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么,从名字开始,如何?”我趁胜追击。
“名字?”他有些茫然的。
“既然做朋友,把那些职务都去掉吧——汐椋,我喜欢这样直接叫你的名字,这样显得我们彼此亲密些。”
他带点犹豫不决的。
“那我——叫你——少,麟?——少麟?”
突如其来的,他没控制住自己迸发出一阵大笑。我只能苦笑,没办法,缺根筋的老爸只顾字面威武,明明就姓“尚”,他还给我叫“少林”。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捂着嘴一边道歉,道歉得有点没诚意的样子。
“没事儿,我早就习惯了。”这倒是真心话。
——所以,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尚哥,如杨岐;或小尚,如雷虹然。
“你小时候外号一定不少吧?”他开开心心地问。
“嗯,不过,我只喜欢一个外号,你也可以这么叫我——现在,也只有你可以这么叫我。”
“什么?”
“和尚。”
他忍了又忍,最后终于还是没憋住笑,“你?和尚?——你压根就是个花和尚。”
这会儿红灯亮了,我把车子停住,然后转过脸,用了认真的态度。
“要是我能把你追到手,那可以发誓以后不会做个花和尚。”
“想都别想。”他绷脸,一口回绝。
“那我就是失恋了~~~”我捂脸做痛苦呻吟状,“正好出家当和尚去也~~~~汐椋,这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你神经啊。”他恨不能扑过来掐我了。“既然说好了,怎么又开这种玩笑?”
透过指头缝,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带着一点气急败坏,却又忍不住想笑的温柔样子,我慢慢把手指缝打开,就像变脸一样,他的温柔就随着我们的目光对视而不见了,只剩下气急败坏。
“闹够了吧。”清秀的一张脸冷着,眼睛也恢复了平时很锋利的样子,小孩子又把自己的面具合上了。
绿灯亮起来了,我恢复正经,开车。
——他的底线,似乎我承诺了,他就可以接受一些玩笑。唔,戒心消除的小孩子。
“好了,那么该说说你的名字,在学生时代得到的外号了。”
“没什么好说的。”
“汐椋,这样比较不地道哦,特别是你笑话别人笑话了那么久——”我阴森森口气。
“好啦好啦,也没有什么嘛,别人叫过我‘马超’。”
“马超?西凉马超——我才不信这么帅的外号能风行起来呢,谁家用外号当褒义词的?”我毫不妥协。“肯定还有别的。”
“唔,还有——”他有点腼腆起来,“乱起的——唔,还叫我过——女王。”
这回我反应了半天,才想到——西梁女儿国。我的嘴角忍不住开始往上咧,往上咧。
“笑吧笑吧,无所谓。”他红着脸做出不在乎的样子。
“和尚和女王,汐椋,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还真是天生有缘分的。”
——他的丹凤眼,他的那种整个清秀与锋利交融的气质,倒还真有点女王相。起这个外号的学生,说不定当时也和我一样,看着他有几分恍惚。
16
16、15。第一次约会 。。。
10点半,余总的电话过来。
“合同我这边拟完了,发到你邮箱里,你就按这个来吧。”
“稍等。”
我点开文件,扫了一眼折扣。
——靠!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知道余总很黑,但没想到会黑得如此。折扣上赫然写了个六折。
“余总,这个折扣——”
我们全年计划是五折,追加计划居然六折!?这得是个多脑残的概念?
“不按这个折扣,差价哪来?”他倒不乐意了。
我连忙赔笑:“我原本想的是这一百万走软文形式,这样可以和领导申请个四五折,有五个点的折扣。”
“五个点,一百万才5万,太少了点吧?说实话,十个点我都觉得不值呢。”
——这头贪得无厌的猪!
我心里又骂了一句。
“但是这个报价总部那边能通过吗?”
“你拿着这个合同和曹汐椋那边碰,然后找个理由说服他。毕竟,这是报社这方面的要求嘛。”
我在心里轮流感谢了他八倍祖宗,他自己狮子大开口,却让报社去揩屁股。贱人都是如此,当□又立牌坊。
“这个……难度很大吧,他可是连五折都和我砍价的。”我为难地说。
“哎呀,如果这样不行的话,100万追加就算了。”——这句官腔打得不能再足了。
岂有此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余总,我试试看,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行,等你好消息。”那边哑着嗓子的假笑声。
挂了电话,我对着空气做假想敌轮了一通拳,有股要大吼大叫烧了余总房子的冲动。
——镇定,尚少麟,事情总会有转机,广告就是磨出来的,反正不是磨别人,就是磨自己,就和商品讨价还价是一样的,最终都会按照不完美但还能接收的方式收尾。
再次深吸一口气,灌了一大口茶水。然后,振作精神,拨通了曹汐椋的电话。
“汐椋,中午有空吗?”
“和尚?”
他叫我外号还真顺嘴,我心情好了一些。
“什么事儿?”
“唔,工作的事儿。”
“电话里谈不行吗?”
“出来吃个饭多好,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现在2个小时没见,折合一季度没见了,我快忘了你长啥样了。”我嬉皮笑脸。
电话里他的声音又气又好笑的,“和尚,你能不能不那么贫?工作的事儿,现在就和我谈吧。”
“你不会是——招待费用超支夫人给的零用钱了吧?”我促狭地挤兑他。
“少废话,如果是工作的事情,要么现在电话里说,要么到我办公室来说。”
——这个势头不好。
不过再怎么样,该说的也得说吧。
“喂,你们追加了100万,打乱了我们好多计划,增加了我们电脑室印刷厂好多工作时间,让编辑部记者们少挣了不少稿费——看在这么惨的份上,折扣高一高吧?”
我故意调侃地说。
试探的时候一定要开玩笑,再开玩笑,不然就没回旋余地了。
他的声音突然就正经下来,这家伙,一谈到工作马上变脸。
“和尚,底线和你说,余总非要给你们五折的话,我无权干涉,但是如果你想比五折还高——别怪我不把你当朋友。”
这结果我一点都不奇怪,于是只能尴尬地嘿嘿。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又开口了:“中午请你吃饭吧。”
“怎么又改主意了?”
“把你的生财之路给堵死了,总得补偿你一下吧。”
“如果我说,这100万里面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信不?”
“如果我说,我们给你追加了100万,不会影响半毛钱你的绩效奖金,你信不?”他反驳得一针见血。我唯有继续尴尬地嘿嘿。
“什么事情得适可而止吧,我们追加费用,一点折扣没让,就算我网开一面。所以不要和我再提那些猫腻。”
“诶,”我夸张地叹口气,“别人都说官场得意,情场失意,我现在是官场情场双失意。”
“尚大主任,别在我面前扮可怜,中午饭来不来?”
当然要去,约会第一。
…………………………
快到他单位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车子停位稍微远了点。
我一向很谨慎,避嫌还是很重要的。
“这儿你还不熟吧,用不用我给你推荐几家?”等他上了车,我问。
“唔,不用,”他一口回绝,“我来S市的第一天,别人推荐我去过一家餐厅,很不错的。”
这家伙表面很谦逊,但似乎很喜欢自己掌控一切,从工作,到私人,莫不如此。
他给我指点地方。
“那人挺了解S市,”我笑。“那儿的确很不错,但因为不在街面,知道的人不多。”
“真巧,原来你也知道,”他又笑出那口小白牙,好像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我喜欢它家的鹅肝杏鲍菇。”
——他喜欢吃杏鲍菇。
我在自己脑子的泡马子资料库里记一笔。
车子拐了个弯,已经可以看到那家小餐馆的门帘。这时,停车位上一辆熟悉的车子映入我眼帘。
那辆早晨曾经把我眼睛晃过一次的奥迪Q7。
我听到曹汐椋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和尚,我——临时改主意了,不想在这儿吃了。”
他的声音变得僵冷。
“哦。”我当然只能装糊涂。然后我想起早晨看到的,舒婉葭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们无疑是——吵架了。
“我不认识别的地方了,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吧。”他对我一笑,笑的很勉强。
我想了想,也不提建议,便径直开车,他也开口,空气变得沉闷着。路过一家麦当劳得来速,我直接买了两份汉堡。
“干嘛?不用我请了?”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去河边吧。”我把纸袋扔到座位旁,笑出两个酒窝给他看。
“这儿离阳河湾公园不远了,那儿有S市最漂亮的沿河公路。我带你去野餐好不好?”
他皱眉毛,习惯性地想反驳,可是这个提议无疑打动了他,于是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点头了。
我就喜欢看他反过来被我掌控的那一瞬的表情,颐指气使的派头顿时变成小孩子一样的迷惑,那时候,他的眼睛,从微微眯起瞪得有点圆,变成像京剧中的杏核眼,而嘴巴会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来一点点,带点赌气似的。他和我正相反,我的孩子气表现在外面,他的孩子气却是本身固有的,只是平时被掩盖住了。
只有十分钟,车子开进了公园里,绕到沿河公路上,这个我没有夸张,虽然S市是个谈不上依山傍水的清秀城市,但这条沿河修建的公路真的很美,特别在这个季节,有着北方城市稍纵即逝的绿叶季节,装点着五颜六色盛开的鲜花,正午阳光下,风中被曝晒出青草的味道,——那是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
一阵清凉的风猛地冲进车子里,我深吸一大口气。
“啊——好舒服!”我夸张的大叫,他那点情绪似乎消散了,应和着我的夸张,微微笑起来。
“你知道吗?”我大声说,“现在这种感觉,就像在约会,就像第一次约心仪女生出来时,那样的开心,带着别无所求的幸福感。”
对应这句话的,我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顺势搂住了他肩膀,在他没防备的时候,就把他的头硬靠到我肩膀上,就像兴之所至,突然拥抱女朋友。
“和尚!”他要习惯性绷脸,但是我就早有防备,一抱之下便松开,然后不等他下一句,突然地就停了车。
“吃饭吧。”我举起纸袋,笑眯眯的,憋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17
17、16。你可以把我当哥们 。。。
吃过了饭,坐在河边,身边是他,心情大好。
那时候我想,真的,希望身边永远会是他。
“你要不要学车?我有个朋友开驾校的,可以免费教你。”
“谢了,想学的时候再说吧。”他一口回绝。
“也可以让你媳妇学。”我试探的一句。
“她早就有驾照了,还刚刚买了辆开着。”他口气淡淡,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怎么啦,这口气酸的。”
“没酸,只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
不过那表情,可不是“点”的问题。
——来这儿一周,就能提Q7的现车,可能吗?
我阴暗地觉得自己也许猜到了他们夫妻吵架的真相。
“也对,”我嘟囔了一句,“Q7太招摇了,犯不上。”
——糟——糕——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猛然转头,盯住我。
“什么意思,和尚?你在套我话?”
我没吭声,这种事情说与不说,都很尴尬。
“说吧,你早上等了多久?”
“没多久……”
“我妻子出门比我至少早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你起码等了我一个小时。”
他猛地站起身。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开始把你当作一个朋友的时候,你就挑战我底线?你看到饭店那辆车了,你知道我和妻子发生了问题,但是你装糊涂,不仅装糊涂还套我的话。”
他越说越气起来。
“和尚,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也站起来。
“我没想知道什么,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你,但是又不愿你尴尬。仅此而已。”
“好啊,现在你知道了?我和妻子吵架了,你可以幸灾乐祸了,可以笑出声,没关系,可以讽刺我,就像曾经讽刺过我的那样。”
我急了,吼起来:“我去那儿不是为了偷窥你们隐私。我早去一个小时,等的是你,不是你媳妇!”
这话似乎能让他平静一些。
“我以前那些都是扯淡,都是气话,”我继续说。
——不管怎么样,不要用那种眼神审视我,冰冷冷的让我委屈。
“你就当我是嫉妒行不行?不要介意那些。”
“嫉妒?”他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你们在看我笑话,而我这辈子,自从进了家丽,就始终都在演一场大笑话。”
突如其来的,他的眼泪涌了上来。
我惊住了,我没想到他会哭,而且,居然是眼泪流下来的那种哭法。而且,我突然发现自己心痛了,我见不得他哭,哪怕是莫名其妙的哭。
“我真的——没看你笑话。”
他只是摇头,摇了摇头以后,转身要走,这我可不能同意了,我一把抓住他:“你干吗?”
“离开。”
“这可是公园里面的路,出去才能打到车。”
我们僵持住了,我恢复权威的口吻:“你不要像个孩子那样耍脾气,想回去,我带你回去。笑话什么的不用和我说,我们是哥们,不提这种没味的话。”
我把他揪进车子里,停了一会,然后,我揽过了他,他坚持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没有兄弟姐妹吧?”我猜测地问。他摇头。
“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他苦笑。
“所以,只会积攒压力,不会释放压力。”
从我这个方向看下去,他长的睫毛刷子一样整齐,因为激动,微微抖着。
“对你有企图也好,做朋友也好,我是真心的,而且,是不会对你有威胁的人,所以——记着我这句话,难受了可以和我说,真的。”我诚恳说话的时候,声音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我们吵架,然后她离家出走了。”他慢慢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追她回来?女人要人哄的。”
他不吭声,随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不懂,和尚,这次和以往不同,没可能了。”
他用了一种特别的、自暴自弃地口吻:“我,这辈子也许再也走不出舒家这个怪圈了。”
“你是男人,男人要有担当的。”
他不置可否,然后他说:“和尚,知道我为什么在工作上要这么和你争?——因为这是我做人的最后尊严。”
………………………………
办公室里,我给余总打电话。
“合同上只能按五折来。”我说。
预料到他要发火我马上又补充:“我把部门预留提点给你,但是合同上不能体现。”
对方沉默一下,然后问:“多少?”
“八个点。”
——这样我将面对老总的质疑,毕竟这八个点我没权利让,但是我觉得凭着一贯的良好表现,应该能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