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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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线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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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挨打是家常便饭。作业没写好、出去玩回来的晚了、和别人打架、被老师批评、考试不及格,反正什么事情都能挨一顿打,打得最厉害的,是因为我尿床。可是,她越打,我就越拧,有时候明明没有尿床,我都要故意往床上倒些水。
  「那时候,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人家田里抓些青蛙。看着那双外鼓的眼睛,白白的肚皮,我就想这是那个女人,然后用小刀一点一点把她的皮划烂,最后再扔给狗吃。我天天想着怎么杀了她,然后自杀。没有杀她,都是因为我哥哥……」
  何行君一直记得郑中说起自己哥哥时的表情,那样的笑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是幸福。
  「我哥哥根本不像是我们家的人,他脾气好,又不窝囊,聪明懂事,对任何人都很礼貌,但他只对我好。」
  郑中说起他的哥哥很多次出门找他,给他留好吃的,带他出去玩,给他补习,从来不烦他,即便偶尔郑中发狠闹脾气,他的哥哥也不过故意叹口气,然后就来哄他。
  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爱上他却似乎天理难容。好在,他不是单相思,天理难容,他不在乎,只要哥哥能容他,就什么都有了。
  可他们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的母亲,人老了,脾气却不见老。家里爆发战争那一刻,他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盘子、碗碎了一地,鸡毛掸子居然能打断,看着倔强的儿子,家里最粗的那个擀面棍就挥了过来。
  擀面棍落下来时,他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声音,然后,就是他那个已经大学快要毕业的哥哥,重重地倒在他怀中。
  他的哥哥再醒来时,眼神里的空茫让他一阵发冷一阵害怕,他当时就想去杀了那个女人,可什么都忘了的哥哥,却忽然笑着对他开口,「阿中。」



  「行君!」奉六章打断了何行君的叙述。
  看着脸色泛白、声音隐隐有些发抖的小师弟,奉六章忽然间有一丝心疼。
  其实,后面的情形,他想一下也就知道了。不外乎是他们的母亲或者别的女人又刺激到郑中或者那个哥哥,郑中心底那根一直都有的弦又绷了起来,并且终于绷断,杀人案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何行君抬头,抽了抽鼻子。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学长,你说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这个科系。」
  奉六章的声音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何行君觉得似乎什么都可以跟这个学长说,也什么都愿意跟他说。即便是那些可能说出来会让他觉得有些丢脸的话,也能没那么多顾忌的和他说出来。
  奉六章其实想说,是,你不适合,因为你太容易产生同情感。
  可是,如果没有这种同情感,他也学不好心理学。
  作为一个优秀的犯罪心理学研究者,你得恰当地重构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透过受害者的脸,还要透过罪犯的眼睛和心理。这就要求心理研究者能体会罪犯的情绪,从案发现场透露出的杀人时机、杀人动机、杀人的手段去分析他当时处于一个什么状态。
  而且,他也不能否认,何行君很善于观察和思考。对犯罪现场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他能够注意到,并且体会到其后所隐藏的东西。
  奉六章揉了揉眉心。
  「行君,你得记住一件事。那些受害者,他们被强暴、谋杀、虐待和毁灭,其实这个时候,在某个地方,有一个人他会继续伤害别人。他可能就坐在那儿,回味自己所作的一切,甚至是带着喜悦去仔细地品尝它,并从中获取某种快感。他不会自己停下来,除非有人阻止他,有外人阻止他。」
  何行君看着他,脸上原本的沉寂渐渐散开。奉六章笑了笑,这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他知道自己要告诉他什么。 
  何行君也笑了起来,学长不愧是学长。 
  「学长,有一个说程颢的故事你听过没?」
  「明道先生的故事多了,你说哪个?」
  「就是朱公掞去汝州见明道先生的那个。现在想想,他说那句话真好。明道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让『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的人!」
  奉六章看着眉开眼笑的何行君,感叹着还是这样的笑容适合他,只是,这马屁拍得也太不含蓄了。
  「行君,你这话太假了。不过……」奉六章笑意更深,「学长听了还是很高兴!」



  何行君坐在回城的车上,靠着车窗看窗外的景色,太阳透过玻璃落在身上,慢慢积累的暖意让他觉得有些懒懒的。
  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早春清冽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凉意,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暖。
  空气中有一股清甜的气味,淡淡地,却让人舒服放松。何行君深吸了口气,忽然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他的视线被车窗外的景色吸引住,是一片正在开放的桃花林。碧绿的稻田和远处青山的背景下,这一片白白粉粉的桃花开得很热闹。何行君一阵惊讶,怎么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难道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校园里一直流传一首打油诗:「穷本科,傻硕士,又穷又傻是博士。」
  以前,只是当作一个笑话听,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想着想着,何行君噗地一下乐了。这么认真地想自己是不是傻了,那可不真是傻了!



  「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何行君哼着歌往宿舍走。刚到楼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衣领。
  然后,耳边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小荷花,让我再欣赏欣赏你这纤长优美的脖子,然后你就自己提头去见你家BOSS吧!」
  何行君听着那句不伦不类的话,笑着转过头去。「老古,你们在排什么戏?这台词设计得可不怎么样。」
  何行君看着自己的室友,法学院研究生,戏剧狂热爱好者,古司画,开始习惯性地抬杠。 
  「小荷花,你又羞辱我?」古司画狂怒,「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凌晨五点才睡,早上八点半你家BOSS开始夺命连环CALL,十点开始你学长姐开始轮番上门抓人,我下午还要去新校区见我可爱的学弟学妹!」古司画头低下,语调森森,「我看你的头不用给你们老板了,直接给我吧!」
  何行君作势讨饶,「古大侠饶命!小人三代单传,上有父母尚未赡养,中有娇妻尚未谋面……」
  古司画笑着打断了他,「这才象话!」
  收起刚刚的玩笑,古司画告诉他早上到现在,老师简易一直在找他,应该是有急事。
  何行君觉得有点奇怪,刚刚回来的路上,手机一直没有动静的啊!
  掏出手机一看,还是关机状态,他一拍脑袋,想着真是傻了傻了,居然忘了。
  刚一开机,简讯提示音就响个不停。
  何行君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他一边念叨一边看简讯,有老师和刘以东的未接来电提醒、有同学的简讯。还没看完,电话响了起来。
  「行君,你现在立刻到电视台来。」
  何行君啊了一声,简易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一路忐忑不安地到了电视台,何行君刚从计程车里出来,就看到电视台门口简易黑着脸站在那儿。
  「前几天不是告诉你保持联络吗,怎么手机关了一上午,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简易说,他们这个专业,最怕马虎大意。一马虎,一大意,可能就冤枉了好人,就算没那么严重,误导侦查方向也不是闹着玩的,而细心认真,都是平时培养出来的。
  连环杀人案宣告侦破,市里头回响很大。电视台的法津频道和警局是长期合作单位,了解到这么个好题材当然不会放过,于是前几天就和分局还有简易他们联系做节目的事情。
  何行君心说我哪儿知道是今天,不过他还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我今天去看学长了,刚回来忘记开机了。」
  「哪个学长?干嘛要关手机?」
  「奉六章奉学长,他不是……」何行君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老师的脸色刹那间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那样的表情他说不清,有点像云开雾散,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完全散开。
  简易哦了一声表示他明白了,转身往电视台大楼走,「你吃饭了没?」
  「没呢,本来打算在学校吃的,刚回去,还没来得及。」何行君揉了揉肚子,都有点饿过头了。
  简易看了看手表,「你先去吃点东西。回来后上去五楼,出电梯左转走到尽头去找我。」
  何行君扭头往外走。没走两步,听到后边简易又说了句,「那个,行君,抱歉我刚刚没先问清楚。」
  何行君笑了笑,「简老师,放心,您还是很帅。当然,您说过,勇于承认事实的人才最帅。」
  简易笑着摇摇头,往大楼里头走。



  吃完东西回来,上去五楼,走到简易告诉他的那个地方,推门后发现里头已经开始在录影。何行君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现场导演喊停,然后让他进去在简易身边坐下。
  现场一共五个人,主持人、简易、刘以东、他们学校的一个刑法学教授,还有他。讨论的主题是恶性暴力犯罪的预防与惩治。
  何行君本来想自己老师都在这儿了,他顶多不过是必要的时候补充、两句,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现场部分,他占的时间还真不少。
  听到主持人问他是如何准确做出那几条推论时,何行君给了一个很四平八稳的答案,不外乎学校的专业教育、老师的认真指导。
  他无意间转头,看到简易正微笑着看着他。那个笑容他很熟悉,就是早上奉六章说他「假了假了」的表情。
  何行君眼睛一亮,嘴角一弯,「简单点说,就是我上面有人!」
  主持人一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嗯,也就是说……」
  何行君灿然一笑,「也就是说,我老师给了我一个坚实的理论架构。」他在桌子底下偷偷朝简易比了个OK的手势,简易摇摇头笑起来。
  「啊,对了,我们里面也有人。」何行君想起奉六章,很自然地就说了出去。 
  主持人也笑了,看着他等他继续解释。
  「其实,这次我这部分的分析,是一个学长和我一起做的。」何行君看着主持人,笑了笑,「要不,我也不能那么自信。如果不自信,我可能也很难说服刘警官他们相信这些推论。」



  奉六章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萤幕上那个虽难掩青涩却也透露出冷静自信的男孩子。何行君眉眼间的明朗自信,让他看了忍不住高兴起来。
  而那句「我们里面也有人」,终于让他失笑出声。
  笑容还没有完成,他忽然想起本来也是这么明朗自信的简之童,奉六章长呼一口气,脸色慢慢沉静下来。
  站起身,奉六章往洗手间走过去。
  「六哥,六哥,你等一下再进去行不?」站在门口的小鸽子看到奉六章要进去里面,伸手拉了他一下。看到奉六章的表情,他立刻松开了手,但脸上惧怕的神色更浓了些,声音也多出些明显的哀求,「六哥,你……」
  奉六章看看着急得开始脸色涨红的小鸽子,「没事,我知道。」
  他的声音没什么特别,表情也很平静,可小鸽子的脸色却恢复如常,似乎奉六章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刚刚想到简之童,想到简之童原本也该笑得这么明朗,奉六章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烦躁。
  这烦躁,他不会忍,也不可能忍,不但不忍还要利用上。
  奉六章往里走,塑胶底的鞋子没发出什么声响,就算有那么一点细微的声音,里头的人也不可能顾得上去分辨。
  洗手间尽头的角落里,不时传来男性粗重的喘息,喘息间,还有另一种细弱却清晰的暧昧声音,像打了肥皂之后用力搓手的腻滑声响,也像滴着口水舔舐食物的声音。
  奉六章静静地站着,左边嘴角勾了上去,眼睛也微微往里眯了眯。等听到刚刚断断续续的喘息开始变得连续,声音也越来越大时,奉六章走到旁边的便溺器,拉开拉链,掏出来,开始撒尿。
  骤然而起的声响似乎惊动了那边的人,只听到一声压抑又压制不了的呻吟,然后另一个人似乎被什么呛到,一声不明的咕噜声之后,随后传来一阵轻咳。
  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来,脚步声在离他不远处停下。奉六章收起脸上的笑容,拉起拉链,整理好衣服,转身正看到陈其武脸色阴沉地瞪着他。
  奉六章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越过陈其武,对着他身后的赵伯然开口,「你知道常昊跟李昌镐在凤凰城为什么会和棋?」
  赵伯然一楞,他显然没想到奉六章此时会说这么一句话。赵伯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奉六章,脸色倒慢慢平静下来。
  奉六章笑了笑,「对那些专业棋手来说,四路以下没有秘密。他们能把路数算得精确到二十四分之一目,怎么可能和棋?」
  赵伯然打量着他,过了半晌微微一笑,「说的是。」 
  奉六章洗了手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加了句,「何况……算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赵伯然站在那儿,慢慢想着奉六章刚刚的话,他看了看陈其武,似乎是对陈其武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奉六章倒真不是一般人。」



  奉六章站在报刊架前面,看着上面一篇也是在写那个连环杀人案的报导,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武哥!」
  一声有点哭音的求饶,让他转过头去。
  另一边,陈其武抓了小鸽子的衣领,看似没有用力的一推,小鸽子却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有墙挡着,应该是会跌倒在地上。
  小鸽子脸色煞白,抬头求饶地看着陈其武,看样子是快要哭了出来。活动室内其他人,有一些围了过去,另一些人虽然没动,脸上的兴奋却难以掩饰。
  暴力或者捕猎,总是能让人肾上腺素迅速积聚,然后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冲动和快感。在监狱这种特殊的场合,冲动和快感反而会更强。
  奉六章很自然地想起以前自己的专业理论。 
  他看着那些人,本打算冷眼旁观,可看着那个男孩子眉尖微拧的样子,他心底一动。放下报纸,奉六章走了过去。
  伸手揽住小鸽子,他对陈其武笑了笑,而后转过来认真打量着小鸽子。
  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提高了音调开口,「伯然兄,我发现这小鸽子长得还不难看,你说呢?」
  赵伯然正在活动室的另一头打棋谱,听到奉六章问他,赵伯然继续往棋盘上落棋子,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可能吧。」
  奉六章转头看着小鸽子,「今晚你替我铺床。」
  活动室还是很安静,只是有人睁大了眼睛,有人开始手肘偷偷顶一下身旁的人,视线在陈其武和奉六章之间来回打转。陈其武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奉六章,身体收紧,后背略略拱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奉六章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表情放松,神态自在。
  小鸽子也一声不吭,只是手指抓住自己的衣角扭得死紧。 
  奉六章放开他,走去赵伯然旁边,「来一局?」
  赵伯然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的陈其武,陈其武错愕的样子让他笑了笑。收了棋盘上的棋子,手执白棋,等奉六章开局。
  棋盘上开到第三个劫时,赵伯然看着彼此的大龙看了许久,然后投子,「还真给你开了连环劫。」
  奉六章只是笑,没说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鸽子,那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悄悄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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