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生重校能。莫尧本来睡的很好,却是被麻药过劲疼醒的,他突然睁开眼睛,狠瞪着天花板,呲着牙挤出一句“媳妇儿,疼。”
花斐君见他醒了,紧张的扑在他面前,“莫莫!能忍吗?太疼了我叫护士给你拿药!”
莫尧爸妈和原城也围了上来,莫尧皱了皱眉,“再看收费了啊,没事,就是有点疼……”
莫尧妈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坐在椅子就开哭了,莫尧爸也红着眼眶,一看也是哭过的样子,花斐君眼底满满都是担心,就连一直能淡然处之的原城也愁眉不展。
他闭上眼睛,心里那个支撑着信念的小支架砰然倒塌,无奈的轻叹口气,淡声道:“我再睡一会。”
“睡吧,我陪着你。”花斐君轻轻握着他的手,坐在他的身边。
原城把莫尧爸妈带出病房,找了一处长椅让他们坐下,“让花斐君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听君子的,你们别太难过,这个事情况好的五年八年十几二十几年都有,心态很重要,精神好了身体自己能好一些。”
莫尧听到父母和原城出去了,倏地睁开眼睛,眼泪片刻不忍的流下来,“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花斐君红着眼眶抬手帮他擦掉眼泪,吻了吻他的睫毛,轻声道:“莫莫,坚强一点,医生说可以通过放化疗控制,好好保持心态,积极配合治疗,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复发过,没准咱们就长命百岁了,你还疼吗?”
莫尧皱着眉头笑了笑,“刚才一伤心忘了疼了,你一提醒,就又疼了。”
“忍一忍,我陪着你。”
“媳妇儿,”莫尧侧过头,身体上的虚弱导致他连转头都比平时慢了很多,他满目不舍的望着花斐君,“我不想死,让医生救救我吧,我好不容易等到你爱上我了,好不甘心……”
花斐君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握着莫尧的手指,用力的点了点头,“别死,莫莫,你不能死,好不容易等到我爱你了,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相爱了,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个人,你要好起来,我想你好起来……”
“花斐君……”莫尧咬了咬牙,押回自己的眼泪,“不哭了,我现在还活着,活着一天就是好事,只要我活着你就别为我哭,真有我迈进棺材里的那天你再哭,我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想和你过一辈子。”
花斐君捂着嘴狠狠的点头,他相信莫尧不会骗他,只是当时的他,忘记了问莫尧,你说的一辈子,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
莫尧再一次向这些庸俗的人类证明了什么叫做的精神力量的强大,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已经能和他妈大战三百回合连水都不用喝一口。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还皱着眉头看着人家抱怨,能不能换个漂亮护士来打针,到底能不能,他要投诉,他要上诉!
医生寡淡的看了他一眼,“精神不错,继续保持。”
花斐君拿来毛巾帮他擦脸,柔软的毛巾接触在皮肤上,让人舒坦的想张开全部毛孔,他笑着对莫尧说,“莫莫,你保持好精神,但是不要精神大劲,小心原城带你去看精神科。”
看起来似乎,大病一场的人不是他,他换了新的病房,对床住着一个肺癌晚期的妇女,丈夫跑了,只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在照顾他,小孩很爱说话,没事就拉着花斐君和莫尧东拉西扯,原城买来的水果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直到一个傍晚那个妇女突然说想喝鲫鱼汤,小孩跑出医院外面的饭店定了一份鲫鱼汤,难得的那个女人居然还能坐起来,吃了一大碗,精神好了很多,晚上一直都不肯睡,拉着儿子聊了很久。
第二天中午,花斐君带着莫尧和莫尧妈下楼吃饭,顺便躺在草地上晒了会太阳,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旁边的床已经空了,他们以为转了病房,晚一些的时候,小孩儿自己红着眼睛跑回来,把妇女放在床脚的最后一点东西带走。
“转哪屋了?”莫尧没看到小男孩红着眼眶,问的一派轻松。
男孩儿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对着莫尧说:“我走了,不用给我留苹果了,以后我不来了。”
“嗯?”莫尧一愣,心里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你……”
“我妈没了,我再也不用来医院了,你快点好起来回家吧。”说完头也不回的抱着母亲的东西跑了出去。
花斐君站在床尾看着莫尧,心疼的无以复加,他清楚的看到了莫尧眼中的那一丝恐惧,虽然它短暂到转瞬即逝。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这是他住院以来最不愉快的插曲,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就没有了,他几乎是亟不可待的,就要离开医院,这是一个无论阳光怎么曝晒都很阴霾的地方。
莫尧的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他们申请了提前出院。
而由于莫尧的身体关系,奶茶店不得不再次招聘,这回算做彻底把花斐君和他两个人解放,大部分时间他们就坐在门口晒太阳,小两口一人搬个小板凳卿卿我我的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莫尧的单口相声表演,花斐君小学生一样认真的在听,不过好在他们都很快乐。
花斐君买了一辆新自行车,原本的每日由莫尧带他转一圈变成了他带莫尧转一圈,为了能带上莫尧转圈,他练了很久的自行车,他们家小时候没有这东西,他没骑过,原城扶着车把教了他很久都不得要领,最后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原城说:不行你就乱骑吧,摔一跤就会了,我小时候就是摔一跤就会了。
虽然这个方法听起来不是很人道也不人性化,但是居然很奏效。花斐君歪歪扭扭的骑了上去,没等骑出几米就一跟头栽倒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再爬上车就能嗖嗖跑了。
就连去化疗的时候,莫尧吐的脸色发青,回头还是能大吃特吃,大不了吃完了再吐,花斐君看着莫尧妈做的一桌子高营养食物,再看着莫尧视死如归的吃掉,然后趴在马桶上吐到虚脱,心里就跟用刀绞一样。
莫尧不以为然,他惨白着一张脸安慰他:东西得吃啊,不吃都没力气吐了。
当医生拿着他的检查报告笑着对莫尧说,控制的相当好,暂时不用再放化疗,过两个月来复查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半年复查一次了。
这无疑是值得举家欢庆的一件事,莫尧父母终于能安心的回到梨花寨,临走前莫尧千叮万嘱的告诉他爸妈,千万别把他和花斐君的事情告诉花逸父母。
☆、140:今生,来世1(一万字) ☆
临近年关的时候,花逸妈找到了两朵花店。
莫尧当即就要给他妈打电话,想和她谈谈做人守信的问题,思来想去又决定不谈了,这还不如和自己的膝盖谈能更明白。
花斐君也拦住了他,他把三明治放在白色的瓷盘里,配上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莫尧的面前,温柔的说道:“电话不用打了,早晚都要知道,你先吃早餐。”
他对大嫂的到来不意外,他就知道莫尧他妈憋不住几天,没准还在自家门前骂了一架也说不定。
这几年他都没有回家,再见到大嫂的时候,她苍老的他都快认不出,才四十几岁的年纪两鬓就有了丝丝白发,不过人白了些,也胖了一点,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买来让花逸带回去的,看得出来这几年她没吃过什么苦,自从有了两朵花店,花斐君就没让家里人吃过苦。
他有些局促,轻轻叫了一声“大嫂”。
莫尧端着盘子愣在一边,无奈于自己与花斐君差了辈分,他从小就和花逸妈叫“婶”的。
花逸妈站在门口仔仔细细的看了花斐君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君子啊,瘦了这么多啊。”
花斐君吸了吸鼻子,微笑道:“嗯,干吃不胖。”他挪出一张椅子,让花逸妈坐下, 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坐在她的对面,伸手摘掉了她缠在脖子上的围巾,“赶大早来的吧,现在天亮的晚,路又滑,以后别起早走了,多危险,要来也要赶到下午。”
“我习惯起早了,想着要来就赶早来。”
“我大哥还挺好的吧。”
花逸妈眼眶一红,点点头,“挺好的,你大哥让我找你回家过年。”
花斐君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抱歉的笑笑,“我就不回去了,店里得留个人,花逸不是回去了吗?”
“花逸没回家啊,他说他去打工,每年寒暑假都去做假期工”。
“打工?”花斐君不敢置信,他从来没缺过花逸的生活费,难道是他不够钱用又不好意思张嘴和自己要?想想他已经小半年没有见过花逸了,原城说他来吃过几次饭,但是他和莫尧都不在,也没多问就走了。
“嗯,打工去了,锻炼锻炼也行,也不能总让你照顾着,早晚都得自己挣钱花,过年这店就关一关,你和莫尧一起回去吧,我都听莫尧妈说了,你和莫尧……你这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还有了对象,就算隔壁家的孩子也得正式领回去给我和你哥介绍介绍,你要是还当我们是哥哥和嫂子的话,过年就得回家。”
花斐君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一番话来,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大嫂,那个,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回家,我一想到我大哥的腿是因为我没的,我就没脸回去见他。”
“你没脸见他,他腿也回不来了,总不能腿了没了,孩子也没了啊!”
“这事我想想,我先让人给你弄口吃的吧。”他起身出了一号店,让隔壁做了份肉酱意大利面端过来,看她吃完,聊了一会天,最后从柜台拿出五千块钱塞到她的手里,让她置办些年货,再让把人送去车站。
莫尧蹭到他的身后,抱着他的腰轻轻摇着,“媳妇儿,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花斐君侧过头,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吻,“不知道,穿上衣服,出去转一圈。”
他让花逸回来一趟,和他谈谈他打工的问题,不作为任何过分的心思,仅仅是一个叔叔对侄子的责任。
花逸来的时候外面还飘着小雪花,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花斐君也没多说什么,抽出一张卡递给他,“工作辞掉,回家陪陪你爸。”
“你怎么知道的?”
“你妈来了一趟。”
花逸点点头,揣起银行卡,说了一句“我走了”,转身出了奶茶店。
花斐君跟了出去,叫住了他,花逸转身,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双手插进口袋,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干嘛?”
“记得辞了工作,放假多玩玩,趁当学生还有个假期,以偶工作了就没时间了,钱不够花就找我要,反正我挣钱都是给……”花斐君突然顿住,目光转向地面,“走吧。”
“呵……”花逸嘲讽的笑了笑,替他把话说完,“你想说反正你挣钱都是给我花的对吧?”
花斐君眸光清浅的望着他,好像他很久很久都没这么认真的看过花逸了,很熟悉,也很陌生。
“谢谢你的钱,等我找了城里的姑娘结婚,有了体面的工作,这些钱会还给你的。”
花斐君笑笑,“不用,我们之间说什么还不还的。”
“要还的,我们不是不需要还钱的关系。”花逸冷笑道。
花斐君尴尬的点点头,无言以对,站在雪里看着他静静离开。
如果这是他们的结局,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当初就不该留下那么多值得回忆的时光。
雪花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花逸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上,像三年前那个他离家出走的下午,放眼望去前路一片孤独,又是当年他避暑的树下,树叶掉光,干枝上压不住的雪花簌簌掉落,他蹲在树下,抬手拽了一把树枝,然后轻轻一松手,整颗小树都跟着微微晃动,积雪掉下落了一身,他懒着去扶掉,微微拉开衣领,从脖子上摸出带着体温的项链,黑色的颈绳下退了色的吊坠,正是花斐君丢的那枚“小书”。
三年前他从花斐君的抽屉里偷出来,一直带在身上,可笑的是,三年来花斐君从来没有发现过它丢了,也没有发现它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摘下吊坠,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翻看着,这是他们的曾经,不算相爱,但至少不算相厌。他应该扔了这块早就被人遗忘的破铜烂铁,可是他舍不得。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真心想给别人买的礼物,他还记得自己笑得有多开心,手掌松开,吊坠落下时对面花斐君充的神情有多惊喜,那个好看的少年现在长成了男人,然后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如胶似漆,他们的亲密让他觉得自己每一次的出现,都很多余。
莫尧说的对,他是一个只会闯祸的冤家,花斐君现在终于不用和他这个冤家朝夕相伴,应该过的很好吧?他是不是也会在午夜无眠的时候想起为自己付出的那些事,后悔不已。
他拿起吊坠放在唇边吻了吻,带着他体温的金属,曾经也带着那个少年的体温。他能给花斐君的爱,无疑只有手放开,放他一条生路,放己一条生路,就算世上有位置留给同性,也不会有位置留给挚亲。
花斐君还是没有回家过年,他怕一回去全家人都别扭,花逸可能也不想见到他,莫尧也不想回家,但是花斐君还是让他回去,让他初二再回来,不然他妈肯定更看不上他这个儿媳妇,于是除夕的时候,就只剩他和原城两个人。
一个有家不能归,一个无家可归。
原城发现花斐君是个无事忙,没有什么事但是总给自己找事,他似乎总想干点什么然后忘记自己原本是无事可做的,比如打扫房间,反复打扫房间,刷厨房,刷浴室,明明不会包饺子却非要自己和面剁肉馅然后包出一锅肉馅面片汤,原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终于在花斐君擦第三遍地板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君子,歇一会吧,我看你都眼晕,你自己不晕吗?”
“不啊,为什么晕,没事做闲着难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跪在地上擦地板,甚至拿着小牙签去抠犄角旮旯缝隙里的灰。
花斐君一直睡的是莫尧的卧室,原来属于花斐君的卧室是原城在睡。
天快亮的时候原城听见枕头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眯着睁开眼,看见花斐君蹲在床头边上,从床头柜的抽屉最里面翻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两片放进嘴里又拧好瓶盖放回最里面。
“你在吃什么?”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花斐君吓了一跳,就这昏暗的月光瞪着原城,连水都没喝嘎嘣嘎嘣就把药嚼碎咽下去,“西咪替丁。”
原城伸出手,“给我两片,我胃不太舒服,你那个肉馅片汤太折磨人了,再帮我倒点水。”
“你不能吃。”
原城皱眉,“为什么?”
“过期了。”
“那你怎么还吃?你也太会过日子了,几块钱一瓶至于么你……”
“你哪过过我们家那穷日子,我给你倒杯热水吧。”
“嗯……”
花斐君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然后回到莫尧的卧室爬上床。
原城听了听客厅对面的房间没有声音,悄悄拉开抽屉,摸到小药瓶,就着月光仔细辨认瓶子上的字,还真是西咪替丁。
花斐君没有收到花逸的拜年信息和电话,尽管他每一年的除夕都会抱着手机捧着唯一一点点的希望等着,可是花逸的信息从来没有响起来过。他不来信息,花斐君也不敢发去信息,生怕过年还惹个不愉快。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花逸每年都在信息里编了好长好长的祝福语,每次都是想了又想,最后只是存到草稿箱,他想花斐君应该不需要他的祝福了,他从来没有给自己发过祝福的短信,如果他心里还有自己,是无论自己怎样不理睬,他都会发来信息的。他们之间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