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梁倾城帮他收拾了行李,然后开车送他去机场,整个剧组的人乘坐同一班飞机离开。
一路上空气雾蒙蒙的,街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林梵行刚从床上被抓起来,此刻窝在副驾驶位置上,一张洗的白白净净的脸埋在衣服领子里。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呆了半天,才略忧伤地说:“我走的时候还是寒冬,再回来就是夏天了。”他转动脖子,看着正在开车的梁倾城:“何老师今年有片子吗?”
“他也很忙。”梁倾城目视前方:“后天去澳门。短时间内不回来。”
林梵行微微笑了一下,一手搭在他的腿上,开口道:“你……”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合适,就收回了手,重新缩回衣服里。
梁倾城看了他一眼:“你要说什么?”
林梵行想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要把陌生人随便领回家,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何朝露那样的性情,还拦不住他沾花惹草呢。何况自己。林梵行只好说:“你要按时吃饭,少喝酒,少熬夜。”
梁倾城很敷衍地应了一声,他一直专注地望着街边的商铺,天还很早,大部分没有开门。路过幼儿园门口时,有个卖早点的铺子。梁倾城下车,过了一会儿拿着两小瓶果奶回来。瓶身还冒着热气。林梵行拧开盖子,尝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香精味道。他看了一眼梁倾城,打算进入机场后偷偷扔掉。
助理已经在机场大厅等着了,此时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众目睽睽之下,梁倾城只简单地嘱咐了他几句,然后要离开。林梵行有点不高兴,轻声说:“再陪我等一会儿吧。”
于是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各自摆弄手机。林梵行把两瓶果奶咚咚扔进垃圾箱,从助理手中接过纯净水喝了几口。剧组其他人各自低声交谈,因为早起的缘故,兴致都不是很高。
这时机场广播提醒乘客登机,梁倾城起身离开。旁边的助理手里提着小行李箱,问林梵行:“吃过早饭了吗?以前有没有去过沙城?”
林梵行点头,又摇头,目光呆呆地看着梁倾城,梁倾城匆匆穿过大厅,已经走向旋转玻璃门了。
“沙城不如这里繁华,民风挺好,有六朝古迹,对了,您是哪里人呢?”助理热络地问。
“我生在光城……”
林梵行忽然转过身,快步跑了出去。
梁倾城站在外面的街道上,小雪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几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招揽生意,蛋糕店里灯火通明,播放着悠扬的《Yesterday Once More》。
every shalala every wo'wo
still shines。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 so fine
“梁先生。”林梵行推开玻璃门跑了出来。
梁倾城转过身,诧异地看着他。下一刻,林梵行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嘴唇。
因为梁的个子很高,所以林梵行不得不拽住他的衣服扣子,迫使他微微弯腰。梁倾城似乎是愣住了,整个人没有什么反应。
林梵行松开他,忽然觉得很难过,一阵寒风吹过,他忍不住有些哽咽:“有时间来剧组吧”,说完这些,他觉得很尴尬,也很激动,他没敢抬头,直接转身跑了。
林梵行跑回去的时候撞到了助理,助理一把攥住他往登机通道走,发觉他浑身都在发抖,熟女助理关切地问:“梵行,你没事吧。”
林梵行一手捂着眼睛,摇了摇头。
在飞机上,林梵行总算抽出时间读剧本了。名字暂定为《极恶》
第一幕
(监狱门外,一个头发半百的中年人手里提着尼龙口袋缓慢走出来。)
狱警:假释期间,记得按时到派出所备案。
黑狼:是,是。
狱警举目四望:你家人没来接你啊。
黑狼干笑:我没有家人。
黑狼走到街上,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木片,上面写有地址,他去询问路人,路人见他剃着光头,穿着破旧的外套,里面露出囚衣边角,很嫌恶地摆手离开了。
第二幕
(知名大学门口。青春活泼的大学生来来去去。)
黑狼衣服略整洁,精神也很好,他拦住几个大学生。
黑狼: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男孩叫笙儿的。他大概这么高,皮肤黑,不爱说话。
几个大学生看着他笑。
学生一:大叔,您这样可找不到,我们学校好几万人呢。
学生二:您要是他爸爸的话,去教务处问吧,老师会帮您找的。
学生离去之后,黑狼神色不悦,坐在学校门口的凉阴处乘凉。一个乞讨的老人走过来搭讪。
老人:老乡,你儿在里面读书呢,好福气啊。
黑狼:不是我儿子。
老人:那是你啥
黑狼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老人晃晃手里的碗:行行好吧。
黑狼把衣服口袋翻过来给他看,又挽起袖子,露出几个枪眼,老人大惊,急忙跑了。
林梵行翻了这一页,满头的雾水。
说好的量身制作呢?让我演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劳改犯?他往后面翻了几页,发现讲的是黑狼年轻时候的故事,才放下心,然后又想起一事,轻声问前排的龙平:“龙老师,这剧本怎么没有年代?”
龙导第一次乘坐飞机,正对着饮料和空姐赞不绝口,听见他问,才敛住笑容,轻声说:“这故事有点暗黑,所以年代待定。”他搓搓粗糙的手:“万一这部拍出来又被禁了,我也没脸见梁老板了。”
林梵行听到这里,开口道:“对哦,倾城投资好多钱呢,万一收不回成本,他饶不了你。”言语上给龙平施压。
龙平哭丧着脸:“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笔记本坏了,在新本买回来之前,我得用平板码字,因为触屏不方便,所以可能会出现速度慢错字多标点失误的地方。我会尽量修正的。
☆、一个剧本
第三幕
(远景,深山,树木葱郁,山顶有寺庙,有钟声。镜头拉近山中的某一山洞。年轻时候的黑狼,身材高瘦,头发蓬乱,面容清秀。山洞里有水盆,蜂窝煤和床褥,隐约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黑狼赤足坐在洞口,读报纸:“兹有一重刑犯,身高一米七五,面白无髯,体重70公斤。潮州口音,有见到与所刊照片相似者,即刻往警局报信,酬金一千块钱。”
旁边附了一张黑狼的学生证照片,文静儒雅,双目深邃。报纸的日期是民国十一年九月初一。
黑狼冷笑一声,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蜂窝煤里。
洞外的草丛里,隐隐露出一个光头。
黑狼警惕地躲在山洞内,手持一木棍。
小和尚念着梵语,在山间走走停停,背篓里装着药材。他走进山洞,看见了黑狼。
黑狼一言不发。
小和尚:你……你好。(停顿片刻,合掌念佛)施主有礼(左顾右盼)这是你的家吗,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黑狼冲过来掐住他的脖子,粗暴地把手伸进背篓里翻找。
小和尚:(尖叫)你要找什么?!放开我!
黑狼放开他,手里握着一块树叶包裹的饭团,囫囵吞进去,噎得翻白眼。
小和尚哭泣着整理衣服,看见他不停地打嗝,又嗤地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水壶递给他。黑狼接过来一饮而尽。
小和尚:(友好地)你是附近的山民吗,我叫笙儿,你呢?
黑狼把水壶扔到一边:滚
笙儿怯怯地走出山洞,又伸出手:请把水壶还给我好吗?我只有这一个。
黑狼跳起来跑出去,满脸做凶恶状。笙儿哇哇叫着跑开了。
剧组的人下飞机后,又包了两辆大巴车,沿着国道行驶,这一走又是一天一夜,在车上,几个人又对剧本做了几次修改,决定把时间设定在民国。
“这样更保险一点。”龙平说。
林梵行趁休息的片刻又翻阅了一页,觉得男主年轻时候依旧暴虐野蛮,跟自己的形象气质不搭。
“我能演好笙儿这个角色。”林梵行说。
龙平道:“笙儿的年龄设定是十四岁。”
林梵行只好没话讲了。
大巴车驶入一片苍茫的荒地然后停下,众人以为司机要下车尿尿,于是坐在座位上不动,龙平跳出车子,高喊一声:“老少爷们儿别趴窝了,咱们呀,到站了。”
然后满车的人都炸开了锅,多半是抱怨这种地方条件太简陋之类的。
龙平对这种情况似乎早有预料,他摆出耐心又坚硬的态度,面对众人的指责,只是叹气说:“哎呀,没有办法,拍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嘛,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林梵行和女助理互相搀扶着,摇摇摆摆地下了车。女助理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靴,黑丝袜有好几处脱丝,脸上的妆容也花了,眼皮懒懒地耷拉着。
龙平迈步走过来,他觉得这两个人大概是最难搞定的。
林梵行捂着胸口看他:“有床吗,我要睡一觉。”
女助理忙着戴眼镜找口罩:“有洗手间吗,我要补妆。”
龙平大喜:“有!有!”
步行一里多远,果然瞧见一处废弃的楼房,门口牌子上写着某某地质观测局。楼房共五层,每层十几个房间。走廊上有晾衣绳,尽头是洗衣房。这栋建筑大概建成于六七十年底,剧组里的人多半没见过,不由得很惊奇。推开简陋的木制门,见房间铺着瓷砖,贴着墙纸,有一张挺大的床,铺着弹簧垫,白床单白被罩,隔壁还有极小的洗浴间,有抽水马桶。众人大喜,赞叹导演宽厚仁爱。龙平高深莫测地一笑,并不说这些是梁倾城授意安排的。
当天睡下之后,第二天场记领着众人去布置现场。林梵行坐在屋里看电视,中午的时候副导演领着一个清秀伶俐的少年进来,要他们俩先熟悉一番。
少年就是笙儿的扮演者。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不高,挺瘦也挺帅,他刚进来的时候有点腼腆,朝林梵行鞠躬:“林叔叔好。”
林梵行正坐在床上吃干果,听见这话都呆住了。半晌才说:“哦,小杨快过来坐,吃东西。”
小杨虽然腼腆,但举止挺大方,并不缩手缩脚,毕竟也是童星出身,但没有一般小孩那种故作成熟的机灵劲儿,所以很得龙平欣赏。
少年坐在床边,很大方地把背包摘下来,和他分享里面的零食,有牛肉干,豆腐干饮料薯片等等。
林梵行婉言谢绝:“谢谢,我最近在节食。吃点干果就够了,另外,我今年刚十八岁,你叫我叔叔太客气了。”
小杨上下打量他,最后相信了这话,连连道歉。
当天两人在小房间里看剧本,准备明天的拍摄。外面在举办开机仪式,寒风呼啸,这一对男主角嫌天冷,双双缺席了。
第四幕
(山洞外)
小和尚背着一捆柴禾路过,往洞里面看了几眼,把一束干草放在洞口。
笙儿:施主,山里蚊子咬人,请收下这束艾草。
(隔天,山洞外)
小和尚拎着半桶水路过,往洞口看了一眼,黑狼猛然跳出来。
笙儿:啊!(摔倒,水桶咕噜噜从山道滚落。他快步跑过去追赶。)
黑狼:哈哈哈哈(少顷停住,神情凝滞)
(笙儿捡回水桶,撅着嘴巴很伤心地原路返回。)
(天快黑的时候,笙儿重新提了半桶水路过,这回他远远地站在洞外)
笙儿:(大声)喂,你要不要水。
半晌黑狼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上次抢的水壶。笙儿接过水壶看见他的手虽然很脏,然而十分纤细好看。
笙儿:(水壶里装满水递给他)大哥哥,你不是本地的农户吧。
黑狼警惕的眼神从头发间露出来。
笙儿(浑然不觉):你的手不像做粗活儿的。像个教书先生。
黑狼垂下眼帘:你是寺里的小沙弥?
笙儿很意外,也十分高兴:哈,你说的还是京话呢,我是寺里的,不过我不是小沙弥(指指头上的戒疤)我是和尚,也是住持。
黑狼:你是住持?
笙儿(认真):那是我的寺庙,自然我就是住持喽,这个山洞是你的,你就是洞主。
黑狼困惑地看着他,半晌笑了一下。
笙儿:那么你是教书先生吗?
黑狼轻缓地摇头:我不是(停顿)我是一个学生
笙儿:一个学生,哈哈哈哈(伸手抓他的头发,又拽他的胡子)一个饮毛茹血的学生?
黑狼跟着大笑,然后做出很凶恶的样子,但是笙儿并没有害怕。
第五幕
笙儿与黑狼坐在溪水边。黑狼在水中洗澡,笙儿背对着他,用砂纸打磨剃刀。
笙儿:你好了吗?我赶时间回去敲钟呢。
黑狼:寺庙里只有你一个和尚,敲不敲有什么区别呢?
笙儿: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黑狼从水里起来慢慢靠近他。
笙儿:啊!(从石头上站起来,把剃刀小心地收进布包里,然后去追□□狼)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两人打闹了一阵,黑狼靠在笙儿腿边,让他给自己剃光头发和胡须。
大片大片的须发落下来,笙儿很高兴:你现在的模样倒也中看,不如入了我的门下,我收你做个善财童子。
黑狼抬起眼珠子,看见笙儿的小手指又细又白,不屑地笑:你一个小娃娃,在我面前妄称佛爷
笙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一会儿黑狼头发脸颊干净清爽,笙儿收拾好东西,快步跑回去了。
黑狼独自坐在石头上,听见钟声远远地从寺庙响起。
第六幕。
大雪封山,冰封千里。黑狼收拾东西,搬到寺庙里居住,笙儿拿着手杖,在前面引路。
寺庙门被推开。
笙儿:快进来吧,我这个地方虽然小,但是好歹食物很多,不至于使你忍受饥饿。
黑狼走进寺庙,东张西望:这地方真干净,都是你清扫的吗?
笙儿:以前是我,以后就是你了。
黑狼:哦,我很乐意。
黑狼在禅房里住下,然后四处走动,看见厨房里有一口极大的铁锅,旁边堆放了几百个粗瓷碗,他露出疑惑的神情。
笙儿站在窗外,解释说:这里原本香火鼎盛,有好多师兄,后来发生战乱,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一个了。
黑狼恍然大悟: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笙儿抱臂而立,语气很简短:我走不了。
第七幕
禅房,黑狼与笙儿抵足而眠,室内光线昏暗。
半夜,外面传来嘁嘁察察的声音,黑狼被惊醒,睁开眼睛,他缓缓地下床,推开房门走出去。
庭院里站着披头散发的笙儿
黑狼:你不睡觉,站在外面做什么
笙儿不语,转过身往外面走。
黑狼:小师父,小师父
黑狼无奈,只好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许多庭院,走到一处荒郊,四周阴风阵阵,土坟和墓碑一片接一片。
笙儿走进墓碑后面,忽然不见了,黑狼大惊,急忙追上去,看见墓碑上血淋淋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张志华。
黑狼自语:这是谁?他怎么死在这里
黑狼又走向别的墓碑,依次看见了李超群,何军,岳山崎三人的名字。他满头冷汗,跌跌撞撞地在坟场奔跑,忽然所有墓碑上的名字都变成了宋晨。他大喊一声,跪倒在地上。
第八幕
禅房,黑狼在床上挣扎不止。惊动了笙儿。
笙儿:喂,大个子,醒一醒。
黑狼清醒,坐起,看了一眼四周:几时了?
笙儿趴在窗户外面看了看:外面都是白花花的雪,瞧不出是什么时辰
黑狼低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