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晚上准备一下,我打电话叫上几个哥们咱晚上一块出去玩玩,庆祝你恢复单身!”说着杨舰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
“别,就咱俩吧。现在可不比上学那前,人家都有自己的事。”我阻止他,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晚上我们在街边随便找了家大排档,俩人都喝了不少酒。谈天说地,说我们上学时候的事,说这几年的生活,说如今很多事物的不尽人意,说以往很多逝去的追悔莫及。说着说着,整个排挡上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思绪已经有些迷惘,走在街上,眼前的景物都在不停的旋转。我拾起脖颈上仿如千斤重的头颅费力的望向一旁的杨舰,只见他情绪高涨,迷迷瞪瞪的就看到他的眼睛里发出的明晃晃的光。他喝醉了,下一刻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过我的肩膀将我拽到一辆出租车上扬长而去。
酒精加上颠簸,得出的就是呕吐。我保留着脑袋里仅有的最后一丝清醒,一路强忍着喉咙中一股高过一股的翻涌。几经转弯车子终于在一栋建筑物旁停下,我连滚带爬的奔车而出蹲在一棵树苗子下面狂呕。杨舰一边帮我拍背一边不忘笑话我,孩儿他爹老了不中用。
此时,我已经清醒大半了只是头还是痉挛似的疼。我抬眼看见头顶上庸俗的放射着大红大绿色彩的霓虹灯,鄙夷的别开了眼。
“回去吧,你小子喝多了。”我抓起杨舰的胳膊试图想拉他走,可我就我这点绵薄之力哪能拽的动他呀!中学时扔铅球锻炼的气力再加上酒精的簇拥霎时又增加了一倍。他一把将我的手甩开,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跌到大马路上去。
“走!哥们今儿请你好好玩玩。”说完,也不看我径直朝迪厅里间走去。
没办法我也只能强撑着头痛尾随他进去。
里面没有固定的光线,只有斑斓乱射的效果灯随处乱颤着,晃得眼生疼。偶尔几束彩色直光照耀,照耀上舞池中肆意扭动的身体,踩着爆点的音乐配套性的抱起自己的头,晃动大笑,在黑暗的不知名处摩拳擦掌,或引诱或调谑反正没有人会拒绝。
正在我愈发头疼快要忍受不了的当口,我发现杨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裹胸背心、超短热裤,画着性感烟熏妆的女人。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冲着我的耳朵大声吼道,“去跳舞啊。”我厌恶的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将她的手从我肩膀上拿了下去,径直离开。身后那女人似乎嚎了句什么,我没有听见。
越朝前走眼前全部都是人没有一点缝隙,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脚下潜意识里加快了脚步,穿过舞池我想赶紧找一个人不那么多的地方。突然一束光线撒了下来,堪堪绕过一个人朝斜转角奔走的侧脸,我看见他耳朵上有层叠的耳钉,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铆钉颈套,还有他穿着件白色的T恤衫…靖铜!
我不知道我傻愣愣的在人群中站了有多久,当我回过神来想要去追的时候,人早已不知消失在何处。我猛捶了一下脑袋,有瞬间的晕眩。沿着那人消失的转角冲去,拨开碍眼的人山来到对岸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条不易察觉的走廊,两边是交错紧闭的房间。
我站在走廊处想也没想,一间一间的推门去看,不外乎都是些猥亵的老男人和俗到冒泡的婊、子,在里面大汗淋漓的扑腾着像两条刚出水的鱼,腥臭腥臭的。
已经是最后一间了,握在门把上的手突然被抽空了气力。心如同暴雨的鼓点,不间歇的击打上来。正当我在门外踌躇不安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心脏差点骤停。
看着门口突然多出个人,男人脸上没有显露丝毫表情,只浅淡的望了我一眼便朝着走廊出口扬长而去。
我长叹了口气,打开眼前虚掩的房门,看见有个人背对而站,他穿着件白色的T恤,戴着黑色的铆钉。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存在的。我明明记不得该怎样走路的,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靖铜…”我轻声唤了一声,他没有回应。愣了一阵,他开始挣扎企图挣脱我的束缚。
我感觉很害怕,害怕他会再一次的离开,我抱得更紧了。
“靖铜你别走!让我抱抱你行吗?”怀抱里他停止了挣扎。“四年了,你离开已经四年了,真的好久,你怎么能一声不响的离开那么久,你还是人吗!你知道吗,你走的那年,我在你家楼下整整等了一个冬天,后来房子被拆了我再也不知道该上哪找你了,我站在马路上的时候真他妈的想让车就这么把我给轧死!咱俩认识两年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以外其他我他妈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是靖铜。”正在我沉默的当口,一个陌生的声音遽然穿过我的耳膜。
“可以放开我了吧。”同样的声音,说着怀抱里的人形也已经挣破我的双钳。他缓缓的回过身来,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我闭上眼睛,低垂着眼,感觉喉头干涩火辣辣的疼痛。
他从桌子上拿了杯水递给我,我接过来一饮而尽。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根烟,“抽吗?”我看看他接过他手里的烟,大口吸了一下,转眼只剩半根。
“别这么猛,对身体不好。”他冲我笑笑,又转过身去,是在收拾些什么东西。
“收拾什么呢?”我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问他。
“一些刺青工具,我是刺青师。”
刺青。我想起了靖铜左手无名指上的浅色朱红图案,似乎是根朝上攀伸的藤蔓,孤助无缘只有它自己。
“帮我刺一个吧。”鬼使神差一般,我望着他手中的尖针头脑发热的说道。
我让他刺在我的右手上,图案是浅色朱红的藤,但不是一条而是连着细弱的根基从手背自指骨处分叉成两条,攀着食指和无名指升腾,并列在一起是交错缠绕相互依附,得以永存。
………………
第 22 章
是夜,我站在Beauty的顶层天台上,沿着台阶在四个方向来回渡着步子。代替夜晚出场的华灯初上把整座城市映衬的恍若明昼。乌龟纷纷从龟壳里钻出头来,彩色激荡下再看这座城市,是那样的妖娆迷人,如穿越时空般依稀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那片苍白的世界,那的光是会杀死人眼的,明晃晃的刺目,所以千万不要把头伸出去...
突然我想起了罗切斯特伯爵,那个17世纪的浪荡诗人。有点想笑,笑自己什么时候竟变得像他一样开始有些愤世嫉俗起来。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台DV端在手上打开,里面是我跟靖铜一起去乌镇时拍摄的录像。画面里,靖铜的脸异常清晰,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时是秋天,不冷不热,天气特别好。靖铜穿了件黑色的机车窄肩夹克,长长的白色T恤露出边角松垮的贴在蓝色漏洞仔裤上,单肩还斜跨一个墨绿色毫无形状的像垃圾袋似的背包,细长的带子连接堪堪垂在屁股上。他就这样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过头来透过镜头冲我笑笑充当一下冒牌导游,还煞有介事的介绍起乌镇的风俗民情和当地特产,搞得像电视推销一样。镜头开始摇晃视线花了一下,是靖铜把DV抢了过去。然后,画面里出现我的脸。我摘下头上的棒球帽猛的向机器后砸去,耳边霎时想起靖铜的叫骂声。我也笑着回骂,说话间已经穿过镜头张手把他的头按在怀里。再然后就什么也没拍到了,屏幕里一阵天旋地转,只剩我跟靖铜的喊叫声还清晰可闻。
举着机器的手抬着,借着变换的灯光,手指上的枝藤刺青看的不那么清楚,但它的样子已经跟随青铜锁的纹路一并印进了我的骨骼里,变成我的信仰。
靖铜,你现在在哪呢?是不是也在想我啊,我很想你...
回到办公室躺下,我沉下心来前后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跟靖铜在一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曾经说的每一句话试图可以找到些什么。可我越是想,心里的绝望就越深,深的看不见底,我对他真的是一无所知。我抓破脑袋,把那两年的记忆翻箱倒柜全部释放出来,属于靖铜的是那么少,黑色的尘埃点点滴滴全是我曾对不起他的证明。
我记不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放亮了。我习惯性的抓了抓了睡成鸡窝的头发,站起身来朝洗手间走去。
洗涮完毕,我拿起电话拨给了杨舰。
“你还来不来了?”我斜靠在沙发里,双脚蹬在茶几上,懒洋洋的问道。
“我今个有事不过去了。”电话那端,杨舰小小声的说了一句,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
“你在哪呢?”
“我?我没在哪啊。得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嘟嘟..电话已经出现茫音了。靠,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听不着啊!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在行李箱里掏出件衣服套上出了门。
已经十一点了,找地儿随便吃了点饭,就再没有地方可去了。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红色的数字灯牌还有三十多秒。我漫无目的的随着车流和人群站在白色斑马线外打量着这个异常熟悉的十字街头。恍惚中,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夜晚代替白天,只剩我一个人颓然跌坐在十字中央,然后有一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从不知名处向我驶来...这是我梦境中的十字街,一直朝前走尽头是靖铜曾经住的现在已经被拆了的旧厂房。我突然很想去看看,看看我四年前的旧冬天,现在是什么样子。
想着,灯已经变绿了。我一路朝前走去,到达之后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已经变成了一间食品加工厂。我推开铁门刚要进去,就听见一个声音大叫着向我跑来。
“你干嘛呢你!”是一个老头,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精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我惊了一下,赶忙解释道,“我就看看。”
“看什么看,没什么事赶紧给我走。没事上这瞎看什么。”说完,转身朝铁门边上的小屋走去。
我在他身后跟着他,看他打开门进屋,我傻站在门外掏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了,就像如今没有他的生活。
“喂。”屋里,刚才那个老头透过窗户从我摆摆手。
我不确定的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老头立马点点头。我拉开屋门进去,这是这间工厂的传达室,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视机。电视没有关,老头正在看法制节目。
我从裤袋里掏出根烟给他点上,他眼神提溜上下把我打量一圈没有拒绝。
他搬了张椅子让我坐下,“我看你不像是随便看看,跟我说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我弹了把烟灰,“不会吧大哥,您还真把我当贼了!你看我也不像啊。”
“别跟我这贫。我告诉你,老头我今年已经七十了,当了一辈子看大门的,别的本事没有但阅人无数。谁,是干嘛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您看我干嘛的。”我嬉笑着问他。
“你呀,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干正经事的。但也绝不是贼,再说这也没什么好偷的,我年轻时候看的那家公司那才叫有钱呢。”老头昂头吸了口烟,满脸遮挡不住的骄傲。
我笑了一下,低头,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底。
“这儿原先是一片旧厂房,四年前被拆了。”
“行啊,挺了解的。”
“我朋友以前住着。”
“女朋友吧。”老头咯咯笑着。
“是我爱人。”我也笑。“他四年前走了,就在这儿,我见的他最后一面。当时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会是最后一面,他什么都没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头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他是在为我的感情而扼腕叹息,我都已经提前想好了该怎样回绝他的安慰,可他脱口而出的话差点没让我吐血而死。
“真的假的?你一看就不是什么痴情的人,油嘴滑舌的蒙我的吧。”
我被他一句话噎死,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张大眼睛看着他,“你这个老爷子!你还会看面相啊!”
“活一辈子见过那么多人,什么人长什么脸错不了的,就你小子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玩弄过不少女人吧!”
“得,我说不过您,我走了。”说着我站起身来,把椅子拿到刚才放置的角落里。抬头的煞那,电视里一晃而过我好像看到了靖铜的脸。
我站在老头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屏幕。
“你不是走呢吗?”他回头问我,我没有理他。
这是一条法制新闻,画面里全部都是穿着桔黄色马甲剃着寸板的犯人。女主持人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进去,眼睛紧张的在屏幕中来回扫视着,一张张面孔全都是长得一样的陌生人。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在镜头后面最角落的地方,一张苍白清瘦的脸,那是靖铜的脸。
摄影机一路向前,女主持把话筒放在他唇边,他抬起眼,眼睛里没有一丝光泽。
“还有一个星期你就可以出狱了,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女主持问他,他看了摄影机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朝别处走去。
我突然笑了,笑出声来视线被雾一样的东西覆盖,我连忙伸手揉了揉眼,可靖铜已经不在了,画面切转到下一条新闻。
我记住那是厦门监狱。
………………
第 23 章
在大街上疯狂的奔跑着,心脏剧烈喘息随时都可能飞出嗓子眼,隐隐感觉到细微的抽动。
回到Beauty的办公室,从茶几下面拉出那只巨大的行李箱,来不及收拾拉上拉链抬起来就走。
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二分我在机场,最近一班飞往福建厦门的飞机是四点半。飞机票在手心里紧紧攥着拉着行李箱在候机室的角落坐下。我突然不那么急了,心里很平静,就像是抓到了钥匙就差开门了。
裤袋里手机‘突突’的震动起来,是温媛发来的短讯:
小念说想你了,一会儿没事的话来家里陪陪孩子吧。
我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给她回了过去。连接音一直持续很久,那边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喂。”
“我是翟诺,我…现在没办法过去,我在机场要去一趟外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帮我跟小思小念说一声对不起,就说爸爸回去之后一定…”我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线了。
动作迟缓的将电话从耳朵上拿下来重新塞进裤兜里,我还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直到耳畔响起空中小姐甜美的提醒关机音时我才回过神来,讶异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登机了,而脑袋里竟连一点印象也无。飞机起飞的刹那,耳蜗处爆发持久旋转的嗡鸣,冲散开我好容易重组的思绪。视线向外,万米飘渺全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两个半小时之后,我已踏上了厦门的领土。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厦门,可眼见这座城市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从未想过流连。但如今它已拉上绳子随时随地都能够牵动我的每一根神经。
出了机场坐上辆出租车我招呼司机把我载到以前曾下榻过的酒店。
“大哥,厦门监狱在哪啊?”坐在副驾驶座上我一边开手机一边问他。
“离你住的那个酒店不远,出门打车大概20分钟左右就到了。”
“谢谢。”
我开了10天的房间,拿到钥匙进了屋,从行李箱里翻出套换洗衣服径直朝洗手间走去。躺在浴缸里,氤氲的白色水雾成缕飘摇着向上升腾,模糊了视线周围一切都变得扭曲,什么