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糊涂心- 第9部分

　　如果让我知道，一时的冲动会造成这个后果，我还会不会这么贪心？

　　应该还是会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静静地吃着蛋炒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不知如何隐藏心事的毛头小子。

　　小雅，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但我却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你。

　　穷其一生，就这样看着你。

　　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双眼闪耀着不知名的光芒。

　　他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双眼的神采却如烟花般绚烂，转瞬间变化万千。

　　小雅，你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也实在猜不出。

　　“西门彰来找过我。”踌躇片刻，他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一个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

　　一股久违的冰冷的愤怒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只可惜实在年代久远，有些浑浊不清。

　　西门彰，西门彰，深情款款的西门少爷，曾让文止生死相许的初恋情人。

　　他找上小雅？为什么？

　　我静静地对上一双灿烂的眼睛，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似乎想和我合作，代价……”咳嗽了一声，轻轻皱起眉头，“只是要我帮他调查令堂兄——上官文止的近况。”

　　话语中稍带惊诧，更多的是困惑。

　　“那么……你的意见如何？”我尽量平静地说着，不想泄露太多情绪。

　　他冷笑：“当然是推掉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的确，如果他要玩些下三滥的把戏，根本用不着外人帮忙。

　　西门彰应该下了不少工夫，可惜他不知道，小雅骨子里是多么的高傲。

　　“再说……我可不像你。”他盯着我，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是啊……你不像我。

　　不像我这样卑鄙，这样无耻。

　　很久没听到这样明显的恶意嘲弄，竟有些怀念。

　　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沉浸在莫名的思绪里，我闭上了眼睛，没有答话。

　　“你们这些大少爷的想法可真是神秘，我还以为这世上的变态就你一个，哪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着，从鼻子里冷笑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感而发，不像平时那般冷淡。

　　我们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平静的闲聊。

　　他是一个称职的优秀助理，把工作与生活分得清清楚楚。

　　在公司里，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员工，对我保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尊重。

　　他不会对谁刻意有所回避，却也从不与任何人谈论工作之外的任何事。

　　我不知道该庆幸，庆幸他对人一视同仁的冷淡，还是该暗自烦恼——自己在他眼里，竟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住在一起，却极少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房间，也极少坐在一起用餐，就像两个偶然成了邻居的陌生人。

　　这么长时间，我所能见到的，永远是裹在黑色西装里的修长身躯，配上冷淡严谨的表情。

　　这么长时间，他从不跟我废话，能像今天这样侃侃而谈，几乎可以算是世界奇观。

　　世界奇观……当年他教我玩帝国时代的时候，总是催我建造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听着久违的冷嘲热讽，想起当年小雅那一脸怒其不争的无奈，不知为什么，有种甜蜜的感觉慢慢地自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好像干渴的田地终于迎来了一场迟来的甘霖。

　　原来我的愿望竟是这样简单，只是几句闲谈，就让我感到如此的温馨适意。

　　他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脸的愤怒与不甘，难得一见的生动表情，如此诱人。

　　这样的小雅让我感到无比的怀念。

　　“你打算怎么办？”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双眼明亮，丝毫不去费心掩饰自己的好奇。

　　看着他单纯直白的眼神，有一瞬间，我以为回到了五年前——那时我还太年轻，以为整个世界都在自己脚下。

　　如果不是扯上小雅，西门彰有什么目的，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关心。

　　背叛爱情的罗密欧，你又来找朱丽叶做什么？继续未完的篇章？

　　可惜戏剧早已落幕，无人再陪你海誓山盟。

　　暗中冷笑一声：不管西门少爷转的是什么念头，都与我上官文央无关。

　　我对他们的情爱纠缠不感兴趣，更没力气多管闲事。

　　“我会告诉文止一声，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几乎不假思索，我明白道出自己的看法。

　　他们都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至少文止不是，这就足够了。

　　除了你，我谁也不关心。

　　

　　18

　　今天是个好天气。

　　开着车子，我们一起出去郊外野餐。

　　汽车沿着视野良好的海滨公路平缓向前，带着咸味的海风自窗口不断涌进。

　　他坐在我身边，神态自若，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设计简洁的墨镜，自镜片边缘依稀可见细长浓密的睫毛，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

　　优雅的肢体语言，不凡的衣着品位，他看上去永远那样魅力十足。

　　如此俊美，如此高贵，如此诱人。

　　就算明知道他是个恶魔，竟还是不自觉地，把眼光不住地投向他，投向这个我明明最痛恨的人。

　　明知道他骨子里是多么的卑鄙，竟还是被其完美的外表所迷惑。

　　不由得轻叹一声：原来，我也不过是个俗人。

　　美丽的生物永远能轻易获得旁观者的好感，不论是鲜花还是海葵。

　　我的意志，根本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坚定。

　　无意识地将手肘架在车窗，头也枕了上去，一任清凉的海风打乱额前的发丝。

　　来往车辆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旋风。

　　他见我趴在窗口，特地将车子靠向路边。

　　真体贴，想必一向是个温柔的好情人。

　　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不大令人愉快的奇异感觉，难道我是在嫉妒？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荒谬，以至于差点让我笑出声来。

　　我为什么会嫉妒？理由？

　　你看，这世上本就没有无中生有的魔法，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我不爱的人吃醋？

　　不愿过多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我开始欣赏眼前的景致。

　　难得来海边一次，别浪费了大好假期。

　　茫然地看着天水相接处的小小渔船，几只海鸥高声尖叫着闯入视野，正或远或近地上下翻飞。9586A463E96F7847AA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都说助手席最危险，如果出了车祸，我和他，谁死得快些？

　　一时竟有种冲动，想伸手抢过方向盘，再猛踩油门，同他一起冲向大海。

　　看了看公路离海岸的距离，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要硬冲下去，最多陷到沙子里，然后被交警当成故意捣乱的笨蛋。

　　就算真的一起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成是殉情——两个男人？

　　“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了，笑得这么开心？”耳边传来优美的清澈的嗓音，仿佛带着和声一般，异常的绚丽。

　　真是不可思议，世上竟会有这样奇妙的嗓音。

　　如果他去当催眠师，成功率一定极高。

　　“也没想什么……”我懒懒的回应。

　　他温柔轻笑，并不追问。

　　轻快的曲子回荡在车厢里，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心情舒畅——这其实比我想的要容易。

　　到方才为止，我们一直在聊天。

　　天南海北，士农工商，几乎无所不谈。

　　时光就在毫无意义的闲扯中悄悄流逝，气氛一直十分融洽，真是不可思议。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的一些变化。

　　我不再故意忽视他，也不再故意避开他，甚至偶尔主动示好。

　　我曾以为，要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却没想到会那么简单。

　　没想到，仅仅是平常的几句问候，就能让他那么开心。

　　他笑得如此温柔而幸福，让我看了良心一阵不安。

　　良心，我还是尽快忘了这个无聊的字眼为好。

　　他也许有所怀疑，却什么都没说，连旁敲侧击也没有。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放心，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

　　如果是一个月前，有人替我预言今天的情况，我一定当他是个疯子。

　　就如同我把西门彰当成疯子一样。

　　为了一个十年前的情人费尽心机，甚至拿公司的大笔生意当筹码。

　　如果我没看见他无名指上婚戒的痕迹，说不定还会老老实实感叹一声：难得有情人。

　　可惜，可惜，西门公子的出现只是再一次展示了，他们这些纨绔子弟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别跟我说什么爱情，我是个俗人。

　　但我得感谢他，他教会了我一个方法，无意中替我指点了一条明路。

　　爱情，如此浪漫优雅的字眼。

　　他们这些人，从小不知人间疾苦，靠这两个字活着的天使想必不少。

　　多么纯真的贵族，就像Agatha　Christie曾在某部书中提到的那样：真正的贵族和乞丐一样，从不考虑别人对他们的看法。

　　活得如此放肆而单纯，注定要形成与众不同的，奇特的价值观。

　　上官文央，你说你爱我，永远不会放我离开。

　　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只是征服的快感？

　　我的抗拒显然只能让你更为兴奋，看着我苦苦挣扎，是否已极大的满足了你残忍的好奇心？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伴你一生一世，可惜我实在不敢相信没有保质期的东西，即使它看上去如此美丽动人。

　　如果有一天，你终于感到乏味，厌倦了这份爱情，你会不会放了我？

　　会的，我知道你会的，你和西门彰是同一种人。

　　从你们清澈美丽又坚定的眼睛里，我只看到猎物逃走时猎犬特有的愤怒与不甘心，没有爱情，没有。

　　我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否则我也会被你们奇怪的态度影响，以为自己正在谈一场世纪恋爱。

　　亡羊而补牢，　未为迟也。

　　现在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多么平凡而无趣的人。

　　你会发现，你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你会发现，我更适合担任你的助理而非情人。

　　我们其实永远不可能相爱，更不可能共同生活。

　　你会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定会的。

　　总有一天你会厌倦了这种看上去特别的游戏，和一位门当户对的闺秀联姻，生下继承人。

　　而我，作为你前任的秘密情人，应该不需要担心自己日后的生计问题。

　　你是一个如此大方的情人，我比谁都更清楚，更了解。

　　你不会用支票打发我，这种粗俗的把戏你永远做不出来。

　　你会对我有妥善的安排，你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我不会愚蠢地拒绝，我会笑着接受，会把这当成陪你玩游戏的报酬。

　　遇上这样一位高贵的公爵，究竟是我的幸运，抑或是不幸？

　　不想深究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既然已经发生，也无力改变什么，还不如让自己活得更快活些。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还真是蠢到了家。

　　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还年轻，我还有时间。

　　只要熬过这一关，前方就有灿烂无比的未来等着我，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迎着海风，透过飞扬的发丝，仿佛能看见自由正在对面，拼命地向我挥手。

　　自由，多么可爱诱人的前景，只要懂得忍耐，它离我其实并不遥远。

　　所以我微笑，笑得如此轻松而惬意。

　　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我们都在享受恋爱的美妙滋味。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连空气都仿佛如蜜般甜腻。

　　和一个绅士恋爱，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本来我还在暗自发愁，难以忍受和他有肢体接触，却又不能露了破绽。

　　没想到，他依然如往常般，小心地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样谨慎的态度，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真是体贴，所以我更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一着错，全盘皆输。

　　现在是步步为营，出不得半点纰漏。

　　如果让他发现，我其实都是在骗他，只怕此生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上官文央，你究竟何时才能清醒？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我们之间横亘着如此宽广的距离，我，永远无法爱你。

　　

　　19

　　我看着他。

　　看着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是这样的美丽而又迷人，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在这里只有我能欣赏他充满魅力的一举一动，聆听他柔和沉静的嗓音。

　　不敢太过专注，却又舍不得分心。

　　太过专注，会无端地增加他的压力，而我又怎么舍得分心，去顾及别的什么东西。

　　只好装做正在欣赏眼前密密麻麻的条款，摆出道貌岸然的嘴脸，暗中却把九成的注意力都投放在对面男人的身上。

　　他一再主动接近我，我却不敢明目张胆，有所行动。

　　没想到，我也会有如此畏首畏尾的一天。

　　明明对面坐着自己的爱人，却只能用公式化的口吻，说一些废话。

　　如果可能，我只想把他就这样压倒在柔软宽大沙发上。

　　解开浅灰色的丝制领带，褪下严谨的黑色西装，肆无忌惮地爱抚他美丽健康的身体。

　　不是没想过，利用这个机会再度占有他，尽情享受交欢的乐趣，可我实在没那个胆子。

　　我就是这么没用，就像个正宗的妻管严。

　　所以我只好看着他，故意不那么专心地看着他。

　　即使这样，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我的神经。

　　他的笑容和蔼又可亲，却仅仅停留在表面。

　　小雅，你还不够老练。

　　你可以骗过任何一个人，可你骗不了我。

　　我用整个身心来感受你的一举一动，透过温柔的笑容，我看见的是疲惫的灵魂。

　　让你这样精神紧绷的，除了我，不做他想。

　　多么讽刺，我本该是最希望你幸福快乐的人。

　　可现在，我成了你痛苦的全部根源。786A6B1DE489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真是……可笑。

　　我自己也有毛病，我太不知足。

　　如果我能再冷血无耻一些，只顾趁着你对我虚与委蛇的时候大占便宜该多好。

　　真可惜，我本以为自己是坏水灌出来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顾虑。

　　做都做了，居然来装好人，真是恶心。

　　我也是个怪物。

　　如果我不这么吹毛求疵，也许大家都能过得快活一点。

　　就算谈不上快活，至少不用这么累。

　　难得糊涂，我为什么非得这么清醒？

　　清醒得让我无法忽略他隐藏在瞳孔深处的焦虑。

　　小雅，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

　　我要你永远陪着我，说到做到。

　　所以，你其实不需要这样——强颜欢笑。

　　我真是卑鄙，为了贪图你看似活泼的表情，竟一直保持沉默。

　　能与你轻松交谈的感觉实在太美妙，甚至常常让我忘了，这只是一个假象。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