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飞觉得很幸福……也突然觉得很心酸……他有些无法想象幸福就这样唾手可得……他害怕这样的幸福会非常短暂……
“若飞?”李瀚看到陈若飞眼角有些湿润,“感动吗?”
陈若飞点头,既是感动,也是恐惧……
“那……”李瀚将抽出的下身再度贴上陈若飞,“我们再来一次……”
前后似乎没有什么逻辑关系……但是现在不管李瀚提什么要求,陈若飞大概都会答应吧……
只是……肆无忌惮的结果是……
——翌晨,陈若飞无法起床了……
他浑身酸痛,人也虚软,仿佛被掏空一般……他双颊红热,有些发烧的迹象,喉咙干涩疼痛,几乎无法开口。他的婚假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身体变得孱弱的话,大概会被其他人耻笑了……陈若飞极力想起身,一直躺在床上的话,会让他更加虚弱无力。
“若飞……别太勉强自己。”李瀚刻意早起用电饭煲弄了些粥端给陈若飞。他知道自己昨夜过分了,其实他平日对陈若飞并没有贪求那么多,只是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会永远在一起……他便有一种莫名的欲望……
陈若飞点点头,就着李瀚太稠的粥吃了两口,就无法下咽了。他喝了一些热水,觉得自己稍稍舒服一点。他侧过头,看到太阳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到脸上。人大概总有一种追求光明的本能吧……陈若飞想在太阳下走走。
李瀚似乎读懂了陈若飞平静眼神里的东西,他轻轻牵起陈若飞的手,扶他下床。
陈若飞感谢地看了李瀚一眼,想走到衣橱前着衣,却在迈步的时候,感到由肌肉拉扯带动的深入股间的疼痛。陈若飞大概只是稍稍一皱眉,李瀚便发现了。他赶紧快步踱到衣橱前,打开,为陈若飞选了一件毛衣和大衣,顺便抽出了围巾往陈若飞脖子上围去。
“太多了。”陈若飞沙哑着声音有些为难。
“热的话就脱掉,我给你拿。”李瀚笑笑,帮陈若飞套衣服。他第一次为别人做这样的事,仿佛自己的恋人是个小孩子。他为陈若飞着装好后,便慢慢地拉着他出门。
天气非常好,深秋的阳光落在身上对陈若飞来说,刚刚好,暖洋洋的,可是李瀚觉得有些刺眼。陈若飞和李瀚一起并肩缓慢地走着,彼此无言。陈若飞很享受这样的静谧;但对李瀚来说就有些过于无聊了,只是陈若飞是个安静的人,他如果开口说什么自己擅长的黄色笑话调节一下气氛,大概会被陈若飞鄙视。他们一起走过熟悉的街道,穿过来往的人群。如果心中有彼此的话,四周的景色不过是路边的风景,川流不息的人只是过客罢了。如果他们心中有彼此的话,大概会认为这个世上只有他们在阳光下散步吧……
陈若飞淡淡地笑着,还是觉得幸福……
突然,李瀚将目光停留在街边躺着的乞丐身上。今天是周末,路上的人多,连乞丐也多。李瀚蹙着眉头,觉得这些衣衫褴褛的人有些煞风景。
“阿瀚……”陈若飞轻轻地叫唤身边的人,“要吃冰激凌吗?”
“啊?”李瀚不解地看着陈若飞,“我倒是没关系,但对你不太好吧。”
陈若飞摇摇头,去街边的窗口掏出一张大钞,要求店员换零,然后手里捏着许多散钱和甜筒朝李瀚走去。他将甜筒递到李瀚嘴边,然后抓着那些找来的零钱,散给那些乞丐。
“诶?”李瀚看着忍着身体不适却执拗着施舍的陈若飞叹了口气,“又做这样事……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这些乞丐的收入很高的……对这些好吃懒做的人为什么……”李瀚看陈若飞回头看他,便立刻闭上嘴。
“嗯,我知道的。”陈若飞平静地给了李瀚一个笑容,继续将零钱散掉。
“你到底有多傻啊……”李瀚郁闷地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甜筒……他以前最讨厌圣洁的人,像一个天使一样,或者只是假装天使……他自己没法做到,对那些做好事、或者无偿付出的家伙,怀着嫉妒也好,恶意的猜度也好,总之觉得他们很虚伪……真没想到自己会找一个“圣母”做恋人……他静静地望着陈若飞。他那样地淡然,在明亮的太阳下,似乎带着幸福的笑容……真是个难以理解的人……“若飞……”李瀚向陈若飞伸手,将他拉回自己身边,“冰激凌很甜的。”
陈若飞眨了眨眼,看着李瀚将甜筒递到他手里,便释然一笑,慢慢放在嘴边,啃了一口,又递还给他……
于是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将甜筒递来递去,笑着吃着……
求而得之?求而不得?
陈若飞的假期结束了,短短一个星期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自觉大概在家里把骨子养懒了,拿起工作却灵感全无,提不起精神。陈若飞是广告设计师,算是肖氏的台柱。所幸在他婚假期间,他的老板兼好友肖紫赤为他聘了个英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做助手,使他还不至于一上班就让杂志的版面广告开天窗。
“您好,”新来的助手长得异常的俊美,五官精致到连陈若飞这样的脸盲者都能一眼惊心,“我叫张汉歧。希望老师能多加指导。”
因为做了非常郑重的自我介绍、也很客套,陈若飞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小辈,只道:“不客气。叫我若飞就好。”以陈若飞这种安静到平静的个性,十个有九个认为他不该涉及设计领域,但陈若飞看问题的方式很敏感也很独特,他刚出道就因为几次公益广告的设计而名声大振,而后也常常在华裔赫赫有名的广告节上得奖,也算是广告界的一朵奇葩。因为他有一个团队,所以很少用助手,一时不知该如何给新人分配工作。但新人似乎很懂人情,自信满满地自我介绍后,便是一杯茶和一份设计方案似乎期待地陈若飞的批阅。
陈若飞快速翻阅了几页,赞许地点头。真不愧是海派,广告的视角独特、画面也很精致。陈若飞听肖紫赤说过,这次新来的助手年纪轻轻就曾在伦敦大奖项上有过提名。以他目前的发展明明可以在国外很好地立足,却不知何种原因回国工作了。不过,陈若飞向来好奇心甚微,也不喜欢探听别人的隐私,单将方案递还给张汉歧表示可以和杂志社联系。
“你……”张汉歧在接过方案的一瞬,突然将目光停留在陈若飞右手的无名指上……
“怎么了?”陈若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闪闪发亮的钻戒,一时觉得有些窘迫。
“老师……你结婚了?”张汉歧似乎带了点痴愣的表情,一直盯着陈若飞的手。
陈若飞缩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了……他想,他和李瀚至少在形式上结婚了吧……
张汉歧慢慢收回视线:“老师的戒指和我曾经戴在我手上的戒指很像……”
陈若飞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补充了一句:“你也结婚了?”
张汉歧突然笑开了,摇了摇头,道:“我把戒指还给他了……”
“她?”
“他曾经告诉我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戒指……但现在看来,却是个美丽的谎言……”张汉歧似乎在自言自语。
“独一无二……”陈若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重重地抽了一下。
“啊……对不起……也许是我看错了!”尽管张汉歧道歉了,但表情上似乎认定曾经戴在他手上的戒指和陈若飞的是相同的。
陈若飞抿了抿下唇,看张汉歧落寞地离开,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不管李瀚的戒指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这点足以证明李瀚的用心……戒指本身的价值其实并不重要,陈若飞也不想深究李瀚用怎样过于动人的措辞去形容这枚戒指。既然这枚属于李瀚的戒指戴在手上,不仅仅表示自己是李瀚的人,也表示李瀚是他的。陈若飞对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一阵错愕……他从小都不曾强求过什么……却独独为李瀚执着着……
陈若飞起身,离开办公室,伫立在肖氏的创意大厅里。这里一直有专门为陈大设计师摆放的名贵钢琴。这架古琴,是自陈若飞工作后从家里搬到公司的。他常常在犹豫、混乱、不安的时候,会想起这架钢琴,这些负面情绪往往使他无法投入工作。于是,这架钢琴便由肖紫赤自作主张请人从他家送过来,防止陈若飞上班时间精神不佳翘班回去弹琴。现在看来,这古琴确实很有存在在公司的必要。
陈若飞慢慢坐下,将双手放在钢琴键上。手指自然地弹动,一串音符便从共鸣盘中流出……悠悠然……幽幽然……他的音乐总是带着淡伤的……时常有人评价陈若飞淡然清雅,大概这些结论都是在听了陈若飞的钢琴曲后下的吧。似乎没有人能打扰到他的世界,似乎这个人可以独立于世,肖紫赤初次见到陈若飞的时候就对他一语定性,他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打动陈若飞。结果却是简单而讽刺的。但也是他的好友肖紫赤,在陈若飞描述李瀚得来朋友圈的一片唏嘘时,唯有他一人认为李瀚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陈若飞像个未开化的毛头小子,栽在另一个人的甜言蜜语中。朋友们至少认为他应该找个强势有才的男人将他圈在怀里,结果恰恰相反。
陈若飞目光滞滞,神色平淡,唯有浮动的指尖和空灵的乐曲在泄露他浮动的心绪。
每每陈若飞弹奏都会引来很多人驻足。他们安静地站在陈若飞的身后,安静地听着,安静地思考……没有人会去打扰他,只安静地等待陈若飞的心潮平静下来……
张汉歧也听到公司里回荡的优美的琴声。他不懂音乐,也不喜欢轻音乐,只是闻声走到大厅的一瞬,被陈若飞的背影所吸引。张汉歧突然觉得看到这样一个静谧的人,紧蹙的眉头可以稍稍松弛一点。他穿过层层安静围着的人群,兀自向陈若飞踱去。几个人还来不及抓住他,便看着张汉歧走到陈若飞身侧,坐在宽敞的钢琴凳上。
陈若飞一愣,没有停下指尖的音乐,只侧头好奇地看着张汉歧。他的新助手,单对他微笑,然后慢慢靠在钢琴壳上,闭上眼睛。这大概是第一个会在他弹钢琴的时候就这样大刺刺地坐在他身边的人吧……陈若飞觉得眼前这个人一定带着非凡的自信……陈若飞指尖的速度慢慢放缓,然后收尾……
“嗯?”张汉歧听到陈若飞不弹了,奇怪地看着他,“我打扰到你了?”
陈若飞并不说话……与其说被张汉歧打扰到,倒不如说他突然希望现在坐在他身边、靠在钢琴上的是另一个人……
“如果我打扰到你……我向你道歉。”张汉歧看着周围的人兴致阑珊地离开,碎碎念地似乎有些责怪他的意思,只好向陈若飞道歉。
陈若飞起身,淡淡笑着摇头,左手交叠在右手上。
“老师你……总是无意识地摸你的戒指……”张汉歧指了指陈若飞的手。
陈若飞愣了愣,果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婆娑在无名指上……
“是我的话让老师担忧了么?”张汉歧看着陈若飞,“像老师这样的人,恋人一定非常欣赏你吧……老师你非常适合全身心将你圈在怀里的恋人。”
陈若飞一时无言……
“不过,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全身心爱他的人……”张汉歧继续说着,“我曾经放弃了一个全身心爱我的人,他为我放弃了他的家人,而我计较的是一无所有的他能在带给我什么……”
“你后悔了?”陈若飞看到张汉歧黯然下来的双眸。
“我只是感慨,我大概永远都找不到像他那样爱我的人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那个人,我愿意与他坠入爱河。”张汉歧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是一个开朗而信心满满的笑容……
只是……陈若飞怎么也不明白,张汉歧究竟哪来的自信,可以确定他口中的恋人还愿意原地守着那份已然逝去的感情……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陈若飞“婚后”第一天上班感到异常疲惫。单是面对自信满满的张汉歧就让他颇感压力。他的团队是肖氏最平和的团体,氛围总是一团祥和。陈若飞似乎习惯在轻松的气氛中工作,对于张汉歧欧美风格的做派有些不适应。当然也不只是工作的压力,他在中午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要他晚上和妹妹妹夫一起到家里吃饭。
陈若飞垂下眼睛,又下意识去摸手上的戒指,晚上吃饭的时候,要把它拿下来了吧……若被母亲看见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慢慢取下戒指,紧紧捏在手里……
“若飞。”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是王晓东的声音。他轻轻推门进来,一下注意到陈若飞手中那枚闪亮的戒指。“这……”王晓东指着戒指,“‘唯一’?”
陈若飞一愣:“什么?”
王晓东沉默了一阵,开口道:“阿瀚送你的戒指?”
陈若飞脸一红,静静地点头。
王晓东不知为何做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给陈若飞一个难看的安抚的微笑:“晚上到妈家吃饭,戒指可要藏好。”
陈若飞点头,看着王晓东对着他的戒指发愣。陈若飞仿佛被他的神情触动了心绪,突然开口:“你怎么了?这戒指……有问题吗?”
“啊?”王晓东一下回过神来,“没,没啊!呵呵,应该恭喜你才对!”
陈若飞垂了垂眼睛,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王晓东知道,陈若飞应该察觉到什么了……
当天晚上,王晓东接了老婆,和陈若飞一起到丈母娘家吃饭。饭桌上,两位老人开始旧事重提唠叨陈若飞年龄不小该结婚的事。陈若飞自有决心,认定了的东西也很难改变,单安静地坐着,拨着饭,任由老人家抱怨。陈若雅知道哥哥的情况,也知道现在的哥哥有一个喜欢着决定厮守的对象,便在父母面前为陈若飞辩解几句。她不知道哥哥的性向能隐藏多久,而且倘若得知真相,父母定然会为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她觉得哥哥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在她心中一直都希望哥哥能够真的幸福。如果哥哥的恋人爱哥哥能像哥哥爱他一样,大概往后的种种波折终有平息的一天……
“哥哥……”陈若雅趁陈若飞和丈夫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走到陈若飞身边,“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陈若飞一愣,曾经王晓东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今天他却犹豫了……
“哥哥?”陈若雅突然担忧起来,“你觉得不幸福吗?是不是有人阻止你们?那个李瀚的父母是不是反对?”
“若雅!”王晓东赶紧推了妻子一把,叫她不要随意揣测,“李瀚很早以前就和他的父母决裂了。现在没人反对他们,他们很幸福!”
“真的?”陈若雅似乎将信将疑,“哥哥?”她还是想知道哥哥的答案。
“嗯。”陈若飞对妹妹微笑,“我和他很幸福。”
陈若雅吁了口气,因为得到哥哥的保证,她安心地走出厨房。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和家里人决裂了。”看妹妹离开,陈若飞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儿,垂下眼帘。
“嗯……那是很早以前的事……”王晓东和李瀚是发小儿,二十几年的朋友,从小到大他对李瀚的事了如指掌,在这些零碎的往事中,唯有那一年李瀚出的事最令他震撼。
“他为了一个男人和家庭断绝来往?”即便那是李瀚的陈年旧事,陈若飞还是觉得心头一颤,像李瀚那样圆滑的人居然会选择鱼死网破,当年他一定很爱那个人……
“差不多吧……所有出柜的事都大同小异……李瀚家里有一个哥哥,他爸妈为他们两兄弟攒了两幢房子,不过李瀚和那个人的事被知道后,他爸当年就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