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端看着他直乐,刘彦这才知道他是玩笑,他抿了唇,低头不说话了。
凌云端凑近他,说:“不高兴了?其实我更喜欢你现在的工作,你要是跑厂里去了,我上哪去吃这么地道又实惠的小馄饨,你说是吧?”
他这话拍马屁的味道实在太浓厚了,刘彦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而且他也不是小气的人,方才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一点窘迫罢了,于是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生气。
凌云端又说:“你明天和人约在哪里见面?”
他这话题转移得太快,刘彦愣了愣,才说:“就在镇上的饭庄,简简单单吃个饭。”
“你准备跟人结婚吗?”
这话实在太直接,刘彦给憋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就是见个面……谈这个太早了。”
凌云端哦了一声,站起来说:“走吧,我领你去看房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刘彦总觉得自己他凌云端面前就像个脑子不够用的傻瓜,总转不过神来,跟不上别人的节奏,凌云端已经走到房门口了,他才连忙放下水杯跟上去。
第二天凌云端起来时,刘彦已经离开了。
饭桌上放着一碗米粥两个煎包一个咸鸭蛋,是刘彦给他买的。
煎包煎得两面香脆中间绵软,里头的陷十分新鲜,凌云端拿起来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还是小馄饨好吃。”
刘彦回到家里,刘思柏跟尊小佛像一样堵在门口,鼓着腮帮子瞪眼,“爸爸,你昨天没回来!”
刘彦知道昨晚没跟他说清,是自己理亏,连忙陪笑道:“昨天太晚了,打不到回来的车,对不起,害得小柏担心了。早饭吃了没有?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刘思柏又瞪了他一会,才不情不愿让开一条道,勉为其难地说:“要吃炒饭,加两个鸡蛋!”
刘彦乐了,“行,给你两个鸡蛋。”
吃完早饭没多久,温丽琴上门来,对着两父子说:“今天我跟你们一起去,你大哥就不去了,姑娘那边有她妈陪着,到时候我找个借口跟她妈离开,小柏也跟我走,你和她好好谈谈。”
刘彦有些为难,“不用这样吧,大家一起坐着多好,两个人还尴尬。”
刘思柏也附和道:“我要跟爸爸一起,不离开。”
温丽琴拿这一大一小没办法,只好说:“那也行,到时候你看我眼色,知道吧?”
说实在话,刘彦在见到那位袁双双姑娘的时候,很是觉得出乎意料。
在他心里一直以为这位嫁不出去的大姑娘就跟镇上的一般女性一样,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低低地垂在脑后,不出彩的容貌,朴实的打扮,毕竟他所听闻的这位姑娘是十分顾家乖巧的。可现在一见,之前的印象与真人就成两个完全对立的比较了。
迎面走来的女性有一头中长发,笔直地披散在肩上,虽然天气还很冷,她却穿着一件不厚的风衣,勒出细细的腰肢,也衬得双腿笔直修长,她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特别显眼,只这么静静地看着人,就让刘彦红了脸。
温丽琴见刘彦这样,登时面露喜色,热情地招呼来人:“大舅母来了啊,快坐快坐!双双表妹也做,哎呀,双双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老二别愣着,快招呼人啊。”
刘彦红着脸愣愣地站起来跟人打了招呼,温丽琴对那俩母女说:“我们老二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不会说话,做起事来可勤快着呢!”
袁母也说:“跟我们家双双正好像,她也是个闷葫芦,人可乖呢。”
“可不是,早听别人说舅舅家的女儿是个宝,长得好乖巧又能干,还是舅妈你教得好啊。”
两个家长聊成一团,刘彦给刘思柏夹了一块鸡肉,转脸就见袁双双正看着他,她那双眼睛又大又黑,眼里却没什么神彩,刘彦一愣,便猜想人家姑娘大概也不太乐意来相亲,于是只是对她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一顿饭下来刘彦和袁双双没说上两句话,倒是温丽琴跟人家妈妈聊得起劲,等都散了,才问刘彦,“怎么样?姑娘漂亮吧?”
刘彦点点头,“很漂亮。”
“那你有什么想法?下次再约人见见?”
刘彦为难道:“不用了吧,我们不太合适。”
温丽琴急了,“怎么不合适,我看你们不是挺般配的嘛,你哪里不满意了,跟我说说。”
刘彦无奈,“没有哪里不满意,只是人家姑娘还年轻又漂亮,我这样不是拖累她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都二十八了,早轮不到她来挑了,还年轻什么。老二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人家不够好?”
刘彦进退不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袁双双自然是很好的,可是人家不愿意,他总不能一头热吧?只是这话又不能实说,不然他嫂子一咋呼,说不定会害了人姑娘。
他正绞尽脑筋想得辛苦,却没想到刘思柏插了一句嘴,“婶婶,我不喜欢那个阿姨。”
“啊?”温丽琴看向他,问:“你跟婶婶说,为什么不喜欢?”
刘思柏转了转眼珠子,道:“她都不笑,我不喜欢。”
刘彦哭笑不得,温丽琴也是既无奈又好笑,“行了行了,小孩子知道什么,咱们先回家,回家问问你哥的意见。”
刘伟的意见就是刘彦喜欢的就好,不喜欢就拉倒,他不勉强。
于是相亲这事就算是夭折了。
刘彦又开始每天早上买早点晚上卖宵夜的日子。
那天晚上凌云端问他相亲结果怎么样,刘彦摇摇头,说没成。
凌云端便笑了,说:“你还是陪着我一起光棍得了。”
刘彦头也不抬,一句话顶回去:“你那是钻石王老五,只有你看不上别人的份,别人哪敢挑你,我这才是真的光棍。”
凌云端说:“那可未必,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挑人?偏偏还就有人看不上我了。”
刘彦满脸不信,“你跟我说,是谁眼光那么高,连你都不要?”
凌云端看着紧盯住他的这双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笑了事。
刘彦也没指望他真能说出个谁来,谁信呀,他凌云端会没人要?
他把馄饨递过去,忍不住说道:“你别天天吃这个,偶尔也吃点别的呀,这对身体多不好。”
凌云端趁此机会说:“镇上的东西不好吃,我自己又不会做,不然你给我做,或者我去你家蹭饭?你不会把我赶出去吧?咱们老同学一场你可要照顾照顾我的幸福。”
“我做的哪有饭庄的好吃,你这口味太奇怪了。要是不嫌弃就你尽管来我家,只怕你吃上两顿就腻了。”
“怎么会,”凌云端笑道,“我可是个长情的人。”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可谓真诚又温柔,只可惜灯光昏暗,刘彦又低着头,没看见。
“那好,明天早上做白菜粥,就家里自己腌的咸鸭蛋,你吃吗?”
“行,”凌云端比划了一下,“就那天的保温杯,我要满满一整杯,外加两个咸鸭蛋。”
刘彦失笑,终于抬头看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小柏一个样。”
不简单的一大一小
接连几天,刘彦都用保温杯给凌云端送早餐,然后他去卖早点,凌云端开着车去工厂,晚上才回到镇上。
刘彦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他才过年的还在正月里就天天往厂里跑,他也没问,只是每天晚上来拿保温杯,再给他煮份馄饨,第二天又把早餐送来。
正月初十,刘思柏的学校开学,刘彦下午领着他去报了名,回到家里他嫂子神神秘秘把他拉到一边,说前两天那位姑娘想跟他再见见。
刘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了,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袁双双那天坐他对面,她的脸色刘彦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是一百个的不情愿,怎么突然就又想跟他见面了?
温丽琴看他没反应,就催促道:“老二?想什么呢?你倒是给个准话呀,要不要跟人见见?不是我说,双双的条件绝对算是不错的了,配你不算委屈,你再想想吧,总不能因为小柏一句不喜欢就草草地下定论啊,错过了这个,再有下次指不定就没好的了。”
刘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支支吾吾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进了家门,刘思柏正坐在桌边翻新书,见他来了,睁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问:“爸爸,婶婶找你干什么?”
刘彦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婶婶让我跟那天的阿姨再见见,你说,爸爸该不该去?”
刘思柏鼓着嘴,说:“什么时候?我上课了吗?”
“嗯,两天后,你已经上课了。”
“可是,”刘思柏跳下凳子,拉着刘彦的手坐在他身边,“我想跟你一起去。”
刘彦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还不知道去不去呢,你又要来参和。”
刘思柏不管,“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
刘彦没说话,刘思柏小大人样凑近他耳边,悄悄话般问:“爸爸,你是不是喜欢哪个阿姨?”
即使明知儿子什么都不懂,刘彦还是给弄了个大红脸,他咳了一声,说:“别瞎说,没有的事。”
刘思柏瘪嘴瞪眼,“你骗人!那天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偷瞄那个阿姨,我都看见了!”
刘彦连忙捂住他的嘴,向门边望了望,没人,才松下一口气,他转头难得在儿子面前板正了脸,说:“不许瞎说,爸爸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样说让别人听见可怎么办。”
刘思柏也跟他倔上了,眼睛瞪得圆咕噜的,“我说有就是有!不然你干嘛看她?!”
“……”刘彦语塞,总不能说他老看人是觉得她跟一般人不一样吧。他心里确实是这样觉得,袁双双不论从气质还是从外貌上看,都不像是镇上的人,倒跟凌云端一般,有一股城里来的那种好像高高在上优人一等的感觉。当然,这不是说他们两个就是瞧不起别人了,只是在外人看来,他们都不容易亲近,哪怕他们再和善,你也能觉察自己与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想七想八,又想起那天凌云端说的光棍理论,不免在心里悄悄地将这两人放在一块,然后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不然把袁双双介绍给凌云端?他俩倒是挺般配,郎才女貌的。
刘思柏坐在一边干瞪眼,见刘彦不理他也不解释,他瘪瘪嘴抽抽鼻子,低头坐回刚才的位置。
刘彦想了一阵,最终觉得这事也只是想想,以凌云端的本事,哪需要别人该他介绍,怕是早就挑花眼了,才到现在也没安定下来。他转头想问问儿子到底要不要去跟人见面,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人,刘思柏正坐在桌边抹鼻子呢。
刘彦来不及疑惑他怎么了,就先心疼上了。
乖儿子翻着书,翻一页抹一把眼泪,再翻一页吸吸鼻子,眼泪无声地掉,嘴唇咬得发白,就是不出声,大大的眼眶红通通的,谁看了不心疼。
他忙上前把儿子揽住,从墙边挂绳上抽了条毛巾给他擦脸,边擦边问:“怎么了这是,啊?爸爸说错话了?都是我胡说八道,你别哭呀。”
他在脑子里努力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想来想去就是那一句板着脸的“不许瞎说”,可那是一时心急才脱口而出的,他本意绝不是要呵斥儿子。
“你乖乖的,快别哭了,爸爸不是骂你,都是我胡说八道,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刘思柏抽抽噎噎地回道:“我是不大、大人,我是小人!”
“行行行,你是小人,我是大人,你小人别记大人过好不好?”
刘思柏还在断断续续地哭,许久才说:“你说……为什么要看她?你就、就是喜欢她!”
刘彦愣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儿子纠结的是这个问题,他无可奈何道:“我真没喜欢她,你相信爸爸,爸爸都听你的,以后不去相亲了,好不好?”
刘思柏吸着鼻子,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刘彦算是想清楚了,刘思柏之前看似大方地让他去相亲,让他再找一个,都是假的,他在这里等着呢,只要刘彦一有喜欢人的意思,他就哭就闹,总不让人成事。现在的小孩子啊,一个个鬼机灵的。
刘思柏让他给自己擦脸,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了,“爸爸,这个阿姨还是跟她见见吧,我跟你一起去。”
刘彦还能说什么?
“行,都听你的,就明天,趁你没上课一起去。”
晚上他跟凌云端闲扯,就把这事给说了,末了感叹,“咱们当初怎么就没这么多鬼灵精怪的心思呢?”
他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每天下课,就提着破竹篮,跟在刘伟身后去捡大队收割剩下的稻穗、番薯、土豆、花生,夏天光着身子下水捞鱼,整天搞得黑溜溜脏兮兮的。学习倒是挺认真,可就是脑子不好使学不进去,一做作业一考试就泪眼汪汪。就算后来大了,一考试就想哭的习惯还是没变,不然他也不至于那样崇拜天天第一名的凌云端。
凌云端却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你明天还要去相亲?”
“啊?也……也不是,再怎么样总不能驳了人家姑娘的面子吧,我看她也是不太乐意的,多半是她家里人的意思,我去跟她讲清楚就行了。”
凌云端挑着眉,没说话。
刘彦又絮絮叨叨道:“我看那姑娘的品貌,镇上就没有人能配得上的,听说她当初一直在大城市工作,怎么就没想着在外边找一个人嫁了呢?她父母也是太心急,这么好的女儿又不会嫁不出去,干嘛逼得这样紧。我觉得吧,主要还是在别人,总有人喜欢说些闲话,人家姑娘嫁不嫁碍你什么事了,干嘛天天盯着人不放呀。这么个好姑娘,草草嫁了多可惜。你说是吧?”
凌云端拄着脚听,刘彦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等刘彦抬头问他意见,他蹦出一句:“你喜欢她?”
“啊?!”刘彦被口水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他连忙说:“可不能乱说话,这不是坏人名声嘛。我不就是感叹两句么,怎么都这么问我,人姑娘长得好看还不许我看了?还不许我说了?”
他越说越激动,凌云端听他说完,却突然笑了,“急什么,没不让你看不让你说。只是你总说会坏了别人的名声,可你想想看,我也没说什么,倒是你,一张嘴就姑娘这样这样姑娘那样那样的,怎么不让人多想。”
刘彦狐疑,“真的么?”
“当然,”凌云端说得一脸正经,“你要是不说别人怎么会瞎想?”“那、那可怎么办?”刘彦急了,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嘛?!
凌云端慢条斯理道:“不急,你现在只是跟我说了,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我不说,你也别说。要是有人问你相亲结果怎么样,你就说没成,其他什么也不讲,这不就好了。”
“能行吗?”
“只有这个办法了,你见天姑娘姑娘地说了这么几天,现在补救兴许还来得及。”
刘彦紧紧闭了嘴,半天才呐呐道:“我、我再也不再人前提起她了。”
凌云端满意地点点头,然而没过多久,刘彦又忍不住了,“我就是觉得这么个好姑娘,太可惜了。”
凌云端嘴角抽了抽,眯着眼睛问,“你明天跟人约在哪,什么时候?”
刘彦不明所以,老实说:“明天上午十一点,新桥饭庄。”
“我跟你一块去。”凌云端说得极为顺畅,好像他不是要打扰人相亲而是要请人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刘彦傻眼了,“你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你说的姑娘到底有多好,你不是说可惜么,我去看看到底有多可惜。”
“你、你、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