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叛军就要被李光弼攻灭,忽然哥舒翰兵败潼关的消息传来,李光弼回军,史思明蹑后追击,大破唐军刘正臣部。由于史思明所率兵士是安禄山叛军的精锐的部分,他们乘胜进击,攻拨常山、赵郡、河间,大破颜真卿部下和琳的一万二唐兵。
接着,史思明又率部攻下清河。在信都,史思明又把老上司乌知义的儿子乌承恩包围在城里,掠其母、妻、儿子。不得已,乌承恩投降,史思明“与之把臂饮酒”。由此,可见他还念一些昔日的旧情。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史思明包围李光弼驻守的太原城,最后反被李光弼用“地道战”打得大败。当年十月,安禄山被儿子安庆绪等人杀死,史思明顿起自立之心。
邺郡一战,安庆绪困守孤城,史思明率十几万军起来,大败唐军,进而又杀掉安庆绪,并统其众。
混乱之际,史思明手下参谋耿仁智劝他向唐军投降,由于当时形势未明,史思明假装答应。唐廷封史思明为归义王、河北节度使。虽然假装归降,史思明“外示顺命,内实通贼”,不断招兵买马,引起唐肃宗警觉。乾元元年(公元758年)5月,以乌承恩为副使,派到史思明军中作“策反”工作,想伺机杀掉这个居心叵测的反贼。李光弼也对乌知思严加嘱托,派他赶快行事。
乌承恩是个草包,晚上多次打扮成妇人,夜入诸将家里“策反”。没想到这些蕃将出身的将领对史思明很忠心,转头向史思明告发。
由于没有实证,史思明也下不了手。在宾馆之中,史思明在乌承恩床下埋伏两个人。夜见,乌承恩与儿子密谈,说:“吾承上命除此逆胡!”床下两人闻言突出。
史思明马上带兵抓住乌承恩,搜出李光弼的书信以及写有应该诛杀的叛将名单。史思明等贼将大怒,大呼:“我们都投降了,怎么还对我们这样!”乌承恩是个松包,咕咚跪下,说这些都是李光弼指使他干的。史思明大怒,杀掉乌承恩和他儿子以及从属两百多人,重新反叛。史思明的参谋耿仁智劝他不要反复,这个贼头亲手用棍击碎这个跟了他三十多年的参谋的脑袋。
乾元二年正月(公元759年),史思明僭称大圣周王。五月,更国号大燕,自称应天皇帝。
史思明部下兵将是安史叛军中最残暴的队伍,每攻陷郡城,都杀光老弱男丁,以壮丁为挑夫,把妇女奸淫殆遍,凶淫无比。魏州一役,史思明军一天就杀掉三万多人,平地流血数日。称帝之后,他又派间谍扬言自己军士思归,诱骗唐军决战。大太监鱼朝思想立大功,力劝唐肃宗下令各军进攻。不得已,李光弼等人出战,唐军大败,河阳、怀州等军事要地尽归于史思明。
人做孽,不可活。史思明乘胜攻陕州,被唐军挡在姜子坂一带。出战不利,退守永宁。史思明下令筑三角城,约期一个月时间筑成,以贮备军粮。其子史朝义率军士苦干,城筑好后,未及泥抹外墙。史思明巡视到此,大怒,把史朝义、骆悦等大将召至面前,想杀掉他们以立军威。史朝义战战兢兢,深知凶残的史思明完全没有父子之情,哀求说:“兵士太乏累,歇一歇马上就上泥。”史思明喝斥道:“你爱惜属下,就敢违我将命吗!”立马城下,目视兵士上泥,“斯须而毕。”临走,史思明冲史朝义大骂:“等我攻克陕州,斩却此贼!”
史朝义大惧。骆悦等人也因兵败惧诛,力劝史朝义先下手。史朝义不敢答应,骆悦等人就威胁说要投降唐军。史朝义思虑再三,点头示诺。
当夜,史思明宿营中,其亲信曹将军率人守卫。史朝义等人召他来说明行事目的,曹将军“不敢拒”。夜半时分,史思明因梦惊醒,据床惆怅。他平时特别爱听优人唱曲,吃饭睡觉都有几个戏子不离左右。由于他为人残忍,杀戮为常,这些戏子心中也十分恨他。见他惊起,几个人忙问原因,他说:“我刚刚梦见河里的沙洲上有群鹿涉水而至,鹿死水干。”说完,就起身上厕所。几个戏子偷偷说:“鹿者,禄也;水者,命也。此胡命禄都到头了!”
正说话间,骆悦等人提刀闯入,不由分说就劈死数人,逼问史思明所在,余人忙指厕所方向。史思明听见卧帐内响动不对,翻墙而出,骑马刚跑到马槽处,被追赶而来的兵将射中胳脯,滚落马下。史思明忍住痛,问“何人造反?”,有人答称是怀王(史朝义)起事。史思明老奸巨滑,哀求说:“我早上说错话,才有现在这等事。你们别这么快就杀我,等我攻陷长安再杀我不迟。”一失往日凶暴之态,史思明连声乞命。转头看见耷拉着脑袋的亲信曹将军,史思明又大骂:“这胡误我!这胡误我!”骆悦挥手,兵士把史思明捆个结实,幽禁在柳泉驿。
史朝义心惊肉跳,见到骆悦等人复命,还连问:“没有惊动圣人吧?没有伤着圣人吧?”诸将回答说“没有”。一行人伪造史思明诏书,史朝义继位,并杀掉在外统军的史思明亲信大将周挚等人。为绝后患,骆悦等人先行动手,用绳子勒死了这位动辄就要人命的老上司史思明。
比起史思明,史朝义为人宽厚,但没有什么政治手腕。安禄山手下各大将本来就与史思明平起平座,史朝义继位,众人更不拿他当回事。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十一月,郭子仪、李光弼、以及仆固怀恩带来的回纥兵合军,在邙山与史朝义军大战,大破贼军,斩首一万六千,生擒四千多,降三万两千,叛军精锐皆尽。此后,史朝义在四十多天内八战八败。最后,被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瑒率军包围在莫州。
宝应二年(公元763年)正月,史朝义在莫州城内大阅诸兵,准备做最后殊死一战。其属下田承嗣劝他说:“陛下您不如携精锐将卒还至幽州,与李怀仙的五万兵相合,再掉头来战。为臣我替您死守此城,等你带兵来我们内外夹击。”
史朝义轻信,当夜带精兵五千突围。临行,握着田承嗣双手,以存亡为托。田承嗣叩首流泪,样子极其“忠义”。已经上马,史朝义又回头,说“全家百口,老母幼子,全托付给将军您了!”田承嗣深深下拜,泪眼不干。
史朝义刚出城,田承嗣就召集诸将,说:“我们起事以来,攻破河百一百五十余城,毁人坟墓,烧人房屋,掠人金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事已至此,大军围城,但自古祸福不常,或能转危为安。明天我准备出降,诸位以为如何?”诸将知大势已去,都连忙称是。
黎明,贼兵在城上高喊:“史朝义半夜跑掉,赶快去追!”唐军不信。田承嗣就把史朝义老母及妻子儿子全都绑上押送到仆固处瑒,诸军才知田承嗣是真降,轻装纵马,追杀史朝义。
史朝义跑到范阳,精疲力竭。李怀仙授命其部下李抱忠闭城不让史朝义进城,说:“你们史家人对天子时降时叛,没有恩信可言,以后又要干什么呢!”史朝义乞求说兵饥无粮。念在旧日情谊,李抱忠派人送粮于开阔地。“朝义饭,军亦饭,饭已,军子弟稍稍辞去。”见周遭军卒皆散,史朝义也没办法,只能流泪大骂“田承嗣老奴误我!”单人独马,就近转了几个地方,皆遭闭门羹。最后,史朝义又跑回幽州,自杀上吊而死。平心而论,史怀义还真不是特别坏的人。李怀仙斩其首送于长安。至此,史思明父子僭号四年而灭。
安史之乱,至此告一段落。史臣说得好:“彼(安禄山、史思明)能以臣反君,而其子亦能弑杀其父,事之好还,天道固然!”
虽然安禄山、史思明两个叛贼只折腾了七年,但使中原板荡,千万生命死于军乱,与之而来的藩镇割据、宦官专政以及党争之祸,最终把赫赫盛唐推上了不归之路。钱起的《广德初銮驾出关后登高愁望二首》,正好用来做伟大唐朝由盛至衰的总结:
长安不可望,远处边愁起。辇毂混戎夷,山河空表里。
黄云压城阙,斜照移烽垒。汉帜远成霞,胡马来如蚁。
不知涿鹿战,早晚蚩尤死。渴日候河清,沉忧催暮齿。
愁看秦川色,惨惨云景晦。乾坤暂运行,品物遗覆载。
黄尘涨戎马,紫气随龙旆。掩泣指关东,日月妖氛外。
臣心寄远水,朝海去如带。周德更休明,天衢伫开泰。
寂寂江山摇落处(上) 文 / 梅毅
——唐朝“藩镇割据”大戏的上演
提起起李商隐,人们总是联想到温婉精丽、多情伤感、晦涩沉郁的爱情诗歌。殊不知,诗人生活的年代,正处于唐王朝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时期,“元和中兴”昙花一现,藩镇割据变本加厉,社会矛盾急剧恶化,宦官把持朝政,党争愈演愈烈,面对如此江河日下之势,诗人忧心忡忡,就有了《行次西郊作一百韵》这样的“史诗”,表现出诗人强烈的愤慨和深深的忧虑。此长诗一扫绮艳、伤感、妩媚,乍看之下,很象老杜文笔!
蛇年建午月,我自梁还秦。南下大散关,北济渭之滨。
草木半舒坼,不类冰雪晨。又若夏苦热,燋卷无芳津。
高田长檞枥,下田长荆榛。农具弃道旁,饥牛死空墩。
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存者皆面啼,无衣可迎宾。
始若畏人问,及门还具陈。右辅田畴薄,斯民常苦贫。
伊昔称乐土,所赖牧伯仁。官清若冰玉,吏善如六亲。
生儿不远征,生女事四邻。浊酒盈瓦缶,烂谷堆荆囷。
健儿庇旁妇,衰翁舐童孙。况自贞观后,命官多儒臣。
例以贤牧伯,徵入司陶钧。降及开元中,奸邪挠经纶。
晋公忌此事,多录边将勋。因令猛毅辈,杂牧升平民。
中原遂多故,除授非至尊。或出幸臣辈,或由帝戚恩。
中原困屠解,奴隶厌肥豚。皇子弃不乳,椒房抱羌浑。
重赐竭中国,强兵临北边。控弦二十万,长臂皆如猿。
皇都三千里,来往同雕鸢。五里一换马,十里一开筵。
指顾动白日,暖热回苍旻。公卿辱嘲叱,唾弃如粪丸。
大朝会万方,天子正临轩。采旂转初旭,玉座当祥烟。
金障既特设,珠帘亦高褰。捋须蹇不顾,坐在御榻前。
忤者死艰屦,附之升顶颠。华侈矜递衒,豪俊相并吞。
因失生惠养,渐见征求频。奚寇西北来,挥霍如天翻。
是时正忘战,重兵多在边。列城绕长河,平明插旗幡。
但闻虏骑入,不见汉兵屯。大妇抱儿哭,小妇攀车轓。
生小太平年,不识夜闭门。少壮尽点行,疲老守空村。
生分作死誓,挥泪连秋云。廷臣例獐怯,诸将如羸奔。
为贼扫上阳,捉人送潼关。玉辇望南斗,未知何日旋。
诚知开辟久,遘此云雷屯。送者问鼎大,存者要高官。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千马无返辔,万车无还辕。
城空鼠雀死,人去豺狼喧。南资竭吴越,西费失河源。
因今左藏库,摧毁惟空垣。如人当一身,有左无右边。
筋体半痿痺,肘腋生臊膻。列圣蒙此耻,含怀不能宣。
谋臣拱手立,相戒无敢先。万国困杼轴,内库无金钱。
健儿立霜雪,腹歉衣裳单。馈饷多过时,高估铜与铅。
山东望河北,爨烟犹相联。朝廷不暇给,辛苦无半年。
行人搉行资,居者税屋椽。中间遂作梗,狼藉用戈鋋。
临门送节制,以锡通天班。破者以族灭,存者尚迁延。
礼数异君父,羁縻如羌零。直求输赤诚,所望大体全。
巍巍政事堂,宰相厌八珍。敢问下执事,今谁掌其权。
疮疽几十载,不敢扶其根。国蹙赋更重,人稀役弥繁。
近年牛医儿,城社更扳援。盲目把大旆,处此京西藩。
乐祸忘怨敌,树党多狂狷。生为人所惮,死非人所怜。
快刀断其头,列若猪牛悬。凤翔三百里,兵马如黄巾。
夜半军牒来,屯兵万五千。乡里骇供亿,老少相扳牵。
儿孙生未孩,弃之无惨颜。不复议所适,但欲死山间。
尔来又三岁,甘泽不及春。盗贼亭午起,问谁多穷民。
节使杀亭吏,捕之恐无因。咫尺不相见,旱久多黄尘。
官健腰佩弓,自言为官巡。常恐值荒迥,此辈还射人。
愧客问本末,愿客无因循。郿坞抵陈仓,此地忌黄昏。
我听此言罢,冤愤如相焚。昔闻举一会,群盗为之奔。
又闻理与乱,在人不在天。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使典作尚书,厮养为将军。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闻
【行次西郊作一百韵】李商隐
讲起藩镇,也得提起前半世英明神武、后半世昏庸暗弱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期间,首创“节度使”的实际官职,在唐境内设立了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究其初衷,本来是防御异族入侵,不料结果是引狼入室,唐朝自己委派的节度使本人倒首先敲响了盛赫唐朝的丧钟——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首举叛旗,以十五万铁骑把整个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汉朝只有“节度”一词,而无其官。三国时孙权有“节度官使”,但不掌军。唐初因隋旧制,以掌管一方军政的官为“大总管”,后改大总管为“大都督”。高宗永徽年间,除都督带使持节,即节度使。睿宗景云二年(公元710年)5月,贺拔延嗣除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才开始正式有节度使之名。而节度使真正走上历史舞台,则是于玄宗末年成为事实,并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并没有削夺蕃镇的权力,当时不是不做,而是不能。当其时也,无论朝廷上下内外,都已经意识到藩镇的弊害,但由于国家久经战乱,兵士战斗力不强,积贫积弱,对于田承嗣等安史余孽不仅不能一鼓摧垮,还得对他们进行好意安抚,惟恐其忽然“跳梁”又起祸端,只能趁坡下驴,授以节度使之职。
本来,唐廷是想等日后恢复元气后再“秋后算帐”,没想到尾大不掉。数位有地、有兵、有钱、有权的藩镇统治者们割据一方,时附时叛,见势而为,完全成为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老节度使死了,朝廷根本没有能力自上而下行使权力任命新人,而是由节度使自己传之子孙或由原来藩镇的部将自己定夺人选,最后走个形式“上报”中央,唐政府只能做做样子依藩镇之意“诏许”。对此《新唐书》的编纂者愤愤不平言道:“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盟,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庭。效战国,肱脾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唐朝的藩镇割据,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
一、藩镇割据的成型时期——唐代宗初年至唐德宗末年(公元763—805年);
二、藩镇割据的摧败时期——唐顺宗永贞元年至唐宪宗元和末年(公元806…820年);
三、藩镇割据的死灰复燃时期——唐穆宗初年至唐懿宗末年(公元822…872年)
四、藩镇割据的内斗时期——唐僖宗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