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于工作,想找个妻子来照顾家庭和孩子,而岳父又是父亲的至交,两个小辈结婚简直是天经地义。不过他的确没想到朱玉珊心里明明有人还决定嫁给他,后来发现为时已晚。
“可是……”叶攸同还是觉得很难过,这对爸爸很不公平啊,听起来继母还要带走妹妹,那么关心家人的爸爸一定会很伤心。
“同同,你相信爸爸吗?”叶逢春走近孩子的身边,伸手轻轻抬起他的脸,“我不会有事的,放心。”竟然让年幼的孩子为他担心了这么久,叶逢春的心里有些酸疼,而孩子那一副着急维护自己的模样,也让他晦涩的心情如同见到了天光,奇迹般的亮了起来。
望着父亲淡然笃定的样子,一贯无条件相信他的叶攸同点了点头,眼神清澈。但是一想到这个家也许就要散去,他的心里又隐隐觉得难过和不安。
“对了,你昨天送我的礼物,爸爸很喜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叶逢春对儿子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带着十足的电力,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诱惑,“很漂亮,谢谢。”
从来没见过严肃的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被那张宛若神祗一般的端正容颜闪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叶攸同的心跳倏地停了何止一拍,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不、没什么……爸爸——喜欢就好。”极力挤出这几个字,少年不知道为何自己双颊发热喉咙发紧,全身好像与昨晚喝下了烈酒一样,燥热难耐。
将儿子忸怩羞涩的神态全看在眼里,叶逢春深邃的眸子瞬间变得愈加幽不可测。
“没事了,你下去吃点东西吧。”再开口说话时父亲的声音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爸爸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第十七章
接下来朱玉珊一直都没有回家,就连离婚的事情也是全权委托律师办理。大约是心中有愧,她并没有向叶逢春索取财产,两个人的主要争端还是在叶芃芃的抚养权上。
按照叶逢春一贯的态度,叶家的孩子是不能够离开他身边的。不过一来因为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二来他已经有了叶攸同这个孩子,所以他胜诉的几率并不大。
知道父亲最近因为离婚官司心情不会太好,叶攸同对他加倍地照顾周到,简直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一茶一水一汤一饭之间无不渗进这孩子无言的关爱,有时候连叶逢春都觉得太过夸张——这一生之中有人对他敬重,有人对他仰慕,但像这样不加掩饰的心疼和爱护,叶逢春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而且对方还是自己那个未成年的孩子,偶尔思之父亲不禁哑然。
关于儿子心中那份可能随时会脱轨的感情,叶逢春经过那天的试探之后,有七八成的把握自己没有猜错——那单纯的孩子甚至根本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欲望……
男人不止一次地后悔,当时真不该那样故意放电,就算是确认了孩子的感情又能如何?还不如不闻不问假装糊里糊涂,这样两个人还比较安全,或许这只是孩子青春期的迷惑和冲动而已——连叶逢春自己也不知道,那时为何会忍耐不住对孩子那样笑出来。看到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就变得又惊又羞仿佛一头迷路的小鹿,他的内心深处居然会感到一丝丝的骄傲和恶作剧得逞般的满足!
自那开始他几乎每天都在担心,若是哪天这个孩子一旦克制不住感情,他们两个人究竟该如何自处。若是严词拒绝他,这个敏感纤细的孩子一定会伤心至极,叶逢春不想看到这一天;可若是不拒绝显然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疯了,这样的念头连想一想都是有罪的。
思前想后,他认为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合适——这种事情一旦捅破,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平衡状态。只要这孩子不在清醒状态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一切应该都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更重要的是,自生日那晚之后,儿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清澈坦荡一如从前,反倒让叶逢春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他就一定对自己抱有畸形的感情,若一切只是他这个老男人在自作多情和被害妄想,那就不止是荒谬,而简直是可笑了。
由于两个人没有财产上的纠纷,法院的离婚判决很快就下来,不出所料地将芃芃的抚养权给了妈妈。
其实叶逢春早知道必定是这个结果,他之所以起诉离婚为的只是一个态度——如果以后那对男女敢对芃芃不好,自己随时会将女儿带回来。他并不小气,虽说是无过错的一方,却仍旧将自己名下一处房产赠与妻子,还给了女儿一笔丰厚的抚养费。那男人快四十了,跑船多年才升职做了船长,没多久又决定上岸,估计攒不下多少钱,叶逢春不希望女儿跟着受苦。
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前夫,去叶家收拾完细软之后,在叶逢春开车送她回娘家的路上朱玉珊一直保持沉默。
“就到这儿吧。”车停在临近别墅区大门的路边,叶逢春提醒还在发呆的前妻,“我就不进去了。”女人带走的东西不多,应该自己可以拿得动。岳父岳母对于妻子执意要和他离婚的事情非常不满,他还是不要去刺激老人为好。叶逢春下了车帮妻子打开门,又将后座上的小皮箱交给她,“好好照顾芃芃。”
“逢春,我很想知道……”朱玉珊望着眼前面目沉静如水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做了多年的青梅竹马和夫妻自己何尝不喜欢他,只是需要他的人太多,她早已明白这个男人不可能专属于一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能让你失控?”
她这个几乎完美的前夫,外表英俊,头脑一流,品行端正,对谁都那么好,一辈子不曾亏待过任何人,可这些年来也从未见他对谁燃起过半分热情,给过谁半点痴缠,更不要说冲昏了头脑——就连和自己离婚,他都冷静得像在处理一桩并不十分要紧的生意。
听了前妻的话,叶逢春俊挺的双眉一皱,“我不喜欢失控。”脑海里却不期然间闪过儿子水色莹润的红唇和白皙纤细的双腿,还有海岛酒店里的大床上,自己发现他初次遗精时那孩子又羞又急又纯情的轻颤……
老天!若不是一贯自制力强,男人差点惊跳起来。
“爸爸!爸爸!!”猛然间听到女儿娇嫩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这才将叶逢春的思绪拉回现实。可是回神一看,他的双眼几乎充血——
“逢春!”
“爸爸!”
飞身而上将芃芃推到安全的范围,随着妻子女儿凄厉的尖叫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叶逢春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下儿子恐怕又要为他操心了……
醒过来时凭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让叶逢春知道自己躺在医院。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当前的状况,记忆中女儿似乎平安无事……想到这里急于确认的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动了动身体,发觉身边的薄被有些沉重。
“爸爸!”似乎感觉到他醒转,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呼唤响起来,接着是一阵仿佛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的沉默。
转头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叶逢春果然看见儿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薄薄的单眼皮已然肿成了两个小核桃,小小的鼻尖也红红的。
“我没事。”同同不要怕啊……看儿子担心成这个样子叶逢春已经在心疼,极力忍住将他揽进怀里安慰的冲动——这明明只是寻常父子之间十分自然的举动,可是现在问心有愧的叶逢春却不得不迟疑踌躇,“你妹妹怎样了?”不知道她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独自溜出家门跑到大路上来,若不是因为接近住宅区那辆车速度不太快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芃芃很好,只是吓坏了,阿姨带她去休息。”听到爸爸冷静的问话,孩子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爸爸你身上痛吗?你小腿骨折,医生刚给你做了手术……”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又止不住红了。如果说刚听到父亲出事的那一瞬间他还能保持冷静独自赶到医院,那么在看到他不省人事地被推进手术室时叶攸同已经恐惧得如同世界末日。
“爸爸一点也不痛。”下肢毫无感觉,叶逢春知道应该是麻醉的效果尚未完全过去,医院肯定也会给他使用术后镇痛泵,的确并不疼痛,“你不要担心了……”
“对不起,都是我……”叶攸同再也忍不住,八年来第二次在父亲面前流下眼泪,“我不该给妹妹打电话说你去看她……”原本以为可以让妹妹和爸爸再见上一面,谁知道却酿成这样的大祸。看到父亲小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叶攸同心中的内疚和心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他已有些相信自己说不定真的是个灾星。
到了这个地步,叶逢春无法继续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独自伤心,他勉强伸出手抹去儿子脸上滚滚而下的泪珠,温热的指尖接触到他嫩滑的脸颊,如同一道电流通过,止不住轻轻一颤,“不要哭啊,同同。这不是你的错。”
听父亲这么一说,孩子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几乎想像幼时那样扑进父亲的怀抱,然后紧紧抱着他不放……可是现在爸爸受了伤,他只能苦苦地压抑着眼泪和冲动,不顾一切地抓住父亲来不及收回的手放在颊边摩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哥!”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叶攸同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开了父亲的手——此时他方才发现自己做了有些出格的举动,偷偷看向父亲,见他脸色如常,才渐渐放下心来。
“姑姑……”见到来人是自己最害怕的叶迎夏,孩子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敷衍似的朝他点了点头,叶迎夏立刻朝哥哥的病床冲上去,“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叶攸同惊讶地发现姑姑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行色匆匆的慌乱十分明显,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竟然有些凌乱,心里这才明白这个一贯骄傲强硬的姑姑对父亲并不是一点关心都没有,此刻对她所有的疏离感都全部烟消云散。
“小腿骨折,没什么危险。”若无其事地收回沾上了儿子眼泪的手,叶逢春从容地对妹妹说道,“就是你最近要多辛苦些,我半个月内怕是不能下床了。”
“我知道。”确定大哥没事,叶迎夏也立刻恢复了平素的矜持,“知秋和傲冬都通知到了,他们过几天会来看你。”
“嗯,若是没时间的话就不必了……”想到这几个弟弟妹妹,叶逢春感觉有些累。
“大哥!”不过几分钟,性子急躁的叶迎夏再也忍不住,“你竟然还给那不要脸的女人房子和钱,冤大头不是这样做的好吧!现在又弄成这个样子……谁知道那小鬼是不是你的种呢!你着的哪门子急……”
“迎夏!”叶逢春低声打断她,“有孩子在这里,请你注意措辞。”这个妹妹啊,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自己都躺在病床上了还来说这些,就真不怕把他气死吗?
“本来就是嘛。”此刻的叶迎夏像是个跟盛怒的父亲驳嘴的女儿,一副又怕又不服气的样子,“小同好歹还做过鉴定,那一个……”
“芃芃叫了我四年爸爸,她当然是我的孩子。”叶逢春说完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直到姑姑的脚步声从门廊中消失,叶攸同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咀嚼出他们两人之间对话的含义,不禁惊呆了。妹妹她,可能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你不要多想。”叶逢春闭着眼睛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是一副不安的样子,“血缘并不代表什么。”有时候或许还是一种累赘,一种障碍,一种负担。
“爸爸……”低低叫着父亲,心中又酸又疼的叶攸同低头握紧了双拳。除了眼前的他,少年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可能爱上别的人。
第十八章
“同同,我的伤都处理好了,没什么要紧,你也回家去吧。”想到明天孩子还要上学,叶逢春怕他分心,只能出声赶人,“这里有护士和护工,什么也不用担心。”
看父亲这个样子,叶攸同实在不想离开他,“爸爸,我想……”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真的好吗?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还要靠外人来服侍。
“回去吧,好好帮爸爸看家。”叶逢春闭着眼睛吩咐。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那孩子一定不愿意离开,“上课也不要分心了,别忘了你定下的目标。”孩子曾和他约定这个学期成绩至少要排在全班前二十名之内,虽然标准仍旧不高,叶逢春知道对于那孩子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
“嗯。”听父亲的口气看来是没得商量,亦不愿违逆伤病中的他,叶攸同听话地答应,“我明天放学再来看你。”
“……你自己斟酌,功课紧张就不要来了。”叶逢春并不希望儿子天天学校医院两头跑,不过显然那孩子不会答应。反正这半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自己争取早日回家休养就是。
“那我走了,爸爸你要好好休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叶攸同忍不住叮咛,“要快点好起来。”生怕再这么拖拉下去又舍不得走,少年一咬牙拉开了房门,蹬蹬蹬地一口气跑出了长廊。
听到那孤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逢春这才睁开双眼,伸出方才被儿子紧紧握住的右手仔细端详着。看到掌心残留着一弯水痕,他着魔般的缓缓将手递到唇边轻轻舔去。舌尖传来一丝淡淡的咸味,是那孩子为他而流的眼泪——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能让你失控?”
耳边仿佛响起前妻那不无幽怨的问话,男人单手捂脸静静躺着,突然间颓然长长喟叹了一声。
生怕父亲躺在医院里太闷,叶攸同每天一放学就到医院去陪他,慢慢地几乎快把整个家当都搬来,叶逢春看了不禁失笑。
“爸爸,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晚饭后叶攸同坐在椅子上替父亲削水果,趁这个机会向他提出请求,“医院说你这样的情况家属可以留下来,我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晚上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回家比较好。”叶逢春读着报纸,几乎是不加考虑地一口回绝,“爸爸一个人没问题。”知道孩子身体单薄,父亲如何舍得让他来伺候自己这个腿脚不便的病人。
“可是……”叶攸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秒,踌躇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明天是周末,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对于他而言,任何没有父亲的地方都显得太大,太空旷了。
听了儿子的话,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家叶逢春心里一紧。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朝孩子看去,硬生生忽略掉那双眼睛中的企盼,“找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出去玩玩,你以前不是爱和同学一起去打球吗?”
你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打球!叶攸同在心中喊着,最终他还是换了一句比较温和的措辞:“我想多陪陪爸爸……”说到这里他已有些汗颜——真是虚伪,明明是想赖在爸爸身边,却说得这么好听。如果不是出了这种意外,他哪有机会缠着父亲不放。
听了这句话,叶逢春拿他没办法——这孩子在某些问题上根本是头小倔驴。看他今天那大包小包的架势,估计早已打算好晚上不回去了。反正隔壁有给护工过夜用的小床,今天就当给他放个假。考虑到不能太麻烦儿子,自己只有尽量减少活动,“好吧——别耽误了功课。”
“不会的,我带了作业过……”话说了一半就急忙打住,一斜眼正好瞟到父亲扯着嘴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