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各两局。
最后一局打到15：15，林也叫了暂停。身边的战友尽显疲态，身旁今天功劳最大的二传言宁也遮不住目光涣散。
要快，再拖稳输。
林也盯准对场一个累得很明显的队员，他果然无力一再招架，赢回几分，这几分又恰恰引发06级后几球的发球失误—————— 快要赢了。
对场发球。球直冲4号位，主攻手去接，却接到一个意料之外预言之中的结果。
啦啦队抽人将林也队里的主攻手往附院送，场上换上新人。
比分像疯了一样追平到赛点。
一球落地。对方又得一分，还有一球。
对方发球。接住了！言宁打了个手势，4号位的副攻冲上来，在球旁高高跳起，却只是打了个掩护，林也从六号位插进来一记重扣。
仿佛，太重了点。
球好像打在后界上，好像。
林也盯着裁判。裁判把手打向他们这边———— 是打在后界上了！
07啦啦队搏命（拼命之意）地欢呼。林也却没有动。
他看见有个人跑过来，越跑越近。
———————————— 是边裁。
两人咕哝了两句，裁判把手往刚才的反方向一打，几乎同时，长哨响起。
比赛结束了 ———————— 球打在界外。
……啊……输了呀……怎么输的？
抑制不住全身的颤抖，林也觉得自己抖得像个帕金森病人。呼吸变得艰难，他感觉脸颊一片麻木，抬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额带不知道哪去了。踉跄茫然却执着想找回额带。他想不起今天站在这里的目的。
“林也！！！！” 他反射性朝声音望去。
“今天……” 温卿带着不知如何形容却让人无法忘记的神情，“今天……小子你真是帅毙了！！！” 她捂着嘴哭，跪到地上，李楼在旁边越劝越凶。
他是在言宁走到他面前才发觉的。
他取下自己的额带，系到林也手腕上。也无意征求他的同意，言宁将他举抱起。仰着头望他，无言无语。
不知谁开的头，07级半场上开始轰鸣起林也的名字，一遍遍重复，如同呼唤英雄。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洪亮，想要忘却胜负，托起赛场。
颤巍巍地扶住言宁的肩膀，一手遮起双眼，液体就从林也的指间热热地流下，落到地上，瞬间蒸发。
怎么老在关键的时候输呢……高考也是，这次也是。 这个“制霸”，……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算了，想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也放下手，咧着嘴朝沸腾的人群笑得明媚。
第 9 章
（九）
排球决赛的长哨将球类赛的火焰温柔地吹熄。亚军比冠军抢风头的怪事再次现世。
田径运动会正餐在吵吵嚷嚷的人声中紧随而来。
大学的运动会比不了高中的热闹，虽然目之所及人山人海，但少了强制性的全员到场，总觉得说不清的冷清。 温卿给这定义叫惯性受虐……
盛夏的阳光见鬼地折磨人，温卿撑着伞埋到树荫里头还不断抱怨着黑色素的沉积。林也杵在一旁扛着“必胜”的旗子无奈地等待头一天的结束。
“怎么还不完啊？！……都脱水了都！老头子懂不懂人道主义啊！”做了一整天加油队队长的林小子忍到极限。
“再半个小时啦！等会到趣味项目就有你的份了。”温卿抬手摸摸晒到枯萎的脸。“到运动会结束看我不吃死那帮学生会领导渣子！敢把姑娘当牲口用！”
黏热的风吹过，带走众人唾弃的半个钟头。
“结果您老人家叫我期待的趣味项目就是这土到连渣都没得掉的‘绑个傻仔一起跑’？”
“人家叫‘两人三足’好咩～ 你有点童心得不得？再嫌弃这个你就真是纯粹当了一整天的扛旗傻仔～”
林小子意兴阑珊，慢慢吞吞地朝队里要了根绳子转头递给温卿。她满意地接过，俯身扯过林也的腿捆到一起。
恰在她俯身这一刻，林也感到一阵悲伤扑面而来———— 李楼立在不远处握着一条绳子，哀怨失望的。
如同接到指示一般，林也弯下腰三下两下扯开温卿好不容易捆紧的绳子。
“你想死啊癫仔？！”
“我肚子痛～ 你先找别人跑～ 我跑下一趟！” 赶紧闪过还在反应中的女人，挤眉弄眼地给李楼作了个动员暗示。
等他再回头，李楼已经蹲在温卿身旁认真地给两人靠在一起的双腿系绳。李姓小子笑容幸福单纯，温卿叉着腰头偏向一边尴尬地回避。
又来了这死丫头。 那条绳子……是红色的，看没看见啊？
十秒钟后林也被脚边的动静从呆滞中带回神来。“你……你干嘛？！！”
夏承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站了起来 “比赛啊还能干嘛～ ”
“干嘛和我一组？找别人去，我没心情。”林也伸手要拆。
夏承抓开他的手，“闹什么情绪？”
“你少自作聪明，老子没情绪～ ” 不留情面地抽出手，林也换了只手还去拆，却再次被挡开。
“你别惹毛我，夏承。” 林也丢了表情。
“无所谓……说来还真没见过你发飙，择日不如撞日。”
“你说什么……” 探索着对面的瞳孔，一样的棕色，却辨不出有熟悉的宽容，妥协，甚至捉弄……
正如他所说，他眼里平静无物……就像全心全意在等待林也的盛怒。
看过花开，现在想看花谢了？
寒气从头走到尾，林也冷得怒气全消。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招惹异类了。
真他妈让人寒心这个怪物！！
“你们还站在这干嘛？！！我就说怎么少了一组人！快点过去！马上到你们了！！”
体育部长半推半拽地把他们两个拉到队伍里。 林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夏承轻轻地哼着小调。
他们俩是最后一组，最后的50米他们从倒数第二追到正数第一。刚踏到终点线，林也猛扯断那绳子，挤进人群里。
***********************************
穿过稠密的人群，逐渐放缓步子。 跑个屁啊……谁会追。
踢飞草坪边上的一个易拉罐，林也仰头长出一口气。手臂忽然被拉住，他猛回头，一片空白却有所期待。
“有鬼追你啊跑那么快？！”温卿扶着他喘气。
“找厕所啦。”他转回去低了眼继续向前。
“你往那边干嘛？！厕所在这边！！”温卿把尚未站稳的林也往相反方向狠拽了一下。
林也向后一个踉跄，撞到了什么又跌坐回草地。真疼啊～ ～ 好一会缓过来撑开眼睛看自己撞到哪个衰人，这一瞅，都傻了。
————————一个全身运动服的男生很夸张地抱着膝盖在跑道上打滚，脸上的表情痛苦得仿佛截肢。一溜学生医护队立即七手八脚地掺和进来 ……
一只手拍在他肩上。林也回头，温卿蹲到他身边。她神色凝重，半天吐出一句话 “明年谁来给我们扫墓啊……”
“……不会吧……”
“九尺黄泉下深刻反省我们撞了谁……”
“……谁？”
“我们年级唯一的3000米选手。”
“……”
“用余生赎罪吧……”
*********************************
长跑运动员战前负伤让体育部长勃然大怒。
“你们叫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怎么挖个人回来给我跑3000米？！！这个选手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劝来参赛的么？！！脑子都被狗吃了你们两个！！一帮蠢货只会帮倒忙！！！”
“蠢货？！靠你个老处男！”温卿揉皱了杂志低声骂道。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体育部长起到脸充血，瞪着眼睛朝温卿跨了一步。
她佯装一脸不可置信，“还想再听一遍？没见过比你更变态的……”
那部长气到浑身颤抖，他一向泼辣的女友一蹬高跟鞋一阵风样走了过来。
“啪”———————— 林也稳住她朝温卿甩下的巴掌，“美女，别激动，伤了我姐你今晚会做恶梦的。”他歪着头朝体育部长 “那个3000米我去跑吧，原来那小子还不一定有我跑得快。”
***********************************
“你真是疯了。” 温卿拿着矿泉水豪饮。
“倒～ 现在又来说风凉话啦！ 你叫我赎罪的！”
“你就这样赎啊？！！……横竖都是收尸……”
“听你板（听你胡说）～ 3000嘛…… ……喂……3000有几圈啊？”
她朝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
“参加3000米的运动员请到检录处检录” 广播的女声一贯的事不关己。
“我就在终点等着给你三鞠躬了啊～ ”温卿扛上林也 “必胜”的旗子神采奕奕。
“都不知道跑不跑得到终点……” 林小子选在此时面对现实。
温卿捂着嘴弯着眼睛坏笑 “您怯场啊？”
“怯你个头！滚～ 死丫头！”
裁判帅气地侧身一枪。
万马齐骋。
3000米。400米一圈。于是我们知道这路程是7圈半。
林也从以前就雷“7”这个数。可能是因为小时候7个小矮人变相童工的故事阴影，大概与娃崽时极讨厌“七色光”那首蠢歌也有关，不过最占几率的还应该时他无疾而终的初恋情人7月1日的生日。
排球队当然也有体能训练，但是和3000米的耐力程度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一段距离啊……
1，2，3圈。
路程一过千全身上下的器官就开始不对劲了。渐近极限的感觉。温卿真的就站在终点，不知道她在喊什么，舞着刺眼的大旗，每过一圈，那旗上的字就恍惚一点。
从第4圈开始，林也隐约有种异常感。熬到第5圈敌不过好奇心，他吃力地回过头。
落他一步之遥，再陪跑道上的那个男生见他回头便赶了上来。“这样也能被你发现～ 唉～ 原本还打算有个更感人的开场的～ ”
够感人了……此时已到第5圈中部，林也难以理解言宁这个陪跑非人类的体力，他无力出声，牵着嘴角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6圈，第7圈。
脑中空明，林小子淡淡地思索着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有人陪伴总会让同样的情景难以说明的柔和起来。
不间断的喘息声，和言宁胳膊不时的摩擦是最后余下的知觉。
言宁忽然抓起林也的手轻轻扯动。林也乏力地转头。
言宁兴奋地指指前面，紧接着便加速冲到前面去。
喂喂喂…… 有没有搞错…… 不要走啊…… 会死人的啊～ ～！！！
前面……人怎么那么多啊……好挡路……等等！……所以……意思是，……快到终点了？
模糊中捉到温卿跳动的惹眼身影和那面见鬼的旗。 紧挨着终点线站着的，还有拎着慰劳林也的矿泉水，同样一脸疲倦，但笑容温暖又满足的的言宁。
还好有人接。 林也朝言宁的方向接近。 言宁伸开手臂。 眼看就要解脱了，却再方向有些许偏差的地方被截住了。
这味道真熟，熟得有点悲伤。
林也越过夏承的肩膀看到言宁失尽颜色的脸，话语不着控制地滑出 “小鬼～ 是我的水吧？ 拿过来啊！ 还发呆呐？！”
言宁傻了一会便扭开盖把水递了过来。 林也没有接水，伸长胳膊抓住言宁的手臂，倔强地不再松开。
半搂着林也的夏承阴沉了脸，“你神志不清了是么？”
“大概比你清醒。”
“放手。”
“我已经放了，该你放了。”
“……” 三个人的呼吸，不在一个频率。
远处“啪”的一声，又一场赛跑开始。
夏承猛地打散林也和言宁连着的手臂，矿泉水瓶坠到地上，洒了一地。它滚到言宁脚边，他望着一个人架着另一个人离开，原本被林也拉着的右臂渐渐显出青色的血管。
“倒～ 你现在脸听人话都有困难了是么？！老子叫你放手！！”
夏承转过脑袋近近地瞪了一眼林也，从未见过的凶狠 “我他妈今天放你回去我就不姓夏！！”
林也真的慌了，“你到底谁啊？……怎么隔了一个星期人格替换啊！”
夏承停下脚步，笑得阴阴暗暗，抬起林也的下巴，“不像从前温柔，不够原来善良了是么？”
“……” 林也觉得自己等不到什么好答案。
“因为这些东西在你这都不值钱，我装着也累，所以统统扔了。”
“你该看医生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 “好提议～ 在这之前你是不是给我解释下那条逼我看医生的漏洞百出的短信？”
“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也猛地愣住了，些许心虚的 “我……我那天是……其实是……”
“得了吧你！”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你编故事，烂得郁闷。”
一群短跑队员跑过。林也没有说话，也放弃挣扎，夏承瞅了他一眼，抓起他的手就往人稍少的地方带，“还站！再站你这腿就废了！……3000米你说顶就顶啊，真行啊林少～”
“你……” 林也抿了抿嘴，还是下决心往下问，“你没打算分手么？”
话音刚落夏承就乐了出来，笑声里沉浮着按压已久的火气。“您刚把我撩拨认真就想闪了？”他伸手抚林也的脸，“我以前是出来混的，成全那套没学过，前段时间你都在做梦的话，今天就醒醒吧。”
这样的虚伪应该是很令人生气的，如果诚心交往怎么能不在那时就显露真性情呢？
生气应该天经地义。被拽着走的林也，却在夏承身后暗暗勾起唇角。几天的郁结被几句威胁冲得烟消云散，万里平原上高耸的就只有占有欲和成就感。
倒～ 变态的地方……倒还真像。
第 10 章
（十）
晚上的慰劳宴搞得很丰盛，今天一天的参赛运动员，做杂工苦力的学生会成员和一班腐败分子凑齐了几桌对酒笙歌，暴饮暴食。
夏承从3000米之后就没有出过以林也为中心，2米为半径的范围圈。慰劳宴刚开席他便极其自然地贴着林也坐下。温卿讶异于他俩和好的毫无征兆，坐到林也的另一边。李楼挨着温卿坐，边不停地给她夹菜边配音这个不错那个好吃。温卿看着碗，好一会儿才动筷，没有动碗里的，夹起一块鸡，放到李楼的小碟上，“吃饭了啦。” 旁边的动作立即全面瘫痪，他腆着脸看不清表情，小心翼翼地把小碟移到面前。
林也在一边抖着筷子悄悄瞅着，满心意足地看着一直在打转的两个人逐渐往直道上拐。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了杯啤酒。白色的气泡互相推挤着上涌，透过橙色的液体，是言宁的脸。
林也直起身子坐正，才发现他就坐在对面。言宁确认到他已经看见自己，朝他举举杯。
林也握住酒杯也举，还是觉得挺不是滋味的，酒杯才移到唇边，一只手伸来盖住杯口。
夏承顺溜地拿走他的酒杯，递过来一杯牛奶。 “补充蛋白质～”说完那杯酒被一饮而尽。
*******************************************************
酒足饭饱。人群开始分成几块。谈政治经济的凑一桌，讲美容八卦的围一圈，猜拳罚酒的两两成对。
夏承曲着胳膊去圈林也的脖子，贴着他的后颈缓缓吐气，“出去透透气。”
满天的星光，在中国的许多城市都看不到这样正常的夜色了。走到花圃与草坪接壤的地贰趼脚步，夏承回身丢给林也一罐牛奶，自己开了一听啤酒。
“喂～ 我怎么又是牛奶啊？”
“蛋白质啊～”
“蛋你个头白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