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林修远视线有些模糊,他突然看到一个穿着缃色衣裙的倩影朝大桑树这边走过来。她低着头,偶尔拿起手里的绢帕擦拭一下眼睛,待走到近前,她轻轻地抬起头,眼神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有些红,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晶莹的泪珠。
她嘴唇翕动,轻唤了一声,“林大哥,你怎得在这里?”
林修远心中微痛,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双臂如此有力,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中,再也不分开。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就像暴雨中的那个夜晚,让人留恋不舍。她的泪已把他胸前的衣服洇湿,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她弱小的身形可以紧紧地依附在他的怀抱里,她会用她的整个后半生回味这一刻的温暖和爱恋。
他把嘴唇贴到她的耳畔,那里有他眷恋不已的温度,他吻着她的耳垂,痛苦低沉的声音喃喃细语,“雪照,别走。”
怀中的人不停地啜泣,她的双臂紧紧地拥着他,他的身形如此宽阔,她甚至都无法环住他,她哽咽道,“林大哥,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嘴唇在她的耳际摩挲着,过了许久,他的吻滑过她的脸颊,覆上她小巧的唇瓣。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脸像白瓷一样细腻,没有一点瑕疵,脸庞精致又小巧,甚至不足他大手的一握。他的吻很轻,仿佛怕惊到她一样,她有些手足无措,慢慢地她开始笨拙地回应他,他像是得到了鼓励,把她的头用力向他贴近,激烈的吻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直到她的身体已经站立不住,她的手臂紧紧地缠住他的脖颈。。。
“娘,你看这俩人怎得面对面站着不动弹也不说话?”几步远之外,一个农妇拉着一个梳着总角发髻的孩童经过,那个孩童见他俩愣怔地站着,双目对视,身形不动,忍不住指着他们问他母亲。他母亲见俩人神色忧戚,知是相恋的年轻男女,便拉住那个孩童快步走开了。
他俩皆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不过是一场情思迷离的幻境。雪照双眼迷蒙,泪珠滚落,她望穿秋水般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却无法上前一步。苍天有情,为何她和他却无法摆脱同心而离的困境?
她低下头,轻轻说道,“忘了我吧。”转身离开了。身后的林修远向她伸出手,却只看到她远去的缃色衣裙。
伦世竹来到伦万蹇的书房找他父亲,见李桂在里面和伦万蹇商量着什么,见到他立刻止住了声音。他也不在意,向伦万蹇抱拳躬身行礼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伦万蹇向李桂使了个颜色,李桂立刻会意,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他父子二人在书房里。伦万蹇笑着说道,“起来吧。近来身子可大好了?”
伦世竹点头道,“好多了,劳父亲挂念了。”
伦万蹇点点头道,“我儿坐下,为父正要和你商量提亲之事。”
伦世竹听了心下欢喜,露出一丝微笑,在书案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抬头满怀希望地看着他的父亲。
第三十八章 反抗()
伦万蹇问道,“上次说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伦世竹说道,“父亲,我已和雪照。。。于小姐商定,成亲之后,便把那张琴转移到安全之处,我们多派人手,保护她的琴。”
伦万蹇看着他问道,“那琴现在何处?”
伦世竹低下头道,“儿子。。。不知。”
伦万蹇略一皱眉,“为何不知?难道她不信任你,没有告知你吗?”
伦世竹道,“待儿子同于小姐成亲之后,自然就知晓了。”
伦万蹇怒道,“你可是在威胁为父吗?”
伦世竹站起身道,“儿子不敢。只是有一事不明。”
“你说。”
伦世竹道,“父亲之前一直瞧不上于家,后来为何又同意和他家结亲?二弟。。。走了之后,父亲既同意我和于小姐的亲事,却又为何屡次问及她父亲留下的瑶琴的所在?”
伦万蹇从未见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儿子说过一句重话,何况是这般怀疑他,他仿佛被看穿了一样恼羞成怒道,“为父全是为你之计,才同意你和那于家的亲事,你丝毫不领情,却百般怀疑于我!这种不孝之子,如何是我伦万蹇养出的儿子!你。。。你给我回屋去,面壁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伦世竹面色由于激动变得通红,从小熟读的四书五经纲常教义却让他无法发作,只见他躬身拜了一拜,转身走了。
伦万蹇已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一向知书达礼、唯命是从的儿子会因为那个害人的妖女来指责怀疑他,这让他对于雪照的愤恨更加深了。他越想越气,抓起书案上的盖碗,猛力地向门口掷去。
“啪!”盖碗触地,应声而碎,把正要进门的李桂吓了一跳。他见伦万蹇盛怒,忙赔着笑脸上前讨好道,“老爷怎么发这么大火?是不是大少爷他。。。”
伦万蹇看了他一眼,余怒未消,说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问他瑶琴现在何处,他抵死不说。”
李桂一脸了然的表情,低头沉思了一会,问道,“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伦万蹇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他仍旧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为父用强的了!”
李桂听了额头的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
晚间,伦世竹在房里一整日没有出门,晌午和傍晚送进去的膳食都丝毫未动。伦夫人知道了,心疼儿子,晚上亲自到他房里来劝慰他。
伦夫人由一个丫鬟搀扶着,进入伦世竹屋内。伦世竹见是他母亲,起身行礼并让她坐下。
伦夫人看着儿子面容清瘦,脸色苍白,本就极弱的身子骨更显孱弱,心疼地泪如雨下。她拉着伦世竹的手道,“我的儿,自打你去了那城外偏僻之地,不知受了多少罪。你这又是何苦呢?”
伦世竹自幼和他母亲更亲近一些,此刻见她母亲这般,他便答道,“母亲,儿子遇到了心上人,眼睛里见到的全是她的喜怒哀乐,心里盼望的便是时时刻刻同她在一处。”
伦夫人哭道,“为何我的两个儿子都如此痴迷于那个于家小姐?她害了我的青儿,如今又把你迷得这样,她是要害得我家破人亡吗?”
伦世竹沉默不语,只听伦夫人又劝他道,“我的儿,你父亲也是为你好。从小到大他从未见你忤逆过他,今日你为了那个于家小姐这般和他对峙,他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听母亲的,去给你父亲陪个不是。若不然,你的亲事怕也不成了!”
伦世竹听了方才开口道,“母亲有所不知,雪照的父亲仙逝时留给她一张瑶琴,乃是他倾毕生之精力做成的旷世珍品,我父亲千方百计让我打听那瑶琴的下落,我没有告诉他,他便怒极要惩罚我。那瑶琴于我家何用?可对雪照来说,那是她父亲毕生的心血,我怎能助我父亲抢夺雪照视之如命的瑶琴呢?”
伦夫人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亲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要那瑶琴,竹儿,你告诉他又有何妨?”
伦世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话未说完,屋内突然被人“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伦万蹇一步迈进屋内,怒声道,“不孝子!你满心里只有那个妖女,可曾为这个家考虑过半分?我为了让你步入仕途,费尽心思!倘若瑶琴到手,献给符王爷,我们伦家入仕便大有希望!你这个不孝之徒,是想让为父几十年的功夫都白费了吗?!”
伦世竹定定地望着伦万蹇,毫无半点退让惧怕之色,他冷冷地说道,“父亲,做官有什么好?为了做官,我从小就被逼迫着每日苦读,何曾有一日真正地喜乐过?你逼迫我读圣贤书,学大道理,可是背地里却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为了达到目的,夺人所爱,不择手段!儿子前半生不得自由,后半生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实不知道读这书,做这官有何用!!”
“啪”的一声脆响,伦万蹇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伦世竹脸上,伦世竹身形晃了晃,又强自站定了。他甚至没有摸一下被打的脸颊。伦夫人大呼一声,扑上前去一把拉住伦万蹇的手臂,哭着求道,“老爷,老爷!我没了青儿,只这一个儿子了,老爷,你手下留情,放我们的竹儿一马吧!”
伦万蹇目光中仍带着愠怒,他猛地把手臂甩开,伦夫人不由得被他甩了一个趔趄。伦万蹇说道,“你被那妖女迷了眼睛,猪油蒙了心,再不悔过,别怪我不客气!”说罢,他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转身出门去了。
伦夫人见伦万蹇走远了,急忙奔过去查看伦世竹的脸,见他左脸有个红手印,还肿了起来,顿时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竹儿,你听娘一句劝,以后别再找那于小姐了,她是个不祥之人啊!她会害了你的!”
伦世竹被伦夫人摇得身形晃了两下,仍是不发一言,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伦夫人悲戚的哭声在回荡。
第三十九章 祸起()
夜深人静。
伦世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回忆起之前林修远对他说过的话,原来林修远早就知晓了他父亲的目的,而自己却一直被蒙蔽。虽然他对他父亲有过猜测和怀疑,却一直不相信他真的要将雪照的瑶琴夺过来,而目的竟然是献给符王爷,好为他求得一官半职。伦世竹痛苦地闭上双眼,他被他父亲欺骗利用,而他也欺骗了雪照的感情,这亲事,如何再提?他今后,还有何面目再去面对雪照?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伦世竹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他的眼皮十分沉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下却觉得有些蹊跷,待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不禁暗叫“不好!”,可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接着,一只脚悄无声息地迈了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向伦世竹的床榻,俯身看了看他的脸,听到伦世竹的呼吸声,确认他已经被摄魂散迷倒了,才向着敞开的房门方向使劲点点头。这时,房门那边有一个壮硕的身影迈步进来,慢慢地走到房屋正中的椅子上坐下,向那个瘦小的身影示意道,“你问他吧。”
那个瘦小的身影点点头,还不忘小跑两步去把房门掩好,又走回床榻边,小声唤道,“大少爷,大少爷?”伦世竹没有反应,瘦小身影又问道,“大少爷,你的意中人可是那于家小姐?”
伦世竹仍旧闭着眼睛,他的嘴却仿若不由自主似的说道,“是。”
瘦小的身影转头看了看椅子上的人,俩人都点点头。他接着问道,“那于家小姐有一件宝物,大少爷可知晓?”
“她有一张父亲留下的瑶琴,名叫凤尾栖。”
椅子上的人按捺不住了,一跃而起急迈两步,上前问道,“那瑶琴现在何处?”
“在她床榻后面的墙上,有一个暗格。”
床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黑夜里,他们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
过了一会,那个壮硕的身影朝着那个瘦小个子问道,“这药效能持续多久?”
“约莫两三个时辰,大少爷就会醒来。老爷,机不可失,趁大少爷尚在沉睡,不如现在就。。。”
“都准备好了吗?”
瘦小个子躬身道,“只等老爷一声令下!”
“走!”
四更天,伸手不见五指。桐和堂的大门被砸得“砰砰”响,除了有紧急的病人,这种事情很少发生。砸门的声音还在持续,且越来越急切。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才有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答道,“别砸了别砸了!来了这就!”接着门被打开,一个乱蓬蓬的脑袋伸出来,这晚桐和堂里当值守夜的正是伙计小五。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怎么了?”
门外的人着急道,“我有要紧事找你们少东家林公子,人命关天!”说着就要往里硬闯,小五一伸胳膊拦住他道,“你谁啊?有何要紧事?先把话说清楚!”
那人急得直跺脚,说道,“你快进去通报,于小姐家怕是有劫难,请林公子速去救人啊!”
小五一下子清醒了,他撒腿就往内院跑去。刚穿过第一道院子,被听到声音的柳管家一把拽住了,他厉声问道,“怎么了?”
小五一脸惊吓的表情,说道,“有个人来找少东家,说是于小姐遭劫,人命关天,让我赶紧禀报少东家!”
柳管家抓住他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他沉声说道,“既是有贼人抢劫,那更不能让少东家知晓。若是少东家去了,那贼人功夫高强,将少东家伤着了,你担待得起吗?”暗夜中他的眼睛透着凶光,小五被他一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于小姐危在旦夕,如果少东家知道我们隐瞒不报,也不会放过我们啊!”
柳管家沉默了一会,说道,“先把门外那人打发走,我们再商量要不要禀报少东家!”柳管家的命令小五也不敢违抗,只得低头往回走,还未挪动脚步,突然间门外那人发疯似地跑进来,穿过院子向内院拱门冲去。拱门通向内院,夜间是关闭的,他便扑在门上,一边拍打一边奋力大喊起来,嘶哑的声音在暗夜里听起来尤为骇人。只听他喊道,“林公子,于小姐有难,你快去救人吧!林公子,于小姐有难,人命关天啊林公子!”
柳管家和小五一起上前,将那人左右架住往外面拖着走,那人犹自跳着脚大喊道,“林公子,救人啊!”
拱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林修远疾步走出来,沉声喝道,“放开他!”
柳管家和小五的手瞬间便松了,那个人跑上前去抓住林修远的手臂喊道,“林公子,你看看我,我是伦家大少爷身边的阿念啊!我们大少爷回家被老爷追问那瑶琴的下落,大少爷死活不说。夜里那李管家给大少爷下了迷药摄魂散,大少爷被逼迫着都说出来了!现下老爷和李管家带着几十个好手都奔城南去了!我们大少爷被下了药,话也说不清楚,动也动弹不得,拼着命喊了我,让我速来找你救于小姐的命啊林公子!”
林修远听了,目光如冰冷的霜剑,沉声道,“柳管家,速牵我马来!”
柳管家从未见过林修远露出如此凌厉的杀气,他吓得哆哆嗦嗦地道,“是。。。少东家!”
少时柳管家把马从马厩里签了出来,林修远一跃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奋起前蹄,从桐和堂大门前的路上向城南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色四合,林修远平日惯骑的这匹马速度极快,他的叱马声急切地回荡在空气中,内心的焦急使他恨不能瞬间便飞奔到雪照那里。
那摄魂散药效有两三个时辰,从伦世竹被下药到他挣扎着醒来,急派阿念过来求助,这中间少说也过了两个时辰了,而伦万蹇他们的人马估计早就到了城南的村庄。不知雪照现下如何了?刘秩和井然从旁边院子里听到动静,应该能赶过去,可伦万蹇人多势众,他们抵挡不了多久。雪照会不会有意外?不!不会有事的,雪照不会有事的,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心下焦急,腿上更加使力,那马在暗沉的夜色中急速狂奔起来。
第四十章 厮杀()
五更天的时候,雪照的院子里一片沉寂。是夜下起了浓雾,伦万蹇他们不熟悉地形,在李桂的带领下七拐八绕,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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