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正纯为了给武汉战役寻找理由,想确认一下苏联没有进攻日本的想法,想出了这么一个对边境的张鼓峰进行“火力侦察”的高招出来。让谁来干呢?想到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实战经验的朝鲜军十九师团,也算是“从战争学习战争”吧。
稻田正纯就在1938年7月19日以大本营的名义给朝鲜军司令官小矶国昭大将和十九师团师团长尾高龟藏中将下了“限定性进攻张鼓峰”的命令。皇军参谋的老传统,命令发出去了,再和老板天皇陛下去打招呼,想来陛下也会认这壶酒钱。
谁知这次天皇不认账。不但不认账,还把上奏的陆军大臣板垣征四郎给骂了一顿。这下稻田抓了瞎,只好赶紧给尾高龟藏中将发电报中止作战行动。
参谋们是一直下克上,但这次被尾高“克”了。尾高没理那茬,照样出动了1600多人在7月31日占领了张鼓峰。但是苏军从8月6日开始反攻,出动了237门大炮,285辆坦克和250架飞机,密集的炮火让那些目中无人的皇军们都傻了,这仗怎么打?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三十八)
尾高这时候只好给朝鲜军参谋长久纳诚一少将(陆大21期军刀组)发电报请求外交交涉,8月11日驻苏大使重光葵和苏联外长李维诺夫达成了停战协定,双方撤退1公里。
日军参战部队达到6914人,死伤1440人,两成的部队没了。所以这个停战协定对日军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参谋本部也就得出了结论:苏联没有和日本作战的意图。
第十九师团的自作主张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就师团长尾高龟藏作了个检讨了事。日本陆军有个人事惯例,进攻犯了事一般不加追究。哪怕这次是严重违犯军令也没事,因为总算达到了参谋本部的愿望,测试出了苏军的意图。
所以,参谋本部在8月22日开始了动员兵力达30万人的武汉作战。
但在辻政信眼里,这事可大大地丢了人,他一定得想法子帮皇军找回这个场子来。什么苏军武器先进,炮火猛烈?在辻政信看来,哼,全是无能的朝鲜军找的借口,这次让你们看看关东军的能耐。
辻政信在关东军中排名只是第7位的少佐作战参谋,可他愣敢以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陆大21期)的名义起草下达一份叫做《满苏国境处理纲要》,里面的第四条赫然写着:“对于国境线不明的地区,防卫司令官要自主认定国境线并将其明示一线部队”。
什么意思?所谓“国境线不明的地区”不就是容易发生冲突的地区吗?在这种地区把权力下放给师团长,除了是在有意挑起冲突外没有别的解释。
一个是成心闹事的作战参谋,正好就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二十三师团长小松原道太郎中将。小松原是陆大27期的,虽然不是军刀组,但也是第十名。做过驻苏大使馆武官,后又在参谋本部从事对苏谍报,这次是第一次外放到野战部队。
大凡在一个方面做顺了的人,往往会产生一种自己什么都行的错觉。这位小松原中将就是这样,头一次到野战部队,想建个奇功。听辻参谋说他亲自坐飞机越境侦查过,那苏蒙联军就只有400人。根据辻参谋的计算公式是皇军士兵以一当十,就只要一个中队(连)就够了。但这位小松原中将还算谨慎,派了第64联队(团)再加五个中队(连)在联队长山县武光大佐(陆大38期)的带领下,跟着辻参谋就出了发,于1939年5月21日下达了攻击命令。
这时候关东军来了命令,让小松原重新考虑作战方案。小松原一想,有什么考虑的,不就四百人吗?再者说了,不是关东军军部说的师团长有权做主吗?于是,5月26日,小松原再次下达了攻击命令。
一打才知道,嘿,那辻参谋是怎么侦察的?对面是蒙古军两个骑兵团,一个装甲团,苏军一个步兵团,一个坦克团,一个炮兵团,一个机枪连。领兵是一员名将,就是后来做到苏联国防部长的朱可夫元帅。
皇军能落着好?还是在随行的辻参谋的坚决督战下,总算把被苏蒙装甲部队包围全歼了的担任搜索任务的一个支队(大约有两个营)的尸体给抢了回来。
这就是所谓“第一次诺门坎事件”。
“溜子在外头撞墙啦”的消息传到关东军部,引起一片混乱。作战课课长寺田雅雄大佐(陆大40期首席,刚从参谋本部调来充实关东军的)认为当时正因为天津的英租界问题在和英国人扯皮着呢,这事不能再扩大了。可作战班长服部卓四郎中佐和辻政信参谋不服,直接找关东军参谋长矶谷廉介中将(陆大27期,太平洋战争以后担任过香港总督,给香港人带来巨大灾难的“军票”就是他发行的。因此战后在南京受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建议换掉23师团,改为由园田和一郎中将(陆大25期军刀组)指挥的第七师团上,一定要报仇。
矶谷廉介对打仗倒不介意,就是觉得动用一个师团,怎么着也得和省部(陆军省,参谋本部)商量商量。可是服部和辻政信坚决反对,说和省部一商量就和张鼓峰一样了,肯定没戏了。于是就去找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商量。
要说这位植田谦吉大将后来因为这诺门坎事件丢了乌纱帽也真不冤枉,他的意见可太关东军了。“还是第23师团吧,换了第七师团小松原的面子不好看”。于是就动员了十三个大队(大队相当于营,约600人编成),火炮112门,两个装甲团的70辆坦克,180架飞机和400辆汽车去打俄国人了。
闹的这么厉害,中央省部当然知道了。绝大多数人反对把事情闹大,首先当时内外蒙的边界就是一笔糊涂账。哈尔哈蒙古(内蒙)和哈尔科蒙古(外蒙)的边界是大清在1734年划的,游牧民族逐草为生,老是跑来跑去,谁也不把那条边界当回事,加上两个蒙古在后来的200年间就没少打,边界也随着势力的增弱而变化。那个诺门坎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说得清楚,就是辻政信自己都说当时是趴在地图上用放大镜找这个“诺门坎”。为了那么个地方去大打一仗,不值得。
再者当时省部的注意力在大陆战场上,为如何解决大陆问题而伤透了脑筋。皇军地倒是占了不少,可是几乎可以肯定国民政府是不会投降的。英美又一声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要求日本撤军,而且条件一天比一天苛刻。在这种时候,关东军还要去和俄国人对练,那不是抽风是什么?
但是有支持的,时任陆军大臣的板垣征四郎一锤定音:“只是一个师团的话,就不要那么烦了,让关东军去吧”。
这是一句很有名的话。日本人只要回忆战争,就会提到这句话,因为这句话说出了那些参谋们(也可以叫做“昭和军阀”)的本质。要知道当时日本陆军的正规师团只有18个(两个近卫师团加上番号为1…20的常设师团但其中番号为13,15,17,18是“特设师团”,配置只是“常设师团”2/3左右),陆军大臣居然可以讲出“只是一个师团的话”。也就是说陆军已经成了参谋们的私产。虽然大名叫“国军”(“大日本帝国陆军”,“大日本帝国海军”的简称),绰号叫“皇军”(天皇的军队),但实质上只是那些参谋们的私军了。这不是,陆军大臣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一句话,百分之五,六的军队就可以不要了。
就这样,从1939年7月3日开始,关东军开始向苏蒙联军进攻了。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三十九)
当时关东军估计苏军是步兵9个大队,火炮120门,坦克150辆,飞机150架,汽车1000辆,再加上蒙军两个师总共3000人的兵力。(其实是兵力57000人,坦克500辆,装甲车385辆,火炮542门,飞机515架)。
吃过一次亏,“皇军以一当十”的昏话是没人说了,但是“日军一个师团相当苏军三个师团”依然还是辻政信的口头禅。因此看看兵力对比,似乎很可以和俄国人一拼了。
其实呢?完全不是这样。先不要说步兵兵力,就火炮来说,关东军当时能和苏军抗衡的90式就只有24门,其余全是三八式野炮,上了战场比吹火筒也就只多了两个木头轱辘。而一个苏军野战师光15厘米榴弹重炮就有24门。
苏军当时是在积极备战,对武器相当重视。中国战场几乎是苏联人的武器试验场,从全面抗战开始,苏联在给中国武器方面就从来没有吝惜过。一来中国战场可以有效地拖住日军,减少了苏军的后顾之忧,二来这些武器能不能通过实战的检验,也是苏军所关心的。这次的诺门坎,皇军就成了俄国人的试验品了。
苏军光光在诺门坎使用的坦克,就从一开始的BT…5到BT…7最后是最新式的T…26换了三种,飞机也从双翼的伊…15换到单翼的伊…16。早期的伊…16回旋性能比日军使用的97式战斗机差,苏军立即改变战术,用俯冲攻击,迅速脱离的办法反过来压着日军打。
而且苏军飞行员和地面部队都是轮换作战的。日军没那么多飞行员,也没那么多地面部队,只能从头到尾硬撑。
关东军出动了三个炮兵联队(团)共82门炮,而苏军光15厘米重炮就有38门。而且射程比日军远的多,阵地设在日军无法目视的地方。日军只能出动侦察机辅助瞄准,15架侦察机没两天就被苏联战斗机和对空炮火给敲了个精光,只好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办法:气球。但气球一上天就被苏联人打掉,最后就只能闭着眼睛瞎打,苏联人没打到,自己人倒挨了不少炮,还死了不少指挥官。最后到7月25日,只好干脆把炮兵撤出战斗。
飞机呢?这么说吧,有人把太平洋战争时日军没有制空权的原因最后归结到了诺门坎。说诺门坎把日本陆军航空兵给消耗完了。参战的“第二飞行集团”(就是原来的“关东军飞行集团”,当时日本陆军就只有两个飞行集团,“第一飞行集团”还只是刚刚组建)几乎全灭,被击落击毁飞机166架,死残飞行员47人,而且几乎全是佐级飞行员。虽然太平洋战争开始时日本陆军号称有六个飞行师团,终战时有16个飞行师团,但陆军航空兵的精英在诺门坎就已经给耗没了。
地面部队呢?就更惨了,死残,失踪达17898人,损失率达27。7%;联队长(团长)级指挥官几乎全部战死或自杀。第23师团更是损失率达到70。3%,换句话就是被全歼了。身负重伤的第72联队联队长酒井大佐被辻政信找上门去,给他一把手枪。干吗?自杀用。战后自杀的大佐级军官就有三名。
日军军官有兵败自杀的传统,但逼迫败战军官自杀,这是唯一的一次。
为什么要逼军官们自杀?辻政信是在杀人灭口,把失败的责任推到一线军官的作战不力上以掩饰自己的决策,指挥失误。
一般在谈到诺门坎事件的时候,总要说到日军的情报能力差。但是在诺门坎事件中,差的是日军的情报处理能力,而不是情报收集能力。
日本陆军所说的不重视情报,,情报来源不足什么的,主要是指英美情报。而对华,对苏,对德从来不缺情报,其原因以后再说。现在就说诺门坎事件吧,苏军除了强大的火力和支援这种火力的运输外,没什么新的战略战术。1932年日本陆军就已经翻译下发了苏军的《野外作战要领》,1933年日本陆军还专门制定了《对苏战斗法要纲》呢。
苏军在1936年修订了《野外作战要领》,从原来的利用战略纵深打持久消耗战的战略转变到利用优势炮兵,装甲兵和航空兵所形成的机动力和打击力来包围歼灭敌军的战略。1939年日本陆军下发的《苏军常识》中有对修改后的苏军《野外作战要领》的详细解说和苏军装备现状。就是说日本人很清楚苏军。
朱可夫就任后,首先就要求莫斯科起码要增援三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旅。当时回国述职的日本驻苏武官土居大佐正巧在西伯利亚列车上亲眼看见了增援部队,据他判断是起码两个机械化师。可是当他对关东军发出“一定要内地增援坦克和飞机,否则作战困难”的警告时,辻政信居然对他说:“回东京以后可千万别乱说,要不然那些少壮军官会把你宰了”!
辻政信就是这么狂妄,“皇军士兵以一当十”或者“皇军一个师团能当苏军三个师团”这种荒唐透顶的谬论已经成为了他的信条。
停战后,在哈尔滨举行谈判划定边界,而在要签订议定书的1940年1月30日,苏蒙代表团突然不辞而别,留下了一个解不透的迷。
谜底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当时“满洲国代表团团长”,时任“满洲国外交部政务处长”的龟山一二。可是龟山坚决不肯透露苏蒙代表团匆匆离去的原因。一直到1978年9月,确信辻政信已经死了,当时是岐阜县关市市长的龟山一二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1月29日晚上,辻政信让一名白俄给苏联代表团团长波哥塔诺夫少将捎去口信,说如果明天签了议定书的话,就要在哈尔滨暗杀苏蒙代表团的成员。所以为了自身的安全,波哥塔诺夫少将在告诉了龟山一二真相以后,31日一早就起程回国。
波哥塔诺夫少将知道辻政信不是在开玩笑,“满洲事变”以后旧国联派来调查的“李顿调查团”不就几次险遭受雇于关东军参谋的大陆浪人的暗杀毒手吗?
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辻政信,居然在战败处理时什么事没有。
参谋本部的参谋次长中岛铁藏中将(陆大30期),作战部部长桥本群中将(陆大28期军刀组),关东军司令部的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参谋长矶谷廉介中将和第六军司令官荻洲立兵中将(陆大28期)被转为预备役。但是挑起事端的参谋辻政信少佐和服部卓四郎中佐以及这些参谋们的上级负责参谋稻田正纯大佐和寺田大佐只是换个地方。没受到任何处罚。
辻政信被调到武汉的11军军部,在冈村宁次手下。
军国幕僚——有一类战犯叫“参谋”(四十)
辻政信被调到了冈村宁次手下。
没有具体职务,但是你要是以为辻政信是在坐冷板凳那就错了。第二年(1940年)辻政信就在冈村宁次手下荣升中佐,被调到台湾军研究部。辻政信被人称为“作战之神”,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辻政信出身于冰天雪地的日本北陆石川县,除了参加过上海事变意外,基本上是在关东军混,也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这次在台湾和林义秀大佐(陆大35期)一起居然起草出来了一本名叫《只要读了就能赢》的关于南方作战的手册。
日本陆军一直是以俄国作为假想敌的,从来的作战研究都是北方作战为主。对于以英美为假想敌的南方作战,几乎没有研究过。这次辻政信编的这本手册,从民情,地形,气象,卫生,防疫,战法,兵器方面都解说的十分详细。在太平洋战争中被日军广泛使用。说是说共著,其实倒确实是辻政信的心血。
辻政信可以说是一个灾星。所到之处,给中国,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缅甸,泰国人民都带来无穷的灾难。就是他的上官,也都一个个丢官卸袍上绞架。
关东军司令官植田大将就不用说了。战后马尼拉和新加坡的远东军事法庭判处了第十四方面军司令官山下奉文大将,第十四军司令官本间雅晴中将(陆大27期军刀组),近卫师团长西村琢磨中将(陆大32期),第224师团长河村参郎中将(陆大36期军刀组)死刑。除了本间雅晴由于他老婆亲自向麦克阿瑟元帅求情而被枪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