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方才送药材的来了,你不在,去哪了呀?”
雪照看着她,轻轻地说道,“一个旧日相识的朋友来了,我同他出去走了走。柳姑娘不是看到了吗,怎得明知故问。”
此时桐和堂里人不多,大家都听到了她俩的对话,谁都能感觉到柳小真来者不善,只不知雪照会如何应对。
柳小真被她说穿,脸上有些不自在,一阵红一阵白。只听她又说道,“方才那送药材的催得紧,我便出门去寻于小姐了,左右没找到,后来走了很远,才在一处偏僻之地看到你和那位公子在说话。我担心你遇到歹人,便在一旁留意,见于小姐突然伤心落泪,小真还替你好一阵担心呢。”
正说话间,突然林修远带着刘秩和井然从外面进来,正巧把后面这段话听了进去。大堂里的人素日都与雪照交好,看到林修远进来不由得都替雪照捏了一把冷汗。
照柳小真这话的意思,雪照是和旧人有什么扯不清的瓜葛。这名声一旦坐实,不但雪照清誉受损,连带林修远和雪照的关系也必受波及。众人思及此处,不禁暗想这柳小真的城府竟如此之深。
大家都把眼光盯在雪照的脸上,只听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劳柳姑娘挂怀了。那仓公子不是歹人,是我在城南的旧邻。我遇害的那日,他正巧不在。等他回来,我已经来了桐和堂,所以他过来这里找我,看我是否安然无恙。”只见她小巧的脸庞上面色从容,毫无惧色,声音虽不大,却有一股摄人的力量。
桐和堂的众人见雪照从容应对,娓娓道来,丝毫没有掩饰之意,知她问心无愧,便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听柳小真仍旧咄咄逼人道,“可我见那位公子最后赠了于小姐一件东西,于小姐不受,他却执意塞在于小姐的手里。不知是件什么好玩的物事,可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她脸上假做出一副同雪照玩笑亲昵的表情,看得雪照心里一阵阵凉意。
只见雪照丝毫没有迟疑,她伸出一只手到她眼前,手一松,那件木刻掉下来,挂在雪照手里攥着的绳结上晃个不停,她轻声问道,“柳姑娘说得可是这个?”
柳小真没有想到她如此爽快,不由得愣了一下,见那件木刻陈旧无光,黑不溜秋的,确实不吸引人。她嘴上仍旧强硬道,“这件物事看着年岁已久,像是家传之物,不会是那位公子倾慕于小姐,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小五听了立时按捺不住了,他把手里的竹匾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瞪着柳小真说道,“柳姑娘,你这玩笑未免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雪照拉了一下小五,面上仍旧带着一丝微笑,声音却冷冷地说道,“我却不知道这原来是定情信物?柳姑娘收到过这样的定情信物吗?”
柳小真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哪有于小姐这样的花容月貌,有这些公子赶着上门来倾诉仰慕之情。。。”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呵斥从旁传来,“小真,住嘴!”却是柳管家怒气冲冲的声音。
柳管家本在角落里冷眼旁观,他原想等女儿揭穿了于雪照,自己就上前推波助澜,直将于雪照逼得不得不承认,身败名裂,她和林修远就再无可能。但他发现林修远进门以后,眉头紧锁,却不是针对于雪照,倒像是盯着自己的女儿,眼光中隐忍的不满和怒意越来越强烈。他越看越心慌,最后全然没了底气,等听到柳小真最后那句话一出口,他慌乱地看了林修远一眼,立即出声喝止了她。
柳小真看了她爹爹一眼,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刚要反驳,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笑声,“就这破劳什子也叫定情信物哪?真实闻所未闻,哈哈哈!真是笑死本大王了!”
众人都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青丝高束,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听她的口气,再看她放荡不羁的表情,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十有八九已经猜到了她的来历,只是未曾想到凌风寨唯一的女山贼白竹,竟是如此一位白净清瘦的女子。
见众人惊诧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蓝田玉无奈地摇摇头,侧身站在林修远身旁。一抬头,发现林修远犀利的目光正盯住他不放,他心虚地看着林修远,脸上似笑非笑,唤了声,“大哥”,便低头摇着纸扇不作声了。
只见白竹背着手,身子轻快地晃悠到药柜前面,动作夸张地伸头仔细辨认了一下雪照手里挂着的木刻,还不忘用她纤白如缟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转头看着柳小真,嘴角竟浮现一抹调戏的笑容,说道,“这位姑娘生得面皮白净,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甚合本大王口味。”
说着她伸出手去抬柳小真的下巴,被柳小真瞪了一眼,“啪”得打到一边。白竹却不在意,又要再伸出手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只听蓝田玉在林修远身侧,用纸扇遮住嘴,轻咳了一声,白竹会意,不情愿地将手放下了。
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姑娘的眼光也忒差了些,这明明就是一个破枭龙符,专门用来对付枭龙帮的人的,还是那种最低级的,只能对付特定某个人的那种。我们凌风寨一抓一大把,却被这位姑娘错认作定情信物,哈哈哈!不过我看姑娘生得招人疼爱,我给你十个,你从了我如何?”
柳小真听她出言调戏,不由得怒气上涌,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无耻之徒!”转身快步走开了。
白竹并不在意,转头看向蓝田玉,只见他纸扇下面伸出一只手,偷偷地竖了个拇指,她嘴角不由得泯出一丝微笑。
第五十六章 凤尾竹()
雪照将手里挂着的木刻慢慢地收回来,她突然感觉到手臂酸麻,原来竟是一动不动地伸了这许久。此时忽听林修远沉声开口道,“今后若再有人搬弄是非,毁了于小姐清誉,休怪桐和堂容不下他。”
他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听得众人皆是一凛,再没有人敢做声。有人偷眼瞧了瞧柳管家,只见他神色紧张,额头冷汗涔涔地冒出来。
雪照轻轻地叹了口气,在桐和堂,大家都对她很友善,只有柳小真和她的父亲柳管家,像是长在她身上的两双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处处与她作对。
她其实很想和柳小真和睦相处,后来发现实在做不到,便尽量躲避着她。奈何她总是纠缠不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许,她的到来,又给林修远增添了不少麻烦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黯然神伤。究竟要到何时,她才能不成为他的麻烦和包袱呢?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他会厌烦于她的吧。
抬眼间,她看到蓝田玉向她们走过来,恍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打扮干净利落,又口口声声自称大王的女子便是他们经常提起的凌风寨九大王白竹。
雪照知晓白竹此番是专门为她解围,不由得心生感激,她笑着向白竹说道,“白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今日仗义直言,替雪照找回了清白,雪照感激不尽。不知白姑娘可否赏光,到凤鸣馆小坐片刻,雪照奉上清茶一杯,略表寸心。”
蓝田玉听了对白竹笑道,“于小姐的凤鸣馆,是我大哥费尽心思修造的,里面有千竿翠竹掩映着三间竹舍,院内藤萝满墙,窗下兰芷生香,便如隔世仙境一般。连我都难得被邀前往呢,大王的面子着实不小啊!”
白竹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正要满口答应下来,忽见林修远走到雪照面前,低头看着她轻声道,“雪照,随我来,带你看一样东西。”
雪照有些疑惑地看着林修远,他的语气里全是温柔,眼睛里却有些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他说完也不等雪照回答便拉起她的手轻轻地转到内院去了。
白竹跟在他们后面便要同去,忽然被蓝田玉拉住衣袖,她疑惑地回转头问道,“你拉着我作甚?不是要去凤鸣馆品茶吗?”
蓝田玉见她一副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贴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怎得这般没有眼力见?这会子谁要你去品茶了?”
白竹不禁纳闷道,“方才她还邀请我去品茶,你又将那凤鸣馆说得似人间仙境一般,我自然要去看看啊!”
蓝田玉听了又是一阵怅然,他不知该如何向这个不解风情的九大王解释,只得又凑近她说道,“我大哥同于小姐情投意合,此刻他们去卿卿我我,大王也要跟着看吗?”说着他脸上又露出戏谑的一笑,说道,“若大王不懂卿卿我我是何意,可要田玉亲自出马,做给你看?”
白竹听了瞬间明白过来,她白净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便如秋日枝头熟透的果子,看得蓝田玉又心神不宁起来。他立即用纸扇遮住嘴,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近来他发现自己在风月场上惯常用的杀手锏在白竹身上都不好使了,经常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白竹神色慌乱,完全没有注意到蓝田玉不自然的表情,她低声说道,“那我先在这里等他们一下好了,过一个时辰我再去找她,总该可以了吧?”
她天真地向蓝田玉询问着,话一出口,突然又觉得不妥。这个卿卿我我的时辰计算里面不知道还藏有什么机关,如若再被蓝田玉揪住不放,对她冷嘲热讽一番,面子上更挂不住了。思及此处,她不等蓝田玉回答,自己跑到桐和堂角落里一张椅子上坐着去了。
蓝田玉看她狼狈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心下一动,这个凌风寨的九大王,越发让他放不下了。
林修远拉着雪照穿过大院子,又从内院边上的角门处走出来,一直来到凤鸣馆的竹林里。
雪照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便如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跟在他后面走着。他掌心的温热她已经极为熟悉,此刻心下却有些不安。虽然在仓世竹的事情上她问心无愧,然而当着桐和堂众人的面,她又和柳小真发生了摩擦,给他找了麻烦。最后幸得白竹解围,否则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到了竹林深处,林修远停了下来。他把她轻轻地拉到身侧,见她低头不语,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
雪照听他仍在替自己考虑,心下更是难过,使劲摇摇头,泪珠却忍不住掉落下来。一向镇定自若的林修远有些慌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将滑落到腮边泪珠尽皆拭去,心疼地说道,“雪照,别哭,今后我再也不允许别人这样欺负你了。”
雪照将头抵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摇摇头,略带一丝哽咽地说道,“林大哥,你这样护着我,我没有委屈。”
林修远听了心疼不已,他伸出修长有力的双臂,一下子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将她抱住,半晌没有言语。
方才他在大堂里听到柳小真的话,立时便明白了是仓世竹来找过雪照,他顿时心乱如麻。雪照虽对自己有情,但因着仓世竹曾经舍身相救,她一直觉得亏欠于他,又中了伦万蹇和宣一合的的算计,误以为仓世竹再难复原,便曾想过以身相许,照顾他一辈子。
那段时日林修远饱尝了爱别离的痛苦,他好容易找到此生至爱,却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远去,那种绝望的心痛他记忆犹新。而今她又回到他身边,他真的怕了,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必须做些什么,把她留在他的生命里,可又不知晓该如何做。原来有了心爱之人,便是这样日日生活在爱恨情仇的煎熬之中。
过了一会,他轻轻地将她放开,指着他们身前的一棵小小的竹子说道,“你看这竿竹,是修这院子的时候我亲手种的,就为了让它在这里等着你来,它名叫‘凤尾’,你喜欢吗?”
雪照轻轻地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那竿小小的翠竹,只见它虽瘦小,生命力却极旺盛,抽枝发芽,鲜嫩欲滴。她不禁莞尔一笑,这是他亲手种下,待她到来之日送与她的。今生今世,她都要小心呵护它,直至它长成一竿高耸的翠竹,再也不怕风吹雨打。
第五十八章 碎盏()
蓝田玉和白竹随着雪照往院内走去,只见幽静的小路淹没在茂密的竹林里,如同步入隔世的仙境一般。
穿过竹林,但见三间竹舍并排而建。周遭四壁,瑶草玉树,兰芷生香。拾阶而上步入内室,屋内陈设素淡雅致,碧色软烟罗轻纱随风摇曳,临窗的琴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瑶琴,仿佛随时待素手轻拨。
蓝田玉环视了一周,嘴角浮现出微笑。大哥对于小姐的情意,从他亲手布置的这一花一草,一桌一椅上便能窥得一二。这院子如此精心的修整,耗时至少三月以上。而适时,他还未同她走到一起,却花费如此大的功夫修整别院,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等她到来。这世间的男子能为心爱的女子做的最多的,也莫过于林修远了吧。
白竹也满是惊讶赞叹之色,她对雪照说,“于小姐,你的凤鸣馆,果然清幽别致啊!”
雪照笑了笑,请他们坐下,说道,“雪照来的时候,这里都已经布置好了。这院内的每一件物事,都极入雪照的心。”
蓝田玉说道,“大哥同于小姐心有灵犀,又情意相通,自是了解你的喜好。可这别院之前寂寂无人,能被我大哥重新修整得如此精致,可见他对于小姐实是情深之至,用心良苦啊。”
雪照听他如此说,脸上显出一丝羞涩,心里确是满满的甜蜜。他对她的好,她岂能不知,只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听来却更觉得暖暖的。
她笑了笑,对他们说道,“你们稍坐片刻,雪照给二位沏茶。”说罢,她轻轻地转入帘后去了。
这时白竹见四下无人,便瞪了蓝田玉一眼道,“都怪你!我说再等片刻,你非要立时拉我过来!正巧碰到他们。。。”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蓝田玉听了却是一笑,他凑到她面前说道,“若不是我,大王岂能有机会观此美景?我见大王如此不解风月之事,怎好意思说看上在下了?今日正好见识了,你该谢我才对!”
白竹听了怒气上涌,待要发作,却见雪照已经沏好茶,从帘子后面端了出来。她便只得忍住不做声了。
雪照端了一个别致的小茶盘出来,里面有两盏茶,她轻轻地将茶盏摆在蓝田玉和白竹的面前,盈盈一笑,说道,“二位请用吧。”
蓝田玉和白竹依言各自端起面前的茶盅,揭盖闻香,只觉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却正是蓝田玉在“慕南春”里寻到的茉莉香片。蓝田玉闻到此香,心下一惊,立即用眼角的余光看向白竹。
白竹也闻到了这超乎寻常的茉莉花香,开始时还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光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射向蓝田玉,蓝田玉心中一凛,头上冷汗冒了出来。
雪照见他俩神色有异,有些疑惑地问道,“蓝公子,白姑娘,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白竹听了,略略收敛了神色,她说道,“没有,于小姐的茶,很好。”
雪照听了神色放松了些,笑道,“我自小就喜爱茉莉香片,这次的茶,也是我尝过的里面上好的茶。”
白竹听了,神色冷冷地问道,“那请问于小姐,这茶是从何处寻来?”
雪照笑了笑,刚要回答,突然想起来林修远曾经告诉她的关于蓝田玉和白竹的纠葛,便迟疑了一下,答道,“是一个朋友送的。”
白竹听完用饱含怒气的眼光射向蓝田玉,说道,“是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蓝公子吧?”
蓝田玉听了不怒反笑了起来,他慢慢地将茶盅放下,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