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不是第一次来卫东辰的卧室,可谓熟门熟路,他先趴门边偷看卫东辰讲课,但因为视线不佳,看了一会儿就转移了阵地,四处翻腾卫东辰的柜子和抽屉。
卫东辰不知道莫念在卧室里干什么,怕他在睡觉,他尽量压低声音给学生们讲课。等到学生们终于走了,他去卧室一瞧,这家伙还真是在睡觉。
莫念起的太早,一路又太兴奋,见到莫念以后,一直飘忽在空中的心像是落到了实地,跟着身体就开始疲劳,躺在卫东辰的床上,嗅着无处不在的卫东辰气息,沉沉睡去。
朦胧中莫念觉得有人轻揉自己的脸,连自己的嘴唇也不放过,他幽幽醒来,先是被室内一片漆黑吓了一跳,紧接着才发现床边贴着自己坐成一尊雕像的卫东辰。
“醒了?”卫东辰从床头的小桌子上端来一杯水递给莫念,因为莫念一直在睡,起初他坐在床边看书,光线暗了以后也就索性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莫念咕咚咕咚把水喝完,才惊呼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啊,你怎么也不叫我?”
卫东辰就着微弱的手机屏幕光看了下时间,“八点一刻。”
“这么晚了!”这回莫念算是彻底醒了,他从床上跳下来,努力在黑暗中找自己的鞋。“我今天还是先回去吧,回去太晚我妈他们又该叨叨我。”
卫东辰一声不吭,在莫念穿上一只鞋,正在套另外一只鞋时,单手拦到莫念胸前,用力把他按倒在床上,居高临下的审视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这儿是你家后院呐?”
莫念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到,卫东辰一直在等着自己睡醒呢。他满脸堆笑的也不反抗,就着窗外黯淡的光线观察卫东辰的表情,还是那样清冷的眉眼,不见丝毫怒气。
“可不就是我家后院嘛,你人都是我的,还分什么你家我家。”
对于莫念的不要脸卫东辰已经淡定接受了。他松开莫念,自己先站起身去开了灯,在莫念用手掌遮住还没适应光亮的眼睛时,飞快的在莫念唇角亲了一口,然后十分自然的说:“还是吃完再走吧。”
得嘞,又是一顿西红柿鸡蛋面。
莫念算是明白了,凡是俩人在家窝着的时候,卫东辰就只做这一样吃食。刚开始他以为是受到食材的影响,都正好赶上只能吃这个的时候,但是现在他终于懂了,卫东辰的厨艺精简到只会做这一道面条。
学霸也有瘸腿项啊!
莫念觉得终于发现了一个卫东辰完美外表下的裂痕,突然就有了一种天仙下凡也不过尔尔的满足感,他哧溜哧溜的把面条吃完,擦了擦嘴,捧着卫东辰的脸蛋就是一口,还不忘夸赞:“媳妇儿真是太贤惠了!”
卫东辰持筷的手顿了一下,虽然他和莫念两人偶尔也会亲亲我我,但言语上绝对是朋友关系。关于这种亲昵称呼,总蒙上了一层承诺或誓言的意味,让他说不出的别扭和抗拒。未来那么远,他不确定莫念是否能和自己的方向一致,所以他本能的享受先下的甜蜜,不去琢磨遥远模糊的未来。
但莫念一句话,轻易的就让他陷入愉快和喜悦的惆怅中,心思百转,愈发难以割舍对莫念这份难以自持的喜爱。如果今后的某一天,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呢?
他绝对受不了,也不会让这猜想成真。
莫念没有卫东辰那么细腻的思维,也不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卫东辰下了怎样的决心。他完全是出于对卫东辰的喜欢才冒出了这么一句,卫东辰只是不冷不热的说:“叫老公。”
“不行,你就是我媳妇儿。”
“那谁是我媳妇儿?”
“我啊!”说完莫念又觉得哪里不对,推了卫东辰一把:“你就是我媳妇儿,就这么定了。”
卫东辰不置可否,收拾了碗筷,把莫念的外套拿出来扔给他:“走吧,送你回家。”
“我个大老爷们儿,用不着你送。”
“我只是送你到楼下而已,别想太多。”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相贬损,就在莫念一脚进了出租车的门,才倏然想到什么,回头跟卫东辰说:“明早北山看日出去啊?”
“你见过谁大冬天去看日出。”卫东辰对莫念的心血来潮无言以对。
“哎呀我就要去,明天五点,北山见哈!”说完,莫念就钻进出租走了。
莫念到家时还不到十点,但家人都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大概的洗洗漱,就带着对明天的美好期盼再次堕入梦乡。
严冬的旭日,都东升的较晚。但冬日里的人们也较之往常贪睡。怕起晚,莫念订了个闹钟,四点半就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爬了起来。
北山其实是处烈士陵园,因为地理位置好,加上植被丰富,渐渐的被政府修成了一个大公园。而北山就这么突兀而理直气壮的树立在公园的正中央,一个用石板堆砌的阶梯顺着山脚扶摇直上,笔直的延伸到山顶的烈士墓。远看尽显巍峨雄壮,只不过为了方便大家,山的背面还有盘踞的水泥路,游人可以从正面去爬石梯考验体力,也可以去后山走盘山路散步。
莫念就雄心壮志的和卫东辰约在石梯的那一侧。
饶是再贪恋睡眠,在外面被寒风一吹,也能顿时精神百倍。莫念到的时候,就看卫东辰冻的鼻子通红,却仍然稳如泰山的站在山脚。晨光还没有出现,四周仍然靠着路灯照明。卫东辰的影子被拖成长长的一条,孤单冷寂。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莫念看周围没人,便大胆捧着卫东辰的脸,让自己手心的温热缓解卫东辰的冰凉。
“你说呢莫大爷,说好的五点吗不是!”卫东辰被冻的上下牙齿一说话就打颤,他知道早晨冷,所以特意穿的羽绒服,带着大帽子,但因为三九天的天气实在不一般,他等的久,帽檐上的毛毛都被他输出的二氧化碳凝结成一条条的冰霜,包括眼睛鼻子统统失去了感觉。
“我等车来着。走,咱上山。”莫念不好意思的解释,他走的匆忙,手机也没带,估摸卫东辰也是等着急了,所以拉着卫东辰就登上石梯的台阶。
单调反复的上楼动作,一旦做的多了,也是很累的。一开始因为冷,两个人的脚步都飞快,好像山顶上有好吃好喝等着似的,不过随着高度的增加,两人的步子慢了下来。特别是因为运动心率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而吸进肺里的都是寒风,像是一把把小刀,割的五脏六腑都撕扯般的疼。
“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吧。”莫念先坚持不住了。抬眼一看,好嘛,才爬了三分之一。
“就说你有毛病,谁这么冷出来爬山?”卫东辰也累,但也不忘奚落莫念。
“平时看着挺容易的啊!”莫念上一次爬北山是和爷爷在后山散步,在山脚往上看了石梯这么一眼,并没觉得多高。
“这就是好高骛远。”卫东辰嫌弃的说。一歇着,呼吸是调匀了,寒气又上来了。于是两人就继续爬,只不过这次知道了,走的不快,有条不紊的慢慢向山顶靠近。山脚的路灯在两人的背后渐渐暗淡下去,整个城市开始沐浴在稀薄的晨曦当中,似乎随时都在准备苏醒。两人越是接近山顶,光线越是清晰,等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到达山顶,天光已经大亮,但是当两人满怀期待的望向东方时发现,好吧,今天阴天。
卫东辰只觉气血上涌,恨不得当机立断暴揍莫念一顿。但他也只是这么一想,莫念失望疲惫的表情让他都舍不得说一句责备的话,他只是牵着莫念的手放到手边哈气,企图用自己呼出的暖流给莫念暖手。
“悲剧啊!白来啦!”莫念怒吼道。反正是没人,他对着山下声嘶力竭的喊。
“行了行了别喊了。”卫东辰本来就冷,被莫念吵的恼人疼。
“你嫌弃我!”莫念做伤心状。
卫东辰却不再继续和他开玩笑,而是换了庄重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问他:“莫念,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我么?”
这是一个宁静而寒冷的冬日清晨,在一个城市的最高处,一个少年用平生最郑重的态度,最义无反顾的勇气,求一个最无悔的答案,他谨言慎行的人生到此戛然而止,他要给一个承诺,他也要求一个誓言,他要摒弃一切可能的分别,得一个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卫东辰问的真心实意,但莫念听的火冒三丈,他没好气的回答:“我不喜欢你?那我跟你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
莫念不像卫东辰,他养尊处优的长大,做错事有家里人兜着,顺风顺水没有后顾之忧。所以他做事凭着自己的第一感觉,有时略有鲁莽但尽显率真果断。但卫东辰不行,卫东辰爹不疼娘不爱,他早早的懂了自己的事要自己扛,没人替他出主意担风险,所以他走一步想三分,遇事都要分析利弊,把自己的人生版图都规划细致,不能行差纠错。所以他虽然稳重成熟,但有时也会显得不近人情。
莫念是他唯一预料之外的出现。理论上说,是他先招惹的莫念,把莫念一步步拉到自己身边,但是莫念的存在感如此之强,出现偏差的可能性太多,所以卫东辰要把莫念的路也捋直了,和自己的轨迹并在一起,以确保万无一失。大概这就是他的占有欲和缺乏安全感,但他不自知。
“莫念,咱们和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吗?”
这回莫念知道卫东辰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他在家里上网查了,同性恋在中国还是一个让人讳莫如深的群体。八成以上的同性恋者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只能暗无天日的压抑自己的需求。而压抑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同性恋与艾滋病传播挂上了钩。大多数人听到同性恋都是谈虎色变,口径一致的说他们是变态,是社会的毒瘤,甚至在某些宗教国家,普通的公民就可以单方面的杀死同性恋者而不受任何法律约束。
莫念和卫东辰选择了一条异常艰难的道路,在他们的肩膀还不足以抵抗外界压力和世人诽谤的时候。
“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我们和别人都一样。我们相爱,所以我们在一起,我们又没杀没抢,没影响别人,我吃自己的穿自己的,我喜欢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了,哪不一样了?”莫念无法认同网上说的那些事实,在他的世界观里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一个大好青年不过就是喜欢一个男人,就被冠上变态的头衔,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
“莫念,这条路很难走。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有一天你怪我,怨恨我,然后离开我。我会承受不了,莫念,我怕你离开我。”卫东辰难得的软弱和哀伤的语气,让莫念的不甘和愤慨偃旗息鼓,只觉自己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涌上无数的心疼和怜惜,他又不会说甜言蜜语,所以他激动的搂着卫东辰的脖子,在他耳边宣誓:“卫东辰,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语言似乎无法表达出他心底爱意的千分之一,所以他松开卫东辰,朝着这座苏醒的城市大声咆哮:“卫东辰!我爱你!卫东辰!我爱你!卫东辰!我爱你!”
卫东辰赶紧捂住莫念的嘴制止他的人来疯,他被莫念的任性妄为彻底磨没了脾气,不过也终于了解对方上钩了。他示意莫念不要再叫了,才缓缓放开了手。
莫念没了卫东辰的束缚,嬉皮笑脸的对卫东辰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真的吗?那你怎么爱我?”卫东辰的脚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了,苦情戏演完,他又变回了那个深谋远虑的卫东辰,他双手插到兜里,顺着盘山路往山下走。莫念则一步三晃的跟在他身边,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急了。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说我应该爱你?”莫念觉得自己都把心掏出来给卫东辰了,卫东辰竟然还不信任他。
“莫念啊,我要考北大啊。”卫东辰轻描淡写的说。
“北大?北大也不是很远啊,你不是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莫念没找到重点。
“北大是学校选的,要不白给我那么多钱干嘛。”卫东辰竟然还接着他的话说。
“哦,好吧,你肯定能考上。”莫念笃定道。
“我是能考上啊,关键是你。”卫东辰说的理所当然。
“我怎么了?”莫念纳闷。
“你也要考上啊。”卫东辰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似乎说的你该吃饭了,或者你该睡觉了。
“为什么我也要考上!”莫念惊呼,考北大?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说爱我吗?爱我不是应该一直跟我在一起吗?我去北大你凭什么不去?”卫东辰的重点终于说出来了。
莫念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嗫嚅道:“那我。。。。。。试试吧!”
卫东辰知道莫念算是答应了,莫念就这点好,答应的事绝对会全力以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过程他是尽力的,而卫东辰要的就是他的全心全意。所以他心愿达成,也就不再啰嗦,两人匆忙下了山,找了个早餐店暖暖身子吃早饭,然后打道回府。
莫念硬是要先送卫东辰回去,没办法,卫东辰只好妥协。两人打车到了卫东辰楼下,莫念跟着卫东辰一起下了车。
“你下来干什么?”卫东辰勾唇,问莫念。莫念假装含蓄的一笑,说:“我想再跟你待一会儿嘛~”
卫东辰锤了他一拳,算是对莫念装模作样的吐槽。紧接着莫念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这车漂亮嘿!”
只见卫东辰家正对着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的路虎,漆黑的光洁表面在白雪的反衬下精神奕奕。
而卫东辰见了这车,脸色却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进了楼道,莫念不明所以的跟在他后面。两人站到门口后,莫念便听见激烈的争吵声从厚厚的防盗门里传了出来。
“你就不能管管儿子?”
“哈哈?你上我这儿装什么好心!你管儿子你怎么不带着他走呢!你把他撇给我就算管他了?”
“你真是没救了!我要是能带他走,也就不指望你这个混蛋了!”
“你现在骂我混蛋了!你这个势力的女人!老子有钱的时候你怎么不骂我是混蛋!”
人声被门板隔离的并不真切,带着像从瓦罐里传出的嗡响,夹杂着乒乒乓乓的碎裂声,让门外的莫念不知所措,连经过的邻居都唉声叹气。
“你今天先回去吧。”卫东辰握着门把,沉声说道。他没有看莫念,虽然面无表情,却让莫念感到难以言说的阴郁。
“我陪你吧还是。”莫念直觉别人的家事他不该掺和,但是让卫东辰独自承受,他又不放心。
卫东辰也不跟他讨价还价。爸妈每年一次的见面,见面必吵一架,让他司空见惯。本来应该亲近的家人变得疏远甚至遥不可及,莫念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倒是成了自己最亲的人。
他开门进去,和想象中的一样,家里充斥着难闻的酒气,满地的碎屑玻璃,他平时教课用的小黑板,小桌子也都东倒西歪,还有好多礼品袋,想来是妈妈带来的。见他进门,爸妈停止了争吵,都把目光投向他。
莫念尴尬的扯了个牵强的笑容,“叔叔好,阿姨好。”
卫东辰爸爸应该是想回给他一个笑容,但因为还在气头上,面部肌肉堪称扭曲。而卫东辰妈妈则皱着美丽的长眉,神色不善的打量莫念。
“又是你。”
莫念进门就看见站在玄关的张语涵,争吵的父母似乎和她没有丝毫关系,一直在低头摆弄手机,卫东辰和莫念进门,她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不冷不热的甩了这么一句,算是和莫念打招呼。
莫念一口气差点憋死。他脑补了全套的柯南翻来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