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儿第一次见若水如此严肃地对他说话,撇撇小嘴委屈地说:“可颜儿还不会喊娘亲呢!”
“若水,你恨我吗?”
若水走过去拍拍奉直因为跪下接旨而沾在衣襟上的尘土,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昔:“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我总不能要求你为了我不顾性命地抗旨吧?快去准备下聘之事,我还要和静娴她们整理行礼呢!”
说完又拉着书香过来,让她给奉直跪下,不容抗拒地说:“香儿我已买下,我要为自己的丫头讨个说法,容儿也一岁多了,王爷能否趁王妃尚未进门,先晋她为姨娘?”
奉直点点头:“明天我就秉了娘,正式晋香儿做姨娘!”
若水行礼谢过,牵着翼儿转身走了,卢静娴和书香黯然地看了他一眼,也一起走了,奉直是否封王,她们依然是小妾,可当家主母性情如何,就是与她们生死相关的事了,皇后的妹妹,怎么也不会有若水心性好吧。
因为要赶在热孝期内完婚,又是皇后赐婚,一切从简,省去仪婚和文定两道过程,直接就下聘了。奉纯作为于氏家主,和奉直领着颇为壮观的聘礼队伍,来到田皇后的娘家国子监祭酒田慎之府上下聘,因为聘娶王妃,不需要媒妁,由礼部尚书亲自相陪。
田家向来是清贵门第,与权势素无瓜葛,这也是当初仁宗皇帝选田家滴长女贵为安王妃的原因。安王即位,安王妃册封皇后,田家顿时炽手可热,适龄子女纷纷有人上门提亲,就连庶子女也有人争相聘娶,可是田慎之依然谨守本分,行事中规中矩,每个子女的婚事必要征得田皇后同意。
田家早已接到田皇后的懿旨做好了准备,颇为大儒风范的田慎之亲自在正堂见客,他不顾奉直阻拦,固执地行了大礼后,礼部王尚书先说了一番官话,奉纯上前以于氏家主身份言明来意,田慎之点点头,却目光灼灼地看着奉直:“建德王果真是要聘老夫次女?”
身份虽高,却是晚辈,奉直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回答:“晚辈于奉直蒙皇后娘娘赐婚,不敢有半点虚意!”
田慎之皱皱眉头:“老夫不管钦命懿旨,是以父亲的身份问建德王自个的心意。”
即成事实,愿意又能怎样,不愿意又能怎样?奉直无奈正色回答:“臣诚心聘娶二小姐!”
田慎之欣慰地点点头,捋着胡须说:“建德王诚心就好,姝儿乃老夫最心爱的女儿,若是不能遇良人善待之,老夫宁愿她终老田府,绝不怕世人嘲笑,所以厚颜求建德王真心话!”
奉直肃然起敬,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心里一暖,世上父母谁不疼爱自个儿女到骨子去?可是自己心里有若水,注定要辜负这个一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了,他所做的,只能是和她相敬如宾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田慎之却仍然盯着他等待回答,场面有些尴尬。
王尚书级会察言观色,赶紧打圆场:“田大人多心了,建德王年少倜傥,功绩显赫,田小姐名门闺秀,又得田大人自由悉心教养,两人仍是良配,焉有不善待的道理?建德王毕竟年轻脸皮薄,田大人问这些,当着人面他不好意思说呢!”
田慎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高低贵贱都一样为儿女操心,建德王勿怪老夫失礼!”
奉直已经被他的一番话完全感动,身不由己地说:“田大人放心,奉直虽愚鲁,但也知人夫之道,定会善待令爱,和她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倒不必了,只要建德王真心待她好就行!”屏风后做出一个高贵温婉的中年妇人,笑着打量奉直一番点点头,奉直见她与田皇后面貌颇有相似之处,明白这就是其母田夫人了,赶紧行礼。
田夫人呵呵一笑,目露赞许,显然对奉直十分满意:“建德王不必客气,应该是妾身向你行礼才对!”说完就要下拜,奉直拼命拦住,王尚书呵呵大笑请他们入座,打趣地说:“田大人和田夫人都不必客气,下次见面你们就是翁婿之亲了!”
奉直心里突然沉闷而无奈,他以后若果真只对田曼姝相敬如宾,让她受了冷落,且不说田皇后,这一对爱女心切的父母能容许吗?到时若水又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三 秘信
若水虽然面色平静如常,可大家都看得出她眼里再无了这些天的神采,只默默地指使丫头仆妇们整理着行礼。虽然早就知道要搬离这里,因为他们早就大量好置宅另居,为的就是不受侯府家规的拘束,可以处处按照自个的心意生活,可谁也没想到,搬家这么快就来临了。
布局精巧、富丽清幽的安王府她曾经去过,确是一个好住处,可惜她却做不了女主人,一辈子也做不了,今生今世,她注定做一个每日早起服侍主母梳头洗漱、人前人后卑微温顺的侍妾。
所谓侧妃,不过是个虚名而已,走出去好听一些,在正妃高兴或者需要的时候,可以陪她见一些重要人物,在自个家里,她依然过的是妾的日子!
书香怯怯地说:“其实我和卢姨娘比姐姐还不愿意新王妃进门呢!也不知新王妃是什么心性,别和凌意可一样就好!”
新王妃什么心性,谁也说不来,大家都沉默了,也许再过几天,一切都变了,她们都得每日毕恭毕敬服侍另一个女人,生死安宁,全掌握在她手里。
卢静娴欣慰地看着她们,还好,虽然虹儿离开了,还有她们和自己情同姐妹,也许以后奉直和新王妃琴瑟和谐,和她之间会慢慢淡了,但她好歹有一双儿女和一对好姐妹,也许日子不那么难过呢!
“两位妹妹不要管我,我没有什么想不开。公子已经为我尽力了,试问天下有哪位男子愿意为一个妾室甘做庶民?皇上要封他为王,皇后要赐婚,他也是没法子的事,强行抗旨死的不是他一个,先不说别人,翼儿、容儿和颜儿,他们哪么小,我能忍心他们受半点苦?如果得罪了皇上,可不仅仅是受苦!男子娶妻再正常不过。公子为我不娶,那是他的心意,他娶了是本份,何况皇命难违,我有什么想不通的?”
书香走过去靠在她肩上,安慰她:“公子对姐姐一片深情,未必会真喜欢新王妃,姐姐不要太担心!”
若水坚决地遥遥头:“公子一定要真心喜欢新王妃,夫妻和乐,才能家宅安宁,我不过一个妾室,应该恪守本份就行。公子待新王妃越好,我们的日子越好过,对孩子们也越有利,妹妹们明白这个道理吗?我们猜测新王妃什么心性,对我们好不好,为什么不想想等新王妃进了门,我们应该先真心对她好?如果我们尽了心意,却仍是换不来待见,那也没什么,还好有退路,总不至于活不下去,不要想这么多,还是先整理东西,想着三天后搬家吧!”
卢静娴点点头,更加佩服若水了:“姐姐宽容善良,一定会有好日子的。田家清贵之家,听说家教级严,田皇后对嫔妃们就很款待,想必田二小姐也不会差的,也许我们想的多了。不过好歹公子还为姐姐求得侧妃之位,我知道姐姐不在乎,可身份总是高了许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书香也赶紧说:“对对,朝廷诰命夫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若水为了让她们开心些,就点点头,内心苦笑不已,这个诰命夫人,可是新王妃的姐姐赏的,她什么时候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
小蓝进来了,拿着一个贴子,神秘地说:“小姐,这是守门的家丁送来的,说是一个小乞儿送来的,让亲手交与小姐,还说与云家有关!”
若水心里一动,与云家有关,母亲已经出家,又有虹儿夫妇时时看顾,应该不是会她们了,父亲沓无音讯,会不会是他得知自己和奉直已经回京的消息派人送来的?可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吗?
她赶紧拆开,里面是一封信,若水看了一句脸色就变了:想知道云家人下落吗?请孤身来西山香积庵,倘若告诉别人或带人前来,就永无相见之日!
西山香积庵,凌意可和琴音不是在那里出家为尼吗?难道云家人失踪与凌家有关?就永无相见之日?是不是被凌家关在什么地方呢?
又一想不可能,凌府已经倒台,就是以前被关在什么地方,那些喽罗门恐怕早就散了,凌家产业田宅已尽被抄尽,谁还会再看押?会不会凌意可设下的圈套呢?
思前想后还是打算瞒着众人去一趟,香积庵是名庵,香火旺盛,尼姑众多,凌意可一个弱女子,在佛门清静之地能做出什么事情?大不了言语上占些便宜罢了,倘若自己不去,又该去哪里找到云家人的下落,若水越来越相信父母和姑母一家的失踪与凌家有关系。
她想了想取些银票带上,也许凌意可身无分文想弄些银子花吧,带上总好些。
卢静娴不解地问:“姐姐做什么带那么银票?贴子上到底说些什么?”
若水欲言又止:“也没什么,一个故人有事求我,我这就给她送去!这会府里正忙着,也没人会注意到,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书香担心地说:“姐姐还是派小厮送去算了,要不带上几个人,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放心吧,那是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带人去也不方便,我们还想说说知心话!”
卢静娴有些怀疑,若水刚看信时神色分明不大好呢:“姐姐嫌带人不方便,带静娴总可以吧?去了之后我在外面等你,不进去影响姐姐说话!”
若水想了想点点头,虽是在尼庵,但是单独面对凌意可,想起她的心急还是有些后怕:“那也好,我们坐车去,你在车上等我就成!”
书香担心地说:“姐姐诶能不能说一声到底去哪?万一公子回来问起,我什么也不知,岂不是要被骂死?”
若水一想,等奉直下聘回来,就是他知道后再赶过去,自己和凌意可应该已经见面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不会影响什么,万一有什么事,他在也安全些,可是却不能让书香知道,以她对凌意可的害怕程度,说不定自己前脚走,她后脚就告诉老夫人了。
她想了想,拿起给母亲做了一半的僧尼鞋:“公子若问起,你就说我走时让你做这个就行了!”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六四 险境
若水吩咐小蓝雇好马车在府门口等着,她和卢静娴换上#朴素的衣服出门了,整个侯府都沉浸在奉直封王和即将娶亲的喜悦忙乱中,没人注意到她们离开,守门的家丁知道若水将要册封为建德王侧妃,见她们出门问都没敢问。
坐上马车,若水冷静下来,想起凌意可的心机,有些害怕,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因为云强护送奶娘回蜀尚未返回,就吩咐小蓝回去传云猛云烈跟着,香积庵是安全的,但是路上就不一定了,特别是还有一段山路,如果凌意可心性不改,是不是设下什么圈套就说不来了,有他们在就放心了。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山脚下,只得弃车上山,还好,石阶一直到顶,香积庵的屋顶清晰可见,几位女客正艰难的往上爬,山下有专抬客人上山的轿夫,花些银子罢了,不过除了轿夫男客是坚决不许上去的,云猛和云烈不能踏上石阶一步,若水怕凌意可发觉她带了人来,而且这里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就让卢静娴和小蓝随云猛云烈在山下等她。
卢静娴这才知道她要见的人是凌意可,担心地说:“姐姐小心凌意可有什么圈套!要不我陪你去吧?”
若水安慰她说:“不,我有非常重要的话要问她,你去了她不会说的。妹妹放心吧,香积庵尼姑众多,香火旺盛,并非偏僻之地,她也一介女流,我自会小心!”
香积庵建在修竹绿树丛中,果真是一座名庵,清幽整洁、依山而建、布局精巧。若水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拉住一位尼姑正待问,才想起不知道凌意可的法号是什么。
正为难之际,发觉有人拉她的衣袖,却是已经落了发着灰色缁衣的琴音,不等若水愕然地打量她,琴音示意她禁声,自己径直向前走,若水跟在后面,转过几道小径圆门,来到一个很小的院落,有两间古朴的砖房,隔壁院里一株大槐树枝桠伸过来许多,倒也清静整洁。
若水迟疑了一下,有一点莫名的紧张,她没想到凌意可和琴音竟然单独住着一个院子,那么关上门就只有她们三个了,还好,隔着墙不断有诵经和木鱼声,周围都有人,如果有什么动静别人应该很快能听到,而且院门洞开,门口不时有经过的小尼姑。
推开虚掩的屋门,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若水还是愣住,曾经美艳高贵、风华绝代的凌意可光光的头上有几行十分扎眼的戒疤,穿着干干净净的青灰色粗布缁衣坐在面前,身无半点金玉饰物和锦缎,一幅心如死灰、青灯古佛的样子,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少奶奶!”
“贫尼未然见过施主!”凌意可起身施礼,声音冷寂,不带任何感情。
若水回过神,双手行礼:“见过未然师太!”
凌意可示意琴音:“未尘,你去烧水与云施主煮茶!”
琴音应了一声径直出去,原来未尘是她的法号,若水起了戒心,还好,并未关上屋门,也没有听到关院门的声音,这才暂时放心。
凌意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略带讥讽地说:“施主放心,贫尼已潜心向佛,断不会有所企图,你的人怕是等在山下吧,区区一个尼庵,值得你这样紧张?贫尼不过有些未说的话想告诉施主,也好让施主再无遗憾!”
若水不语,站起身谢过,径直说:“还请未然师太告诉若水,家人到底落于何处,若水定会多添些香火钱。”
“我都忘了,云家虽是贱民,却也是富商呢,难怪施主出手这么大方!”
若水早已打定主意听她言语刻薄,就不再言语,等她说够了自会停下来,也只有她刻薄够了,才肯说出云家下落。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关上,若水心里一惊,凌意可讥讽地说:“施主怕什么?庵规不许私会香客,就是家人探望也要庵主允许,门开着若被人发觉告诉庵主,我还能呆下去吗?”
若水点点头,耐着性子说:“未然师太勿怪,还是请尽早告诉若水家人下落吧!若水定有重谢!”
凌意可依然不语,这时书香端着两盏热气腾腾的茶进来了,两人面前一人放了一杯,若水端起来正待喝,心里一动放了下来,凌意可小心的抿了一口茶,不解地问:“施主为何不喝?此茶虽非什么好茶,却也素净,难道放不了施主的口?”
若水灵机一动说:“谢师太赐茶,只是若水俗人,来时匆忙未能斋戒沐浴,不敢动用佛门器物,怕弄污秽了被佛祖怪罪!”
凌意可索性不理她,自顾自喝茶,若水耐心地看她喝完了又拭了嘴,这才恳切地说:“若水求未然法师告诉亲人下落,法师若有要求,请明示!”
凌意可抬起头,神色一变:“要求?要求就是你喝下这盏茶!”
若水不可置信地盯着茶水,难道果真别有玄机?
凌意可冷冷一笑:“难道佛门清静之地我还向你下毒不成?你不喝,我死也不会说的,你就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家人!”
说完端起若水的茶盏,往自己茶盏里倒了半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贫尼已割断红尘,潜心向佛,不过若不告诉施主云家下落,心里不得清静,好象总有尘事未了,这才约施主过来,谁知施主百般提防,让贫尼好心受辱,喝这半杯茶是想告诉你并未下毒,好还贫尼清白!施主既然没有诚心,那就请归吧,你我再无想见之日!”
见她恼了,不肯再说云家下落,若水慌了,暗怪自己多心,这半盏茶凌意可都敢喝,可见没事,赶紧告罪:“师太未怪,并非若水不信师太,实在是怕污了佛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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