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和田玉莲面面相觑,来人明明知道她们的身份。若水正待开口说话,田玉莲拉住她,声音冷淡地说:“你们误会了,这里没什么云姨娘,我们只是普通平头百姓,不认识什么于公子!几位请回吧!”
“几位莫怕,我若是有心对付,早就告诉于家了,怎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前来?你们若是信不过,请把门开条缝,让我把这个信物先递进去!”
看他说的在理,若水和奶娘交换了一下眼神,把门开了一条缝,很快有人递过一个小牌子,若水却愣住了,这分明就是奉直送给她的令牌,不是交回安王府了吗?怎么会在这伙人手里?
田玉莲低声说:“能拿着令牌,可能与安王和公子关系非同一般吧?说不定真的是公子捎来了信,还是快开门吧,这伙人不可得罪,他们已经到了门口,想进来易如反掌,还不如咱们开了门迎进来,有事也好商量些!”
若水点点头,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不过这伙人如果是敌人,早就冲进来了,还用得着如此客气,想是自己太过小心了,只是他们居然能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也令人称奇,看来什么地方都不安全。
她吩咐小蓝抱着翼儿先回房,往后退几步,田玉莲开了门。
安王正欣赏这山洼里美丽的景致,暗叹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风光如此迷人,听闻门开了,立即掉转头,却惊呆了。
门里,霍然站着一位素衣简服的美貌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肚子明显突起,正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虽然不复那个下午的单纯明媚,也没有了清新灿烂的笑容,他却还是认了出来,她就是自己一见倾心、心心念念不能相忘,却不苦苦追寻不知所终的女子!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二章 距离
若水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着装简单却气度极为不凡的黑衣男子,为他眼里的表情不安而疑惑。
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却满眼的惊喜、心痛、伤感甚至无奈,难道他们曾有所交集,那为什么自己全无印象,或者他认错了人?
安王也呆呆地盯着她,她竟然就是奉直的心上人,他的兄弟的女人,为别人生儿育女的女人。他听奉直说了无数遍的女人,也在心里同情、叹惜了无数遍的女子。
那日初见时,阳光温热,人流如织,她的笑容灿如夏花,春水一般明媚的眸子照亮了他的眼和他的心,似乎只要拥有了这样的女子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任何不幸和烦恼。
可是每次见奉直,都亲耳听他说他们的一点一滴,她所经受的种种折磨,听得他一个素未谋面的局外人都唏嘘不已,那么她是怎么一步步挣扎着出来的?依然如玉的模样,身后却没有了春日的暖阳,依然丰润的红唇,却不见了唇角的笑靥,依然清澈明净的眸子,却没有了当初的单纯和欢欣。
是什么改变了她?沦为同房的命运?害她落胎的喜乐?还是日渐凉薄的情意?
冷冷的北风中她似乎不胜瑟缩,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着,一个百转千思,一个不知所措,田玉莲不解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认识?可是若水的眼里为什么全是疑惑?这个气宇不凡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是奉直的朋友吧?可也不至于见了若水是这般神情?
想了想还是自己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位爷是?”
安王李潜终于回过神来,从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面色平静如常地说:“我乃奉直的义兄,受他所托照顾弟妹,今日前来,是想看看弟妹可否安好?”
若水也醒悟过来,听他说弟妹二字,面色一滞,连忙退后行礼:“谢公子惠顾,只是若水何种身份,怎配弟妹二字?”
安王察觉她的难堪,有一种怜之爱之却救不得的感觉,纵使奉直爱她又如何?纵使自己怜她又如何?谁也改变不了她今生做妾的命运。
“弟妹多心了,我和奉直情同手足,常常在一起聊天,每次提及你都以弟妹相称,已成习惯,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拘这些俗礼。门口风大,弟妹似乎受不住呢,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田玉莲直觉这个男子虽然素未谋面,但却对若水处处示好,看来真的是受奉直所托,顿时放下心来:“公子快请进屋,老奴失礼了,大冷天的让公子在外受冻!”
若水也惊觉自己失礼,慌忙让进屋子吩咐上茶。
安王慢慢地喝着热茶,努力不去看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近在眼前,身份却已经隔了万重山,他的兄弟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倘若她只是普通的小妾,倘若她还没为奉直生子,倘若奉直不是那么看重她,或许他可以要过来,纳在自己的羽翼下,日日相顾,只为博取佳人当初一笑。如今这么做,却成了拆散人家夫妻母子、令兄弟反目的事。
就是奉直愿意放手,可以皇家之尊严,皇子纳妾也是千挑万选的官家女子,一个曾为人妾的商贾女子,连做自己妾室的资格也没有,一生一世只是一个宠婢或者外室,岂不是还不如在侯府?
他和她的缘份只有那一笑,从此,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今生今世业已错过。
若水见他只慢慢地喝着茶,却并不开口,更加疑惑不解,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奉直的下落,迟疑着问:“请问公子贵姓?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
一杯茶下肚,安王一颗千回百转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决定还是先瞒着身份:“我姓纪,名潜,痴长奉直几岁,我们是结拜的好兄弟。我一直住在京城,奉直弟临走前托我千万要保护你们母子,我不敢有负重托,安排人日夜盯着侯府。
你刚出侯府我的人就发觉了,就一直跟踪到这里,倘若弟妹找不到这么好的落脚之处,我还准备找地方让你先安置下来。还好,若失去了你的音讯,让我如何对奉直弟交待?”
若水有些感动,连忙起身再次行礼谢恩,想到奉直又有些着急地问:“纪公子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他久无音讯,实在让人担心!”
见她念念不忘奉直,安王心里嗟叹了一声说:“我一直在京里,并不知边关事务。但我相信奉直弟一定会安然地回来,不为别人,就为放不下弟妹。弟妹是有身子之人,切不可太过焦虑,等奉直弟回京之日,我们再好好庆贺!”
若水点点头,放下心来。她直觉这个纪潜身份非同一般,肯定知道奉直的下落,他能这么说,奉直肯定安然无恙,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与家人联系罢了。
她轻轻一笑,红唇边生出了浅浅的笑靥,双眸不再清冷,似有春水流动:“但愿借纪公子吉言,我家公子能够平安归来,到时一定双双去府上拜谢!”
安王终于又看到了久违的笑颜,恍若初见时,只是已没有了少女的单纯,隐隐有着为人妇的风情和娇媚,似乎更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瞥见她突起的肚子,心里又叹了一声,一个放不下却永不得亲近的人,自己却一次次迷失在她的笑颜里。
很快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客气而疏离地说:“我受奉直弟所托,说什么谢不谢,奉直弟回来之后,欢迎携弟妹过府一聚!”
若水云里雾里地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不明白这位纪公子为什么一会热切一会疏离,见着她似乎既怜爱又无奈。
正思索着,安王不甘心地问:“弟妹似乎很少出府呀?我与奉直弟交好多时,却从未见他带你出府?”
若水神情一黯,进了侯府之后,除过这次出逃,她总共出了四次府,第一次是去陪凌意可去瑞王府却无辜受辱,第二次是莫名其妙地被安王妃相邀去了安王府,第三次是被骗去帽儿胡同险遭不测,第四次是去国公府养胎时被奉直带出府去看望虹儿。
想起虹儿,若水心里一痛:“若水身份低贱,不得轻易出府,一般都是陪主子。除了去国公府之外,只陪着少奶奶去了一次瑞王府,又受安王妃相邀陪奉贞小姐去了一趟安王府,以后几乎再勿出府。”
安王蓦然想起,她曾受王妃相邀过府相见,自己那天却邀奉直去登山,并未见面。王妃见过自己书房的那张画像,必定知道她是谁,却从未对自己提起,反而说是不过空有美貌之人,并无什么特别能打动人心之处!
安王哑然失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来他与她总是一再错过,一直只在画里的她居然是王妃心目中的情敌。也许自己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太过上心了,苦苦寻找不说,还日日对画相顾,让和自己同甘共苦、情深意重的王妃受不了,生怕她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竟然绝口不提她就是画像中的女子!
他的王妃一向那么自信,从未真正妒忌过他满园的花红柳绿,在她看来,那些女子再美再娇,不过是他的利用品和玩物而已,随手就可送与别人,无论有多么宠爱,也不过几天的新鲜感而已,哪里值得她一个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家嫡女出身的正妃妒忌?
只有这个云若水,他有多上心,她就有多上心。
安王忽然明白,为什么奉直的嫡妻对她苦苦相逼,连一点活路都不留下,甚至于逼得她怀着身子携子出逃。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能容忍丈夫有许多根本不在乎的女人,却不能容忍有一个女人占了他的心。如果自己今生真的有机会拥有她,他的王妃能容忍吗?会不会也像凌意可一样步步相逼?
田玉莲不安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明明是陌生人,却好像交集颇深,若水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她笑着上前说:“小姐,既是公子的兄长,跑这么远来看你和小公子,不如让小公子见见世叔?”
若水不明白这个纪公子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提起小翼儿连忙说:“我都忘了这件事,纪公子远远地来,小翼儿该过来见见世叔!”
田玉莲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小蓝去带他过来。
很快睡得十分老实的小翼儿被裹在小被子里抱了过来,却怎么也摇不醒,安王哑然失笑,摘下一串墨玉珠子挂在他颈上,算是见面礼,若水无可奈何,又怕他冻着,只得吩咐抱下去睡,田玉莲不放心,令小蓝端茶倒水,自己也跟过去了。
两人仍然静坐无语,眼看子时将到,若水起身说:“这一路人烟颇少,回京路远,公子一行若错过了饭时,一路不容易找到食肆酒楼,庄子上虽不比京中,但也有农家饭菜待客,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公子不如留下用过饭再走?”
第五卷 意阑珊 第二百十三章 心意
望着若水殷切的眼神,安王心慌意乱,却已经受不了这样佳人在侧却永世不得亲近的感觉,蓦地起身告辞:“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须速速赶回!这宅子虽然清静,却也太简陋了些,怕是弟妹不习惯,明日我派人送一些东西过来,不过替奉直弟尽点心而已,弟妹勿拒。”
说完很快来到大门口,翻身上马,定定看着仰望着他的若水,不舍而又绝决地说:“放心吧,奉直弟一定会回来,到那时我们相聚同贺。这里偏僻,你多保重!”
若水忙说:“纪公子还是用了饭吧,这一路人烟稀少,要走很长时间才有食肆,天气渐冷,不可空腹前行!”
安王却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打马而去,若水愣愣地看着一行人很快在田野中成了黑点。
狂奔一气后,安王心中的郁闷和压抑似乎发泄出来,松了缰绳,马慢了下来。坐在马上,忍不住回头张望,庄子似乎看不见了,她此时在做什么?会不会为他没有留下用饭而遗憾,还是根本就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冷风呼呼的刮着,似乎成了他留下来的借口,这也许是唯一一次和她单独吃饭的机会。在这个偏僻而宁静的村庄里,似乎一切俗礼和缛节都可以忽略,他日大事得成,再回到那尘世中,或许他们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就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从此各在两个深深的庭院中再无交集,她一直都是他的兄弟心爱的女人,在他遇到之前之后都是,他不过是受兄弟所托照顾她而已,为什么仓惶到连一顿饭也不肯留下来?
心念百转蓦然明白,若今日带着遗憾走了,也许会更难以放下,不如由着自己的心意,相留片刻,何况自己还不知庄子里外到底如何,是否安全舒适?若她们母子在这里受了苦,他如何对奉直交待?
田玉莲已经隐隐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是无论什么原因,这个男人确实对若水有情。
若水仍然愣愣地站在大门口,她想不明白这位纪公子是怎么回事,完全两个陌生的人,似乎对她有怜惜又有怨念?走的时候连声告辞也不肯说?
正待回去,却又听到马蹄声,两人惊得转过头去,远远地看到刚才那一行人又飞驰过来。
已经平静下来的安王翻身下马,得体而又亲切地笑着:“原本不好意思叨扰,可是走了一程果真没有一家食肆,顶着冷风确实受不了,我自己倒好说,可是随从们跟着我跑了一上午,不能太苛待他们了?”
若水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心情无比坦然欢欣:“我在家中没有远客,来到这个庄子又从未待客,从来不知道有朋自远方来是什么感觉,今日可以好好体会,不过泥甑浑酒、腊肉鸡豚,公子勿嫌!”
安王望着她坦然而欢欣的笑颜,明艳如花,突然觉得心里不再那么空落落,自己这一生就够了,只要如此就好,以后踏踏实实地活在各自的日子里,念着她、护着她,偶尔望着她就好。
田玉莲看着纪公子的神情,分明情意难掩,连连摇头,一定要好好敲打若水,绝不可再犯什么错事,可她又直觉这个纪公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认识他没有坏处,连忙高兴地说:“公子回来就好,大老远地不吃饭就走了,小姐怎么过意的去?我这就去吩咐朱大嫂杀鸡宰羊!”
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了上来,庄子里除了若水再无主子,虽然一个妾室陪外男不太合适,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奴才陪客人,若水因为身份碍着,说是陪客,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请纪公子落座,自己站在一旁服侍。
安王请她入席,若水却为难地说:“若水不过一个妾室,哪有资格陪客吃饭?公子尽管用吧,我在一旁服侍就好。”
安王无奈地说:“我一生最怕繁文缛节,平时无可奈何不得不遵守,可今天是在庄子上,仿佛远离了尘世,觉得我们不过都是芸芸众生而已,哪有什么高贵低贱之分?我自幼孤苦,最怕一个人,这一点奉直弟深知,等他回来就让他告诉你吧,今日弟妹能否看在奉直弟的面上,也把我当自个的兄长看待,我们一同坐下吃顿饭?”
若水在庄子上生活了一段时间,远离了极讲家法规矩的侯府,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几乎都要忘了那些规矩,又见他全是肺腑之言,就含笑点点头,小心翼翼在下首坐了下来。
不是亲眷的男女同席,似乎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若水并不多言,只是小心地服侍着,生怕有半点失礼之处,安王看着她温顺拘谨的样子,既不多说话,连菜也很少夹,心里一痛,想劝她多吃点又说不出口。
饭后,安王又提出在庄子例外转转,消消食,看了一圈,屋外山水清灵,山洼里土地平整,果园田地产出甚丰,门前清可见底的河水大概是这里最美的地方了。宅子里整洁清静,花木扶苏,屋宇古朴坚固,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但房间里却陈设简朴,连像样的帐帷也没有,厨娘虽然热情,手艺却粗糙平常,似乎若水母子有些受委屈了。
到处看了一圈后,安王放下心来,这地方住得,奉直未回京前,大事未成前,这是一个安全的去处。
饭后,安王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留下去,狠下来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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