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还是刚才招呼水云天的那位同窗迎了上去。
“抱歉，实在是有事走不开……”男人低垂着头，露出那张谦和的笑脸。熟悉的笑容，即使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一样没有改变。
“你们两个迟到的人坐在一起算了。”这样说着，男人被推倒了水云天的旁边。
“我记得，你们两个那时候还相当要好对吧？”说话的人笑着看了看水云天。
“没错，的确是要好……”水云天冷笑着回答。
“你呢？过得怎么样？”男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水云天的讽刺一样，用那双偶尔会在梦中出现的眼睛看着水云天，让水云天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身处梦中。
“凑合。”看着那双坦然的眼睛，水云天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升腾而上，又哽在了胸口，那是压抑已久的怨愤亟待释放。
“别开玩笑了，你要是凑合，别人还活不活了？”有人凑过来帮腔，水云天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他的听觉、视觉都只集中在了一个焦点上。
“你呢？”半天之后，水云天几乎就要质问出口的冲动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寒暄。
“我……结婚了……”对方似乎有些答非所问，水云天只觉得这样的回答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
“是吗？我还没有……”随口这样接过了男人的话，水云天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恨意。
“也是，你的眼光一定不低……”男人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我是因为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水云天偏过头，在男人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低语。可以看到男人的身体明显一震之后，肩膀就好像得了鸡瘟的小鸡一样耷拉了下来。
“一会儿我想单独和你聊聊……”水云天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的酒量很好，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醉酒而在人前失态出丑。此时，他只是单纯想要借这杯酒来压下那在胸口窜动着，就要奔涌而出的情感。
“好……”男人这样答应着，同样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无心于继续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交谈，没有坚持太久，两个人就趁着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找了个安静的酒家坐下来，水云天在昏暗的灯光下点着了一支烟。在烟雾和朦胧的灯光的共同作用下，他那张富有魅力的脸看起来也显得有些不真实。“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能够结婚，还真是让人意外呢……”虽然本想说一些关心祝福的话语，但不知为何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尖酸刻薄的讽刺，让水云天也有些讨厌这样没有风度的自己。
“你……”男人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慢慢低下了头。
“如果……那时候我的那句不成熟的话给你造成了伤害，我想认真地向你道歉……”男人低垂着的头让水云天突然想起了穆然。
“或许，正是穆然的这点吸引了自己，而自己一直在无意识间寻找着这个男人的影子？”水云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是那样……难道说我其实一直在爱着这个人？”“爱”这个字刚刚在脑海中出现，就被恐惧的水云天极力抹去了。
“伤害？你也知道你伤害我了吗？”用愤怒来掩饰不安，水云天逃避着自己的心。
“如果可以，我也情愿从来没说过那句话……”男人抬起头，勇敢地捕捉住了水云天的目光。
“你……”水云天咬了咬牙。“但你已经说了，就好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向水里丢了一颗石头之后就抬腿走人了一样……你有没考虑过水的感受？”水云天本来就姓水，这个比喻对他来说倒是恰到好处。
“可是……你不是已经拒绝了吗？”男人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水云天，然后苦笑着别开了头。
“我什么时候拒绝了？”面对自己曾一度暗恋过的对象，水云天看起来也不过像是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也许，这正是那所谓“爱情”的魔力，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第五十五章 丢脸
“当初，装糊涂的那个人是你吧……”对面的男人小声嘀咕着，又垂下了头。“那你要我怎么说？”自己当初的犹豫和忐忑竟然被说成是装糊涂，水云天真想揪住男人的衣领痛打一顿。
“我怕和你连朋友都做不成……”男人重重叹息出声之后，再度抬起了头。“所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对吧？而且你好像是从此之后就和我疏远了，不是吗？”男人突然用一种复杂而痛苦的表情看着水云天。
“我没有……”虽然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出口，但除了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否定之外，水云天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对吗？”男人皱着眉笑的样子让水云天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祝你幸福……”终于可以说出祝福的语言，这祝福却不管怎么听都透着一股酸味。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即使是在梦中也让自己痛恨的人，水云天却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空了。谈话到了这里也已经没有继续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水云天起身向男人告别。
“再见了，初恋，我的初恋……”终于为那纠结着的过去划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有些始终无法释怀的东西似乎终于释然了。虽然也有遗憾，但却终于释然，水云天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听见自己流泪的声音。但泪落下来的时候，又怎么会有声音呢？
不明白自己对水云天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实在是觉得有些憋闷的穆然把陆鸣叫到了自己家里一起借酒浇愁。穆然之所以要选择在自己家里喝酒，而不是什么酒家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样就算喝多了也不会做出什么日后会令自己羞愧到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蠢事来。当然，这不过都是他自以为。
“说吧，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几杯酒下肚，首先扯开了话题的竟然是陆鸣而不是正在憋闷中的穆然。
“啊？什么……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有事想要倾诉，被陆鸣反客为主地这么一问，穆然却反倒慌了手脚。
“装傻是吧？”陆鸣不满地瞪了穆然一眼。
“那个……”别说中了的穆然低下头没有说话，而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其实倒也不是他有意装傻，而是心虚外加真的没反应过来。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陆鸣带着几分醉意般眯起眼睛看着穆然。
“有这么明显？”虽然陆鸣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谁，但穆然却还是直觉地想到了水云天。虽然话一出口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穆然想要收回刚刚说过的话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你是在装傻……”陆鸣嬉笑着继续拆穆然的台。“其实啊……”陆鸣突然收起了笑容，用一种认真的表情看着穆然。“如果你真的喜欢部长，就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你们之间究竟想要发展到什么程度，又到底打算走多远？”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他了？”听陆鸣这么一说，穆然的脸瞬间红透了。
“其实，就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为什么不干脆辞职不干了，躲得远远的？”陆鸣歪了歪头，摇荡着杯中的残酒。
“的确……如果自己真的讨厌，那么讨厌的话，为什么没有像陆鸣说的那样躲得远远的……”穆然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惧。
好像自己无意识间在黑暗处隐藏着的某个秘密就这样突然被人暴露于天日之下。只不过，更加让穆然惶恐的是似乎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秘密存在于心这件事。
“也许必须保住这份工作，必须要强迫自己面对……等等的托词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留下来，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适的借口，但想要留下来意味着什么，自己在隐隐期待着的究竟又是什么……”这样想着的穆然突然打了个哆嗦。
“其实，就算你喜欢他，只要他也一样喜欢你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哪个姑娘不喜欢有房有车的？像部长那样的能看上你，倒也算是你的运气了。”陆鸣坏笑着推了推穆然的肩。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穆然咬着牙给了陆鸣一拳。
“玩笑，玩笑……”陆鸣笑着为两个人各自倒上了一杯酒。“我只不过是觉得，要是你们两个都是认真的话，其实也不见得就不能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穆然咬了咬嘴唇。只是想想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浑身僵硬，更不要说别人会怎么看？
“虽然可能不被大多数人接受，也会遇到不少挫折坎坷，但我还是认为人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一定要活得对得起自己才好啊……”似乎有了几分醉意的陆鸣单手拄地，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发呆。“都说人生苦短，又何必活得那么压抑？”
“但是最近本的公德和秩序却还是得遵守吧？”穆然再次意识到自己又说走了嘴——自己这么一说无疑等于承认了并不排斥和水云天在一起的事实。
“我想知道，你喜欢部长哪一点？除了长得不错，还有比较有钱之外……”陆鸣的话显然是对穆然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只盯着酒杯里的酒。
“我……”穆然被问住了。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次把他难住了。如果说不喜欢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接受现实，那喜欢呢？如果喜欢，喜欢的又是什么呢？
想了半天，穆然也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也许，自己喜欢的是那双总是燃耗着热情的眼睛？被那样的热度灼烧，让自己的整个人也会有仿佛要燃烧起来的错觉，那令人恐惧却贪恋的沸腾起来的感觉，还有那火热的触感……
“你到底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陆鸣带着笑意的声音让穆然从自己的妄想中回到了现实之中，顺着陆鸣那玩味的目光看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竟然因为刚才的妄想而出现了令人羞耻的反应。
“看来，身体真是永远比嘴诚实，至少不会撒谎啊……”陆鸣笑得把手中的酒晃洒出了许多。
“笑……有什么可笑？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像我这样……”用愤怒来掩饰害羞，穆然丢下陆鸣，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五十六章 部长的出击
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柔软的被子里，穆然似乎想要借此来把刚才发生的那令人羞愧的不堪一幕都挡在棉被之外。柔软的触感让穆然终于感到获得了些许安慰，但立即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的气力又好像突然被抽走了……
不知道陆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自己就那样不小心睡了过去，紧赶慢赶才好歹总算没有迟到，穆然却竟然在公司的门口撞上了水云天。水云天也正是因为昨天晚上心情纷乱没有睡好，才罕见地来得有些晚，却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一个意外的收获。大概是没有想到会在一大早的时候就突然撞上了昨天妄想中的人物，穆然慌忙低下头准备装没看见。
“晚上等我一下，有事想和你说。”水云天悦耳的声音听起来不疾不徐，好像平日里陈述工作时常用的那种语气。敏锐地察觉到水云天用的词是表示了单方面叙述的“说”而不是代表着互动的“谈”，以为水云天是真的有工作上的问题要向自己交待的穆然条件反射般点了点头。
“既然答应了，就千万不要失约。”本来已经走出了几步的水云天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正好撞上了回头偷瞥他的穆然。看着慌忙转头，又逃一样跑远了的穆然，水云天微微挑眉，勾起了嘴角。“看来，今天晚上成功的概率应该不低……”心情愉悦的水云天边走边在心中反复玩味着刚刚穆然的反应。
正因为意识到了是自己当初的不够果断才有了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已经告别了年少无知的水云天并不想要再次重复过去的错误。“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应该确认首先可以有一个好的开始。”正是因为这样想，水云天才决定要率先打破僵局，却不曾想就连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才刚刚上班就遇见了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穆然。
当然不知道穆然之所以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正是拜自己所赐，不咸不淡地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天，走出办公室的水云天满意地发现穆然的确正在门外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心里暗自也觉得有些奇怪，水云天本事再大却也猜不出穆然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如此的听话。由于昨天自己竟然还对水云天产生了那种可耻的妄想，穆然根本就没法抬头好好看着水云天，只是低着头一路跟在了水云天的后面。
并没有追问穆然反常的原因，是因为水云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早就选好了地点，水云天把穆然带到的地方却令穆然大感意外。本以为水云天选择谈话的地方会是餐厅、酒家之类可以悠闲坐着的地方，顺便还能解决一下晚饭的问题，但让穆然有些意外的是水云天竟然把他带到了公园。
公司其实一直就在公园附近，只不过天天忙于拉客户、跑业务，谁也没有去公园闲逛的闲心，所以穆然以前还真就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地方。突然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总是强拉着父母带自己逛公园的往事，穆然勾起了嘴角。童年的回忆冲淡了昨天那令人羞耻的一幕，穆然终于多少放松了心情。
“你饿吗？”两个人就那样一前一后地不知道在公园里走了多久，水云天突然停下来回头问穆然。
“不饿。”穆然摇了摇头。
“那就好……”看着穆然那顺从、听话的反应，水云天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我是觉得有些话在这样空旷又安静的地方说更方便。”这样说着，水云天眯起眼睛，点上了一支烟。
“嗯？”穆然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是什么样的话要在安静又偏僻的地方说才方便？“难道……不是工作方面的事情？还是说，水云天是有什么商业机密要和自己谈？”
“和我交往吧……”明明是一句告白的话，水云天说起来的时候却是轻描淡写，甚至微微扬起下巴，向空中吐出了一片烟云。
“啊？”在晚春初夏的暮光之中，穆然呆呆地看着那片薄薄的烟云慢慢升起、消散，却不敢看水云天的脸，更不敢去看那双总是燃烧着火一样热情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严肃般，水云天掐灭了手中的烟。“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男人，但有些事你也好像也挺乐在其中的，不是吗？”说到这里，水云天眯一只眼睛，挑着嘴角看穆然。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水云天竟然会在告白之后会突然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被戳中了要害的穆然实在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戏耍自己，所以即使是在告白的时候，也还是露出那样漫不经心的表情？”
“你别误会，我没有要奚落、讽刺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说，好像你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男人的样子……”当然看出了穆然是在发怒，水云天咳嗽了两声来掩盖自己的笑意。“其实，我也不是只喜欢男人，只不过我的初恋就是男人……”仿佛被回忆触动了愁思般，水云天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咦？”刚刚还有些恼火的穆然突然被水云天刚刚抛出来的关于初恋的话题吸引了，好奇心瞬间战胜了所有的羞愤，让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正是水云天这个男人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