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父子)- 第27部分

　　
　　叶檀云向来懂得欣赏各种人才，尽管对方的立场与自己不同。孙曜齐这麽快就能振作，其一原因是他从小接受的训练使然，再者便是他根本就心知肚明，对弟弟私下的举动了如指掌。
　　
　　方才孙曜齐所表现出的挫败和讶异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他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兄弟阋墙的戏码历代皆有、绝不称奇，但以孙曜齐的恢复情绪的速度，和他浏览调查资料时的态度，叶檀云推测这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属於他们兄弟间的事情，外人无法干涉。
　　
　　「你任由孙曜行胡来，用整个孙家当赌注，看似一败涂地，但真相谁知道呢？孙老爷子的教育挺成功的。」叶檀云的手指在大腿上轻敲著，看起来很惬意，彷佛就是以长辈的身份来关心後辈，而非严肃的谈判。「无所谓，我来是确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孙曜齐挑了挑眉，没应答，只是看著杨珩又取出一张纸，上头是一张影印放大的照片。
　　
　　「这不是……」
　　
　　「我要这个人。」叶檀云直接提出要求，不给予拒绝的权利，「你该明白，惹我不快的是孙曜行。」威胁之语出口，似乎在暗示若不答应，未来只要逮到了孙曜行，如何处置就是叶家的事情，没有孙曜齐插手的机会。
　　
　　孙曜齐本来不是会轻易的妥协的人，尽管他和叶檀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但他自知拥有的管道和人才比不过对方。弱点一旦被掌握，他就没有反击的能力。反正答应叶檀云的要求，他也没什麽太大的损失。
　　
　　耸了耸肩，孙曜齐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机，拨通电话吩咐道：「把Joy带上来，立刻。」
　　
　　切断电话後，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等待的宁静，孙曜齐不自觉地又往桌上那张照片看去，沉下脸色，烦躁的情绪外显。
　　
　　没多久，一个瘦弱的少年被人从外头强制推了进来，重重摔倒在叶檀云的沙发旁，没人上前搀扶。少年跌倒後也没再站起来，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体大力的颤抖，可见得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是什麽处境了。
　　
　　「抬头。」叶檀云居高临下的睥睨著地上的少年，语气冰冷刺骨。
　　
　　少年缓缓地抬头，周遭不少人在看见他的长相时都倒抽口气，因为和他们的小少爷长得一模一样。这名少年，拥有和叶轻完全相同的容貌，完全能以假乱真；也是因为这点，他才会被带到叶檀云的面前。
　　
　　「脸是假的吧。」叶檀云的目光迅速地在少年身上打量一圈，紧蹙的眉头显露他的心情。
　　
　　「是……是整的……」
　　
　　听见少年的回答，叶檀云就撇开视线，看向对座的男子。若叶檀云对少年是纯粹的不悦，那麽孙曜齐看著少年的眼神就是满满的厌恶。
　　
　　察觉到叶檀云等待解释的目光，孙曜齐叹了一口气，笑著说：「他喜欢叶轻，所以我讨厌。只是个恶作剧，这人就任您处理。」
　　
　　无视孙曜齐虚假的无奈表情，叶檀云喊道：「杨珩。」
　　
　　被点到名的杨珩立即明白主子的意思，绕到少年的身後，取出配枪对准他的後脑杓。
　　
　　「不、我不想……」在少年後知後觉回头的刹那，一颗子弹由後脑进、额头出，结束了他短暂的生命。
　　
　　少年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抬了出去，谁也没留恋、多看一眼。
　　
　　「真残酷。」孙曜齐摆出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奇问道：「云爷，看著那张脸，您难道没有一丝怜悯或不舍吗？」
　　
　　「没有……可惜，他命不好。」叶檀云毫不留情的说，「至於你——」




☆、第二十三章　…2

　　「哟，小家伙。」Gary叼著菸，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淡淡瞥一眼刚睡醒的叶轻，调侃道：「你想家了吗？」
　　
　　「没有，别每天问我这个问题。」
　　
　　「哦……或许你想的不是家，而是某个人。」
　　
　　叶轻双手捧著杯子，嗅著杯里黑咖啡的香味，没有喝，纯粹是贪恋这股熟悉又曾令他感到幸福的味道。在海边的「家」里，因为没有喝惯的茶叶和惯用的茶具，叶檀云为了提神就会煮一壶咖啡。
　　
　　Gary说的没错，他想那个「家」，想那个人。叶轻後悔了，在看著叶檀云将牛奶喝完的时候，他就彻底後悔了。但他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选择逃避——逃离男人温柔的织网，对自己初萌芽的感情视而不见。
　　
　　「不喝就别浪费我的咖啡豆！」
　　
　　Gary白了叶轻一眼，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咖啡，走进厨房拿了一个大玻璃杯把咖啡全倒进去，再从冰箱取出牛奶把整个玻璃杯装满，立刻变成一杯冰拿铁。他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悠哉地在沙发坐下，双脚跨在桌子上交叠，开了电视转到新闻台。
　　
　　叶轻坐到Gary身旁，盘起腿，跟著他一起注视著电视萤幕。新闻正在报导一位富有名望的议员接连爆出丑闻，收贿、买春、与黑道合作等等，媒体包围了议员住的豪宅，记者和摄影师等人将出入口挤得水泄不通，官夫人戴著墨镜在保镖的护卫下匆忙上车，不见其大方从容。
　　
　　下则新闻则是这则报导的後续调查，指出与该议员合作的是一间大型贸易公司，这间公司属於孙家名下，而孙家的黑道背景也是众所皆知的。他们透过黑道的人脉进行非法交易，甚至牵涉到武器和毒品的走私，从中获利良多，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准备一网打尽。消息指出与此案有关连的名家政客不只一人，许多名字都被贴上标签。
　　
　　最後，因有孙家陷入财务危机的传闻，先是大量裁员、工厂停工等，新闻出现了叶牙的身影，说叶家有意收购孙家的企业，两方往来密切。但两方的对外发言人皆没有明确的说法，更有人透露总裁孙曜齐为了逃避责任，目前下落不明。
　　
　　记者的询问、人群的吵杂和受访者的回避，无解答的新闻可看性几乎是零。叶轻偷偷观察Gary的表情，然而Gary只是把电视关了，静静地喝著冰拿铁，脸色凝重，一语不发。
　　
　　「……你想家了吗？」叶轻出声问道。
　　
　　「闭嘴，小鬼。」
　　
　　Gary的低喝声没有吓到叶轻，他接著问：「事情如你所愿，不满意吗？」
　　
　　「哼！」Gary冷笑，「你太天真了！事情哪有这麽容易解决。」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报导不单纯，有人刻意制造的。」Gary手掌握得死紧，青筋突起，可见他情绪的激动程度，「你以为孙家这麽好弄倒？就算有人推波助澜，也无法在两个星期内就让它结束。要码是孙曜齐耍阴招，要不然……」
　　
　　叶轻微微皱眉，他不喜欢Gary此刻充满阴郁的表情，也因为他情绪转变得太快，叶轻感到些许不安。
　　
　　「你想说什麽？」
　　
　　Gary直视叶轻清澈的蓝眼，整个人瞬间逼近，在距离三公分时停下，一字一句、清楚的说：「要不然就是叶檀云在耍我们……哦不，只有我。」
　　
　　「看来他不怎麽在乎你嘛。」Gary低声笑道，眼神阴狠，「竟然不担心我真的对你下毒手。」
　　
　　叶轻不否认在听到Gary的话时，心隐隐抽痛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跟一个心情不好的人认真就太可笑了。
　　
　　「要假借别人之手，就该想到这个可能性不是吗？」叶轻鼓起勇气直盯著Gary因愤怒而些微扭曲的脸孔，不怕死地继续说：「我不懂，既然你希望孙家能家破人亡，为何不自己从中破坏到底？你真以为叶檀云会听你的？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任你操控。说到底，你根本不敢面对这一切。」
　　
　　「小鬼，你在说什麽鬼话？」Gary用力推开叶轻，拉开两人的距离，不屑的看著他。
　　
　　「若你真的亲自下手，是不是怕会看到憎恨、厌恶的眼神？」这回换叶轻逼近Gary，他笃定的说：「肯定有个人，是你做决定的绊脚石。」
　　
　　Gary眯起眼，认真仔细的将叶轻从头至脚扫了一遍，哼声道：「你对爱情开窍後，不会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因为某人患得患失吧？小家伙，没有人能阻挡我做决定，这也是你会在这里的原因。」
　　
　　「你错了，我会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走。走去哪里无所谓，你只是其中一个选择。」叶轻无视Gary释放出杀意的眼神，「害怕有什麽不好承认的？我会离开，就是因为我怕。」
　　
　　怕真的会爱上叶檀云、怕爱上了就愈陷愈深、怕总有一天会压抑不住……怕哪天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感，被周遭人、甚至是叶檀云发现的时候，会看见嫌恶、轻视的眼神。
　　
　　「而你，需要一个藉口、需要有人陪伴，所以我在这里。」
　　
　　被叶轻那双过於直率、乾净的眼睛牢牢锁定住，Gary觉得无所适从，有种全身被剥光的错觉。
　　
　　「……讲得你好像都懂一样。」Gary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垂著头闪避叶轻的注视，道：「老实说我喜欢你，但更讨厌你。」
　　
　　Gary明显矛盾的话让叶轻面露不解，他恢复成原本盘腿的姿势，两人各据沙发一端，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瓦解。
　　
　　「第一次见面，不杀你是因为觉得你和我很像。」Gary用力叹口气，开始叙述起往事，「对世界绝望、放空灵魂，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没感觉……真好，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活得这麽痛苦。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你竟然会怕？哦，这对我可不是好消息。」
　　
　　「为什麽？」
　　
　　「会怕，有感觉，表示你没麻木，对这世界还存有希冀。你很幸运，有人拯救你、有人肯疼惜你……我呢，被人拉了一把，却发现自己还处在黑暗里。」
　　
　　望著Gary平静的面容，叶轻眉头蹙紧，终於明白当年黎晴、叶妃、叶檀云……所有人看见自己的感受。
　　
　　「小家伙，告诉我黎晴和叶檀云对你有什麽差别，爱上自己老爸可不是什麽正常事啊。」Gary用手撑著下巴，拿起拿铁喝了一大口。
　　
　　叶轻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困惑，因为黎晴和叶檀云在他的认知中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带来的感受也大不相同。他思考了许久，久到Gary都把饮料喝完了，还是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解释。
　　
　　「……如果说我把自己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牢房，黎晴就是突然出现的窗，带来一片蓝天和阳光。渐渐地，牢房有了门，开了锁，在我还犹豫不决的时候，黎晴救了我一命，成为我踏出房门的原因。」叶轻说到这里，心情变得很明朗，或者说只要想到黎晴的好，他就能感受到来自那片蓝天的温暖。
　　
　　「该说你不愧是搞艺术的吗？形容个人都能讲成这样。」Gary用小指掏掏耳朵，似乎快听不下去了，但他还是问了：「那麽云爷呢？风？小鸟？」
　　
　　叶轻莞尔摇头，道：「我凭著自己的力量往前走，寻找自己的方向。我知道周遭有很多人陪伴，但後来我才发现，每当我回头的时候，看见的人一定是叶檀云。不管我走得多远，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就是他。」
　　
　　叶檀云总是静静地看著他往前走，亦步亦趋紧紧跟著，用自己的方式在关心他、宠溺他，那不经意的温柔就是使叶轻沦陷的因素。
　　
　　「听起来真是阴魂不散。」Gary不以为意地嗤笑著，「所以说你真的很令人厌恶。」
　　
　　叶轻歪了歪头，对Gary的评语充耳不闻，没放在心上。
　　
　　「你这副空殻，被人用爱填满……而我，靠著对孙家的恨活著，就算复仇成功，却好像愈来愈空虚。」
　　
　　「因为那些都不是你想要的，自然不会满足。」叶轻客观的说。
　　
　　Gary伸出食指摇了摇，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对没资格拥有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你又错了。」叶轻用力抓住那只否定他的食指，说：「你自卑，我可不自卑，我只是怕、想逃。但有一点你是对的，我永远存著一丝希望。」
　　
　　「……你还在期待什麽？」
　　
　　「也不算期待。」叶轻此时的笑容透著成熟的苦涩，似乎在暗笑自己的傻气，「我只是想知道……奶奶说的会不会成真。」
　　
　　想确认自己这次回头，是否依然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第二十四章

　　「主子，找到了！」杨珩难得激动，拿著一份资料就冲进叶檀云的书房。
　　
　　「找到小轻了吗？」叶妃起身一把夺过杨珩手里的资料，快速浏览後，道：「快不得找那麽久，一路上换了三辆车，又躲过大部分的监视器……爸爸，他们在Z市的朝阳山庄！」
　　
　　「一路向东吗？孙家几乎没往东发展，没想到竟然在Z市。」叶牙蹙眉呢喃自语，而後他抬头望向办公桌後的男人，问：「爸爸，你不立即出发吗？」
　　
　　经由叶牙这麽一问，聚集在书房中的几人，瞬间目光全集中在负责发号施令的叶檀云身上。
　　
　　「我正在思考。」叶檀云双手交叠撑在下巴处，一如往常地冷静。
　　
　　在这样急迫的时刻竟然还需要思考，向来敬爱叶檀云的叶妃这下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破口大喊道：「爸爸！小轻在等你去救他啊！你还要思考什麽！」
　　
　　「叶妃，你不明白。」面对情绪上来的女儿，叶檀云皱眉。
　　
　　「我当然不明白！」叶妃这下更气了，手臂被杨珩扯住，但她继续说：「爸爸，你隐瞒所有事情，私下带小轻离家那麽多天，等到人失踪了才让事情曝光。只有你和叶轻明白，其他人什麽都不知道，甚至连Gary那家伙在计画什麽都搞不清楚，你根本不让我们有关心的机会不是吗？」
　　
　　「妃姊，冷静点。」发觉叶檀云神色有变的叶牙，也忍不住出声劝道。
　　
　　「冷静？你让我怎麽冷静啊！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去救小轻耶！」叶妃用力甩开杨珩的手，狠瞪叶牙一眼，快步走到叶檀云前方，双手在桌上大力一拍，怒道：「别再想了！爸爸！」
　　
　　「叶妃！」
　　
　　叶檀云突如其来的大吼，震得众人都退了一步。叶妃的怒火被这麽一吓都冷却了，她显少见到如此失态的叶檀云。
　　
　　「……叶轻不会有事，他是自己走的。」叶檀云深深叹了一口气，双眼闭上倒在椅背上，显露一身倦容疲态，「他早就打算要走，孙曜行刚好给了机会。所以我需要时间，思考我该不该把他带回来。」
　　
　　「怎麽会这样……」叶妃脚步一踉跄，跌坐在沙发上。
　　
　　「叶牙留下，其他人出去。」
　　
　　杨珩上前把资料放在叶檀云的桌子上，扶起还想说些什麽的叶妃，一边安抚一边将人带离书房，而最後离开的方秘书则是负责把门带上，留下叶牙和叶檀云父子两人独处。
　　
　　「爸爸，你有……」叶牙见叶檀云心情不佳，想说先发问，但见他动手开了抽屉，立即闭嘴。
　　
　　叶檀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正是叶轻留下的素描本。在孤儿院的时候送了许多张图，本子因此变得很薄，只剩下几页空白纸。叶檀云打开本子，叶轻画了一张图，他在孤儿院的大树下讲电话；翻到下一页，第二张图是他躺在沙发上熟睡的模样。这张图让叶檀云很惊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拥有如此安稳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