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达沙哑道：“她人呢？我他妈加班到两点多回去，就只看见她留了一张字条在家，说要离开我去远行散散心，我就猜她人在你这儿。”
白晓亮睡眼惺忪，欲哭无泪道：“在我床上睡着呢，我睡的沙发。你是现在把她拎走还是怎么弄？”
顾维达揉了揉眉心，道：“打扰你了，我现在带她回去。”
顾维达进屋，先是弯下腰打量了周小雨一番，见她嘟着嘴睡得像一只母猪，干脆也不多废话，一个公主抱把人锁在怀里。
他跟白晓亮点点头，道：“东西我回头来取，走了啊。”
白晓亮道：“我去帮你按电梯。”
送走了这一对冤家，白晓亮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却再也睡不着了。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屋子里静悄悄的，白晓亮想象着周小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了，忽然觉得很羡慕。
你闹了脾气，离家出走，结果睡了一觉却又回到了那个人身边，触目所及是自己睡惯了的床，呼吸之间是身边的他身上的味道。你看见他生气地皱着眉，捏着你的鼻子警告你，下次再也不能这样无理取闹了。
白晓亮微微笑地看着墙上自己的素描画像。
不觉得有多么伤心，但觉得有一点寂寞。
这是分手两个月整，王思亚的脸似乎在记忆中有点模糊。
原来人是这么健忘的一种动物。
他忽然惊觉，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爱王思亚。
如果真的爱他，早就为他改变了。
也或者可以说，他当时年纪太小，时间麻痹了他们几年如一日的相处模式，于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为了谁让步或者放弃过什么。
就跟所有注定了要劳燕分飞的初恋一样，不久以后回想起来，憎恨渐淡，只剩一些遗憾和心酸。
晚上没睡饱，白天黑着眼圈刚到公司，白晓亮就被通知要开会。
他脑袋嗡嗡响，做梦一样地神游到会议室，只见教父、卢青山以及三维动画的组长郭正正都已经坐好，白晓亮匆匆忙忙赶到郭正正身边坐下。
赵心源双手交握，头上还系着白晓亮给他买的那根发带，他将所有人巡视了一圈后，道：“这次开会，是想告之各位，我们这四个人，将成立一个工作小组，负责香江小区的所有VI设计工作，下面卢经理会跟各位简要地做一个项目介绍，另外，这里有一份香江营销部提供给我们的营销定位，也会分发给你们参考，希望大家在进行初步的了解后，都有一套自己的设计思路。以后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里开会。”
卢青山将资料分发给每个人，接着道：“相信各位也知道，香江小区是老爷子近年来拿下的地王，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在年底之前，上面的营销部给香江小区制定的回款指标是七个亿，所以各位身上的担子都很重，也一定要对项目的所有作品都能及时保密，大家明白吗？”
白晓亮忙跟着大家一起答道：“明白。”
他还有点蒙。
这样一个大项目，自己也能有资格参与？
回想起教父对自己的特别关照，白晓亮心跳剧烈，近乎悲壮地想，我一定不能辜负他对我的看重和信任！
卢青山继续道：“现在大家做一个简单的分工。”
他对白晓亮道：“晓亮，你今天之内必须了解香江小区的前期定位和近期的营销计划，整理出大概的色调、背景元素和文案，明天会议上给出你的意见。”
“郭组长，对方的建筑设计CAD文件我将单独发一份到你邮箱，你今天就开始建模，你这边的工作时间会拉得比较长，一个星期之后再给我们看初稿短片。”
卢青山再次强调道：“这次的工作小组只有我们四个人，教父统筹，我和晓亮负责所有平面设计这块，三维动画交给郭组长，郭组长你那边和组里配合着一起搭建基础模型，平面设计涉及到核心思想，晓亮，你的设计方案要保密知道吗？”
白晓亮忙认真点头，道：“好的。”
卢青山向教父点头，失意自己说完了。
教父拍拍手，道：“散会吧。”
走廊上，白晓亮走在最后面，教父追上去，悄悄在他耳边道：“中午一起吃饭吗晓亮？”
“啊？”白晓亮转头，看起来有点呆萌，“又吃？”
赵心源面无表情道：“泰国菜？川菜？还是粤菜？”
白晓亮只得道：“我随意了，要不今天我请吧？”
赵心源耸耸肩，笑道：“你请客，我付钱啊。”
☆、自作多情
卢青山坐在赵心源对面一上午，赶着做完时间进度计划。
“一起吃饭？”他收拾好东西丢给赵心源。
赵心源道：“不了，已经约了人。”
卢青山动作一顿，高深莫测地看着赵心源道：“和谁？小秦吗？还是哪层楼新来了什么人？”
赵心源抬头笑道：“和白晓亮。”
卢青山：“……”
赵心源看他惊讶的样子，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卢青山舌头打结，喃喃道：“这……这口味是不是略重？”
赵心源鄙视道：“你们这种凡夫俗子，思想太过龌龊！我喊他吃饭，一来是想对他有个更深入的摸底了解，二来跟他一块的时候，总是容易有灵感。”
卢青山道：“前一句话我可以理解，不过摸底也不用您亲自出马吧，白晓亮平时跟红妹老钟还有徐茂等人关系都不错，再不济你让我去摸底也成，还有你后面这一句，你跟他在一块容易有灵感，那我们这些每天为您鞍前马后的同事都是您眼前的牛粪，从来没让您有过灵感吗？”
赵心源无奈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卢青山试探道：“你看上白晓亮了？”
赵心源：“……”
卢青山道：“虽然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但你自己没觉得你对白晓亮太过关注了吗？”
赵心源果断道：“没有这个可能，我对男人没兴趣，你知道的，不然早荼毒你了，还能让你这么风平浪静地结婚？”
卢青山道：“是不是林艳的事给你的打击太大了？”
赵心源蹙眉，“好端端的你提她干什么？”
卢青山无奈摊手：“好吧，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卢青山走后，赵心源一个人细细回味刚才的对话。
他看上白晓亮？
怎么想都没这个可能啊。
他只不过是觉得白晓亮于千万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之中，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在地铁口那么久，每天路过面前的都有自己公司的同事，但是从没有人认出自己过。有一刻他躺在人来人往的地铁通道中，放空周围嘈杂的脚步声，任由思绪驰骋。
他的假设是，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
他将种种凄凉的未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非常忧伤地想，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然后他抬头，第一次看到了白晓亮，那个男孩儿一个人坐在休息区里，一副落寞的样子，他身上的穿着看起来廉价而干净，他的脸庞俊秀中带着纯真，他的眼神迷茫却也坚定。
做艺术特有的灵感就让赵心源心中莫名的澎湃。
他正处于低谷，可他总有一天会展翅飞翔。
这是当时赵心源拿起画笔时的一瞬间，产生的灵感。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所以，这只是那一瞬间自己的灵感火花，正好闪亮了白晓亮的身影而已，他并不是对白晓亮特别关注。
教父笃定地给自己下了结论。
中午吃饭的餐馆是在公司不远处一家幽静的泰国餐厅。
柔和的灯光铺洒在桌面，白晓亮偷偷打量对面的赵心源。他的脸型在柔和的灯光下，看起来没有平时的轮廓那么深刻，平日里恰到好处的瓜子脸此刻看起来有点圆，因为嘴里塞了饭，脸颊鼓鼓的，马尾扎在脑后，额头上一抹好看的美人尖。
看起来这么英俊！这么美好！
难以想象这个人竟然看上了我！
他是想跟我玩玩，还是想认认真真地跟我谈感情呢？纠结帝白晓亮内心痛苦地煎熬着。
要说是玩玩，总觉得以教父的人品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可要说他想跟我认真恋爱，实在难以想象！匪夷所思！这个概率比中五百万还要难好吗！
要不要今天就说开了呢？
成就试试，不成就散！
破釜沉舟！
义无反顾！
孤注一掷！
背水一战！
白晓亮双手在桌子下面握拳！
赵心源挑眉道：“不好吃？”
白晓亮忙不迭点头，“好吃好吃。”
“那你怎么不吃？”
“其实教父，有一件事折磨我很久了，我想问清楚。”白晓亮憋足了勇气说。
赵心源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擦嘴，端正坐好，道：“什么事？说。”
白晓亮双手在桌子下面搅在一起，“就是……那个，我觉得我们……你是不是那个意思？”
赵心源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白晓亮紧张得快要窒息，满脸通红道：“就是那个意思，如果教父您……您想要试试的话，我也同意的。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必须是很认真的恋爱，我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人！”
一气呵成地说完，白晓亮仿佛卸了什么重担，松了一口气。
对面赵心源震惊地看着白晓亮。
上午卢青山问话的模样一瞬间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你看上白晓亮了？”卢青山试探地问。
这句话在他脑中自动播放了三遍才渐渐消音，赵心源一脸尴尬地咳了一声，对面白晓亮被吓得一抖。
“抱歉晓亮。”赵心源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
白晓亮傻愣愣地张着嘴巴，心里头山崩地裂，彗星撞地球，耳边回荡着三个字：完蛋了！
赵心源眼睛四下扫了一遍，见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桌，他又清了清嗓子，道：“晓亮，我的意思是，我很欣赏你的才华，跟你在一起相处很轻松愉快，你是一位很特别的员工，以后还要多多努力，这次香江小区的案子，要辛苦你了。”
白晓亮还保持着傻张着嘴巴的呆样，“啊……我……你……我……我会的，教父您放心吧。”
他低下头，羞愧得想一头撞死，穿越到异次元去。
赵心源道：“吃饱了我们就先回公司吧。”
白晓亮低着头，闷声道：“教父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家里了，我回去拿一下，待会我自己坐地铁回公司。”
赵心源犹豫片刻，道：“好，那我就先走了。”
赵心源结完账，上了自己的车，忽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赫然发现自己手心里有汗，原来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竟然有点紧张？
白晓亮挫败地游荡了一会儿，到了每天都会经过的地铁站。
他坐在休息区，看着以前帮主的铺盖位，脑中一片空白。
说不上伤心，有一点失落，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复杂的人类世界啊……白晓亮靠在椅背上，半死不活地想，神啊，让我穿越到半小时前，把这一切愚蠢的行为掐死在摇篮里吧！
没有人听见他内心恳切的呐喊，白晓亮此刻无比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感受。
周小雨正躺着做面膜，电话一响，听见白晓亮在那边有气无力的说道：“小雨，我前阵子以为一个超级高富帅要追我但是我对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我刚刚又以为他要追我所以我跟他坦白说愿意和他试试结果他说他并不是要追我可是我都已经跟他坦白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办呢？”
周小雨：“……”
“小雨，你怎么不说话？”
周小雨无奈道：“你可以简洁地表达一下刚刚那段话的意思吗？”
白晓亮垂头丧气道：“就是说我自作多情，跟人高富帅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愿意跟你试试，人高富帅告诉我，我们只是纯洁的同事友谊。”
周小雨消化了这段话后，非常不人道地狂笑了半分钟后，道：“这种羞耻的事也就你这种没脑子的做得出来！人家跟你表白了吗？啊？自作多情个毛啊！我跟你说，以后看到他，千万别作出你那幅孬种样，要充满女王范地从他身边走过懂吗？要有一种，‘虽然你不喜欢老娘，但是追老娘的人多得可以绕城跑’这种气势知道吗？”
白晓亮道：“虽然你不喜欢老娘，但是追老娘的人多得可以绕城跑。”
周小雨道：“对！就是这样！不就是自作多情嘛！谁还没有过呢？乖啦宝贝，上班去吧。”
白晓亮收起手机，对着以前帮主的铺盖位又喃喃了一遍：“虽然你不喜欢老娘，但是追老娘的人多得可以绕城跑。”
☆、贵族传承
白晓亮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香江小区的营销方案足足有六十几页PPT，他在心烦意乱中看得几乎要吐，然而一个下午过去了，他的制图软件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愣是没做出什么东西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任务要你做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而你脑中只有一坨坨蓝绿色的糊糊。
大家都陆陆续续走了，徐茂凑在白晓亮身边八卦片刻，问道：“还不下班？手头还有活计？”
白晓亮苦恼地揉着头发，道：“我再加一会儿班，还有点儿事。”
“需要帮忙不？”
“不用啦，谢谢你。快回去吧茂茂。”
徐茂背着包走了，偌大办公室就剩下白晓亮一人。
白晓亮拆了袋鱼干片在吃，每次他灵感枯竭的时候总习惯在嘴里塞点什么东西。
他随手拉开抽屉，第一本是教父的《灰派简史》，这也是一个习惯，没有灵感的时候，他会翻开这本书，看看里面自己做过笔记的重点内容。
然而拿起这本书，翻开第一页，便是赵心源的彩色照片，素雅的专访版面呈现在自己眼前。
那人有精雕细琢的脸孔，像是古希腊神话里走出的太阳神，虽然扎着马尾，却从不显得女气，艺术气息总是萦绕着他，哪怕只是稍稍和他对视一眼，也能让白晓亮脸红心跳很久。
白晓亮不知道这是偶像效应还是一种单纯的喜欢。
但是按他正常人的逻辑来看，这应该只是一种偶像效应吧。
自己也是跑过五年爱情马拉松的人。
喜欢一个人，会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会关注他的喜好，会忍不住与他分享自己的喜好，会想要把自己的一切与他融合在一起，时时刻刻能闻到他的鼻息。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时时刻刻闻到教父的鼻息！那对教父简直是一种亵渎。
白晓亮笃定地想。
虽然你不喜欢老娘，但是追老娘的人多得可以绕城跑。
白晓亮回想起周小雨在电话中自信的语气，无奈地笑了笑。他实在是做不到这样，他从来不是人群中昂首挺胸的领头羊，他一直只是默默地在自己的角落，摸索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有人对他有一点点好，他就特别容易受宠若惊。
像王思亚、周小雨、教父，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敢于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所爱，都很有魄力。
我只不过是一个误入了天使花园的普通人类而已。
白晓亮收拾了电脑回家。
晚上冲了泡面，在电脑前赶图到了十二点多，终于勉强做出了一套方案。
翌日四人小组晨会，白晓亮在投影仪上讲解自己连夜赶出来的图。
“考虑到我们是法式园林，说到法国，大家想到的都是时尚之都，因此我采用了很多时尚高贵的元素，比如装了一点红酒的高脚杯、穿着晚礼服女人的背影，还有这个塞纳河畔的剪影……”
赵心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