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两个月以前,你再去看看吧。”
奉直激动得脸色都变了,他蓦地转过身:“谢皇上指点,臣这就去看看,若得她们无恙,臣感激皇上一辈子!皇后娘娘那里,还求皇上劝说,切不可让皇后不待见臣!”
看到他闲杂还如此怕田皇后,又想起他昨夜窘迫的样子,李潜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及想起两人曾经并骑同游、举杯共饮、抒怀谈心的情景,又有些伤感地说:“人只道为人君者富拥天下,谁知高处不胜寒之苦?难怪要称孤道寡。奉直只知为爱妾辞官不做,为什么不想想你我的兄弟情义?难道除了辞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有没有两全之策,既不亏待云氏,又能出入朝堂?”
奉直不解地问:“两全之法,此事还有两全之法?臣实在愚钝,想不出还有何计可施?”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四、归意
若水看着站在面前的云强,不可置信地说:“公子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强细细说了打探到的情形,奉直不但已经回京,还封为辅国大将军,前天夜里宫住设宴为他洗尘,并许他休沐三日还朝。
若水不解地问:“侯爷过世,他不告丁忧吗?”
“听说侯府大公子告了丁忧,已辞了官职在家守孝,只袭侯爵并立为家主,因此按制二公子可不用告丁忧。”
若水几乎可以想象,他弱冠刚过,就坐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坐不到的高位上,又人物出众,凌意可因为失贞被休,现在有多少名门闺秀等着嫁他?自己一个年长的妾室,出身、年华、身份皆落了下乘,拿什么去争宠?所能依傍的,不过是一双亲生的儿女而已。
自己从蜀郡一路跟来,波折无数、辗转数地,不就是为了当初那份纯真无暇的情意?到最后,却要落得依傍儿女生活。等他娶了年少美貌的嫡妻,两人并肩而立,携手出入,自己恐怕只有伤神和退缩的份儿,可是当初那份痴心该如何了结,难道自从踏进长安的那一刻起,曾经的真心真意永远成为过往?
书香看到若水听到这个喜讯,却神情寂寥,似是暗怀心事就示意云强退下,云强点点头,又迟疑着说:“有一件事书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小姐?”
书香嗔怪地说:“小姐一向宽厚,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尽管道来!”
云强这才放下心来,神色庄重地说:“昨日午时三刻,凌家大小几十口人已经全部被斩弃市!”
若水和书香闻讯“啊”了一声,这也太惨了,凌相全倾朝野、风光无限之时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地步,可怜凌氏子孙有好出身却没有好下场,若水禁不住问:“那凌家二小姐呢?”
云强迟疑着说:“行刑前一天凌家二小姐和一个叫琴音的丫头被于家二公子求得圣谕救出,本来安置在民宅,谁知昨个下午凌家二小姐已出家为尼了。奴才还听说前承宗皇帝被贬为瑞国公带着一家大小去守皇陵,凌家大小姐作为国公夫人也一起去了,凌家除了两个女儿满门无存。”
若水听完半晌无语,奉直心有不忍救下凌意可和琴音本是意料中事,但是凌意可和琴音绝再进不了于家之门,就是奉直想接她回去也不行,老夫人和夫人绝不能容一个失贞之人。原想着奉直必定会把她当作外室在外安置,虽然没有名份,但以奉直之性情,必定会善待于她,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对一个失贞被休、娘家落败的女子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谁知她竟然年纪轻轻出家为尼了,什么时候凌意可竟然改了性子潜心向佛了,是被于夫人逼迫还是家人尽亡让她心灰意冷?
书香也不解地说:“以少奶奶的性子,不象是轻易服输之人,她定会暂时装作温良屈居外室,等时间久了大家防备之心渐淡,她再伺机设法挑拨,让公子妻妾生事、家宅不宁,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听着不象呀?”
若水淡淡一笑却不言语,于家老夫人和夫人极精明厉害,如何能不明白凌意可的心性?何况她还是罪臣之女,她们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奉直身边?一定会使出什么的手段逼她自尽或出家,出家对凌意可来说,并不是最坏的结局,如果她知道好歹,肯从此转了性儿,潜心向佛,倒也可以善终,就怕如书香所说,她不肯善罢甘休,总会伺机生事。
云强又说:“奴才还听说凌家被弃市后,旧友亲眷皆因畏祸无人理睬,只有于二公子肯出面替凌家满门殓尸安葬,京中上下皆夸二公子重情重义。”
书香见若水半晌无语,摆手让云强先下去,然后看着若水不说话,若水叹口气,幽幽地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若不顾凌家就不是于奉直了,不过有情之人总胜无情,真不知道这是他的好处还是他的短处?”
书香点点头:“公子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呢,不过我相信,在公子心里谁也比不过姐姐,当初少奶奶费尽心思,不惜拉上我们四个一起争宠,也没能夺了公子的心,这点姐姐大可放心!”
若水无奈地说:“我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就是他对我情份淡了,总还有翼儿和颜儿,就是看在他们面上也不会刻薄我的。”
“公子对姐姐的情份怎么会淡呢?他就是娶个嫡妻又能比姐姐强到哪里去?我相信公子现在找不到你一定心急火燎的,姐姐切勿灰心,你现在有翼儿和颜儿撑腰,又有恩于侯府,公子再看重你,谁还再轻视你?”
“就是没人轻视我又能怎样,香儿想想,若公子再娶,我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妾室,要服侍一个风华正茂、出身高贵的嫡妻,称她为姐姐,在她手里讨生活,就算她是一个贤良的,我以后的心情能痛快吗?”
“可小姐留在这里心情更不痛快!你在这里拉扯三个孩子,公子在府里与妻妾恩爱,你孤苦不说,三位小主子也见不着亲爹的面,你岂不是更苦?”田玉莲走了进来,她不满地瞪着若水,拉她坐在妆台前。
“你看看镜中女子,何尝不是风华正茂、美貌可人,哪有半点老去的痕迹?小姐何必自轻自贱?公子还未娶妻你先自怯了,就是他娶了未必心里真正喜欢,公子对你的好你又不是不知,又何必跟自个过不去?明明知道公子已经回京却不去团聚,难道要把他拱手让人?你与于家有恩、与公子有情、又有子女傍身,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回去?老奴明天就带书香爹娘回蜀郡,我在这里小姐处处依赖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若水无语,审视镜中的容颜,虽然没有了当初的骄傲和天真,可是依然肌肤若玉、乌发如云,轻扬的秀眉下是依然清澈如水的明眸,鲜妍饱满的红唇象初绽的花瓣。容颜明媚依旧,风华未褪分毫,为什么心情却如此消沉退缩?
可是她不能退也不甘心退,从跟随奉直逃离蜀郡的那一刻起,注定她从此没有退路。转过头,笑靥如花:“我决定了,三天后咱们就回侯府!”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五、重逢
奉直满含期待地看着李潜,恭恭敬敬地说:“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李潜心里嗟叹了一声,明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为什么自己却甘之如饴?到底是为了与奉直的兄弟情份,还是为了那个女子曾经清新明媚的笑颜?或许都有吧,有时候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明白自个的心意。
“奉直有无想过,即使你辞官以后可再不娶妻,你心爱的女子一生也只是一个侍妾?所谓之生同寝死同穴,你们百年之后连同穴的资格也没有?她连你于氏家祠也不能入,一辈子虽有你真心相待,可是委委屈屈,受人轻贱,若真心喜她,你过意得去吗?”
奉直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她从来不说自己委屈,臣心里明白却无可奈何,只能尽力让她少受些委屈。臣回家后就用皇上给的赏赐置宅另居,她作了侍妾虽然在外不受人待见,但在自个家里没有主母,一切全由她作主,虽然名份低,却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起码能过得舒心些,臣只能尽力而为了!”
李潜同情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委屈,自己却无可奈何,这种滋味奉直怕是尝够了,所以才如此绝要辞官不做。
“奉直如果真要辞去辅国大将军之位,朕若不允,违了奉直弟的心意,朕若允了,天下人必说朕继位之后不容功臣,才逼得你辞官,举国上下大概除了朕没有几个人会信一个前途无量的辅国大将军,会为了一个侍妾辞去官位,朕若允了,这黑锅就背定了!”
奉直赶紧告罪:“臣惶恐,悠悠苍生之嘴臣没法去堵,但臣会尽力澄清的,还请皇上许臣辞官!”
李潜哈哈大笑:“澄清?奉直要向天下人逐一解释吗?你还是先去找回她们再做打算吧!今天时辰不早了,去了怕赶不及,先告诉家里一声,明日朕就派人送你去城南别院,说不定她真在那里等你!”
看着奉直的背影,李潜忽然有一丝预感,若水此时一定就在城南别院!
虽然明知只是猜测,奉直还是疾驰飞奔,无比渴望立即见到她们。苍山怀抱、绿树掩映,清且浅的河水从门前流过,因为已到秋天,山峰五彩斑驳,园子里果实累累,奉直暗暗感叹,真是一个避世而居的好去处。
站在古朴结实的大门前,他反而情怯了,如果她们不在这里可怎么好?那他该去哪里找她们?天下之大,可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他鼓足勇气上前轻轻叩铜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切切地望进去,开门的是一个布衣女子,不象大户人家的家奴,倒象是一个帮佣的村妇。正待开口询问,两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一男一女,男孩比女孩稍大些,他疑惑地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奉直:“你是谁?来这里找谁?”
奉直看着那张小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划过心头,顾不上多想就蹲在他面前,擦擦他额头上的汗:“我来这里找人,你是谁呢?”
小男孩板起小脸严肃地说:“我叫于展翼,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不等奉直回答,女孩口齿不清地说:“我叫小容儿,你呢?”
奉直先是狂喜后是惊讶,狂喜的是她们果真在这里,惊讶的是两个孩子竟然这么大了,他喜极而泣,张开手臂把他们同时抱进怀里。
开门的仆妇吓了一大跳,一边拉奉直的手一边大声喊着:“你是谁?快把小主子放下!”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书香闻声先冲出来,看了一眼却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几个护卫也跑了过来,正待问罪,若水也急急出来了,看到的是奉直把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任由他们用小拳头一边打一边挣扎。
若水呆呆地看着,脚步虚浮,神思恍惚,书香反应过来,挥手让护卫下去,转身进屋去看小展颜。
奉直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他抬起头,若水依门而立,泪如雨下,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奉直放下两个拼命挣扎的孩子,直直看着若水走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田玉莲也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这一幕,虽然她在安靖府的时间几乎没见过奉直,却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带翼儿和容儿走开了,示意仆妇下去,把独处的时光留给两个人。
奉直上下打量着若水:“还好,你和孩子都好好的,让我们一家从此团聚,不留任何遗憾,若在这里找不到你们,若你诚心躲起来不见我,奉直下半生什么也不做,一生一世寻找你们!”
若水看着他经过了磨砺更加成熟的容颜,摇摇头:“怎么会呢?我远巴巴的带着三个孩子从蜀郡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你?”
奉直紧紧抱住她:“那你们为何不回侯府,让我一回来就能看到你们?我走近家门那一刻,有多盼着你抱着孩子和于家人一起来迎接我?离家这么久,边关寂寞苦寒,我是靠每日看着你和翼儿的贴身之物一天天熬过来的,想着有和你们相见的一天,我什么苦都能承受!”
若水轻轻的抽泣着,她委屈、她疑虑、她退缩。分离一年多,她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到处躲避,不就盼着团聚的那一天,把孩子好好的交到他手上?后来瑞王被贬诎、凌家被抄家,她才敢壮着胆子回到京城,可是近乡情怯,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回侯府。
奉直抬起她的头,拭着那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你怕再回府受同样的罪。你放心吧,我已向皇上请辞辅国大将军之职,你知道吗?做了庶民,就没人管我娶不娶妻,我就不用再娶一个嫡妻回来,到时我用皇上的赏赐买一座宅子,咱们离府另居。虽然我不能给你嫡妻的名份,但我绝不再娶一个嫡妻来欺负你,你放心吧,你绝不会再受同样的委屈吗?”
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这种承诺更让人感动?若他肯为自己连高官厚禄都辞了,还有什么疑虑的?
奉直见她不语,以为仍然心有疑虑,恳切地说:“若水,你不信我吗?我已经说服老太太和娘了,她们也应了,皇上答应找到你之后就许我辞职,凌氏已经出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心吧,我不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若水靠在他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把什么都想到了,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自己却疑虑重重,百般退缩,沉浸在旧日恩怨里不能忘怀。
“公子真的不打算再娶亲了?”
奉直点点头:“我不要你再被她们欺负!我更不想象以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却无可奈何,我只想守着你和孩子们安安宁宁地过日子,象我们回长安路上想的一样:饱暖安宁、儿女绕膝!”
“可是公子少年居高位,前途无量,又怎能为若水放弃?老太太和夫人一定会恨死我的,皇上封赏你的官职,又怎能允许你轻易放弃?”
“只要我诚心诚意,她们会理解你的,皇上那里你不用担心,等我找回你,他自会应允。府中有大哥继承世子之位、管理家业,朝中人才济济,哪里会少了我一个?他们不过惋惜一阵子而已,时间长了只要我们过得好,他们就不会再说什么,说不定还羡慕呢!”
若水点点头,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还能不信他?瞬间,她做了决定,绝不再退缩,他们一家要在一起生活,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我信你!”,她展颜一笑,泪痕未干,如同细雨中的桃花。
奉直痴痴地看着,移不开眼睛,一如当初。他和她失去的好时光太多,以后再也不会错过了。
“奉直,你不想见我们的女儿吗?”
奉直这才想起母亲说的若水走时已有身孕,听说是女儿,心里一暖,他和若水最无可奈何、不能与人说的、内心最深的遗憾终于得到了慰藉。
两人携手进门去看小展颜,奉直进屋后看见书香正抱着一个婴儿,倒吃了一惊:“香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书香把婴儿递过去:“公子先看看小颜儿吧,等会再说我的事吧,可怜她打生下来,还没见过亲爹的面。”
奉直小心翼翼的抱着熟睡中的小展颜,象抱着一件传世珍宝,亲了亲她可爱的小脸,方才心满意足地对书香说:“这下可以说你是怎么到的这里?”
书香点点头,一五一十说了凌府被抄家奴变卖,若水好心派人赎出她和父母并带到这里安置,让她们母女团聚的情形。说完跪在奉直面前:“奴婢生性胆小怕事,出身下贱,从不敢作他想,只希望以后能守在公子和小姐身边,不要遇个厉害的主母,让我和容儿能有一口安稳饭吃就行。”
奉直一手抱着颜儿一手拉起她:“放心吧,我不会再给你们娶个厉害的主母,若水就是你们的主母了!”
书香惊喜地抬起头:“那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