李娜的男朋友是我的师弟,就这样。”该死的我,段慧和她们是亲戚。
“这样的吧。你们在厦门还好么?那个城市我待过。”她说。
“还好的。只是工厂倒闭了。”
“没事的。现在没有找不到的工作,只有不愿意干的工作,”她打着哈欠,回望了一下雕花木床说,“好吧。你睡觉吧。晚安。”
躺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有个念头:雨儿不现身,他们一定会发现我住在这里就是个蹊跷,我住这里白吃白喝已经两个礼拜了,这不合常理,如果明天老爷子下山,我该如何安置?箱子的衣物可以让杨婆婆转交给雨儿,但是我身上的巨款该何去何从。雨儿的银行卡,但是天知道她有没有再用,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天,雨儿你快回来吧。我像是左手持盾右手持矛,两手互搏,我就是个矛盾体。
第二天段慧用过早饭,认真细心的打扮一番,看起来风姿卓绝。我们三人全部跟在她身后。
老爷子正背朝着我们,他在据木头,浑然不知我们已经来到身后。
“爸。”段慧站到老爷子身后一米处,轻声地说。
老爷子慢慢转过身子,手中的拉锯卡在木头里,眼神有些惊异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悲恨交加的怒气,情况不妙,三秒钟后,老爷子面对着以德抱怨的儿媳,竟发起狂来。
他像是鬼魂附体样,猛然间掰断了锯条,推翻了木马和上面的木头,然后再地上找个碗口粗的木棒,四处挥舞,如上阵的将军砍杀着敌人,我们都以为他还要打段慧,但是老爷子没有打她,即便这样也吓得段慧花容失色。他又扔了木棍冲进自己屋里,拿着他的长刀,疯狂的在屋内乱砍,刀都弯曲了,直到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地上。指着段慧骂道:“你这个婊子。红颜祸水。别让我看到你。你滚!你滚!”
屋里墙上他钟爱的整齐工具也被他全数弄坏,可以说他的杀伤力在几十秒钟让他的住处变成一片狼藉。
老爷子也让段慧受尽委屈,段慧哭成个泪人似的跑着回家了,杨婆婆和翔娃追了回去。
我扶了老爷子坐回到床上,老爷子自己也哭了,是那种无泪的哀伤的哭。
他哭完之后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些话。同第一天我来看他的一样,他觉得他的儿媳是个妖精,害了他的儿子。老爷子情绪有些激动,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同何男的爷爷一般,一个人长期住在山上的生活也许把他折磨得有些扭曲了,但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对儿媳的善念,至少他没有真正的打段慧。
我下山后看到段慧可怜的坐在屋檐下,眼睛有些红,想是哭得有些久,好歹也情绪稳定了。她问我:“曹飞。爸爸没事吧?”
“放心,他睡了,安静了。”
“我实在想不通,”她说,“爸爸明明已经对我慢慢释怀了,这是妈告诉我的,妈说的是实话,但是当我信心十足的想把他接回来,他却这样,妈不会骗我。我到底是那里做得不对?你读书多,帮我看看吧!”
“我不知道,”我说,“事实上我读的书不多,我惭愧,我就是一个破高中生,但是我的爸爸是个教师,我是个给我爸丢脸的教师子女,我愧对于他。”
“令尊是个教师吗?”
“是的,一个乡下的教数学和英语的教师,”我冷笑道,“但我的数学和英语却是差得出奇,这是个讽刺。所以说,我铁定于大学无缘,只是长得斯文些,别的也没什么了。这是不是很好笑。”
她饶有兴趣的听我说。
“并且我现在长成这样纯属巧合,”我说,“事实上我小时候同现在判若两人。童年的我是个野蛮人,爱玩泥巴,爱去草丛找可以当烟抽的野草,爱趴地上看蚂蚁打架,经常穿着干净的衣服出门裹着泥浆回家,我妈总是原谅我,但是我爸却对我咆哮,说我给他丢脸,他说我没有你个儿子。
“我理解大人的麻烦。后来我长大了些,我们班上有个女同学很美,我很喜欢,我不敢同她说话,就是想多看一眼或者让自己多在她的面前出现几次,我故意把自己弄得整齐白净些,在人面前这个习惯久而久之养成了,后来我的爸爸对我笑得越来越多,因为他注意到我的仪容,这是我懂事的标志。但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与仪容无大的关系。”
“你的父亲是在逼你长大不是吗?”她说,“哪他退休了吗?”
“他没有退休,”我顿了顿,“他永远没有退。去世了。”
“这不好,对不起曹飞。”她惋惜道。
之后又停顿了十几秒钟,她望着天想了想。“我好像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我做到了会很好的解决今天的事情,”她说,“其实爸从前就没有这样看不起我过,他曾经支持过李明和我的爱情自由,每次到李明家来做客,他也总是对我像对自己女儿一样,我很开心可以嫁给李明。后面结婚一年的事了,不知为什么,爸总是对我颇有微词,可我依旧做好我能做好多的所有事,照顾丈夫,还有操持家务,孕育孩子,我没有做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后来又过了一年,爸总是对我鸡蛋里选骨头。我气不过,我把事情做得越好爸对我就越差。“
我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一个人的仪表会让长辈对你另眼相看。是吗?”段慧转过头看着我,有一会。她的气场很好很有对男人的震慑力,加上她身上的香气,霎那间让我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她又说:“你感觉到了吗?我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普通的对你注视,你也会羞怯的。”
“……。”
“对不起。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当一个丑女人,”她说,“爸不善言语,也没能说出来。你知道吗?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爸会对我不满了。没结婚之前我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一样,这样是给我未来的老公看的,结婚后我有了老公我就不能过多的对自己打扮了,在爸的眼中那是给别人看的——我是荡妇。这样会让别人对我多看一眼就是他的颜面丢失。我没有领悟到这一点,那个时候我总是我行我素。结果害了丈夫,在外面也总有人来扰我,那时候我在想只要我对那些烦恼不以理睬就是对丈夫的忠贞,但是我错了,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回到屋里拿了水果刀和镜子,她看了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十多秒,闭上眼,刀口放到脸上,刺了进去一毫米,打了个颤,打算向下拉。我连忙制止,夺了水果刀,她的伤口在滴血,她叫喊道:“还给我。”
“不,你这是毁自己容,”我大声道,“你还是不明白,你别走极端。他妈的不知道谁发明的打工,要让我们人不人鬼不鬼。这不是你的错。”
翔娃和杨婆婆闻声赶了出来,翔娃看到段慧脸上的血——他最怕血了,他又发挥他的泪腺了,好像那血那伤口那痛是翔娃的,他一把投到段慧的身上死死抱着她,段慧哭着说:“翔娃。就是妈这张脸害死你爸爸,害苦了爷爷和我自己,我今天要毁了它。”
翔娃说:“妈。爸爸没死。爸爸在给我建大学,你忘了吗?爷爷还在,翔娃不要妈流血,不要妈痛。”说完哭得更厉害了。
杨婆婆也抚着段慧的头说:“儿媳,除了这样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看你流了好多的血。我给你治疗。”她回屋去准备毛巾和白酒。
止血消毒后,段慧的情况平稳了,但是我看她的右边脸因脂粉同左边有些不对称,我说:“段慧姐,你可以尝试洗把脸。”
翔娃给段慧取了盆热水和干毛巾,段慧小心翼翼的洗净脸上的残妆,这时看她的脸,虽然没有刚才的妖艳妩媚,却同样清秀脱俗,回归原本,面对洗尽铅华的段慧翔娃见了叫妈都叫得比昨天温柔多了。杨婆婆则不注点头。段慧走到我身边说:“谢谢你。我太笨了。人再如何化妆,再如何外表光鲜好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逃不出自己的本质。”
第二天,段慧同我们再次来到老爷子的住处。
这次老爷子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们走近,他好像认不出段慧是谁,段慧在距他一百米的距离处站着,隔空喊道:“爸。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
“你是?”
“爸。我是段慧。”
“段慧。我的儿媳,你怎么变了?你的来接我的?我错了。我不该赶走你。”老爷子两腿不断颤抖,脚一软竟跪下。段慧飞奔到老爷子前面也跪着扶起了老爷子,说:“爸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出去打工,不该学城里的把戏……”
这一家子终于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歧2
老爷子暂时还是住山上,因为有我这个客在。翔娃沉溺在母爱中忘了上课,被段慧赶去了学校。段慧和杨婆婆在家里设计即将新建的房屋,有时候他们会叫上老爷一起去看他们的山林,谋划着牧羊的区域,他们憧憬着自己的以后和翔娃的以后,足以让我羡慕不已,而我却没有等到雨儿回来,自己的大事还没有头绪。
第十七日的清晨,我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成都,又问我见到了雨儿了没?我说,还没有见到,她跑不见了。我妈说:“那你赶紧回来。有个好消息,政府会给你先心病30%的补助,但你的手术得逞早,别耽误。快回来。”
“还有,”我妈小声的说,“我同你邓叔分了,各走各的。”
“妈。”
“他嫌弃你会拖累他,算我看错人了,不就是几个臭钱么,谁同我儿子过不去我就同谁过不去。我想好了,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是个悲剧,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你儿子身上那么多钱还来花我身上的钱,你儿子有好几十万呢!但是,儿子,你爸爸从来都是正义的,这笔钱不是你的,你也不会要不是吗?”
“是的,妈,你只要说道爸爸,我一定不会要。不然我也不会来云南,”我说,“还有你口中所谓的蛮子,其实他们很富有。我过几天把事情处理了就回成都。”
“噢!你得尽快,还有个事情。我净身出户的,我自愿的,”我妈平静的说,“我得回家筹钱,最不济咱们房子还可以管几十万。”
“妈!”我有点悲伤,“房子没了就没了家,奶奶和你该如何安置。”
“傻瓜,”我妈说,“有人才有家。你见过逢年过节,别人会问你有多少人,谁管你有多少房子多少钱。那样的人一定没人品。”
我挂了电话心乱如麻。
我妈和邓叔的分道扬镳,并不是因为那几十万,关键是这个人从来都不如我爸,各方面。
这几日我感觉到全身无力,肉都是酸的,食不知味,无精打采。
段慧和杨婆婆给我弄了些草药,不知名字的汤药原本是奇苦无比的,但我却尝不出味道,他们说到了第三天还不见好转就把我送卫生院,来上一针。
第二天我躺沙发上昏昏沉沉的听电视,段慧在打扫屋子,她叫上我:“快来看,我发现稀奇。”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些旧照片,是家族的合影,她叫上杨婆婆问这一叠泛黄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杨婆婆翻了几张,肯定的说:“这是你爷爷过六十大寿。曹飞你看这个是雨儿,这个是李娜,那时她才几岁,我爸左右手一手一个。共有三张。”
杨婆婆取了三张给我,第一张是一个老者,两肩各坐一个女孩,左边的一看就知道是李娜,丹凤眼嘟着嘴,小鼻子很玲珑就是挂着鼻涕,全看不出二十年之后会长成大美女;右手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民族服饰,两肩搭着两条麻花辫子,样子可掬,脸颊隐约可以看到小酒窝,是雨儿。
第二张,雨儿坐在黄葛树杈上笑开了花,李娜则被一个年轻的红脸男托举这勉强合影——她似乎不愿意,哭得梨花带雨。
第三张李娜的美女气质终于印进了胶卷里,她冷面站在摄像者前面,孤傲神气如同一朵雪莲;右边的雨儿连个正面都没有——她转身望着远方田野里的土狗,可以看出她们一定不知道当时有种可以把时间定格的机器叫照相机,或者这个拍摄的人不专业,才让她们来了个不太正规的合影。
“这是谁照的,”我说,“太会选时候了。”
“是我三弟妹照的,”杨婆婆说,“就是李娜的妈。一个汉族女人。”说完她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中、
段慧和我又看完了余下的照片,段慧发现了自己的老公小时候的样子,珍惜得不得了,说呀封塑保存。我看到了雨儿爸妈的模样,她爸爸有些像老电影里的演员样,朴实又不乏气质,母亲则是一个谨慎保守的女人,两个站一起不像同类人。李娜的爸爸——李娜叫他爸爸全是为了补偿和怜悯,则是一个憨厚的男人,每张照片脸都是红色的,这应该是寿宴上喝酒过度所致。我们看得开心,杨婆婆却没了言语。
段慧打包了照片,收了起来,给杨婆婆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心情不好的杨婆婆。“妈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就别难过了,”段慧说,“她不认你,你还有翔娃和我。”
我听得云中雾里。
“本来这事也就这样的,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曹飞在这里,他不是什么外人,将来要娶雨儿的,我就没有什么隐瞒了,”杨婆婆把段慧给她的苹果转赠给我,“雨儿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从何说起”难怪她脸上的酒窝和雨儿如出一辙。
“老头子的爸妈,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生了五男三女。有点多。”
“事实上在四川资阳够罚的人倾家荡产的了,就算不然也非一家人所能够养得起的。不过政府不让计划生育在少数民族中生效。”
“公公是个土司,”这让我想起《尘埃落定》,“是个开明的土司,参加过革命,包括进入缅甸参加过对日作战,受过伤,子弹从左脸打到有脸,路过口腔。”
我听了后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