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可以说是后来的日本军国主义的鼻祖。日本军国主义的体系,后来的战争罪行几乎追根训源全部可以找到他头上。
除了当过军事官僚之外,山县还当过两任首相(第三届和第九届)。在任期间镇压起自由民权来也是不遗余力。臭名昭著的《治安警察法》就是他弄出来的。政治团体和政治集会的登记,政府有权解散政治团体等;禁止军人,警察,宗教者,女性,教师,未成年者,剥夺公民权者参加政治活动;限制工会活动;禁止同行业罢工等等,可以说是坏事做绝。
山县死于1922年,死的时候参加葬礼的除了军人就是警察,再没别人了,可见其人气之低。而几乎同时去世的大隈重信,都是明治维新的功臣,都当过首相,人家大隈重信还不是国葬,去告别的人照样络绎不绝。可见“公道在人心”这句话不假。
当然你也不能说人家山县没做过一件好事,石桥谌山(后来是自民党第二代总裁,日本首相,先总理周公恩来的朋友。当时是《东洋经济新报》的记者)就说过:“山县之死就是对社会的贡献”。谁说日本人笨嘴拙舌?
连大正天皇都讨厌山县,每次一看到他进宫来了就要嘟哝:“这老家伙又来干嘛来了?你们就不能给他找点活干干?”周围的人就找点什么去哪儿视察剪彩的活来把这老家伙支走,省得大正天皇看着他腻味。
也有喜欢他的,除了那些军人警察还有?还有。谁?大正天皇的儿子——昭和天皇。
昭和天皇老夸山县是“真正的军人”。这也难怪,不是到现在还有人要追究昭和天皇的战争责任吗?你别看后来的昭和天皇就是个病病歪歪小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人物。一次因为皇姑屯事件对当时的总理大臣田中义一大发雷霆,居然把个当朝宰相给活活吓死了!吓死当朝宰相,够狠吧?就连他那那么有能耐的爷爷明治天皇也没能活活吓死谁过。
那山县有朋当时的主张就没有人看得破?就没有人出来阻挡?有没有人看破不知道,就知道没有人出来阻止。因为当时的日本政府正为巩固统治基础而闹心呢,天天有叛乱的消息传来,够焦头烂额的了,最怕的就是反叛势力和政府军勾结起来。现在军队自己说不参与政治,那是求之不得。就算有人看出来了那又怎样?明知是毒药,只要能解渴,不还是要喝,所谓“饮鸩止渴”嘛。就连当时担任内务卿(后来叫内务大臣)的伊藤博文不也大力支持吗?
那么怎么办才能做到“统帅权独立”呢?这就扯出了第二个淡:军政和军令的两元化。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四)
1878年(明治11年)12月5日,原来只是陆军省的一个局的参谋局从陆军省独立出来了,成立了参谋本部。参谋本部直属天皇,这样天皇就不必向太政大臣(相当于后来的首相),陆军卿,海军卿咨询,只要有参谋本部帮忙就可以直掌军队了。
不用说,首任参谋总长是山县有朋。
成立参谋本部的理由是这样的:主管军令的参谋局的工作很重要,西南战争时参谋局就行动相当不便,受的制约相当多,所以参谋局长的地位应该和陆军卿等同,欧洲各国的总参谋局都很庞大,局长的权限和国防部长的权限也都一样,所以日本也应该这样。
这倒也没错,平时的国防政策制定和作战计划的准备,战时战争和作战的辅助,从这点来说参谋局的工作是挺重要的。加上西南战争中的天皇…〉太政大臣…〉陆军卿…〉参谋局长的军令流向也确实有问题。瞎子都能看出来参谋局应该加强,局长的权限应该扩大。
但是,这根本就不成为参谋局从政府独立出来的理由。解决那些问题,只要强化一下参谋局的功能就行了。
参谋本部从政府独立出来,就意味着军政和军令的分离,说严重一点(就像后来的事态发展一样)意味着政治和军事的分离。不管是平时的国防还是战时的作战,都要求政略和战略的一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参谋本部的独立简直就是一种倒行逆施。
那么这种倒行逆施为什么没人反对?除了第三篇里的各种理由外,还有一个邪门理由:就因为它是倒行逆施。当时明治政府里的重镇全是藩阀出身的土豪劣绅,只有他们不想要的,没有想要而要不回来的。别看一个个都奉着天皇,其实没人把那什么天皇当一回事。不就是一尊菩萨吗,他还能治的了军?估计也没人放在心上。你要是去跟他讲什么政治和军事分离的危险性的话,没准他会瞪你一眼:“一边玩去,什么危险不危险的,需要的时候再把他合起来不就行了?真少见多怪”。作威一方惯了,这些土豪们的自信使他们看不到组织和系统的重要性。任何东西,要开一个坏头很简单,但开了坏头再要想好的结果就不可能了。
后人在评论伊藤博文的时候说:“他到死也没有认识到他在他制定的明治宪法(即所谓《大日本帝国宪法》)上开了一个多么大的口子”。这是指的明治宪法第11条“天皇统帅陆海军”。注意,不是“天皇是陆海军的统帅”,而是“天皇统帅陆海军”。这一条口子,后来给亚洲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同时也毁灭了伊藤所参加创立的那个帝国。
而当时根本没有被伊藤们放在眼里的山县,则沿着参谋总长——内务卿——参谋总长——首相——法务大臣——枢密院议长——首相的道路,最后集政,军,警,官的权力于一身。
言归正传,这个参谋本部算是开张了,可是上哪儿去找参谋呢?
当时已经有了陆军士官学校,里面成绩特别优秀的毕业生被送到欧洲去留学,但是人数很少。学参谋专业的就更寥寥无几了,其中正式毕业,得到参谋证书的就只有在法国陆军大学毕业的小坂千寻中尉一人。
怎么办?山县们决定自己办大学。没老师怎么办?请洋人。请哪儿的洋人成了问题,到那时为止,日本陆军学的是法国。但是普法战争的结果,让日本人对法国起了疑心,普鲁士的陆军看起来更妙。到欧洲一考察,好吧,德意志简直太对胃口了。都是野心勃勃,拼了命要赶最后一班车的。而且德国几乎是内陆国家,特别注重陆军,这和山县们一直认为的海军只不过是陆军的附庸又不谋而合(日本军队的第三个二元化:陆海不协同以后再说)。这就定了下来请德国教官。
德国人推荐了两个人,梅克尔少校和戈尔茨大尉。别看戈尔茨军衔比梅克尔低了一级,但军事素养很高,刚刚出了一本书叫《全民皆兵论》,德国人甚至认为戈尔茨总有一天要做到总参谋长(后来好像没做到)。而梅克尔呢,只是个战略战术的专家,对于战争不是很内行。但是德国人把戈尔茨给派到土耳其去了,当时德国人为了抢殖民地,正打着从奥地利经巴尔干小亚细亚通往波斯湾的主意,比起日本来,土耳其要重要的多。
没办法,找不到马牵头驴子回来也算是办成一件差,就这么着把个梅克尔少校领回来办起了陆军大学校,专门培养参谋人才,最初的学校就设在参谋本部大院里。
办了学校,就开始招生了。招谁呢?服役两年以上,28岁以下的步兵和骑兵少尉,服役一年以上,30岁以下的炮兵,工兵中尉。考生的合格率据说是只有10%。看起来生源还不错。
真的这样吗?非也。这种招生制度其实隐藏了两个很大的问题。第一,日本军队有办学的传统,叫做“幼年学校”,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士官学校。培养自己需要的军人(这种传统到现在还有,自卫队还是有自己的小学中学的),这种从小学开始培养的军人,作为军人来讲不错,但是不懂政治,不懂社会,只会打仗。他们的考试成绩肯定优秀,合格者的很大一部分是这种人。这种对政治和社会一无所知的人,一旦到了重要岗位上,而又没有制约他们的力量时,他们会干出些什么是可想而知的。
还有一点就是招生兵种里好像缺了一种:辎重兵。当时对辎重兵的规定是这样的:如果是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的可以报考,但毕业后回骑兵。也就是说参谋本部当时就没有要兵站参谋的打算,其实当时参谋本部就没有兵站课,只有个运输课。古来兵匪一家,藩主们都不养兵,当兵的要吃饭自己去抢。抗战时日寇的“以战养战”的行为,实际上就是这种传统的延长,所以整个二战当中,日军的抢劫行为在参战各国军队中是最多的,而且是全军普遍性的。
学生有点先天不足,老师就更有点发育不良了。只要看看这个所谓培养高级参谋人才的陆军大学校的课程安排,教学方法就知道了。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五)
梅克尔是战略战术的专家,所以他在课程设置上也是绝对的实务优先。陆军大学校的学制原来是步兵骑兵出身的三年,炮兵工兵出身的两年。理由是炮兵工兵们懂数学,少学一门课,只要两年就够了。
到后来大概自己也醒过味来了,哪怕你炮兵工兵个个都是数学家也行,问题是这陆军大学校又没有三分之一的数学课,凭什么炮兵工兵们少学一年?这才大家一律平等了起来。
陆军大学校的课程分“普通学”和“军事学”两类。普通学包括“交通,历史,数学,统计,国际公法,法律,外语(英语,法语,德语,俄语,汉语)”共608课时;军事学再分为“学科”和“术科”两种,学科包括“马学,卫生,会计,兵器,建筑,参谋学要务,战史,战术,海战术,地形,沙盘,要塞战术”共1796课时,术科包括“马术,参观,野外测量,现地战术,参谋演习拉练,战史旅行,基层勤务,秋季演习,参加特别大演习”不算马术共304天,马术是806小时。
光从课程设置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从课时安排就有问题了。战术有关课时为十的话,战史有关课时只有三,而真正的参谋要务只有1。
咦,他不是要培养参谋的吗?其实没有人弄得清楚那个陆军大学校到底要培养什么人。一开始是说培养参谋人才,过几年又说要培养参谋及其旅团以上的副主官,再过了几年又要培养参谋及其高级指挥官了。没人弄得懂。
不但培养目标模糊,这个号称日本军队最高学府的陆军大学校,一开始居然连校长都不设,就派一“干事”来管,你说邪门不邪门?其实理由很简单,参谋总长山县有朋不想弄一个校长出来妨碍自己直接管陆军大学校。直到山县不当参谋总长了,才给陆军大学校设了个校长的职位。
话说回来,陆军大学校的战术培养还是很成功的,从地图到沙盘最后是现场,一步一步的启发式教育,经常梅克尔亲自上课,亲自提问,所有教学内容都全部记录印刷出版,发布全军。演习也相当多, 而且按照梅克尔的意思,参加演习的不光是陆军大学校的学生,连参谋本部的现职参谋和各师团的参谋长们也一起参加。
到现在日本人的研究也发现,当时陆军大学校的课程设置,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等其实只适合培养旅团一级的主官和师团一级的副官。所以单个日本军的师团旅团行动起来,能打出很漂亮的仗来,但到了军或者方面军一级,则反而经常可见互相牵制,动弹不得的情形。这也是梅克尔少校给日本军队留下来的遗产。
这倒不能怪到梅克尔少校头上,山县有朋的得意门生,当时任陆军省军务局长的桂太郎少将在描叙建军计划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建军的目的有两种,一种是保卫国家不受外敌袭击,维持中立的二等国,一种是威武辉煌,在需要时能诉诸武力一决雌雄,不受外国欺侮,在海外也能自由行动得一等国。日本建军虽然历时甚浅,但不能停留在第一个目标上,而要和欧洲列强追求同样的目标。因此从征兵开始的所有事项都应该为这个目标服务。”也就是说,日本陆军从建军开始就把向外扩张作为目标。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培养大量少壮参谋军官,确实需要这种战术第一的教育。
但是也就是到战术为止,课程设置中倒有“战争论”这门课,但实际上等于没上。因为据说梅克尔自己就读不懂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又不想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也就蒙混过关了事。据说在日本没几人能读懂《战争论》,其中一人是以后要讲到的关东军参谋,制造出柳条湖事件的石原莞尔,还有一人就是东条英教。
怎么那么熟的名字?没错,不能不熟。这位就是将来那个被绞了首的甲级战犯东条英机他爹。这位东条英教也是个牛人:陆军大学校首期的首席毕业生。陆军大学校毕业生的前六名由天皇亲赐军刀,还可以自由挑选出国留学,东条英教选了德国,后任职于参谋本部,当过大本营参谋,步兵30旅团长,当了一年就以中将衔被编入后备役。
作为首席毕业生,东条英教可以说混得不太好,这主要是因为东条英教是南部藩出身,受当时当红得萨摩藩,长州藩的排挤,一直不得志。所以后来儿子东条英机混出来了以后就为老子乱报仇,只要见到萨摩藩,长州藩出身的家伙就绝对要打压一下。
但是总的来说,陆军大学校毕业了是很好混的。日本军队的晋升有个“定年”制度,就是少尉升中尉,中尉升上尉一定要两年,而尉级升校级,也就是大尉升少佐则要四年。有了萝卜又不一定有坑,就是不一定有空缺,所以到定年时晋升不了是正常的。但是陆军大学校毕业生一到定年肯定会得到晋升。陆军大学校毕业生有所谓“十年人事”之说,也就是说毕业后十年肯定升到大佐,至于能不能混到将军则要看其他的人事关系了。
咦,这样一来陆军岂不是都是陆军大学校生的天下了?本来这也无所谓,陆军不用陆军大学毕业的谁用,总不能介绍去做保姆咯。不是这个意思,陆军大学校培养的是参谋,毕业生佩戴的是旁人看着眼馋的参谋肩章(日本陆军有专门的参谋肩章),怎么到后来主官也全是陆军大学校毕业生了?
这很自然,陆军大学校是陆军的最高学府,甭管他课程的设置,教学方法有没有问题,在学历至上的日本,陆军认为陆军大学校的毕业生就是精英。所以不管合适不合适,到最后就成了“无将不是陆大出”了。
话说回来,这陆大的办学方针,课程设置有问题也是在败战后总结反省时才发现的。当时也没有人注意到。
就这样,一帮不知政治,社会为何物的人们,受了张良的教育,上着韩信的岗,还被给了刘邦的权力,被大家尊为“精英”。会作出什么事情出来呢?
做不出好事,根本地说,就做不成事。
那位要说了,你给解释一下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吧。您别急,这就解释。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六)
先讲一个故事。
地点:日本长崎。
四艘外国军舰进了长崎港,其中有两艘是7000吨级的巡洋舰,12吋主炮昂首向天,好不威风。
舰上的水兵下了舰。憋了那么久,先去的地方是肯定的——妓院。
巧不巧,那天正好妓院还真生意兴隆,得排队。几个水兵就老老实实底排起队来。
排着排着这拨水兵发现有点不对头:有人居然长驱直入。而且可以肯定不是送便当的,绝对是和他们一样的嫖客。这不太欺负人了吗?怎么着?欺负咱哥儿们是老外?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